張牧笛
臨近暑假,姜潮等人獲知了一條意外的喜訊:復(fù)賽排名前五的團(tuán)隊中,有一組在比賽中有違規(guī)行為,被取消了決賽資格,這個空缺由第六名的晨光中學(xué)補(bǔ)上。大家沉浸在一片歡愉之中,摩拳擦掌,心中重新燃起斗志。高老師說:“既然僥幸進(jìn)了決賽,那我們就得全力以赴,再怎么痛苦也要向前行進(jìn),要憑實力,而不是靠運氣說話。暑假期間,我會組織一次集訓(xùn),地點定在鄉(xiāng)下,和決賽的環(huán)境相似,屆時還會有一份驚喜等著大家。”
金子航說:“您確定是驚喜而不是驚嚇?”
高老師笑而不語。
一放暑假,姜潮他們就被大巴車?yán)l(xiāng)下的營地集訓(xùn)。
除了姜潮輕裝之外,每個人都帶了不少行李,車上大包小包堆積如山,場面甚是壯觀。尤其是許一諾,帶了兩個大箱子,里面裝的全是吃的,陣仗之大,堪比囤糧度荒。
大巴車行駛了差不多三個小時,街面房屋漸漸稀少,換成農(nóng)田,樹木稠密,河道豐盈,星星點點的人家散落在山坡上,仿佛一幅靜止的畫。
高老師喊著到站了,大家隨著漸慢的車速紛紛站起來,手里拎著行李,準(zhǔn)備下車。車停穩(wěn),車門打開,大家緊跟在高老師的身后下了車,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天地廣闊,不攏音,彼此間講話都要提高音量才行。這時,一陣悅耳的鈴鐺聲傳來,一輛牛車循著田地對面平緩的坡道駛來。拉車的是頭壯碩的大黑牛,脖子上掛著銅鈴,尾巴隨著鈴音很有節(jié)奏地一甩一甩。沒待車子停穩(wěn),車夫就從車上跳下來,摘下草帽,給了高老師一個熊抱。這人挽著半截袖子,寬闊的肩背,平頭,黑紅的臉上有一雙靈活狡黠的眼睛,顯得十分生動。見姜潮等人一頭霧水,高老師拍拍車夫結(jié)實的臂膀,對大家說:“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給你們準(zhǔn)備的驚喜?!?/p>
車夫接過話頭:“我叫沈闊,是你們這次集訓(xùn)的特別教練?!?/p>
“特別教練?”大家深感詫異,同時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我就說吧,沒有驚喜,只有驚嚇?!苯鹱雍洁洁熘?/p>
乘著牛車,大家終于抵達(dá)了這次的集訓(xùn)營地。說是營地,其實就是沈闊的家,一棟二層的磚瓦房。木條和花枝密密匝匝圍成籬笆院落,院里栽著幾棵果樹,樹冠高出瓦楞之上。墻角堆著草料,墻上掛著金黃色的苞谷和紅艷艷的辣椒。沈闊把牛趕去牛棚,高老師則領(lǐng)著大家進(jìn)屋。灶間涌上來飯香和燒柴的煙味,沈闊的妻子已經(jīng)做好了午飯,羊肉冬瓜湯、榆錢玉米餅、蔥香豆腐、涼拌薄荷、棗花年糕,各色俱全,看上去就很饞人。大家剛落座,沈闊也回來了,還帶來了新摘的梨子和自家做的野莓醬。
鐘奇滿臉狐疑地打量著他,問高老師:“他也是體育老師?”
高老師笑著說:“他是我體院的同學(xué),現(xiàn)在是省田徑隊的教練?!?/p>
看上去不修邊幅的大叔竟是這么厲害的一個人物,大家瞬間被他身上的光環(huán)嚇到了,同時預(yù)感到接下來他們將要面臨的多半是一場魔鬼訓(xùn)練,投向他的目光都不由得變得畏懼起來。
金子航試探道:“沈教練,您接下來有什么計劃,給我們透露一下唄?!?/p>
鐘奇則急不可待地問:“咱什么時候開始訓(xùn)練?”
沈闊擺擺手,笑著說:“先吃飯,嘗嘗這用灶和柴火燒熟的飯菜,是不是有種特別的香味?!彼麕ь^拿起一個玉米餅,吃起來。大家也一陣風(fēng)卷殘云,將桌上的飯菜呼啦啦地吞下肚。
之后,他們就在河邊無所事事地消磨了一個下午。直到河面被落日染紅了一大塊,水鳥貼著水面飛掠,趕著回巢;直到割草的小孩歸來,一路傳來他們的歌唱;直到從打谷場上吹來的風(fēng)有了涼意,漫天炊煙,將余暉印染成一種朦朧的淡紫。
晚上,六個人被安排在樓上的客房,并排睡在炕上。鋪了席子的炕起初是涼的,躺了一會兒就熱了。屋里也熱,雖有一盞吊扇在房頂嗡嗡地轉(zhuǎn)著,但顯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大家的背上都濕漉漉的,浸在汗水里。除了姜潮,其他人都是在城里長大的,睡慣了空調(diào)房,乍然來到這樣的環(huán)境,都覺得酷熱難耐。
早上五點剛過,高老師就叫醒他們,將他們帶到一處開闊的麥場。沈闊已經(jīng)等在那里,胳膊下夾著個本子,想來是訓(xùn)練日志之類的東西。大家的心里充滿了期待,雖然嘴上不說什么,但心里其實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論訓(xùn)練多苦多累,都要咬牙堅持。復(fù)賽的失利如鯁在喉,讓他們無時無刻不深刻地感覺到那種痛苦,同時也讓他們或多或少有了一些覺悟。
若不想重蹈那次的覆轍,只有變得比現(xiàn)在更強(qiáng):體能增強(qiáng),速度增強(qiáng),韌性也增強(qiáng),將訓(xùn)練的痛苦和運動的樂趣,交織成勝利的戰(zhàn)果。決賽迫在眉睫,每個人都拼命想把握住這最后的奪取勝利的機(jī)會。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沈闊的訓(xùn)練計劃竟是如此的——特別,如一盆冰水傾倒下來,瞬間撲滅了大家高漲的熱情。
所有人都愣在那兒,面面相覷。除了袁博和楊溢跟隨高老師常規(guī)練跑,其他人的訓(xùn)練內(nèi)容可謂是五花八門。金子航的是負(fù)重爬山;許一諾的是限時障礙跑;鐘奇的最為詭異,他被安排和放暑假的小朋友踢足球;姜潮則是在這片麥場上,進(jìn)行原地基礎(chǔ)訓(xùn)練。
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接著,大家像是猛然間回過神,嚷嚷起來。
“踢足球?這是在惡搞嗎?我不干!”鐘奇氣得要冒煙了。
金子航賤兮兮地仰天長嘯:“爬山,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許一諾則紅著臉,碎碎念著:“限時障礙……我,沒練過啊。”
“基礎(chǔ)訓(xùn)練,”姜潮無奈地問,“是要像個機(jī)器人一樣做重復(fù)運動嗎?”
彌漫在空氣里的不滿情緒,沈闊全沒放在眼里。他氣定神閑,好像他們的抗議全是空炮彈,沒有半點威力。他掃視眾人一圈,笑著說:“我聽高老師說,你們復(fù)賽是第六名,差點兒就被淘汰了?”
大家像被踩到尾巴,痛苦地呻吟著,臉上露出既郁悶又不甘的神情。沈闊并沒有安撫他們,而是鏗鏘有力地說道:“你們都還有潛力。按我的方法練,我保你們能跑得更快、更遠(yuǎn)?!?/p>
如此信心滿滿地打包票,惹得大家又是一陣驚呼,將信將疑。然而沈闊那雙炯炯的眼睛,那樣的堅定,那樣的沉著,如同兩團(tuán)火苗在他們的心里跳躍著,重新燃起他們迫切的、強(qiáng)烈的期待。他們被沈闊不容置疑的沉靜氣勢折服了,相信了省隊教練不會看錯的,他們絕對能跑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