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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天將至

      2023-11-16 20:50祝南茗
      青年文摘 2023年12期
      關(guān)鍵詞:永吉寢室室友

      祝南茗

      如果讓安永吉的高中同學(xué)舉例最討厭的人,安永吉這個名字將會被說爛。

      安永吉這個人唯利是圖,無所不賣,加上他本身發(fā)育不良,個子只有一米六,所以很多人給他取了個難聽的外號,叫地精商人。但這也不能全怪安永吉,他13歲前父親經(jīng)商在外,母親獨自帶他長大,每天灌輸?shù)慕逃际牵鹤x書有什么用,賺錢才是最快樂的事。

      一天在食堂吃飯時,安永吉偷偷擠入人群,神秘地拉開校服外套:“最新上市的,買本不?”他一心想把新進的漫畫書賣出去,沒注意到目標客戶是男是女,程叁元把他當(dāng)成暴露狂,捂著臉大叫起來:“救命呀,有變態(tài)?!?/p>

      安永吉的表情瞬間凝固,周圍人聞聲而來,也吸引了來食堂巡視的領(lǐng)導(dǎo)。因為程叁元,他不僅沒賣出庫存的漫畫書,連經(jīng)濟來源都被斷了個干凈。

      周末放學(xué)時,安永吉坐在爸爸的車后座上,目光投向旁邊車道上的車輛,一輛公交車里有個扎馬尾的女孩,往車窗上哈了一口氣,目光憧憬地在窗上寫字。

      3個字,應(yīng)該是一個男生的名字吧。他突然也好想體驗一下被人想念的感覺。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不是能用錢買來的。陽光、雨露、空氣、一個人全心全意的喜歡,這些都是免費的。

      好在上天是公平的,無論安永吉多么討人厭,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能忽視他缺點的女孩。

      一個課間,美術(shù)科代表正帶著三四個人圍在墻邊貼宣傳標語,安永吉的座位正好在墻邊,為了給同學(xué)騰出位置,他郁悶地把椅子移到了窗臺前。

      這是全校規(guī)模的班級環(huán)境評比,程叁元悄悄躲在窗戶外面,看安永吉他們班的布置。不承想,一低頭看到窗邊擱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她沒忍住,直接上手揉了揉?!皠e摸我頭!”摸頭會長不高,安永吉抱著頭站起,臉頰鼓鼓的,有點可愛。

      安永吉的氣還沒消,在食堂排隊的時候,又遇到了程叁元。他想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于是捶了一下程叁元的肩膀,結(jié)果對方疑惑地轉(zhuǎn)身,又轉(zhuǎn)了回去,沒注意到后邊被忽視的安永吉。

      士可殺不可辱,程叁元不僅摸他的頭,還無意中羞辱他矮,這讓他憤怒。但當(dāng)他說要報復(fù)時,室友好心勸住了他:“人家程叁元可是校隊鉛球運動員,3個你都不夠人家丟?!庇谑撬笕擞写罅?,被迫原諒了程叁元。

      這天,安永吉剛到教室,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抽屜被塞滿了零食。桌子上被人拿粗暴撕裂的透明膠貼上了紙片,龍飛鳳舞幾個大字——“我是程叁元”。好家伙,看到這行字后,安永吉縮在座位上沒敢動彈——程叁元肯定是知道了他之前說的話,給他送了“有毒”的零食。

      程叁元聽說安永吉把零食都丟了,便直接來找他,看著對方惶惶不安的小眼神,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柔:“你怎么……不吃?”她其實是聽安永吉室友提起了自己對對方的無意羞辱,想用零食彌補。

      “我不敢吃……”說完安永吉就覺得自己踩了對方雷區(qū),正打算腳底抹油,猛然聽到程叁元無奈的聲音:“可是你不多吃點怎么長高?”

      安永吉最討厭別人調(diào)侃他矮,但聽到程叁元真情實感的話語,才明白原來他不喜歡的并不是矮這個形容詞,而是別人話語后的嘲笑。

      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安永吉回寢室,掏出床墊下的手機,糾結(jié)著要不要加程叁元的微信。加吧,顯得他太主動,不加又可惜,畢竟他長這么大,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能成為朋友的人。

      此時,田徑隊的室友結(jié)束了加練回到寢室,隨口說道:“那個程叁元,太過分了,居然和教練說我動作不標準,害得教練罰我練到現(xiàn)在。”周圍的室友紛紛附和,一個接著一個開始說程叁元的“光輝歷史”。

      安永吉聽不下去,把手機往枕頭下一塞,收拾東西去洗澡。

      學(xué)校組織體質(zhì)測試,安永吉不幸被抽中了。班主任非常重視,特意和教練打招呼,讓教練多關(guān)照。教練安排正在訓(xùn)練的同學(xué)帶帶安永吉,程叁元自告奮勇說帶安永吉練耐力跑。

      安永吉看過校隊訓(xùn)練,跑步的同學(xué)后面綁的往往是輪胎,這下自己成了程叁元的“輪胎”?!澳惴判?,我一定會慢慢跑的?!背倘谧约貉g綁好繩子,見安永吉嘴唇有些發(fā)抖,溫和地說。

      體育生的慢慢跑和安永吉的慢慢跑,應(yīng)該是兩個概念。跑到第二圈時,安永吉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程叁元還是精力十足地跑著。堅持到第四圈時,安永吉覺得自己的喉嚨里有濃重的血味,意識也漸漸模糊,虛弱地倒在了地上。等程叁元發(fā)現(xiàn)時,他已經(jīng)被拉著跑了幾米,幸好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在醫(yī)務(wù)室里,程叁元以關(guān)心為由,加上了安永吉的微信。此后兩天,安永吉一直期待著程叁元來找他,哪怕是只言片語的問候,可惜什么也沒有。

      兩周后,他終于收到程叁元的微信。程叁元問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新開的商業(yè)中心玩。為了顯得矜持一些,他盯著手機上的時鐘,過了5分鐘才回了個“好”,心里卻炸開了花。

      好不容易挨到約定的那天,安永吉早起了半小時,洗完頭開始吹頭發(fā),想讓自己顯得高一些。按時抵達碰頭的地點卻沒看到程叁元,他正猶豫要不要問問?!鞍灿兰?!這里!”程叁元的聲音響起,他微笑著轉(zhuǎn)頭,看到不遠處黑壓壓一片人,其中還有他的室友。原來是田徑隊的聚會,正好有一個人缺席,才拉他來湊數(shù)。

      雖說是聚會,但到了商業(yè)中心還是各玩各的,安永吉和程叁元去了一家射箭館。程叁元很快上手了,但安永吉的手臂使不上勁,她就在他身后,幫著他拉開了弓箭。當(dāng)程叁元握住自己的手時,安永吉才知道室友說過的話不是假的,盡管在他心里,程叁元是一個內(nèi)心溫柔的人,可事實上,程叁元就是一拳可以打3個他。

      他一下沒了射箭的興致,貼著墻面,語氣疲憊:“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矮、很丑陋、很自私?!?/p>

      “不會呀,我覺得你很好,也許大家都喜歡高的男孩子,但我覺得像你這樣的男孩子更可愛。而且如果不傷害別人,為自己著想也沒什么錯。”

      程叁元射出的一箭正中十環(huán),她真的好優(yōu)秀,長得高,跑得快,連射箭都射得這么準,一箭可以直直射到他心里。

      最終,安永吉有驚無險地通過了體質(zhì)測試,和程叁元的關(guān)系也從點贊之交升華到了有事沒事聊兩句。高三的某天,程叁元突然發(fā)來一條語音:“安永吉,我不想繼續(xù)練體育了?!?/p>

      “你怎么了……是腿傷到了還是手臂受傷了?”程叁元畢竟練了5年,安永吉覺得她肯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沒有,我挺好的。只是想起我們上次去小飯館,那個店員說我是你姐姐,再加上我不是很喜歡體育,未來不想從事體育方面的工作。”程叁元手中的手機好像有一根線,連著她和安永吉。她其實有話想對安永吉說,但是現(xiàn)在似乎不太合適。

      “你選擇這樣的路,會比你從前的生活更辛苦?!卑灿兰辛粢獬倘某煽?,如果她放棄體育生這個身份,單論成績,甚至比他還差。

      但是程叁元很固執(zhí),她當(dāng)時只想變得淑女、溫柔。

      放棄體育生身份后,程叁元和安永吉考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安永吉此時身高終于提升到一米七,他不像以前那樣對錢癡迷,把時間放在專業(yè)上,加上長得好看,非常受女孩子歡迎。

      程叁元在一次寢室夜談時發(fā)現(xiàn),原來舍友樓語也喜歡安永吉。從來沒在寢室夜談?wù)f話的她,忍不住插了一嘴:“我也喜歡安永吉?!笔矣褌儊韯帕?,七嘴八舌地詢問安永吉好在哪里。程叁元想了很久,也沒想到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他,于是碎碎念道:“他挺好的,總是能把東西賣出高價錢,以前還幫同學(xué)跑腿買午飯?!?/p>

      “這算什么呀,他好貪財。”

      “他不貪財……”程叁元想盡辦法解釋,她可以理解安永吉的感受,這就和她小時候拿運動會獎牌討好家長一樣,“他只不過想得到別人的肯定?!?/p>

      室友調(diào)笑道:“你這算什么喜歡,你們這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之情。”

      程叁元翻了個身,悄悄念道:“不是的,我喜歡安永吉?!?/p>

      她喜歡安永吉,星期五的7路公交車可以證明,她發(fā)呆時喜歡在窗戶上寫字,寫得最多的就是安永吉的名字。

      這天結(jié)束選修課,程叁元回到寢室,發(fā)現(xiàn)室友們正熱火朝天地做著手工。原來在室友鼓勵下,樓語決定去舉牌表白。

      看到程叁元回來,寢室長提議她可以扮成送鮮花的小熊。她們約定當(dāng)晚8點行動。

      8點時,程叁元抱著花套著小熊頭套,呆呆地坐在草叢里。

      喜歡總有個先來后到,她都喜歡了這么久,沒想到被別人搶了先。

      這能怪誰……程叁元摸了摸自己壯碩的肌肉,只有嘆氣,他們兩個似乎不太合適。

      這是安永吉第一次被表白,面前這個陌生的女孩很瘦弱,如果程叁元看到,肯定會說,女孩子太瘦不好,還是胖點可愛。

      見安永吉面對甜美可人的樓語的表白猶豫,寢室長給程叁元打手勢,想讓安永吉先收下玫瑰花,結(jié)束尷尬的局面。程叁元猛然站起,一邊走一邊默默祈禱:“安永吉,你可千萬別答應(yīng)?!敝辽僖惨o她一次表白的機會。

      而安永吉則以為自己表白過許多次了,對程叁元。從小母親錯誤的教育,塑造了他不健康的價值觀,可自從遇到程叁元,他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再搶救一下。他不必因愛財而自暴自棄,那也是一種能力。他不高,但是很可愛。世界上總有人會喜歡他的。

      就像是走過一條很長很長的隧道,從迷茫無措,到知道終點處會有人等待他。所以,他想把程叁元留在身邊,于是他對程叁元說:“我們一起考A師大吧!”

      他和程叁元選了同一門選修課。前幾日,程叁元和他在選修課上聊到,說室友喜歡他。

      他注意到程叁元眉頭緊鎖,于是問道:“可是你不是也說你喜歡我嗎?”

      程叁元把頭埋進臂彎:“可室友說我們是伯牙子期情,我想想也的確是,面對你,我沒有她們說的臉紅心跳的感覺。也許我只是喜歡你對我的好?!?/p>

      其實,她可以自信點,把“也許”和“對我的好”給去了,剩下的便對了,這是雙向成立的標準答案。

      “抱歉,我有喜歡的女孩了?!?/p>

      被拒絕的樓語默默走開,室友們圍著安慰。呆頭呆腦的小熊也笨拙地移動步伐,朝慢慢走遠的室友走去。

      “那個特別可愛的小熊,你留一下,我有話想對你說?!?/p>

      小熊迷茫地轉(zhuǎn)過了身子,看到安永吉堅定地向她走來。

      “想說什么?”

      安永吉輕輕吐出4個字,隔著小熊頭套的她本應(yīng)該是聽不到的,可是她看懂了。這4個字讓時間凝固,讓花瓣從地上重新回到枝頭,再開放一萬次。

      “你聽到了嗎?我喜歡你。”

      (摘自《南風(fēng)》2023年第4期,本刊有刪節(jié),河川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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