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生是在“戽”生命的澗溝,這“澗溝”或許是一個整體,但要分開來,一截一截地“戽”,人生才更為精彩。
家鄉(xiāng)無論是旱地還是水田,都會被圍成許多“格子”,或者說那田被一個個格子分割著。這構(gòu)成格子的便是直直的澗溝,其作用是旱時供水,澇時排水。澗溝里除了有大量的能結(jié)上“麥黃角”供鵝鴨食用的黃絲草,還有荸薺、芡實(shí)、茭白和水芹等人能食用的水生植物。但最吸引孩子們的是里面大量的魚蝦,戽澗溝里的魚蝦便是孩子們最喜愛做的事。
到了寒冬臘月,地里的莊稼已經(jīng)收割,不需要供水也不用再排水,而且自入秋后雨水不多,河湖池塘也清瘦了不少,澗溝也不例外,水少了就容易戽干。一個響晴天,我和灣里的幾個小伙伴,有的拿著戽斗,有的拿了木桶、臉盆,來到村后。有一條澗溝約兩米多寬,一米多深,兩百多米長,澗溝的兩端各連著一條近十米寬的水渠。我們在澗溝的兩端各筑起一個泥壩,太陽升得老高,身上已暖烘烘的,大伙兒便脫了鞋襪,高卷起褲腿,彎著腰在尚有冰碴兒的水中戽起來。
從上午10點(diǎn)多鐘開始,一直干到下午5點(diǎn)多鐘太陽快要落下。澗溝里的水戽去不少,不說那些浮頭“游鼓子”,甚至能看到筷子長的鯇魚,鞋板寬的烏鱗“喜頭”,尺把長的黑魚。我們的勁頭更足了,更加賣力地戽起來。澗溝里的水又淺了一些,驚慌失措的魚兒們開始在水里左沖右突,水面上形成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波痕。那善跳的紅眼睛魚突然跳到壩子上,又倉皇地滾落水中。正在我們快要有了收獲時,太陽卻沒入了它最后一點(diǎn)紅,暮色在四周籠罩開來。可澗溝里還有拃把深的水,那些魚依然是很難捉住的。我們又餓又累,有伙伴說:“明天再來接著戽?!敝荒苓@樣了,我們便收拾起家伙回家去。
第二天上午9點(diǎn)多鐘,當(dāng)再次來到澗溝邊時,我們一個個都傻眼了!大約是泥壩內(nèi)外水位相差過大,在壓力的作用下,夜間泥壩潰塌了,也就是說,我們昨天8個多小時白干了。這條澗溝也不能再戽了,白天已受到驚嚇的魚兒在泥壩潰口時已逆水逃到了大渠里。
這時被鄉(xiāng)人稱為“智多星”的王大爺打澗溝邊經(jīng)過,看到我們窘迫的樣子,立刻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老人說:“娃兒們,戽澗溝哪能這樣?要一截一截地戽?!痹谕醮鬆?shù)闹更c(diǎn)下,我們來到了另一條澗溝,在離大水渠約二十米處筑起了一道泥壩,又在大渠與澗溝,即“丁”字的橫豎相交處,也筑起了一道泥壩。于是大家又開始埋頭戽起來。不到一個時辰,便見到了澗溝底,魚在溝底的淤泥中扁著身子掙扎蹦跳。那些筷子長的鯇魚,鞋板寬的烏鱗“喜頭”,一條條被我們捉進(jìn)木桶中。
我們把暴露在外的“有鱗魚”捉干凈后,又去鼓搗那些隱藏在淤泥下的黑魚、團(tuán)魚、鱔魚、泥鰍等“無鱗魚”。我們側(cè)身站在澗溝兩邊,腳朝著長有黃絲草、絆根草的淤泥用力踹,除了尺把長的黑魚、小團(tuán)扇般大小的團(tuán)魚,還有或長或短、或粗或細(xì)的黃黑色相間的鱔魚從爛泥中被“拱”了出來,金黃色或黑褐色的泥鰍也鉆了出來,我們又趕緊去掐鱔魚、捧泥鰍……滿滿幾桶活蹦亂跳的收獲,讓我們辛勞中有快樂,緊張中有高興!
我們乘勝再戰(zhàn),在距離這道泥壩二十多米處,又筑起一道泥壩,在先前的泥壩上扒開一個一米多寬的口子,用漁網(wǎng)攔住,水就往撿拾過魚的這截澗溝里“嘩嘩”流淌,這時我們則坐在澗溝邊的田埂上休息聊天。待兩截澗溝的水流齊平了,也就是說,這一截澗溝的水已流淌走一半,我們便將剛才扒開的口筑了起來,開始戽水。只半個時辰,這第二截澗溝里的水便又戽干了,又收獲到了滿滿幾木桶鮮貨。這天一截一截地戽,我們共戽了八截,也就是說昨天直到下午6點(diǎn)鐘沒能戽干,今天同樣長度的澗溝,在日頭還有老高的下午3點(diǎn)多鐘,里面所有的魚兒都被我們收拾得一干二凈了,每人足足得到一百多斤魚。
兒時的戽澗溝讓我們懂得,無論做什么事都有竅門,要實(shí)干苦干更要巧干。人生的澗溝雖長,并且構(gòu)成一道長長的“難”,但只要“將長截短”,一截截地攻克,我們就會化難為易,收到事半功倍之效。生命的澗溝一截一截地戽,收獲的“魚兒”在明晃晃的陽光下閃銀耀金……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