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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琨和我們(短篇小說)

      2023-11-27 08:53:42田寧
      滇池 2023年12期
      關(guān)鍵詞:老五老三宿舍

      田寧

      馬琨出現(xiàn)在我們當(dāng)中,成為我們中的老二,是1999年10月。當(dāng)時我們六個人組成一個小圈子,玩沙龍,已經(jīng)集會好幾次。時間多是周五晚上,地點一般選在老三的單人宿舍。有時集會結(jié)束,一伙人會沿廣昌南路走一段,吹著高原的夜風(fēng),繼續(xù)聊上一會。偶爾也去天橋下那間酒館。酒館兼做燒烤,烤肉和烤茄子,都外焦里嫩,味道還可以,關(guān)鍵價錢不貴。老板新疆人,戴一頂白色的圓帽,嘴唇上留有一撮小胡子,見著我們,邊忙著烤串邊招呼,有濃重的新疆口音。集會每周一次,沒誰組織,也沒固定話題,文學(xué)音樂足球都可能涉及,主要還是文學(xué)。集會的人數(shù)不定,除了我們六人,有時旁邊大學(xué)的朋友會加入進(jìn)來,朋友又帶來朋友,一來二去,名聲漸漸傳開,在城北高校的文學(xué)圈里有了一點影響。

      那天周五,我去得比平時晚。宿舍里睡上下鋪的兩人起了沖突,上鋪的河南人最近談了女朋友,正是圖新鮮的時候,天天黏一塊兒,常把人帶回宿舍過夜,兩人鉆進(jìn)蚊帳,整出的動靜不大,已算克制,但總有控制不住的時候。這讓睡下鋪的東北人產(chǎn)生巨大的困擾,盯著上鋪的床板,整宿合不上眼。這天正吃飯時,兩人因為啥事吵起來,開始還只是拌嘴,后來一句頂一句,誰也不讓,爭吵中東北人突然起身,把一盆湯菜扣到河南人頭上,大伙一下都蒙了,兩人扔開飯盆,撞翻桌凳扭在一起,東北人身高有優(yōu)勢,幾個來回就把河南人的頭摁死在地上。大伙趕緊將兩人拉開,趁機(jī)向河南人攤牌,要么從宿舍搬出去,去附近的蘇家塘租個房子,你倆愛咋搗鼓都行,要么把那女人蹬了。你說一個女人,能當(dāng)著七個男人和你干那事,哪怕隔著蚊帳,你不覺得磕磣?每次看那女人撩起裙子,撅著屁股上下床,大伙都替你害臊。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在這種事上能不要臉,女人也能?動動你那腦子。河南人喘著氣說,自己熬到這會,好不容易處個女朋友,卻被你們這幫逼嫉恨,憑啥我搬出去?我倆就這樣了,怎么著吧,要滾你們滾。大伙其實也心虛,覺得自己的褲襠閑著,的確不該管人鳥事。理工科大學(xué)除了外語系女生多,別的系女生都少,我們這專業(yè)全班二十九人,就一個女生,性別分配嚴(yán)重不均,男生普遍急眼,河南人不到一米七,一臉的粉刺,身高模樣都不占優(yōu),處個女朋友確實不易。幾個人換位一思考,也就理解,攤牌最終不了了之。

      七點過后,我趕到老三宿舍時,固定的幾個人都已到齊,外加三張生面孔,男的是個瘦高個,短頭發(fā),表情有點陰。倆女的披著頭發(fā),胸都挺小,有點小清新。老三介紹說,來的是隔壁師大的朋友,男的寫小說,倆女的寫詩。有人坐凳子,有人坐桌上,有人坐床,沒座的背靠在墻上,都抽上煙,煙霧在宿舍里繚繞。倆女的開始說不抽,老大極力慫恿,兩人沒架住,各自點煙抽上,吞吐之間動作嫻熟,手托著下巴,透過煙霧觀察這群人。鐵架床的上鋪堆著書,書脊上印著各種外國人名,名字都長。下鋪睡人,床上的床單起皺,在日光燈下呈暗黑色,被子掀在一邊,枕頭上粘著數(shù)根長頭發(fā),明顯不是出自老三那顆光頭。我們拈出頭發(fā),在燈下研究,從頭發(fā)的性別說起,到文體的性別,到語言的色澤和密度,到當(dāng)時所有人都知道的博爾赫斯,再到維特根斯坦。大家手指夾著煙,皺起深刻的眉頭,隨時準(zhǔn)備搶過別人的話頭,跑題往往很遠(yuǎn)?,F(xiàn)在來看,說的全是皮毛,本質(zhì)上都屬于無知。老四帶來兩瓶白酒,酒瓶在每人手里傳遞,輪到自己吹上一口,喝光就扔到墻角,和別的空瓶碰撞,發(fā)出哐當(dāng)?shù)拇囗憽讖埿旅婵组_始顯得拘謹(jǐn),坐著看這幫人言語往來,后來漸漸舒展,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插入話題。老大和老六分別和兩名女生搭上話。老大遼寧人,和我同在一個系,在我們幾人當(dāng)中長得最有模樣,吐字舌頭很卷;老六安徽人,說話發(fā)音很成問題,你永遠(yuǎn)不清楚他說的是讀書還是托須,卻有強(qiáng)烈的表達(dá)欲,尤其面對女人。瘦高個帶來他的小說手稿,估計有萬把來字,寫在挺厚的一沓紙上,語言一看就很牛逼,我們立刻覺察來者不善。手稿在眾人手里傳遞。老三靠在鐵架床頭,身下墊著枕頭和被子,兩根手指拈著煙,瞇著眼睛,和老五就某個詩歌問題展開辯論,聲音越來越大,終于習(xí)慣性變成爭吵。兩人都寫詩,在城北高校文學(xué)圈里算小有名氣,互相看不順眼,常?;ハ鄶D兌,無論寫詩還是打牌,到最后都能吵起來,我們見得多了,早已習(xí)以為常。老三針對老五的詩打了個粗俗的比方,涉及身體某個隱私部位,幾乎等于臟話。兩名女生低下頭,輕聲笑起來。老五迅速回?fù)?。就在這時,突然響起敲門聲,爭吵聲立刻停止,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會是誰?老三從床上一挺身坐直,把煙扔到地上,伸出腳踩滅,說,操,是宿管會的人?老大說,瞧你這點出息吧,宿管會都能把你嚇成這熊樣兒。老三說,我這不是那啥。話沒說完,老大起身說,我去看一下。說完把煙彈到墻角,弄了一下夾克的衣領(lǐng),走去開門。一陣撥弄吉他弦的聲音從門縫擠進(jìn)來,接著有個聲音說,這兒有人聽搖滾不?聲音聽著嘶啞,像把嗓子用廢了。老大把門拉開,說,這兒剛好有人聽搖滾,兄弟進(jìn)來說話。

      老大說有人聽搖滾,指的是老五。老五手頭有六七十盒卡帶,全是搖滾,鄭鈞竇唯黑豹們在他鐵架床靠墻一側(cè)一字排開,表情基本一個樣,目光深沉,都繃著臉。老五沒事喜歡哼幾句《假行僧》,一頭長發(fā)經(jīng)常多日不洗,據(jù)同宿室人反映,一塊頭屑在老五頭上同一位置能保留五六天。外語系女生多,她們沒法忍受老五身上散發(fā)的氣味,因此上課時都主動遠(yuǎn)離老五,他常坐的位置靠窗,周圍會留出成片的空座,視野變得十分遼闊,這為他在高原暖和的陽光下睡覺或支起頭觀察女生,都提供了合適的距離。輔導(dǎo)員了解情況后,多次對老五提出警告,警告的結(jié)果是,老五干脆翹課,騎輛單車到城郊山上,坐下來看山下的湖泊,這樣能看一整天,回來躺到床上,用被子蒙頭睡上幾小時,然后爬起來寫詩,老五那些在城北文學(xué)圈里小范圍傳誦的詩,就是這樣寫出來。老五唱搖滾,但嗓子確實不行,每次唱歌,都是對音樂的一次嚴(yán)重冒犯,但他自己不這樣看,他對我們說,唱歌不圖自己高興,還圖你們高興???你們這幫鱉,不懂別瞎咧咧,操。

      進(jìn)來這人就是馬琨??瓷先€兒不高,頂多一米七,當(dāng)時剃著板寸,左邊太陽穴上有塊黑印,胸前抱一把吉他。我注意到他右手腕上纏著紗布。老三遞上煙,馬琨接過點上,吸了一口,才看著煙說,牌子挺硬啊。老六讓出凳子,馬琨坐下來說,各位都在這聊啥呢。按照慣例,老大向每個新加入的人簡單介紹一遍我們這圈子。馬琨聽明白,從老四手里接過小說手稿,說,這會討論這個?老三笑了下說,討論啥,都瞎看,你要不先看看?馬琨說,這得不少字吧,看著好大幾千,誰寫的?大家都笑,沒說誰寫的。馬琨說,行吧,我先看,話說在前頭,我就一唱歌的,看這個不一定懂。大家又笑。馬琨吸了口煙,吐出一嘴煙氣,把煙扔到地上,往后挪了下凳子,稍微遠(yuǎn)離眾人,把吉他靠到墻上,翻了幾頁手稿,就著燈光看起來。短暫的冷場之后,大家繼續(xù)各聊各的,但聲音放小,老三和老五沒再吵下去,像是馬琨的出現(xiàn)突然讓他倆變得文明起來。一名女生站起身,看向鐵架床上鋪的書,說,你這里都有什么書,能摸不?老三瞇著眼睛說,可以啊,隨便摸。女生踮起腳,找了一會,抽出其中一本翻看起來。老三說,喜歡辛波斯卡?不錯啊,啥時有空,咱倆交流交流。老三臉上浮出慣常的笑意,這代表他對那女生有了某種想法。我們熟悉老三這套伎倆,沒人搭理他,都擔(dān)心起那名女生。瘦高個兒靠在桌子上,不時看向馬琨。

      大約二十分鐘后,馬琨把翻亂的手稿重新規(guī)整,把凳子往前挪,對老大說,剛來,不懂你們這圈的規(guī)矩,該咋說?老大說,你隨意,想咋說咋說,大伙都聽。馬琨說,不是,不知道東西誰寫的,怕說不好得罪人,好話誰都愛聽,沒意思啊。老三說,你甭管誰寫的,咱們平常也都閑扯,說哪是哪。大家都附和,也都有點想看熱鬧的意思,馬琨的出現(xiàn),確實出乎意料。馬琨說,那我就說了,這篇東西吧,我個人比較喜歡,表面說的是愛情,其實說的是階層的不公,這就有意思,格局還可以。好的就不說了吧,提一點意見,里面的對話不管誰都一個調(diào)性,這就有點裝,跟人的身份性格啥的沒關(guān)系,能不能調(diào)整一下。另外一點,模仿的痕跡還是很明顯,學(xué)的是那誰,一下忘了名字,總之自己的東西多一點會更好。就說這么多吧,說的不對別見怪。忘了自我介紹,我姓馬,叫馬琨,王字旁,加個昆明的昆,叫馬兒也行,來這棟樓純粹是瞎轉(zhuǎn),沒想到撞你們這兒來了,剛說誰聽搖滾?

      馬琨說完了,宿舍一下變得很安靜,這回沒人搶著說話,只有煙霧在室內(nèi)繚繞。老大把手按在馬琨肩上,拍了兩拍。還是瘦高個先反應(yīng)過來,把手向馬琨伸過去,握緊馬琨纏有紗布那只手,說,謝謝兄弟,這趟沒白來,遇上懂行的了,東西我寫的,兄弟你是真懂,說的全在點上,我回去一定好好消化,謝謝,太謝謝了。氣氛一下變得緩和。大家回頭細(xì)一想馬琨說的那些,多數(shù)還是場面話,已經(jīng)很顧面子,算不上拆臺。那天大家繼續(xù)東拉西扯,談興濃烈,直到十一點宿舍樓熄燈,才離開老三宿室。師大那三人走后,老五留住馬琨,大伙也想多聊會兒,一伙人去天橋下吃燒烤。那天酒館人多,男的女的坐滿五六桌,喝啤的喝白的都有,基本是旁邊大學(xué)的學(xué)生,我們在一邊等了半個多小時,才有桌位空出來,一群人喝光十幾瓶白龍?zhí)叮加悬c醉,馬琨被我們鼓動,另一方面自己也來了興致,抱起吉他彈唱了幾首歌,歌聲在凌晨兩點的街道傳出很遠(yuǎn)。我們湊錢結(jié)賬時,宿舍樓大門早就關(guān)閉,只好翻墻回去。說話間知道,剛?cè)氪髮W(xué)那會,馬琨也跟一伙人玩文學(xué),玩得挺瘋,跨學(xué)校聯(lián)動,結(jié)果一年不到,內(nèi)外環(huán)境都發(fā)生變化,大學(xué)生都去琢磨怎么賺錢,畢竟不包分配了,畢業(yè)得混口飯吃。文學(xué)迅速退潮,人多的地方,一群人湊在一塊兒,如果還談文學(xué),哪怕很小聲,都會覺得羞恥,旁邊人也覺得這幫人神經(jīng)病,因此人就散了。他自己改玩音樂,組建了一個臨時樂隊,平時各玩各的,有演出一塊上,但設(shè)備還是缺,正為這個發(fā)愁。沒想到臨畢業(yè),還能遇上我們這圈人,一下覺得特親,仿佛重回過去的年月,那時大家說話,都挑狠的說,誰也不留面子,大伙也都接受,因此一時間沒把控好分寸,說了之前那些話,事后一想,還是不應(yīng)該,可能傷著人了,現(xiàn)在只唱歌,喜歡民謠搖滾,也挺小眾的。

      馬琨就這樣進(jìn)入我們的圈子,按年齡排下來,是老二。開始來過幾次集會,后面次數(shù)越來越少,偶爾來一次,坐上一會,抽根煙,左右觀望,說聲有事先走,具體啥事,馬琨自己不說,我們也不好多問,都習(xí)慣了。一群人里,馬琨還是游離。我的感覺是,馬琨比我們更明白沙龍里空談多于現(xiàn)實,一群人轱轆話翻來覆去說,次數(shù)多了,是真覺得膩。但這話不好明說。我那時正試著寫小說,不太明白是為了啥,只覺得必須要寫,哪怕沒幾個人看,事實也是這樣。小說往往開個頭就卡住了,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在沙龍里感受氛圍,反而能受啟發(fā)。有一段大家熱衷于聊大學(xué)里的碟仙,說得神叨叨的,女生樓里熄燈后都在玩。老四則和我們說起另一個粗辮子的鬼故事,聽得大家一愣一愣的。我把這些都記下來,想著沒準(zhǔn)以后能用上。那時已是12月初,天氣突然變冷,但大學(xué)里迎接千禧年的氣氛還是變濃,去食堂路上的布告欄里常有些活動通告,鼓動大學(xué)生在新千年到來之時,一塊兒跑趟馬拉松,組團(tuán)露營,一塊兒看日出,相約脫單,等等,一出接一出,總之都特矯情,好像一個本該來的時間點一到,一切都能改變。我那天捧著飯缸,邊吃邊走回宿舍,經(jīng)過公告欄時,抬頭看見千禧年搖滾音樂會的通告,下面聯(lián)系人的名字是馬琨,明白是他整的方案。算一下,距離上次見他,已快一個月,看來這段時間他都在忙活這個。

      這時發(fā)生幾件事。一是老四被人坑了。老四在我們這群人中,比較有商業(yè)頭腦,看問題會分析,算是務(wù)實派。喜歡徐志摩,頭發(fā)往兩邊梳,戴副圓框眼鏡,也看余秋雨,會寫點有關(guān)歷史的東西,用詞講究,但主要興趣還是賺錢。大三開始練攤兒,出租影碟,賣花,倒賣洗發(fā)水,涉足多個領(lǐng)域,應(yīng)該賺了點錢。大三暑假過后,老四與人合伙倒騰酒,那人自動化系的,江蘇人,我們都認(rèn)識,特能說,對誰都自來熟。幾個月下來,兩人賺了不少。這幾日老四發(fā)現(xiàn)人不見影兒,傳呼也沒回應(yīng),就有點慌,找上他宿舍,同宿舍人都說,有日子沒見人了。老四堵了幾天,沒啥結(jié)果,想起那人有個老鄉(xiāng),找上一問,才知道那人忙賺錢,掛科太多,已經(jīng)沒法畢業(yè),最近又惹上社會上的人,干脆躲回江蘇老家,順帶把錢都卷走。老四聽完一下蒙了,氣得幾宿沒睡好,翻墻去附近錄像廳看了幾晚球賽,又多喝了點酒,一天早上起來,一睜眼發(fā)現(xiàn)左眼看過去一片紅色,像一團(tuán)秾艷的血光。開始以為是用眼疲勞,過上一陣應(yīng)該能好,結(jié)果第二天還是那片紅色,左上角還多出幾塊黑影。老大分析情況,召集大伙說,老四這樣怕不行,咱得把他送醫(yī)院做個檢查。當(dāng)下每人湊出兩百,接近每人一個月的伙食費,把老四送去醫(yī)學(xué)院附屬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視網(wǎng)膜脫落,得動手術(shù)。趕緊讓老四聯(lián)系廣西的家人。那段時間,除了馬琨,我們幾個晚上輪流到醫(yī)院陪護(hù)。接著出現(xiàn)新情況,大伙發(fā)現(xiàn)老六跑醫(yī)院特別頻繁。老六和老四關(guān)系好,這我們都知道,所以開始也沒太在意,等發(fā)現(xiàn)老六每天都去趟醫(yī)院,他已經(jīng)捧著一把玫瑰,送給眼科的一名小護(hù)士。老五說,想不到啊老六,還有這一出。大家再一想,這也正常,老六的時間都花在讀書上了,忍到現(xiàn)在,也該有個女朋友。老三說,老六,你別他媽為這小護(hù)士,研究生都不考了吧。

      二是教學(xué)樓后面森林公園發(fā)生命案。有天早上,兩名女生跑去公園早讀,發(fā)現(xiàn)有人死在那兒,是個女生,消息立馬被封鎖,一些細(xì)節(jié)還是傳出來,說女生懷有孩子。千禧年馬上要到,一個人就這樣沒了。后來知道女生是成教院的,才大二,前一天夜里離開宿舍,結(jié)果沒再回來,這時討論原因,已沒多少意義,可能命運確實不可捉摸。天氣變得極度寒冷,天氣預(yù)報說,有場大雪要下,十多年沒有的事,趕巧被我們遇上了。12月24日,這天周五,趕上平安夜,集會時好幾個人沒到,各有各的事。老大被系里某領(lǐng)導(dǎo)叫去,不知干啥,老四參加他廣西百部灣老鄉(xiāng)足球隊的聚會,老六去醫(yī)院找小護(hù)士,宿舍里只剩我和老三老五,氣氛有些冷清。即使關(guān)上門窗,冷風(fēng)還是不斷吹進(jìn)來。這回他倆沒吵,老三找出加繆的《西西弗神話》,自己翻開讀了一段,關(guān)于死亡,關(guān)于存在,我們思考了有一會。我覺得慶幸,我們哪怕快要湮沒在人群,有了荒蕪的跡象,但還沒漠視死亡,尚存思考的能力。快到十點,老六回來了,臉有點黑,一下倒在老三床上,眼睛盯著上鋪的床板不吭氣。我們對視一眼,心想要糟,老六攤上事兒了。果然過了一會,老六說,小護(hù)士叫以后別再找她,他倆沒戲。老六在床上側(cè)轉(zhuǎn)身體,背對我們說,白忙活這些天,操他媽的。

      當(dāng)天晚上,雪終于下來。雪從后半夜開始下,窗戶外面窸窸窣窣,像風(fēng)吹動蘆葦。宿舍里大家都沒合眼,在床上裹緊被子,說些各自老家下雪時候的事??看八脑颇先四樫N在窗玻璃上,向外看了好一陣,畢竟只在小時候聽家里大人說過雪,從沒真正見過。經(jīng)過上次那一鬧,河南人嘴上強(qiáng)硬,事實上沒再帶女友回宿舍過夜,有事要解決,都是趁宿舍里沒人的時候,或者干脆去學(xué)校旁邊的鐘點房,因此宿舍重回和諧。東北人吹牛說,老家大雪,門窗都被堵死,牛棚羊圈全壓垮了,出門靠爬,因為雪太深,根本走不了。聽著就睡著了。第二天我起一大早,出到宿舍樓門口,雪早停了,遠(yuǎn)近都變成白色。路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幾行腳印嵌在上面,看來有人起得更早。忽然有人高喊起來,下雪了。喊聲從一棟樓發(fā)出,在冷冽的空氣里顯得脆薄。立刻有人跟著呼應(yīng),漸漸更多人加入,聲音變大,也變嘈雜。喊聲此起彼伏,最后所有宿舍樓都喊起來,下雪了。樹上的積雪紛紛往下掉。喊聲持續(xù)大約有二十分鐘,天色變亮,聲音終于消停,陸續(xù)有人從宿舍樓出到路上。我到操場上時,已經(jīng)有人在跑圈,一片白色中,幾個人在默默移動,雪地上的腳印圍繞操場一圈,十分顯眼。我順著腳印跑了兩圈后,感覺身體漸漸熱起來。當(dāng)晚圣誕節(jié),宿舍里除了河南人陪女朋友,其他人出去找了一家火鍋店吃了一頓,回來時,地上的雪已被踩得七零八落。

      幾天之后那場千禧年音樂會,我們?nèi)嫉烬R。馬琨是音樂會召集人,負(fù)責(zé)跑贊助,聯(lián)系樂隊,搭建臨時舞臺。樂隊來自本校和周邊幾所大學(xué),有唱原創(chuàng)的,更多是翻唱。有人唱起鮑勃·迪倫的《答案在風(fēng)中飄蕩》,一陣風(fēng)吹動舞臺背景,臺下人揮著手跟著唱起來。馬琨上臺時,時間剛好零點,有個地方在敲鐘,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過來,煙花躥上城市的夜空,持續(xù)了好一會。歡呼聲完全把馬琨的聲音給壓下去,畢竟是千年之交,一千年才一次,能遇上都是運氣。演出直到凌晨一點才結(jié)束,到處都是迎接新千年的人,情侶們抱著吻在一起,一些人四仰八叉躺在草坪上,一些人繼續(xù)唱歌嘶喊,酒瓶扔得到處都是。有人從四五層高的樓上扔下酒瓶,砸到地面,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我們在體育館左側(cè)的花圃邊坐成一排,慶祝馬琨演出成功,也慶祝新千年終于到來。照老規(guī)矩,幾瓶酒輪流喝。馬琨一直沉著臉,不說話,酒到手里,舉瓶就喝。同樣悶聲喝酒的還有老六。老四在老六邊上,拍拍老六的后背,說,我倆半斤八兩,我錢沒了,你人沒了,錢沒了再賺,人沒了再找,我都不愁你愁啥?說到底還是你倆不合適。我們都覺得老四說的有道理,每人又喝了一口,表示贊同。老六說,可我覺得我倆最合適。老四說,你這是讀書讀傻了,腦筋銹死,不會轉(zhuǎn)彎,不說了,繼續(xù)喝,喝完我那還有。喝到第三瓶,馬琨突然站起身,把酒瓶摜到地上,嘴里喊道,那幫王八蛋,說我從里面撈錢了,他們說我撈錢了,我馬琨是這種人?你們是不是也他媽認(rèn)為我撈錢了?我們一下都愣了,老大說,誰他媽嘴賤,冤枉咱們老二?明天撕了他。馬琨說,還能有誰,那幫王八蛋,雜種,狗日的藝術(shù),剛才沖我要分錢,他們眼里哪有搖滾,都盯著錢,只有錢。說完身子一踉蹌,滾進(jìn)邊上的花圃,等我伸手去扶,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全身變軟,一時沒了動靜。大家的酒接下去喝得有點沒勁,都想扯點別的。老大走向體育館邊的磁卡電話,插進(jìn)卡,側(cè)身靠在墻上,摘下電話正要撥號,一對男女摟抱著從我們前面經(jīng)過,應(yīng)該是去體育館二樓,那里住著一伙電大班的學(xué)生。女的腰細(xì),顯得胸挺大。老大嘬嘴吹了聲口哨。男的手從女人腰上松開,扭頭看著老大,說,剛才是你吹口哨?再吹一個試試。老大說,吹口哨咋地,遼寧錦州的。男的側(cè)著頭說,你說你哪的?老大提高聲音說,咋的,遼寧錦州的。除了馬琨倒在花圃里,我們都搖晃著站起來。男的說,你不吹是吧,那我吹。說完把手放進(jìn)嘴里,果然吹響一長聲口哨,聲音尖利。我們一愣,沒等回過神,從二樓沖下來一群人,得有十來個,手里拿著鋼管釬條,朝著我們猛抽過來。

      后來事情弄清楚,是電大那幫人當(dāng)晚和另一幫人約架,錯把我們當(dāng)成對方,聽見樓下的信號,沖下來就抽,后來見我們手上啥都沒有,不像打架的樣子,也確實不經(jīng)抽,才發(fā)現(xiàn)打錯人。學(xué)校保衛(wèi)科介入,他們領(lǐng)頭的人向老大道歉,希望我們別計較,他們愿意賠錢,被老大拒絕。老大的眼眶青了,顴骨破了皮,嘴角流了血。老三腦門上被劃了一道,露出白色的額骨,血從手指縫里流出來,當(dāng)晚送去醫(yī)院,縫了十幾針。我右手臂被鋼管抽中,當(dāng)時痛得沒了知覺。其他人身上都留下大小幾道傷口。好在天冷,大家穿得多,除了老三,普遍傷得都不重。只有馬琨躺在花圃里睡過去,啥事都沒有,醒來看周圍沒人,又繼續(xù)睡過去,直到扛不住冷,才一個人晃回宿舍。

      挨揍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大家沒再聚會,說好似的,各忙各的事。路上碰見了,站著說會話,打聽下各自情況。不再談?wù)撐膶W(xué),不談詩歌,老五說,詩頂個屁用,關(guān)鍵時刻,不如手里有刀,沒刀槍也行,跟你說老七,我將來手里必須得有槍,聽我一句勸,你也別寫你那破小說,去干點有用的。老大即將畢業(yè),打架的事被系里知道,盡管是挨揍的一方,影響還是不好,留校怕是夠嗆,因此臨近年關(guān),老大開始頻繁拜訪系里的頭頭,那些他之前鄙視的雜種,為留校最后努把力。老四準(zhǔn)備把游泳館邊上那咖啡廳接過來,說想正經(jīng)干點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賺點錢。老六從失戀的陰影出來,決定考研,目標(biāo)有點高,是北京某所著名大學(xué)。老三頂著腦門上那條醒目的疤,終于把師大那名女生追到手,我?guī)状温飞峡匆娝麄z挽著手,不過沒過多久,兩人就又分了,跟玩兒似的。有一天我去老三的宿舍,老三捶打著枕頭,懊惱地說,老七,你不知道,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那女人不是處女,我多他媽失望,感覺是我被她玩了,真他媽沒勁。

      那一段我們都沒再見過馬琨,馬琨像是憑空消失,有幾次和大家提起,也都說是。接著就是寒假。那年寒假我沒回家,把自己關(guān)在宿舍里。主要是不想擠火車,飛機(jī)坐不起?;疖嚿弦慌菽蚰鼙锏阶屓税l(fā)瘋,就想尿在座位上;三天兩夜不洗臉,也沒法刷牙,口臭能把自己給熏死;座位底下躺滿沒座的人,過道上全是人。就想一個人呆著,干啥都行。事實上啥也沒干,我把宿舍整理干凈,把桌上的東西搬走,露出寬闊的桌面。鬧鐘調(diào)到早上七點,準(zhǔn)時起床,起來繞操場跑圈,能跑幾圈是幾圈,完了順道打飯回宿舍,洗個冷水澡,吃完飯開始看書,暫時目標(biāo)是一套四卷本《史記》,還有一本拉丁美洲短篇小說集,《魔幻仙人掌之女》,封面是個裸體的長頭發(fā)女人,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兩只乳房和頭發(fā)一起垂下來。累了站到陽臺上,看一會外面的天。這層樓里就我沒回,除了跑步打水吃飯出去,時間基本都耗在宿舍里,漸漸感覺和整個世界分開來。

      那天夜里,看完書已是十點,洗漱完熄燈上床?!妒酚洝芬惶炜慈氖摚^中間的書表,這天看到《五宗世家》,這卷里的諸王,不少腦子有病,有性變態(tài),有虐待狂,有換裝癖,還有人沉迷兄妹亂倫。看完之后,一方面覺得,司馬遷真是個狠角色,另一方面覺得挺逗,歷史還能這樣寫,讓自己受益不少。睡到半夜,突然響起咣咣的敲門聲。宿舍門是鐵皮做的,輕輕一碰都有聲響。我醒過來,以為聽錯了,一下不能確定敲的是哪扇門,也可能是做夢。敲門聲又響起來,一下接著一下,聲音在樓道里回蕩,在夜里顯得十分空曠。我套上外套,躡著手腳下了床,沒開燈,操起門后一根備好的鐵棍,湊到門邊,屏住呼吸,沒說話。敲門聲又響起來,我說,誰?對方?jīng)]說話。我說,里邊有人,滾遠(yuǎn)點。門外的人壓著嗓門說,老七,我馬琨,知道你在里面,開下門。聲音嘶啞,聽出來確實是馬琨,我說,就你一人?馬琨說,就我一人,快開門。

      我放下鐵棍,開了燈,解除反鎖,把門打開,馬琨閃身進(jìn)來,轉(zhuǎn)身立馬把門關(guān)上。我看清他的樣子,吃了一驚。他一只眼眶烏青,鼻孔有血滲出來,身上的衣服破了幾個洞,一條手臂垂下來。我說,你這啥情況?他說,先別問,把燈關(guān)了。我把燈關(guān)掉,門上面走廊燈的光照進(jìn)來,過了一會適應(yīng)了,能看清人。馬琨說,有吃的沒?我說,剛好有根鹵雞腿,今天晚上吃剩下的,沒舍得扔,不過冷的,宿管會不準(zhǔn)用電爐,沒法熱。馬琨說,有就行,快給我,餓得不行了。我從壁櫥找到飯盒,把里面的雞腿拿出來。馬琨能動的那只手在褲腿上蹭了下,接過雞腿,立刻啃咬起來。我坐在一邊,感覺有點冷,才想起只穿了件外套,也沒穿襪子,趕緊把衣服襪子穿上。等馬琨把雞腿啃得只剩根骨頭,我說,開水瓶里有開水,要不你先清理一下?剛才忘了該先用開水泡下雞腿。馬琨說,沒事,都吃完了,味道還行,有點偏辣。我這樣嚇著你沒?我說,有點兒。馬琨說,那給我弄點水。我把水倒進(jìn)盆里,把毛巾放進(jìn)去,開水壺放了一天,水溫剛好合適。馬琨一只手扶著另一只,緩慢移動。我說,你這咋辦?馬琨說,你幫我一下。我照他吩咐,抓緊那只垂下的手,他另一只手握著手臂,肩膀緩慢上下移動,順著方位猛然一動,他咧了下嘴,發(fā)出呲的一聲,手已經(jīng)接上。馬琨前后甩了下手臂,感覺能自由活動了,抬頭看我有點蒙,說,我這算常有的事,你可能見得少。我說,我壓根就沒見過,你別說話,先擦擦你那臉。馬琨把外套脫了,把毛巾擰干,清理干凈鼻血,擦干凈頭臉。我換了一盆水,他又洗了下毛巾,敷到眼眶說,這毛巾看來廢了,是你用的吧,回頭有機(jī)會給你補上。我說,是兄弟就別他媽說這話。

      馬琨坐下來,用另一只眼睛看著我說,老七,今晚這事和我一會跟你說的話,你能不能不告訴別人?怕知道的人多,對你不利。我說,這兒就我一個人,要說也沒地兒說去。要不你還是別說。馬琨說,剛才你要假裝這里邊沒人,或者你裝成別的人,我都沒辦法,宿舍是不能回了,我又是剛才那樣,今晚肯定就懸了,但你讓我進(jìn)來,讓我有個落腳的地方,我要是不說,心里過意不去。我說,說重了,還是睡吧,你肯定累了。馬琨說,不急著睡,你這有煙不,來一根,剛才那雞腿有點油。我說,對不住,忘了這茬。我剛起身,馬琨說,要不算了,老七,你坐。我坐下來,馬琨說,我還有個名字,叫吉他手伊曼。我說,叫啥?馬琨坐著沒動,過了一會,說了他在地下拳館打黑拳,今天壞了規(guī)矩,導(dǎo)致人損失一大筆,被人一路追著打的事;吉他手伊曼,是他打拳時用的花名,沒啥特別的意思。我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手上纏的紗布,說,是缺錢用?馬琨說,不完全是,想組個自己的樂隊。我說,怎么不和兄弟們說?馬琨說,這個和兄弟們說不上,大伙都沒畢業(yè),花的還是父母的錢,再說不是一百兩百。我說,唱歌能賺錢?問完有點后悔,覺得話不該這么問。馬琨沒介意,說,唱歌是唱歌,不為錢,這么說吧,我暫時只想干好這件事。我正要說話,樓下突然響起一陣劇烈的捶打鐵門的聲音,接著有人高聲喊開門,聲音傳上樓道,動靜挺大。馬琨臉色一變,向我打個手勢,起來把門反鎖,然后站在門邊聽樓下的聲音。我起身拿起鐵棍站到門邊上。捶門聲從一頭響到另一頭,每捶一下都伴著有人喊開門,聲音持續(xù)十來分鐘,突然停了,樓道瞬間恢復(fù)寧靜,像是從沒有過動靜。馬琨側(cè)耳聽了一會,壓低聲音說,今晚先說到這兒,聲音大了,保不齊門外有人,還是上床睡吧,我睡哪床?

      第二天我照常七點起來,天還沒亮,馬琨還在睡著,呼吸平穩(wěn)。我出到走廊,沒見有啥異常,去隔壁上了趟廁所,回來提上開水瓶,帶上門出去。氣溫很低,路燈亮著,蒙著一圈白色的霧氣。路上有一兩個人跑向操場那邊,腳步聲單調(diào)空曠,是晨跑的人。此外整片宿舍區(qū)都安靜。馬上要過年,之前沒回去的,也可能這幾天回去。操場上果然有人。我繞著操場跑起來,這次多跑了幾圈,邊跑邊想事情。跑到第六圈時,天已經(jīng)亮起來,天空呈現(xiàn)一片灰藍(lán)色。忽然想起家里,估計這會兒我爸已經(jīng)起床,一會該叼根煙,挑起一只背簍,去巡視他的魚塘。我媽該在廚房搗鼓早飯,被灶口的煙熏出眼淚,掀起一角圍裙擦拭眼角。幾只雞在門口的樹下刨食,其中一只公雞忽然仰起脖子打鳴。從前的許多個早晨都是這樣。我跑離操場,繞到體育館左側(cè)。我們挨打的那晚,磁卡電話被鋼管抽了一下,底部缺了一角,好在還能用。我輸進(jìn)卡號和密碼,撥打家里電話,一會通了,是我爸接的。我叫了聲爸。我爸在電話那頭說,不是說不回嗎,這會兒打電話,沒啥事吧?我說,我能有啥事,不是馬上過年了嗎,給家里打個電話,你和我媽咋樣啊。我爸說,我和你媽都好,你真沒啥事?我用手按住話筒,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說,真沒事。我爸說,沒事就好,和你說個好事,家里蓋房欠的債都還上了,今年能過個好年,你錢夠用不?不夠我叫你哥匯過來。我愣了一下,覺得眼淚馬上要出來,趕緊說,我錢夠了,叫我哥開學(xué)再寄,我掛了?。?/p>

      我掛上電話,拎回開水和兩份酸菜米粉。馬琨已經(jīng)起床,穿著貼身的毛衣,坐在桌邊低頭看書,毛衣上還沾有血跡。馬琨說,你在看這個?我說,假期沒啥事,又沒女朋友,隨便翻翻,你洗刷完沒?就用昨晚那塊毛巾,洗完吃早點,我給你帶了米粉。馬琨點點頭,起身去洗臉,低頭吃早點,吃完清理桌面,翻了幾頁書,沉默半晌,突然起身說,我不能一直呆你這兒,給你添麻煩,一會我就走。我說,能有啥麻煩,又沒人知道,要走也養(yǎng)好傷,反正我一個人,你在這兒我還有個伴。馬琨說,老七,有些事你還是不摻和好。我說,那你準(zhǔn)備去哪兒?馬琨說,總有地方去,我做菜的手藝不錯,這個你沒看出來吧,找個飯館暫時呆一段時間,應(yīng)該沒啥問題。我剛要說話,馬琨舉手止住我,說,老七,兄弟幾個當(dāng)中,你平時話最少,但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想干出點事情,這點咱倆一樣,做法可能不同,我能不能繼續(xù)讀下去,這還不一定,如果不能,這可能是咱倆最后一次見,你留個電話,以后可能用得著。我說,我這兒沒電話,留家里的電話可以?馬琨說,也行吧。我撕下一頁紙,把家里電話號碼寫在上面,遞給他說,不至于不能讀下去吧,多大的事,離畢業(yè)就半年,起碼拿個畢業(yè)證吧。他說,至于不至于,將來的事誰都說不準(zhǔn),好比你走在路上,冷不防路邊突然跳出個人來,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這時候生死都難說,有些人這一生,拐彎還是改道,也就一小步,走一步是一步吧,我走了,好好讀你那書,你就在這坐著,別送,我受不了送人的場面,也別讓人看見。說完起身把那破衣服披到身上,伸手去開門。我跟著起身說,你等一下。馬琨說,還有事?我說,剛才你說,做菜的手藝不錯,將來能不能有機(jī)會,做個拿手菜我嘗嘗?馬琨想了一下,說,我盡量吧。說完開了門出去,順手把門帶上,門鎖發(fā)出滴答一聲輕響,過道里的腳步聲漸遠(yuǎn)。我呆了一會,開門追到樓下,已不見馬琨人影。

      責(zé)任編輯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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