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奇
一
帶著多年的日思夜盼,我終于來到了這棵古銀杏樹前。
它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大,還要粗壯,還要茂盛。雖然已有三千五百多歲的高齡,卻依然精神抖擻地挺拔傲立于日照浮來山上,凝結(jié)著縱橫交錯的滄桑和密密匝匝的歷史煙云。
是的,山不在高。古銀杏樹置身的這座浮來山,也許是從黃海上漂浮而來,海拔不足300 米,可這棵樹的身高卻達到了26 米之多,樹圍將近16 米,繁衍枝丫無數(shù)卻無枯朽,偌大的樹冠遮云蔽日,自帶一種無法形容的王者的氣度和風范,巍巍然于天地之間。
對于上了年歲的東西,我向來都心存敬畏。何況是一棵有著鮮活生命的樹呢?它從何而來?是先人的精心栽植,還是一粒被鳥兒無意銜來的種子在這里落地生根?三千五百多年的光陰歲月里,它究竟遭遇過多少的風霜雨雪、電閃雷鳴、天災(zāi)人禍?世界上的銀杏樹何其之多,為什么唯有它能如此茁壯如此長壽被尊為“天下銀杏第一樹”?我想,除了它自身的倔強努力之外,一定是冥冥之中暗藏了某種玄機吧?
對于銀杏樹,我向來情有獨鐘。我老家臨朐沂山腳下的東鎮(zhèn)廟里,就有一棵銀杏樹。據(jù)傳為宋仁宗在景祐三年(1036年)祭祀沂山時栽植,至今已近千年,樹高20 余米,胸圍8 米,游人見之無不嘆為觀止,并賦予其諸多神奇?zhèn)髡f。特別是每到深秋時節(jié),慢慢變黃的銀杏樹葉翩然落地,大地立刻變得一片金黃,顯得既溫暖又貴氣。每年我都會去撿拾一些葉片,夾進書本里。每次翻開那些書本,都會生發(fā)一種別樣的幽思。
而今面對浮來山上的這棵古銀杏樹,我被深深震驚了。果真是天外有天,樹外有樹??!在我心里,這個“植物界中的活化石”,不僅僅是一個傳奇,更是數(shù)千年歷史的一個見證者。它的身上,究竟懷揣著多少的歷史密語?
《左傳》有記:公元前715 年九月辛卯,“魯莒會盟”就是在它的見證下進行的。公元1654 年,清順治年間,莒縣太守陳全國在它面前立下題詩碑,碑文序曰:浮來山銀杏樹一株。相傳魯公與莒子會盟處。蓋至今三千余年。枝葉扶蘇,繁蔭數(shù)畝;自于至枝,并無枯朽,可為奇觀。夏月與僚友偶憩其下,感而賦此。詩曰:大樹龍蟠會魯侯,煙云如蓋籠浮丘。形分瓣瓣蓮花座,質(zhì)比層層螺髻頭。史載皇王已廿代,人經(jīng)仙釋幾多流。看來今古皆成幻,獨子長生伴客游。
古銀杏樹所置身的浮來山定林寺,資料記載始建于東晉時期,距今已有1500 多年的歷史,是山東省現(xiàn)存最古老的寺院之一。我想,定林寺之所以在此修建,也是因為有這棵樹的緣故吧。依托它的深厚和繁茂,古寺的根脈才更為悠遠,才更有底氣。古寺的修建興衰、榮辱沉浮,都在它的眼里和心里鋪展著、綿延著。
在它身后,還掩映著歷史上著名的文學理論家、文學批評家劉勰的校經(jīng)樓。劉勰祖籍東莞郡莒縣(今日照市莒縣東莞鎮(zhèn)大沈莊),公元465 年出生于京口(今江蘇省鎮(zhèn)江市)。其父劉尚曾擔任越騎校尉。因父母早逝,家道敗落,劉勰在24 歲時到京師建康(今南京市)鐘山定林寺落腳。在定林寺里,他刻苦學習,潛心研究,博通經(jīng)論,在協(xié)助名僧僧祐整理佛教經(jīng)典的過程中,撰寫了大量佛學文章以及碑記塔銘。
32 歲時,劉勰夢見自己手捧紅色的祭器,跟隨孔子南行。夢醒后,他把夢見孔子自喻為當年孔子夢見周公,覺得自己應(yīng)有所擔當,即便不能做官建功立業(yè),也應(yīng)著書立說,樹德建言。于是在寺廟鐘磬和青燈的陪伴下,他思接千載、嘔心瀝血,歷經(jīng)五年寒暑寫成了中國最早的文學評論專著《文心雕龍》。雖然書稿已寫成,但因為劉勰當時只是個久居寺門的無名小卒,并無人欣賞。但他不甘心此書被埋沒,便想去拜訪當時文壇領(lǐng)袖沈約,期望能得到他的肯定??缮蚣s官高爵顯,住所自然門禁森嚴,劉勰數(shù)次求見都被門人攔回。情急之下,他背著自己的書稿,“狀若貨鬻者”——像個做買賣的人,守候在沈約府外。等沈約出來,劉勰立即跑到他的車前,恭恭敬敬把《文心雕龍》呈上。沈約命人取來一閱,“大重之,謂為深得文理,常陳諸幾案?!保ā读簳③膫鳌罚┯捎谏蚣s的贊賞,劉勰和《文心雕龍》一舉成名。此作與唐代劉知幾的《史通》、清代章學誠的《文史通義》,并稱為中國古代文學史批評三大名著,奠定了其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獨特地位。
成名后的劉勰開始踏上仕途,先任臨川王蕭宏記室,后任東宮通事舍人,得到頗具文學氣質(zhì)的昭明太子蕭統(tǒng)賞識,再后又任步兵校尉,位列六品,這是他為官生涯最為高光的時期。519 年,梁武帝親受佛戒,掀起崇佛高潮。正在仕途上大展身手的劉勰被解除步兵校尉之職,奉詔回定林寺編纂經(jīng)藏,郁郁不已。后來隨著昭明太子去世,劉勰愈加心灰意冷,燒發(fā)明志,決然出家。
終生未婚的劉勰雖然一路坎坷斑駁,卻因為一部《文心雕龍》放射出了最耀眼的生命光輝,從而流芳千古,彪炳史冊。據(jù)說晚年的劉勰對祖籍地日照念念不忘,最終克服重重困難來到浮來山上的定林寺,日夜校對經(jīng)書,并在此終老,葉落歸根。校經(jīng)樓是一座二層小樓,其匾額為郭沫若先生為紀念《文心雕龍》成書1460 周年所題。走進這座小樓,面對劉勰塑像以及陳列于此的從古至今有關(guān)《文心雕龍》的各種研究文獻和紀念文庫,我仿佛看到了當年劉勰殫精竭慮、焚膏繼晷的執(zhí)著和清苦,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懷和境界啊。他的披肝瀝膽和復雜的心路歷程,院子里的那棵古銀杏樹應(yīng)該看得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吧。在劉勰的心里,也許早就把古銀杏樹當作了自己的親人和知音,他的多少心里話都說給了這棵樹呢?
南北兩個定林寺,承載了劉勰真正意義上的起點和歸宿;浮來山上的古銀杏樹,在紛至沓來又紛紛離去的亙古的時光歲月里,該是收藏了多少的歷史密語呢?
我多想成為它身上的一片樹葉啊。
二
一走進莒州博物館,我就整個地恍惚了。讓我感到恍惚的,首先是大廳里的那幅巨大的壁畫。講解員說這是目前山東省最大的陶制壁畫,高17 米、寬14 米,壁畫的內(nèi)容是莒文化陳列的主要亮點。壁畫的最上方中間,是由太陽、云氣、山峰組成的圖像文字,它的出現(xiàn)比甲骨文早1500 多年,權(quán)威專家把它解釋為元旦的“旦”字。其左右兩側(cè)有兩只鳳鳥,代表東夷民族崇尚的鳳鳥圖騰。壁畫的正中間塑造了一個巨人,一手持鉞一手吹號角,他的左邊分別有釀酒、制陶、樂理,右側(cè)是農(nóng)耕和用砭石療病的針灸療法。壁畫最下方是浮來山上那棵“天下銀杏第一樹”,樹的左側(cè)為莒國和魯國在樹下會盟的場景,右側(cè)是劉勰校經(jīng)圖。
我在很多年前就知道,莒地歷史悠久,有數(shù)十萬年的文化根系,上萬年的文明起步和五千多年的文明史,莒文化與齊文化、魯文化并稱山東三大文化,莒州博物館與我們臨朐北鄰青州博物館和滕州博物館是山東省三大縣級博物館。莒文化內(nèi)涵豐富,脈絡(luò)清晰,序列發(fā)展分明,是一個沒有斷代的地域文化,是東夷文化的典型代表,是人類文明起源的重要發(fā)祥地之一。莒自原始社會時期為莒氏部落,夏為莒州,商為莒方國,周為莒國,漢代為城陽國。后為郡、為州、為都治莒。資料顯示,目前僅在莒縣境內(nèi)發(fā)現(xiàn)的漢代以前的遺址墓葬就有1291 處,新石器時代遺址120 處,這些足以證明莒文化根脈之深之豐茂。
在講解員的引導下,我穿過時光的隧道一步步走向歷史深處,觸摸一份份厚重和博大,心中掀起一陣陣颶風。
在歷代石刻廳,琳瑯滿目的古代石刻造型各異,形態(tài)萬方,開闊弘大的意境、精湛入微的雕工,無不讓人嘆為觀止——古人的智慧和技藝,絲毫不遜于今人,甚至有許多地方為今人所不能及。我走著走著,就不期而遇了那幅著名的東漢墓石畫像“親吻圖”。此墓葬1985 年出土于莒縣東莞鎮(zhèn)沈劉莊村西,墓葬殘留21 塊畫像石29 幅畫面,分布于門楣、方立柱及前室四壁的過梁和立柱上。門楣和過梁的正面皆為車馬出行圖,背面為龍虎、椎牛等圖,方立柱刻畫人物、神話故事、鳥獸和蟠螭紋等。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墓室東面中間發(fā)現(xiàn)的“親吻圖”。這幅親吻圖分為上下兩格:上格刻畫著美麗善良的幸福女神西王母像。西王母是漢代最受人尊敬的神仙,傳說她掌有不死之藥,是漢代的重要神話題材。下格為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女士正探身親吻男士的面頰,在女士的身后還有一位侍女。畫像石中“男女親吻圖”有第三者在場,為全國僅有。
陶是中華文明史開啟的一個重要標志。在火焰與泥土的無數(shù)次擁吻里,歷經(jīng)數(shù)不清的風雨滄桑,古老而賦有靈性的陶器,既承載詮釋著人類文明的進步,也為世人留下了諸多的傳奇與感動,在莒州博物館,我在它們面前久久駐足,呢喃耳語。那個高22 厘米、口徑36 厘米的新石器時代大汶口文化彩繪盆,通過其紋飾展開圖看,圓形方形側(cè)看成行并且間距基本相等,說明早在5000 年以前莒人就已經(jīng)有很高的幾何形繪畫藝術(shù)和圓周率的計算水平;那個高38.8 厘米、口徑18.5 厘米的新石器時代大汶口文化鑿足陶甗,功能類似于現(xiàn)代使用的蒸鍋,是莒人發(fā)現(xiàn)和利用蒸汽的真實物證,更是莒文化先進性的有力體現(xiàn);那一個個新石器時代龍山文化蛋殼黑陶杯,口沿極薄,分量極輕,底座上部還裝飾有不規(guī)則的鏤孔,制作十分精致,正所謂“黑如漆,薄如紙,明如鏡,硬如瓷”,乃中國原始制陶的巔峰之作。還有那成套的釀酒器以及大量的高柄杯等酒具,是我國原始社會考古發(fā)掘中的首次發(fā)現(xiàn),反映了我國用谷物釀酒技術(shù)早在5000 年前就在已開始。而那件保存完好制作精美的夾砂褐陶牛角型號,則成為全國大汶口文化考古中的唯一發(fā)現(xiàn)。
還有那套春秋時期莒國編鐘,還有那件神秘的金縷玉衣,還有那發(fā)生在古莒國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真相……在一次次的走進走出里,我對莒地、莒文化乃至人類文明、中華文化的起源與發(fā)展傳承有了愈加明晰的認知,更加深刻的理解,也對這片“日出初光先照”之地產(chǎn)生了更多的敬意和遐想。
我一時追溯著逆流的時光沉醉不醒。
三
真是沒想到,在日照,我竟然會遇到蘇軾。我們相遇的地點,是在五蓮的九仙山上。
五蓮和我所在的臨朐都是秦代置縣,宋代時同屬于密州,再后來同屬濰坊市,1992 年由濰坊劃歸了日照市。蘇軾是個既讓我膜拜又讓我感到心疼的人,我在他身上傾注了太多的情感。他在“身如不系之舟”般顛沛流離的一生里所表現(xiàn)出來的 “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的隨緣灑脫,以及不為外物得失所累的曠達個性,托舉起了他生命的至高境界。
縱觀蘇軾的一生,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坎坷磨難中度過,但是因為密州,因為馬耳山、九仙山,使得他的生命得到了很多溫暖和慰藉。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 年)十月,37 歲的蘇軾由杭州通判調(diào)任密州知州,得以主政一方,一時意氣風發(fā)、身心通明。當時的密州,管轄今天的諸城、五蓮、安丘、膠南等地,地域也算遼闊。蘇軾在這里抗洪滅蝗、賑貧救災(zāi),久藏于心的諸多抱負得以施展,深得民眾擁戴。公務(wù)之余,蘇軾懷揣一顆激蕩之心,經(jīng)常在那片土地上策馬奔馳,親山友水,把酒臨風,活得既舒展又充實。
知密州的兩年時間里,蘇軾曾不止一次來到九仙山,每每沉醉不知歸路,不僅留下了“九仙今已壓京東”“奇秀不減雁蕩”的名句,還留下了不少印記。直到現(xiàn)在,這座山上還清晰地留存著他的三處題字:一為題寫于九仙山西山峰摩崖上的“第一山”三個大字;二為題寫在一塊巨大磐石上的“白鶴樓”三字,下款署“熙寧九年九月軾”,三為距此不遠的一塊臥石上的“留月”二字。對此清光緒《諸城縣志》和清道光《諸城縣續(xù)志》等志書里均有明確記載。
馳騁、沐浴于山水之間,蘇軾不禁豪情大發(fā),乘興寫下了著名的天下第一快詞、蘇軾豪放派詩風的開山之作《江城子·密州出獵》: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還有那首同樣被廣為傳誦、經(jīng)久不衰的《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些詩詞是不是寫于九仙山已不得而知,但是里面一定包含著九仙山的影子,包含著蘇軾游走九仙山的那份快意和英風,以及久釀于胸腹的百轉(zhuǎn)千回。因為對于蘇軾來說,九仙山是一座永久矗立在他心里的一座山,是他生命里的另一座“超然臺”。宋熙寧九年(1076 年)十月,蘇軾被調(diào)往河中。臨別之際,蘇軾對馬耳山、九仙山作了最后的遠望,并揮筆寫下《江城子·前瞻馬耳九仙山》:前瞻馬耳九仙山。碧連天。晚云閑。城上高臺,真?zhèn)€是超然。莫使匆匆云雨散,今夜里,月嬋娟。小溪鷗鷺靜聯(lián)拳。去翩翩。點輕煙。人事凄涼,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處,垂柳下,矮槐前。
也許蘇軾永遠不會知道,在一次次通往九仙山的路上,他不經(jīng)意間就把文化的種子、文化的基因播灑、注入進了這片原本瘠薄的土地。在蘇軾離開密州五百年后,九仙山東麓的丁家樓子村誕生了一個男孩丁惟寧,長大后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中舉人,次年又高中進士,先后任直隸(今河北?。┣逶分h,四川道監(jiān)察御史,巡撫直隸,萬歷十四年(1586 年)督餉陜西,授湖廣鄖襄兵備副使。次年因遭誣陷憤而辭官,回到故里隱居九仙山,筆耕不輟,創(chuàng)作出一代奇書《金瓶梅》,成為那個深藏不露的“蘭陵笑笑生”??滴跛哪辏?665 年),其第五子丁耀亢因作《續(xù)金瓶梅》六十四回被捕入獄,經(jīng)友人全力營救才得以獲釋。
關(guān)于《金瓶梅》的作者,歷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2000 年、2013 年,第四屆和第九屆國際《金瓶梅》學術(shù)研討會在日照五蓮縣召開,來自國內(nèi)外的專家學者齊聚一堂,深入探究“金學”研究中的“哥德巴赫猜想”。雖然直至今天對于《金瓶梅》的作者到底是誰依然沒有定論,但是能把兩屆《金瓶梅》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放在五蓮召開,已充分說明業(yè)界對丁惟寧和《金瓶梅》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了一定程度的認可。光陰荏苒歲月長,總有撲朔迷離事,已經(jīng)默默矗立了四百余年的丁公石祠和仰止坊,應(yīng)該最明了這里面的真假虛實吧。
除了蘇軾、丁惟寧,明清時期的王鐸、蘇京、閻毓秀等著名歷史人物也與日照有著割不斷的關(guān)系。在嵐山區(qū)多島海景區(qū)里,我親眼看到了他們留下的被譽為“萬里海疆第一碑”的海上書。此碑始刻于清順治乙酉年間(1645 年),是目前中國唯一的古人在海邊礁石上的石刻作品。碑身東半部分豎書的“萬斛明珠”“砥柱狂瀾”為王鐸所撰;西半部分橫書的“星河影動”“撼雪噴云”為蘇京題寫,“撼雪噴云”下面的“難為水”三字為閻毓秀手跡。王鐸和蘇京皆為明代進士,明亡后皆歸順清朝,同為兩朝重臣,又都擅長書法,成為摯友。閻毓秀是清代武進士,曾任安東衛(wèi)(即今天的日照嵐山區(qū))守備(最高軍事長官)。他們?nèi)私栽诨潞3脸粮「?,想必?nèi)心都有著復雜難言的千感萬慨,甚至難言之隱。這寥寥19 個字,應(yīng)該凝結(jié)著他們深沉的寓意吧。漲潮時,碑身隱于水中;退潮時,碑刻露于海灘之上。這漲退之間的隱與顯,也一定暗含著某種特別的隱喻。
面對這部海上書,我久久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