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玥霖 田 原

21 世紀以來，隨著我國對文化事業(yè)重視程度的不斷提高，越來越多自然博物館出現在人們的視野。受自然類展品特性和展示內容的影響，其展示空間呈現出同質化的現象。同時，體驗經濟的發(fā)展以及互聯網技術的普及，使人們獲取到的信息更加多樣。常規(guī)自然博物館以物為展示形式和場景營造的基礎，已經無法吸引觀眾、激發(fā)觀眾的興趣點?？臻g敘事作為激活展品、觀者與場所之間關聯的新路徑，為自然博物館的展示空間設計提供了新思路。因此，如何借助空間敘事將自然博物館打造成一個引發(fā)科學與公眾持續(xù)對話的場所，呈現出具有更多可能性的展示空間，吸引參觀者主動走進自然博物館，是一個值得設計師深入思考和探究的問題。

1 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的現存問題

因自然系統的統一性和普遍性，傳統自然博物館的展示內容多為生物多樣性，故而呈現同質化的現象。首先，為了系統闡述自然環(huán)境的發(fā)展過程，展覽多以進化論為依據，采用百科全書式的展示方式，導致展示主題呈現同質化傾向[1]。其次，雖然自然博物館的展示已經從私人好奇陳列柜轉變?yōu)檎R有序可供研究的分類形式，從無序展示轉變?yōu)橹黝}式展示，但展示形式依然采用玻璃展柜，展品多為靜態(tài)的物種標本配合簡要文字信息以及少量視頻影像，這種展示形式較為被動和單一，互動性較弱，信息傳遞有限。大部分參觀者為非專業(yè)人士，而展品的文字解釋專業(yè)性較強，超出了參觀者的認知范圍，導致參觀者只能了解表面信息，無法了解背后的自然規(guī)律等，難以產生生態(tài)保護意識和科學探究激情。最后，自然博物館無法針對人們關注的自然和環(huán)境危機提供前沿的科學研究成果，使參觀者難以深入了解展品背后涉及的自然環(huán)境問題和社會文化價值[2]。綜上所述，傳統自然博物館難以實現多維度科普教育的目的。

2 空間敘事理論

空間敘事理論最早源于西方當代敘事學，作家在文學敘事中通過描述空間場景展現故事背景、人物形象及情節(jié)事件。這類將空間與敘事聯系在一起的思維模式和虛擬世界構造方式，直接影響了真實世界的建構理論，因此隨著后現代主義哲學、現象學、符號學和心理學等多學科的交流，敘事學逐漸從文學領域拓展到建筑領域[3]。設計師開始關注有故事性的信息，重視設計中對情感的運用，結合設計原理和敘事策略，分析敘事主題，以特定線索構建敘事邏輯和時空序列布局，并從中提取相關設計元素建構空間場景，以便提高人們對空間的心理感知和文化認同。通過人們在場景中的互動體驗，展現空間情節(jié)，進而拓展人們的思維認知。

3 空間敘事介入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設計的優(yōu)勢

3.1 轉變展示敘事模式，調動參觀者的主觀能動性

傳統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以物為展示重點，采用單向傳輸信息的展示形式。參觀者只能通過觀賞展品進行學習，無法通過實踐探究科學知識。空間敘事理論的介入可以將自然博物館的展示空間設計從以物為主轉變?yōu)橐匀藶橹?。在空間敘事理論的指導下，展示空間設計從人的視角出發(fā)，將宏觀敘事轉變?yōu)槎嘣闹黝}性敘事，從單一視角的線性敘事轉變?yōu)槎嘣暯堑姆蔷€性敘事，通過多維度輔線豐富主線[4]。

同時，以特定的空間場景和空間結構講述情節(jié)發(fā)展，從小故事出發(fā)在不同的空間序列中構建連續(xù)性的空間體驗，調動參觀者的主觀能動性，鼓勵他們參與科學研究，讓他們通過與展覽的互動清晰地了解科學文化知識，理解自然規(guī)律的內在邏輯，以此將參觀者從被動信息接受者轉變?yōu)榭茖W知識的“轉譯者”和創(chuàng)新者。

3.2 塑造空間敘事要素，提高展示信息的直觀性

傳統自然博物館通常位于城市中，其展示空間與自然環(huán)境剝離。人們只能透過“玻璃盒子”觀察展品，無法全面且直觀地了解自然科學知識。然而，空間敘事的介入可以將自然博物館從文物儲存庫轉變?yōu)榛诮涷灥闹R獲取平臺和基于實踐的學習探究平臺。陸邵明[5]指出，有些記憶雖然已遠離了它們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但往往附著在物質性的載體中。他認為空間敘事可以將空間與場地的特性、體驗和文化信息有效組織在一起。

基于此，可以將人與自然的互動作為一種闡明科學知識的敘事方式，提取自然意象和自然實踐活動，從建筑空間視角審視自然歷史發(fā)展，利用圖形、色彩、影像、聲音、燈光以及旁白，從水平方向和垂直方向上塑造展示空間。通過微妙的并置敘事講述藏品中蘊含的多重歷史價值，強調空間與藏品之間的聯系，構建生動的空間場景，使參觀者通過直觀和具象的視覺和行為體驗，感知空間秩序以及展品與空間的關聯，通過多維度和可參與性的空間敘事讓科學知識可視化。

3.3 整合多技術展示形式，提升空間體驗的層次感和創(chuàng)造性

隨著媒體技術的發(fā)展，我國自然博物館廣泛運用新媒體交互技術進行互動展示。這種高科技和多感官的互動形式為參觀者提供了短暫的沉浸式體驗，但其互動形式單一且缺乏特色，限制了參觀者自主探究的積極性，影響了知識科普的深度。

空間敘事的介入為解決該問題提供了新思路。自然博物館可以借助空間敘事提取一條或多條線索，通過連續(xù)且有主次的空間場景表達故事情節(jié)，展現故事的開端、發(fā)展、高潮和結局。在不同類型的展示空間設計中，可根據情節(jié)內容的主次關系，有效地組織不同形式的交互技術，通過不同的方式傳達自然科學知識。例如：通過按動按鈕或翻轉面板顯示信息、播放聲音或散發(fā)氣味等低技術形式，讓參觀者多維度地了解展品；采用邏輯復雜且技術含量較高的混合媒體互動設施控制參觀空間效果，為參觀者帶來多層次的互動體驗。多技術展示形式為參觀者提供多種認知模式，能夠提高展示空間的層次感和創(chuàng)造性。參觀者可以自由選擇互動方式探索自然博物館，通過親身體驗產生共情，提高對自然環(huán)境及瀕危動植物的關注和保護意識。

4 空間敘事在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設計中的應用策略

4.1 結合敘事內容，特色化展示主題

參觀者通過研究自然博物館內藏品，了解生物多樣性以及環(huán)境變化對自然系統的影響。因此，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可以根據展覽大綱，結合藏品特點、當地自然資源和文化特色，提取敘事主題和線索，構建特色展示內容，以空間為媒介展示主題概念，使敘事內容隨著參觀者在空間中的游覽而展開[6-8]。

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是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自然歷史博物館，為了讓參觀者更好地了解演化家譜的意義和作用，該博物館采用“家族畫廊”的形式，分區(qū)介紹不同類別動物的演化過程。此外，可以根據當地的自然資源和特色文化制訂展示主題，系統地展示地方的自然歷史過程。

目前，我國新建的自然博物館多采用這2 種方式提取空間敘事主題。深圳博物館將嶺南生態(tài)景觀的典型特征—“山多、水長、海闊”作為野生動物標本展的展覽特色，展示不同流域的特色景觀，使展覽呈現出地域性與文化性相結合的特點[9，10]。重慶自然博物館根據重慶市的“山城”特色，通過垂直空間的層次遞進打造“探秘重慶環(huán)游記”的主題展覽，引導參觀者思考展品與當地自然環(huán)境的關系，加深他們對自然科學知識的理解和對地方文化的認知，提高游覽深度。

4.2 構建多元敘事視角，激發(fā)身份認同感

人們在進行生產活動時必然與自然發(fā)生互動，與所處的自然環(huán)境發(fā)生情感連接，從而產生身份認同感。不同職業(yè)的參觀者會以不同身份去觀察和探索自然，不同年齡段的參觀者觀察自然的方式也不同。因此，可以將這些身份轉化為自然博物館敘事性表達的多元視角，使觀者通過角色扮演產生不同的心理意象，獲得不同的身份認同感，同時能夠了解不同身份的人對自然的看法[11-14]。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是首個將科學家實驗室遷入館內的自然類展館。這種方式能夠展示科學家的日常工作，讓參觀者透過玻璃窗從科學家的視角認識藏品，了解科學家如何對藏品進行實驗和研究。

我國也有類似的實踐。上海自然博物館設立了獨立的互動展示空間，使青少年在專家的指導和講解下親自體驗化石挖掘過程，感受考古學家在戶外探索自然和采集標本的艱辛，激發(fā)他們對科研工作的興趣。深圳自然博物館以標本制作者的視角設計展廳，在展廳中設置了一個動物標本制作室，以時間為主線陳列展覽標本，逐一介紹不同時期的動物標本制作技術。成都自然博物館設置了放大鏡互動觀察裝置，讓參觀者通過移動放大鏡觀察礦物標本，重新體驗孩童時代觀察自然的樂趣。

綜上所述，通過不同的敘事視角從多個維度闡述自然科學研究的具體過程，借助可參與性的展覽，能夠充分激發(fā)參觀者的身份認同感。

4.3 組織有意味的空間序列，豐富展示空間的敘事層次

建筑中的空間敘事是基于空間序列展開的故事演繹，即通過組織不同形態(tài)的空間和流線創(chuàng)造有意味的空間序列。在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中，建筑空間為空間敘事提供了物質載體，將敘事文本轉譯為空間元素，有效地組織展示空間，以特定主題的空間場景、有層次的空間關系以及富有節(jié)奏的流線等構成一系列具有啟示性的敘事元素，揭示了故事的內在邏輯和情節(jié)發(fā)展[15]。因此，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設計可以將特色敘事主題拆解成多個副主題，根據敘事內容、時空順序和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明確敘事線索的主次關系和空間節(jié)奏。在展示空間設計時，通過組織大小、開放程度和連接方式不同的空間來構建空間序列，采用非線性的敘事模式，利用空間場景與視線組織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強化展覽的敘事功能，講述藏品背后的多維價值，提升敘事層次。

上海自然博物館生命長河展區(qū)的設計充分證明了有意味的空間序列能夠豐富參觀者的游覽體驗層次。該展區(qū)位于建筑中庭，采用時空并置的敘事策略，充分利用大尺度空間在垂直方向上的優(yōu)勢，模擬陸地、天空和海洋的場景，以演化為主線，將過去和現在的生物“明星”匯聚于此，吸引不同空間參觀者的視線。展區(qū)允許參觀者從不同路徑進入，感受宏偉且多層次的生命故事。此外，倫敦自然博物館的達爾文中心與其他展示區(qū)域處于不同水平面上，能夠有效吸引參觀者的視線。

在水平方向上，深圳博物館的野生動物標本展廳，根據不同流域的地理位置規(guī)劃空間序列，以序廳為起點介紹廣東省的自然資源概況，并標明典型地理景觀位置，采用并敘的方式將東江、西江、北江以及珠江三角洲等流域的展廳插入其中，使參觀者可以任意選擇展廳進入游覽。

4.4 運用交互敘事，拓展展示空間的認知體驗

安·雷諾茲在《再現自然》中指出，任何圖像都不能取代這個地點的真實環(huán)境給人帶來的沖擊和震撼。展示空間設計期望觀眾能夠將展示空間與真實環(huán)境聯系起來。交互敘事為展示空間設計提供了一種傳達自然科學知識的新方式。結合交互技術進行空間敘事設計，使自然博物館的展示內容和信息收集方式能跨越時空限制。一方面，設置交互裝置能促使公眾參與自然信息數據收集，使參觀者在收集過程中與當地自然資源和野生動植物之間建立聯系。另一方面，新裝置和新技術可以將敘事信息呈現在三維空間中，運用聲音、燈光、虛擬現實（Virtual Reality，VR）和增強現實（Augmented Reality，AR）等新媒體技術拓展空間邊界，打造數字化展品再現自然環(huán)境，用聲音和動態(tài)圖像給人以多感官、沉浸式的認知體驗，使參觀者獲得更完整、更深刻的感受和記憶。

深圳博物館設置了遠程視頻對話室，將館內7 個展區(qū)與自然保護區(qū)實時連接，把參觀者獲取信息和體驗的渠道從室內延伸至室外，從展品延伸至大自然，拓展了參觀者對自然資源的認知。

除了視聽體驗，紐約自然歷史博物館充分利用人們的好奇心，提取食肉目、有蹄類和靈長目動物的毛發(fā)、牙齒和爪子等標志性特征，并且制作模型進行對比，讓參觀者在觸摸不同模型時聯系到自然界中動物的相同特征，通過觸覺引導他們思考動物的演化過程，從而引發(fā)他們對自然和動物的關注。

5 結語

自然博物館逐步從知識的權威者轉變?yōu)橹R的分享者和引導者。目前，越來越多自然博物館不僅局限于館藏本身，而是以更加開放的態(tài)度接受外界對展品的多維度解讀，并為參觀者提供科學探索工具。因此，新型自然博物館展示空間設計可以基于空間敘事理論，以空間為媒介構建展品、展廳與人之間的交互關系，打破傳統的僅展示標本的孤立式靜態(tài)展覽方式，采用有意味的敘事主題激發(fā)參觀者的觀展興趣。此外，通過在展示空間中設置不同的流線和多樣化的互動裝置，讓參觀者沉浸式多維度地體驗人與自然的關系，促進他們對科學規(guī)律和自然規(guī)律的理解以及對當地地域文化的認同，以便更好地發(fā)揮自然博物館的公眾教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