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

小狐貍又坐在山崖上望了。

這是秋天的一個午后，科古琴山上熱鬧極了。野蘋果樹呀，野李子樹呀，野杏樹呀，各種樹一個賽一個地要展露出最飽滿的陽光的顏色。所以，滿山深深淺淺的紅、橘、黃、粉……延綿的山就像延綿的彩虹，而且是滾動著音符的彩虹。轟隆轟隆、嘰喳嘰喳，響成一片。要是仔細聽，還能聽出樹爭論的是什么：

太陽是粉色的，所以，我這顏色才是太陽的顏色。

不對，你沒見過太陽落山時候是什么樣的嗎？明明是紅色的，紅色才是太陽的顏色。

錯了，你們都錯了，太陽是橘色的，是像雞蛋黃一樣的顏色。

這種爭論往往要持續(xù)一整個秋天，直到大風卷走了所有樹葉，每一根枝條都裸露在天空下，它們才會消停下來，靜靜地等待冬天。然后在春天里萌芽、開花。夏天一到，所有的樹便又開始蓄積力氣，等著秋天時把攢了一年的光芒再釋放到樹葉上。那時候，科古琴山上就又是鬧哄哄一片了。

可是，小狐貍像沒感受到這份熱鬧一樣。每天，太陽稍一偏西，它就拖著自己那條讓很多狐貍羨慕的油光水滑的橘紅色的大尾巴，跑到山崖高處，望著遠處的山谷。

嗨，小狐貍，你又在這等了？一只小螞蟻爬到小狐貍的腳邊，抬起腦袋問。它剛剛在一只熟落的紅蘋果里吃飽了肚子，腿上、觸角上全都裹滿了蘋果的甜蜜和香味。它抬起眾多腳丫中的一只，又放到嘴邊嗦了一口。

小狐貍低頭找了半天，才看到小螞蟻。它點點頭說，從前，護林人大多是在太陽偏西一點的時候來。說完，它又把目光遠遠甩向山谷，一動不動地盯著。

小螞蟻歪倒在小狐貍的腳背上，蹺起二郎腿，曬著太陽說，你就別等了。你都等了這么些日子了，也沒見護林人來看你呀。我跟你說，人類有一個特別大的本領，就是前腳說的話，后腳就忘了，所以他肯定不記得跟你的約定了，或者他壓根都不記得有你這么個朋友。也就是我，天天到這里來陪你坐一會兒。

小螞蟻說著，打了個蘋果嗝。哎喲，不該貪吃，又吃多了。它放下二郎腿，把自己平攤在小狐貍的腳背上。

小狐貍不理它，仍舊坐在那里等。它一點兒都不相信小螞蟻的話。心里有個聲音告訴它，護林人記得它，護林人很看重他們之間的友誼。

小狐貍是在三年前認識護林人的。那是春末夏初的一天，山頂披掛著一層毛茸茸的綠。山谷的背陰處還有星星點點沒有凋謝的野蘋果花。小狐貍從它生活的樹洞里鉆出來，伸了伸懶腰，哎呀，這樣一個綠瑩瑩泛著花香的日子，真該好好跑幾圈呢。

于是，小狐貍跑到山頂，在草地上快樂地打起滾來。這團在草地上滾動的火焰，立即抓住了鷹的目光?？蓜倽M一歲的小狐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快樂里，把來自天空的危險遠遠拋在了腦后。

嗖！鷹張開翅膀，伸出利爪，像箭一樣撲向小狐貍。小狐貍還沒從快樂中回過神來，肚皮就被扯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它用后腿狠狠一蹬，一腳甩在了鷹的眼睛上。趁著鷹轉過頭去的空當，小狐貍翻過身，掙扎著要跑?？墒芰四敲粗氐膫睦锬芏氵^鷹的追擊呢。鷹又要撲上來。小狐貍無比絕望，心都要順著肚皮的傷口撲騰出來了。就在這時，它忽然聽見一串喊聲，嗨——嗨——嗨——隨后，一個戴著鴨舌帽的黑臉漢子從山坡邊上像棵樹一樣長了出來，粗實的手臂向天空揮舞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背后的聲響沒了。小狐貍仰頭一看，鷹正心有不甘地在天空中轉著圈。

它感激地看了眼漢子。它見過他。他是科古琴山這一帶的護林人，常常騎著一輛突突突響的摩托車在山谷里穿行。遇到?jīng)]路的地方，就把摩托車往山腳一放，甩著膀子在山林里四處走。

小狐貍不知道他在山林里走來走去做什么。它也懶得去管。從前，它看到他了，便遠遠走開，躲到密林深處，或者干脆鉆進它的樹洞里去。可這次，它蹣跚著走到護林人身邊，抬起頭看著他說，謝謝你剛剛救了我。

護林人蹲下身，歪頭看了看小狐貍的肚子說，嘿喲，血都流成這樣了，哪叫救了你呀，傷口長好了，才算救了你呢。來吧，躺下，讓我看看傷口。

不等小狐貍說話，他便伸出大手，托起小狐貍，把它放倒在草地上。

小狐貍很順從地側身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護林人穿著一件灰藍色的大褂，敞著襟。他從大褂內側口袋里摸出一卷紗布、一瓶消炎的藥粉、一支小鑷子，輕輕幫小狐貍包扎傷口。不知是累了，還是流血過多太虛弱，小狐貍等著包扎的工夫竟睡著了。等它醒來，天空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金紗。護林人坐在它身邊，嘴里叼著個煙卷，迷蒙的眼睛望著山谷深處。小狐貍翻身站起來，用嘴蹭蹭護林人的褲腿。護林人看看它，把煙卷裝回口袋，站起身，背著手說，你還挺能睡呀，小狐貍，走吧，我送你回家，這幾天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哪兒也別去，萬一遇上鷹啥的，你跑也跑不動，打也打不過。我每天會給你送點吃的過去。

小狐貍一邊走一邊問，你的煙卷為什么沒有點著呢？

護林人說，早就不抽了，在山林里更不能抽。就是沒事的時候聞聞味兒。

小狐貍走到護林人前面，轉過腦袋，躊躇著，終于鼓足勇氣問道，你為啥對我這么好？

護林人哈哈大笑。他一笑，滿臉都是褶子。臉上的蒼黑堆在一起，整張臉看上去更黑了。

他說，你知道啥叫護林人嗎？就是保護這片山林的人。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片樹葉、一條河、一只螞蟻、一只鷹，我都喜歡。我都會保護。

那你為啥要幫我，不幫鷹？

護林人看看天空，如果這事兒不被我看到，也就活該你倒霉了，這本來就是你們自己的事兒。但是，誰讓我正好趕上呢。我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受傷流血。如果是你撲倒了鷹，我也會幫鷹的。

小狐貍聽到這里，扭過頭去，不再說話。原來，護林人幫助它并不是因為它對他，有什么特別之處。它有些難過，耷拉著腦袋朝前走。連它那條漂亮的尾巴也像傷心了，拖在地上。

護林人仍舊很快樂，在它身后大聲唱起歌，那一年你害娃娃，一心想吃個大南瓜。害得我沒辦法，銀子背了幾疙瘩。跑哈密過迪化，跨過鹽湖星星峽……這小曲子讓暮春的黃昏微微顫抖起來。小狐貍也顫抖起來，心里不知怎的，有點像大風一吹，花瓣被簌簌吹離了樹，空中亂飄時的感覺。也有點像它離開老狐貍，獨自走向山野時的感覺。

它抬起頭問，你這唱得啥？

護林人哈哈笑，不生氣啦？肯跟我說話啦？

原來，他看出它的難過了！小狐貍的臉發(fā)燙，如果沒有毛遮著，肯定就能看出它已滿臉通紅了。

它哼了一聲，想快步跑回到自己的樹洞?？蓜傄患涌觳阶?，傷口就像裂開了，疼得它嚶嚶直叫。

護林人蹲下身，伸出手說，來吧，還是讓我抱你回去吧。說著，他把小狐貍輕輕抱進懷里。

小狐貍伏在他懷里，不疼了，不叫了，也不難過了。它把頭搭在護林人的肩膀上，耳朵正好貼著護林人的胸膛。它聽到護林人的心咚咚咚地跳著，可真有勁兒。從那一刻開始，小狐貍決定，不管護林人怎么想，它認定了他這個朋友。它把心里的一塊位置清掃干凈，鄭重地把對護林人的友誼放在那里。

那天之后，護林人在陽光剛剛灑滿整個科古琴山的時候，就來到小狐貍的樹洞前，給它帶來牛肉、果子、蘿卜等各式吃的，再幫它查看傷口。小狐貍吃東西的時候，護林人總在一邊坐著。有時，看上去很高興。前面草地上有麻雀打架，他便順手撿個土坷垃扔向麻雀。嘿，滿山都是蟲子，你倆打啥打！爭啥爭！說完，哈哈大笑，轉頭跟小狐貍說，你看它倆，還打呢！

有時，一句話也不說，拿著煙卷，放在鼻子底下聞。聞著聞著，就從胸腔里嘆出口氣，哎。

聽到護林人嘆氣，小狐貍的心也跟著蹙縮起來，懸在胸腔里。它走到護林人面前，抬起頭問他，你有啥傷心事嗎？

護林人把煙卷放回口袋，咧嘴一笑，有啥傷心事！天大地大，這么好一片山林，哪容得下傷心事！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說，走啦，明天再來看你。

小狐貍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懊惱。那個背影明明是有心事的背影。

哎。小狐貍也嘆口氣，走回樹洞里。

應該是蘋果有雞蛋那么大的時候，小狐貍覺得自己跑跳起來已經(jīng)完全沒有問題了。那天，護林人在查看了它的傷口后，笑著說，這下，你可以跟我說謝謝了?，F(xiàn)在，滿山隨你去跑吧。說著，他甩開膀子，邁開大步往山林里走。小狐貍趕緊跟上，在他身邊，左蹦右跳。

護林人看看它，你玩去吧，跟著我干嗎？

小狐貍說，你之前陪我，現(xiàn)在我要陪你。以后，你每一次來巡山，我都會陪著。

護林人仰起頭笑，我可不給你帶吃的了。你跟著我也沒用。

小狐貍跳到護林人面前，氣呼呼地說，誰要你給我?guī)С缘?！我自己會捕獵。我可以抓到兔子，有一回我還抓到過山雞呢。

護林人甩著手往前走，那你跟著我干嗎？

嗯……小狐貍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但它還是決定要告訴護林人。它又跑到護林人面前，仰頭盯著護林人說，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護林人停下腳步。他看著小狐貍，看了好一會兒。小狐貍發(fā)現(xiàn)，這個粗黑的漢子，這會兒看上去居然像個小男孩一樣，眼睛里面滿是驚奇和驚喜。護林人蹲下身，看著小狐貍的眼睛說，你不害怕我是個壞人？

小狐貍搖搖頭，不害怕，因為你不是。

護林人笑出了聲，我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小狐貍把前爪搭在護林人的手臂上說，如果一個人是由活在別人眼中的無數(shù)個自己組成的，那么，活在我眼睛里的那個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護林人不說話了。他拍拍小狐貍的前爪，深深地點點頭。小狐貍看到，護林人的眼睛像草尖上的露珠一樣亮起來。他站起身，繼續(xù)向前走，腳步輕快得像個少年。

好吧，那我們就做朋友吧，謝謝你，小狐貍。護林人一邊走，一邊沖著天空說出這句話。

小狐貍笑起來，緊跑幾步，跟在護林人身邊。

護林人并不是天天來山林里。一個星期，他會來一次或兩次。每次到小狐貍生活的這片山谷都是在太陽偏西一點的時候。于是，從那天起，每天太陽稍一偏西，小狐貍就會跑上山崖向山谷里望。一旦山谷里出現(xiàn)了護林人騎著摩托車的身影，它便撒開腿，沖下山去，迎接護林人。

它隨著護林人走遍了這片山林的每一條溝谷。認識了盤旋在天空的每一只鷹、跳躍在山谷的每一只兔子、草叢里爬來爬去的每一只螞蟻、筑巢在果樹上或山崖上的每一只鳥雀。

護林人喜歡唱小曲子，什么《劉三做飯》《張連賣布》《放風箏》《大保媒》，總一首接一首地唱。唱得小狐貍都會唱了。一聽到護林人起個頭，它便也跟著唱起來。鳥獸們聽了都哈哈笑，你們聽到了嗎？那個小狐貍居然在唱小曲子！唱護林人唱的那些小曲子！

護林人也哈哈笑說，怕是全世界都找不到一個會唱小曲子的小狐貍。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特別的小狐貍！

小狐貍甩著橘紅色的尾巴，心里想，我才不管什么特不特別，只要看到你開心，聽到你哈哈笑，我就愿意唱，愿意學會全天下的小曲子。

最后一次見到護林人是哪天呢？是那次它和護林人一起巡山，它不小心掉進雪窩里，護林人用雙手把它刨出來的那回嗎？那天，護林人的一雙手又紅又腫，他不在乎，只一個勁兒說，小狐貍，你等著，千萬要等著。我馬上就把你撈出來。再等一會兒……

是護林人說他想成為科古琴山上一棵樹的那天嗎？那天，護林人一首歌也沒唱。也不愿意說話。只是靜悄悄地走。忽然，他停在一棵野酸梅樹下，問小狐貍，如果可以選，它是想繼續(xù)做小狐貍，還是想做別的？小狐貍沒想過這個問題。它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護林人仰頭看看天空，看看身邊的樹，拍拍樹干說，我呀，真想成為這里的一棵樹，該發(fā)芽的時候發(fā)芽，該結果的時候結果，啥也不用想，一切意義就在時間里長成，在時間里消解。

小狐貍看著他，覺得他在朗誦一首詩。小狐貍的心里便也長出一首詩。它說，如果你要做樹，那我就做太陽，用所有的光芒照著你，用所有的熱量撫去你眼角的淚水。護林人聽了，看著小狐貍好半天。忽然，他又放聲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用他粗黑的大手，把眼角的淚水擦去。

小狐貍坐在山崖上想來想去，也不能確定是哪一天。如果它知道那天是最后一次見護林人，它一定會把那天的每一個腳印，每一句話，每一串笑，每一次皺眉，甚至每一次呼吸都牢牢記住。

小狐貍嘆口氣，感到很沮喪。它在山崖上等待的日子里，已經(jīng)把跟護林人在一起的所有記憶都在腦袋里過了一遍又一遍。它再也想不出新的細節(jié)了。

這天，它又在山崖上等。一只麻雀飛到小狐貍近前說，你又在這等了？別等了，那個護林人不會再上來了。你沒見過別的護林人嗎？這里已經(jīng)不歸之前那個護林人管了。

小狐貍點點頭說，我看到了。但我想，或許護林人只是生病了，或者只是暫時離開，沒準哪一天他就回來了。我要在他回來的時候，第一個沖過去迎接他。

小麻雀撲撲翅膀，圍著小狐貍轉了一圈說，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但難道你沒聽說嗎？上回那個馬隊從山谷里走過的時候，他們像撒種子一樣撒了一路有關那個護林人的消息。他們說，他惹上麻煩了。很大很大的麻煩。他們還說，如果是個好人，怎么會惹上這種麻煩呢？

小狐貍點點頭。它怎么會沒有聽說呢。它的耳朵一直在山林里捕捉任何一點和護林人有關的消息。比如，小螞蟻說起過，它有一次一直順著護林人的大腳掌爬到了護林人的臉頰上。護林人輕輕把它捏下來說，你這個小東西，你準備跟我一起下山呀？還是好好在山上待著吧，沒有哪里比這更好了。他說完，蹲下身，把小螞蟻放到了地上。

它還聽一只旱獺說起過，有一次，它遠遠看到護林人騎著摩托車過來。摩托車忽然咣當一聲摔倒在河沿上。護林人站起身，罵罵咧咧地扶起摩托車重新打火，結果，怎么也打不著，那個摩托車都破成那樣了，哪能打得著呢。他只能把摩托車往那一扔，趕緊往回走。過了些日子，他又騎了輛半新不舊的摩托車來，把那輛舊摩托綁在后座上，帶下山去了。

小狐貍把這些聽到的故事全都收藏起來。那些被馬隊像種子一樣撒落在山林里的消息，它也一粒一粒收藏起來。

小狐貍樂于聽一切有關護林人的故事。至于這些故事描述出的護林人是好是壞，它根本不關心。因為，它知道自己心里住著的那個護林人長什么樣。它對他友誼的珍重，只跟他們一起走過的路，聽過的風，唱過的曲子有關。

于是，它仰頭對小麻雀說，謝謝你，小麻雀。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不過，我只認識我認識的護林人。好了，我明天再來這里等他，再見。

說完，小狐貍跳下山崖，回樹洞里去了。

小狐貍又等了多少日子？沒人知道。它還會等多久？也沒人知道。只是，山上的樹、花草、麻雀、螞蟻、兔子、鷹等所有生靈，看到小狐貍走起路來越來越重，越來越慢。它那條橘紅色的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也完全失去了光澤。

有一天，小狐貍又坐在山崖上等的時候。天空中正盤旋著兩只鷹。其中一只對另一只說，我們現(xiàn)在要是沖下去，肯定能很輕松地捕獲那只狐貍。

另一只搖搖頭說，不，我們不要打擾它。我們永遠都不要打擾它。它在等那個護林人。讓它等，它會等到他的。

又是許多日子過去。這是深秋的一天?？乒徘偕缴夏菆鲫P于太陽到底是什么顏色的爭論還沒有結束，山林里仍是鬧哄哄一片。

小狐貍慢騰騰地爬出樹洞，走上山崖，瞇著眼睛，望向山谷。

它望著望著，心突然蹙成一團，那是誰？那是護林人嗎？

它立即跳下山崖，往山下跑去。這一路，它摔了一個又一個跟頭。等它跑到護林人身邊，仰起頭看著護林人時，眼睛已經(jīng)迷蒙一片，只看到一個熟悉的輪廓。

它嗚嗚地輕聲呻吟著，你終于來了，你終于來了！

護林人蹲下身，抱起它，一邊往山上走，一邊說，你就是爸爸說過的那個小狐貍吧？

小狐貍不吭氣，把頭搭在護林人的肩膀上，耳朵貼著護林人的心臟。咚咚咚，跳得真有勁兒。小狐貍笑起來。

護林人繼續(xù)說，那天，爸爸跟著一隊戰(zhàn)士去巡邊。他可以不去的，風大雪大。媽媽說，你都這把年紀了，就別逞能了，讓年輕人去。但爸爸說，誰也沒他了解這片山林，他得帶那些戰(zhàn)士去，保證他們一個不落地安全回來。可他自己卻沒能回來，永遠留在了大雪下面，留在了那片山里。

小狐貍抬起頭看著護林人問，是哪座山？

那里。當他們站在山崖上時，護林人伸手指向遠處那座最高的山峰。小狐貍向那座山峰望去。山峰上積著雪，陽光落在上面，像鍍了一層金。它點點頭，從護林人身上跳下來說，那好，再見了。它說著，慢悠悠地朝著護林人手指的方向走去。

而這位年輕的新護林人，他看著小狐貍的背影說，再見！然后像他父親當年那樣，甩著膀子在山林里四處走。

從那之后，那座山崖上再沒看到小狐貍的身影。小狐貍去哪了？麻雀問小螞蟻。鷹問那棵野酸梅樹。旱獺問兔子?？烧l也不知道。

一場大風吹過來，吹落了所有葉子，吹走了秋天的最后一場熱鬧，吹來了碩大的雪花。

一夜之間，科古琴山就白了頭。所有生靈都掩在大雪之下。不過，不用擔心，等春風來的時候，該發(fā)芽的發(fā)芽，該出洞的出洞。到時，科古琴山會重新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