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東

2022 年6 月16 日晚，襄陽花鼓戲《遠山忠魂》在湖北省襄陽市襄陽劇院首演。作為國家藝術基金2020 年度資助項目，《遠山忠魂》里襄陽版的“谷子地”熊自勛花60 年時間，尋找58 名犧牲戰(zhàn)友遺骸的故事震撼全場?！哆h山忠魂》原名《遠山豐碑》,它以第七屆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全國模范退役軍人熊子勛的事跡為原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發(fā)生在鄂西北山區(qū)的真實故事改編，講述了主人公為兌現(xiàn)“找到58 名犧牲戰(zhàn)友”的莊嚴承諾，歷經坎坷，最終找到所有犧牲戰(zhàn)友骸骨并給他們筑墳立碑的故事。

《遠山忠魂》除序幕和尾聲外，全劇共六場。開場伊始，90 多歲的熊自勛老人在解放軍戰(zhàn)士的紀念碑浮雕前徘徊，70 年前解放襄陽城時的日日夜夜歷歷在目，那時他23 歲，帶著對過去的回憶，戰(zhàn)友們一個一個從浮雕底座上走了下來，把我們帶回了解放前夕的襄陽城。

當時，駐扎在襄陽城內的解放軍某部正等待集結開拔參加渡江戰(zhàn)役，結果收到命令，要大家進山去剿匪。雖有些想不通，但在連長、指導員的教育幫助下，大家認識到維護穩(wěn)固強大后方的重要性，留守襄陽是更艱苦的戰(zhàn)斗。于是大家服從命令準備進山。部隊開拔到谷城山區(qū)，途經茶園溝稍事休息。結果突遇土匪劫持了當地的老百姓，為了阻止解放軍戰(zhàn)士，土匪把老百姓綁成人墻擋子彈。解放軍戰(zhàn)士為了救出這些老百姓，危機時刻顯身手，短兵相接與敵人廝殺，最后救出百姓的同時，部隊被沖散，大多數戰(zhàn)士都光榮犧牲了。

連長熊自勛身負重傷，跌落山崖，被春蘭父女救回家里養(yǎng)傷。為戰(zhàn)友的傷亡，他心痛不已。在大家的撮合下，熊自勛為春蘭的真情打動，春蘭嫁給了熊自勛。指導員的夫人李青蓮前來探望指導員，結果指導員犧牲后遺體被藏進了山洞里，面對指導員的遺體青蓮泣不成聲，凄慘的哭聲使熊自勛心如刀扎。而春蘭在灌木叢中找到一些戰(zhàn)士的遺物碎片，于是熊自勛立下誓言，就是掘地三尺也要一個不差地找回戰(zhàn)友，為戰(zhàn)友的家人們送回光榮花。

開弓沒有回頭箭。熊自勛開始了歷時60余年的尋找征程，其間遇到了許多困難和不理解。已經過去60 多年了，還有杜義德、杜義武兩兄弟沒找到，而年老的熊自勛身體越來越差，妻子春蘭心疼不已，希望熊自勛能回家，并寬慰熊自勛，他兩兄弟在天之靈一定會理解?？煲艞墪r，年輕時的熊自勛與想放棄的熊自勛展開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熊自勛不忘初心，還是堅持尋找，在當地民政部門的幫助下找到了掩埋他兩兄弟的地方。所有的戰(zhàn)友遺骨都被找回了。而當年的戰(zhàn)斗、現(xiàn)今的尋找都被熊自勛寫進了《黎明的鐘聲》一書里。

《遠山忠魂》首尾呼應，劇作結束時畫面又回到了紀念碑前，一個個戰(zhàn)士鮮活的形象又回到了浮雕上。紀念碑記載了戰(zhàn)士們的豐功偉績，也記載了60 多年來熊自勛踐行諾言富有傳奇色彩的感人故事。

縱觀《遠山忠魂》，全劇使用花鼓戲的藝術形式，將我們身邊的戰(zhàn)斗英雄鮮活地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一幕幕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情節(jié)，一個個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一段段情深義重的表演，一句句發(fā)自肺腑的臺詞，一遍遍表達心聲的山歌，一幀幀設計精美的舞臺布景……所有的一切都緊緊地抓住了觀眾。眼隨表演一起走，心隨故事一起動，戰(zhàn)斗時的緊張激烈，詼諧時的輕松愉悅，尋找時的艱難險阻，男女主人公情感發(fā)展的溫馨……大家都感同身受。筆者認為：這是一部極具思想性、藝術性和觀賞性的劇作！作為觀眾，作為襄陽人，不僅為踐行一生承諾的熊子勛來自襄陽而感到由衷的自豪，更為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遠山忠魂》劇作來自襄陽感到深深的驕傲！

一、富有傳奇色彩的感人故事使劇作富有思想性。

《遠山忠魂》是一個有原型的紀實性很強的劇目。劇中，主人公名叫熊自勛，是一位解放襄陽的解放軍連長。在一次剿匪戰(zhàn)斗中，為保護鄉(xiāng)親們，熊自勛的58 名戰(zhàn)友要么失蹤，要么犧牲。熊自勛發(fā)誓一定要找到戰(zhàn)友的尸骸。他尋找了60 多年，這60 多年里風餐露宿，無論刮風下雨，無論嚴寒酷暑，熊自勛放棄了優(yōu)越的生活、工作環(huán)境，堅持留在谷城尋找戰(zhàn)友的下落。在尋找的過程中遭遇到了許多艱難險阻，遇泥石流被沖走險些喪命，眼睛被枯樹枝戳瞎，兩次得癌癥，都沒有阻止熊自勛尋找的腳步。最后踐行自己的諾言，終于找到了所有戰(zhàn)友的遺骨。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距離我們并不遙遠，為了尊重原型，為了讓這部戲內容更真實、情節(jié)更充實，主創(chuàng)團隊多次去熊子勛老人家里拜訪。其間，劇院工作人員冒著酷暑查訪茶園溝舊戰(zhàn)場，參觀烈士紀念館、烈士墓、烈士碑等。在編劇和導演的精心設計下，在眾多演員的真情演繹下，熊自勛帶著一身病痛翻山越嶺風雨兼程歷盡艱險堅守承諾的高大形象躍然臺上。人們?yōu)樾茏詣撞煌跣?、一諾一生的堅守感到震撼，而這種堅守正是很好地踐行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觀眾們在觀看演出中思想上也經歷了一次深刻的洗禮。

二、創(chuàng)新的結構方式使劇作塑造了英雄群像。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實現(xiàn)我們的目標，需要英雄，需要英雄精神?！蹦敲?，這個源自真實故事的襄陽版英雄“谷子地”該如何去表現(xiàn)？如何去塑造？是塑造個人英雄主義還是塑造英雄群像？本劇編劇陳涌泉表達了自己的思考，他在發(fā)表于《戲劇文學》雜志的《找準最佳結構方式——襄陽花鼓戲〈遠山豐碑〉創(chuàng)作芻議》一文中說：“對于這一題材，這個人物，一般思維會很自然地把解放后的尋找作為表現(xiàn)主體，大篇幅描寫熊自勛（劇中人物名）尋找過程的種種艱辛，正面寫他經歷的負傷、患病、遇險，伴隨著和家人發(fā)生一些親情沖突……我一開始就沒有選擇這樣寫，因為我清晰地感覺到，這樣寫很容易把戲寫成好人好事報告劇……”。因此，陳涌泉創(chuàng)新了劇作的結構方式，采用倒敘手法，將故事從解放后的尋找向前延伸，重點表現(xiàn)58 位烈士在茶園溝戰(zhàn)斗時的激烈場景，表現(xiàn)烈士們?yōu)楸Ｗo群眾的犧牲精神，也表現(xiàn)生活中戰(zhàn)友之間的兄弟情、軍民之間的魚水情，以及老年熊自勛思念和尋找戰(zhàn)友一生矢志不渝的壯舉。同時，作為劇作主人公，尋找戰(zhàn)友遺骨的老年熊自勛和參加戰(zhàn)斗的青年熊自勛交替出現(xiàn)，將解放前戰(zhàn)友們的犧牲和解放后熊自勛執(zhí)著尋找兩條敘事線借用時空轉換巧妙地穿在一起。創(chuàng)新的結構方式既塑造了信守承諾守護英雄的熊自勛，也塑造了為解放全中國而犧牲的眾多英雄群像，使劇作擁有了較高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品位。

三、豐富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使劇作更具藝術性和觀賞性。

《遠山忠魂》采用了許多藝術手法，豐富了襄陽花鼓戲的表現(xiàn)形式。作為具有本土特色的襄陽花鼓戲，擁有其獨特的藝術魅力，但固守傳統(tǒng)還是勇于創(chuàng)新，《遠山忠魂》給出了一個很好的答案。那就是在保留襄陽花鼓戲藝術魅力的同時，結合當前觀眾的審美習慣和審美情趣，將其他藝術形式有機融合進來，豐富表現(xiàn)形式的同時提高劇作的藝術性和觀賞性。

第一，蒙太奇手法錦上添花。這種源于電影的藝術手法被巧妙地運用到了表演中。情節(jié)的安排，場景的切換，倒敘、插敘的運用，時空交錯、陰陽兩相隔的對話等等，無不顯示了導演團隊高超的導演藝術，讓這些場景的剪輯、拼接毫無違和感。特別是指導員妻子青蓮拉著板車面對著指導員遺骨哭訴的時候，兩個人仿佛就在眼前卻耳不能相聞、眼不能相見、手不能相碰的夫妻深情對話，讓觀眾忍不住淚水漣漣。而年輕時堅定信念的熊自勛與年老時身體有病痛一直被春蘭勸回家的熊自勛的對話，則表現(xiàn)了此時主人公激烈的思想斗爭，但最后堅守承諾的信念戰(zhàn)勝了身體的病痛。

第二，山歌《放花?！坟灤┤珓『嫱蟹諊?。在該劇中，多次出現(xiàn)的襄陽谷城山區(qū)民歌《放花?！肥谴禾m、熊自勛情感升華的紐帶和見證。該山歌一共出現(xiàn)四次，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襄陽城下面對即將進山的解放軍戰(zhàn)士，輕松愉悅的演唱體現(xiàn)了軍民魚水情；第二次出現(xiàn)是熊自勛在春蘭家養(yǎng)傷時，春蘭羞于表白，纏著熊自勛要教唱此歌，她帶著小女人嬌羞情態(tài)的演唱表達了對愛情的向往；第三次出現(xiàn)是青蓮要帶指導員遺骨回家，春蘭泣不成聲的演唱表達了失去親人的悲痛；最后一次演唱是全部烈士的遺體都找到后，表現(xiàn)了實現(xiàn)承諾后的百感交集，深情而意味悠長。每一次演唱都發(fā)自肺腑，每一次演唱都是情感的進一步升華。一首源于襄陽鄉(xiāng)土的民歌對于烘托全劇的情感氛圍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第三，精湛的表演提升了藝術感染力。為提高《遠山忠魂》的藝術質量和舞臺感染力，導演團隊在排練現(xiàn)場對演員們的動作和情感表現(xiàn)悉心指導、耐心示范，力求手、眼、身、法、步的每個細節(jié)蘊含角色的精神風采，因此，我們看到舞臺上的每個人物形象都是性格鮮明、真實飽滿的。同時為了讓這些革命戰(zhàn)士更接地氣，導演添加了一些詼諧元素。小東北帶曲藝風的對喬大圣的調侃以及想有個襄陽老丈人的期待，使人們對小東北可愛幽默的形象忍俊不禁。春蘭的羞澀、老班長的未卜先知、大表姐的莽撞直接等，使這部戲增加了一些幽默感，切合了大多數觀眾的審美趣味，寓教于樂，提高了該劇的觀賞性。

第四，精美的舞臺布景營造了劇作特定的場景?！哆h山忠魂》的首演，筆者還對舞臺布景營造的特定場景氛圍印象深刻。襄陽古城墻的莊嚴肅穆值得我們用生命去保護；遇險的茶園溝荊棘叢生懸崖陡峭，這里就是戰(zhàn)友們犧牲和失蹤的地方；在春蘭家養(yǎng)傷，熊自勛在桌前看地圖，春蘭想表白羞于出口，低矮的泥瓦房窗內透出一線昏黃溫暖的光，深藍色的天幕上一彎新月高懸，唯美的畫面在剛剛經歷了生離死別的地方，營造了一絲淡淡的溫暖與浪漫；而在尋找的章節(jié)，舞臺燈光的變化則表現(xiàn)了四季更替、風霜雨雪的畫面，將熊自勛堅守信念風雨兼程不畏艱險的精神濃縮在這幾個場景里，讓人噓唏不已；第六場深山里采用了雪松和遠山作為幕景，高大挺拔的雪松象征著共產黨人的堅貞不屈，郁郁蔥蔥綿延不斷的綠色遠山則象征著生命的傳承和對未來的希望……

另外，一物多用舞臺布景也是這部劇的創(chuàng)意。由于時空的限制，舞臺布景向來崇尚少而精的原則。導演有效地利用了舞臺布景的資源，將每一件物品的作用發(fā)揮到了極致。那堵高墻，在襄陽城內是城墻，在春蘭家是房屋旁邊的陡坡，在茶園溝是戰(zhàn)士們犧牲時的懸崖陡壁，在尋找戰(zhàn)友遺骨的路途中是熊自勛翻過的一座座山嶺。板車，不僅僅是青蓮拉指導員遺骨的交通工具，更是他倆陰陽兩相隔的象征，青蓮、指導員與板車之間位置的交替互動，把深情相愛的兩個人那種聽不到、見不到、觸摸不到的令人撕心裂肺的痛很藝術地展現(xiàn)出來。板凳，不僅僅是熊自勛坐著看地圖的座位，板凳平放、倒著放、斜立、一頭翹，熊自勛坐著、端起、春蘭斜站、倚坐等等動作的不斷變換，更是將春蘭對熊自勛想深情表白、訴說衷腸又羞于出口、手足無措的樣子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熊子勛，60 年的堅守，不忘初心踐行承諾，建起了遠山上那一座解放襄陽的英雄們的歷史豐碑；而襄陽花鼓戲《遠山忠魂》則是襄陽藝術家們對于藝術的孜孜追求，是在襄陽戲劇史上建起的一座藝術的豐碑！

（文中劇照由襄陽市藝術劇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