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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絲剝繭(上)

      2023-12-20 18:38:59呂傳彬
      科普童話·神秘大偵探 2023年11期
      關鍵詞:萬軍余輝馬東

      呂傳彬

      井底之腳

      7月3日早上,萬軍像往常一樣踏入刑警隊辦公室。小暑將至,天氣正一天天熱起來。

      夏季是刑事案件的高發(fā)時節(jié),雖然萬軍對各種案件都司空見慣,對出警通知已處變不驚,但每天早上到達刑警隊時,還是希望今天是個太平日子。

      可惜,“110”的電話響了。萬軍像是對“110”的電話有直覺,憑鈴聲就能猜出是出警電話,十有八九判斷正確。

      “命案!”許千林放下電話,“鳳潔縣興明鄉(xiāng)?!?/p>

      警車很快趕到案發(fā)地。

      報案人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鄉(xiāng),驚魂未定,強忍著哆嗦,前言不搭后語地向刑警們述說了發(fā)現(xiàn)尸體的經(jīng)過:“一大早吃了飯,去俺家的機井,天旱,準備打水澆地……看見井里有一些柴火,想撈起來,找不到東西撈……再一看,瞅見柴火里還夾雜著些磚頭──我的老天爺,磚頭里還有一只人腳……”

      刑警和法醫(yī)立刻展開勘查。本地派出所的警察向萬軍介紹,在農(nóng)村,這種用于灌溉的機井十分常見,幾乎每家的地里都有。案發(fā)地位于三個村子的交界地,離最近的北莊村有四五公里遠,平時很少有人經(jīng)過。

      井口的直徑大約四十厘米,比搪瓷臉盆盆口稍大一點。如此狹小的井口,小孩子失足掉下去,還可能發(fā)生,但那只腳明顯是成年人的腳,而且是成年男子的腳。根據(jù)腳型判斷,這個男人的體格不會太瘦小,頭朝下、腳朝天,倒栽蔥般被硬塞進這么個小機井……萬軍在心里幾乎斷定是兇殺。

      打撈尸體的工作異常艱難。為了不破壞尸體,只能緊急調(diào)來挖掘機,把機井周圍刨挖出幾平方米見方的大坑,再一點點拆除機井。

      挖掘的過程中,村民在田頭圍觀。盡管知道不一定能打聽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萬軍還是詢問圍觀的村民:村里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情況、有沒有什么人員失蹤。

      大家都搖頭,說沒有。遠處坐在樹下一個老人家,用草帽扇著風,大聲說:“最近是沒有,可是年前兒我就瞅見這附近有血跡?!?/p>

      萬軍振奮起來,走近老人家,蹲下來:“大爺,您老記性真好!年前那么久的事還記得?跟我們說說唄?!?/p>

      “我記得真真兒的。冬閑時沒人上地里來,臘月二十八──不是二十八,就是二十九,我老伴兒和閨女進城買年貨,我一個人沒事兒,到地里轉轉?!崩先苏f,“這一塊是老孫家的地,跟俺家地挨著,我轉到這里,看見井旁邊灑了一溜烏烏的血跡,我還以為是黃鼠狼又叼了誰家的雞……”

      現(xiàn)在是7月,如果過年前看見的血跡是人血,那么案件至少發(fā)生在半年以前。

      村民圍在四周,興趣濃厚地聽著,想來這小村莊平時的生活是很單調(diào)平靜的。

      機井孤零零地豎在大坑中央,像一只廢棄的煙囪。開始從上至下小心翼翼地拆除機井,拆除到離井底還有三分之一的距離時,法醫(yī)叫停,技術刑警一起上前清除掉機井里的樹枝和碎磚塊,用一塊大塑料布包裹著赤裸的尸體,小心翼翼取出來。

      人群里響起嗡嗡的議論聲,有些女人嫌惡地拉扯著孩子離開了。

      萬軍掃了一眼,還是轉過頭回避了,許千林倒是生冷不忌,湊上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尸體在井里浸泡時間太長了,已經(jīng)高度腐敗、惡臭熏天,沒有任何辨識面部特征的條件。法醫(yī)黃崗虎做了簡單測量,給出初步結論:“男性,身高一米八三左右,體重大約九十公斤。死亡時間為三個月到一年,也就是去年七八月到今年4月之間遇害。”

      “顱骨多處粉碎性骨折,顱腦損傷應該是死亡原因。”黃崗虎用放大鏡仔細查看著腦后。

      機井邊有兩小堵不足一米高、直角相交的破敗墻體,只剩下殘垣斷壁,想來扔在井里的磚頭就是嫌疑人隨手從這里抽取的。周圍雜草叢生,無跡可尋,更不要提指紋或腳印這些線索了。去年到今年下過多少場雨雪,即使有什么蛛絲馬跡,也早被沖刷了。尸體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物品、證件,什么都沒有!

      受害人為什么沒穿衣服呢?

      萬軍向周圍望一望,一目了然的田野莊稼地,只有通往村邊的小道佇立著一排直溜溜的楊樹。這里應該不是兇殺現(xiàn)場,只是拋尸現(xiàn)場。如果是兇殺現(xiàn)場,證據(jù)應該更多,不會只讓人看見幾點血跡。

      “萬隊,你看!”馬東半跪在機井邊,戴著膠皮手套的手捏著一把臟兮兮、水淋淋的斧頭,他腳邊是井底撈出來的淤泥,“我敢肯定,這就是兇器?!?/p>

      這把斧頭有點意思!萬軍長這么大,第一次看見這樣特別的斧頭。普通斧頭都是木柄插入金屬刀頭內(nèi),這把斧頭金屬刀頭的兩側伸出兩條金屬片,連接到木柄上,并用螺絲固定。這樣的結構顯然讓斧頭更堅固結實,但制作成本更高。

      斧頭,顱骨粉碎性骨折。

      “繼續(xù)打撈,一根針都不能遺漏?!比f軍盯著斧頭,饒有興致。

      誰是被害者?

      遠拋近埋。兇案嫌疑人棄尸一般都會遵循這個原則:如果是熟人作案,一旦發(fā)現(xiàn)尸體是誰,案子基本上破了一半。找到尸源順藤摸瓜就能找到作案人,熟人為了防止尸體被發(fā)現(xiàn),會掩埋尸體。如果是流竄作案,一般殺了就跑,任意拋尸,不會費事去掩埋尸體。

      這個案子是拋尸機井,女刑警冉光燕若有所思,問萬軍:“這還是應該算埋吧?”

      “拋尸機井雖然有個‘拋字,其目的是掩人耳目,可以推斷嫌疑人跟被害人有一定的關系,屬于熟人作案?!?/p>

      為了確定尸源,萬軍安排許千林帶一組刑警去北莊村走訪;冉光燕帶另一組警員去派出所,調(diào)取當?shù)厥й櫲丝谫Y料;馬東帶幾個人去鎮(zhèn)上商鋪和小市場,查找斧子的來源。

      在就職之前,萬軍以為當刑警像電影上的“007”一樣,需要出生入死的勇氣,需要健壯的體格和高超的槍法。他從來沒料到,當刑警是一個費腳力、費鞋的工作,大量的排查基本上是靠刑警一家一戶去走訪。自從公共場所的監(jiān)控鏡頭普及以后,偵查工作也會“費眼”,有時候為了查找嫌犯的蹤跡,刑警隊的全部警員需要看幾萬、幾十萬小時的監(jiān)控錄像。

      最讓人氣餒的是,跑斷了腿、看花了眼,仍一無所獲。

      這個案子有這樣的趨勢。

      “全縣一年以來的失蹤人口有七個,七個當中有三個是假失蹤──兩個是后來回到家里沒有銷案,一個是私自去外地務工,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四個真失蹤的,不是性別不符,就是年齡不符……”冉光燕翻著筆記本,“……兩個是女性,一個是七八歲的孩子,另一個是十五六歲的高中生?!?/p>

      “村里從去年到今年,只有一個人下落不明?!痹S千林接下去說,“他不是失蹤,屬于離家出走。”

      “這個人叫朱滿兵,算北莊村的能人,在村里開了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養(yǎng)雞場,平常也做其他買賣。據(jù)說他欠了很多銀行貸款,大約有一百多萬,跑出去躲債了。不過,他出走的時間是今年三四月份,跟被害死亡時間大致吻合?!?/p>

      “哦?”大家的眼睛聚焦在許千林身上。

      “別激動,不是他?!痹S千林悻悻地說,“我也以為是他,當即跟村長一起走訪了他哥哥。他哥哥一見我們就說:‘不是俺兄弟,俺兄弟是小精豆那樣式的,沒那么大塊兒頭。”

      “被害人身高一米八三,這個離家出走的朱滿兵只有一米七二、七三的樣子,相差了十公分左右?!?/p>

      技術刑警的報告更讓人受打擊:“經(jīng)過再三檢驗,沒有發(fā)現(xiàn)斧子上有任何血跡和指紋。”

      “不可能吧?”馬東首先表示質(zhì)疑,雖然他對鎮(zhèn)上斧頭的調(diào)查也沒有得到任何線索。

      “就是這么奇怪?!狈ㄡt(yī)黃崗虎說,“死者的雙側顳骨粉碎性骨折。顳骨在頂骨兩側,頂骨也就是俗語稱的天靈蓋,而太陽穴就在顳骨區(qū)域。在遭受外力打擊時,最容易受傷的部位是頂骨和前面的額骨。但是頂骨平均厚度為五毫米,最厚的部位可達十毫米,顳骨的厚度只有一兩毫米。所以,同樣的力度,如果受力點在頂骨,可能會造成腦出血、腦損傷,如果受力點在顳骨的話,可能當場致死?!?/p>

      “至于這個被害者,嫌疑人是不是專找顳骨打擊?”萬軍問,說不定由此可以初步確定兇犯與被害人當時的相對位置,兇犯的身高、體型,甚至性別、大致的職業(yè)習慣或曾經(jīng)的履歷。

      “不能這么說,被害人的頂骨也有打擊痕跡,只不過致命打擊在顳骨?!?/p>

      “就算當時沒死,把他頭朝下扔進井里,也活不了了。”馬東說,“斧頭上沒有指紋、血跡,是不是在井里浸泡的時間太長了?斧子撈上來時,基本上是裹在泥里?!?/p>

      “有這種可能?!秉S崗虎無奈地笑笑。

      案發(fā)兩天了,案子不能定性,只能擴大排查范圍,調(diào)查全市、全省的失蹤人口,走訪北莊村周邊的村莊,到縣里的五金市場追蹤斧子來源。

      查詢賣斧人

      斧子的來源找到了,在縣里五金市場的一個小店,一位看起來精干的女老板從照片上認出了這是她店里賣出的斧子。

      “不是我吹牛,全縣除了我家店,沒有一家店賣這種斧子。我當初就是看這斧子憨實,咱們這一片沒見過才進的貨?!?/p>

      “現(xiàn)在還有嗎──這種斧子?”馬東問。

      女老板拉開貨柜下面的小門,抱出一個紙箱,放在地上,里面還有幾十把同樣的斧頭。馬東抽出一把仔細端詳,不錯,跟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斧頭一模一樣:斧柄嵌入刀頭金屬片的方式、螺絲的位置和數(shù)量、斧柄的木紋,顯示出不僅是同一廠家的產(chǎn)品,而且應該是同一批次。

      “好極了!”馬東贊道。

      “當然好啦,要不然我也不會一下進了80把。”女老板誤解了馬東的意思,“哪曉得咱這地方消費水平太低,貴上幾塊錢就不愿意買了。”

      “賣了多少把,還記得嗎?”馬東一邊對著斧子拍照,一邊問,“什么時候進的貨?”

      “我有賬本,什么都記得?!迸习鍙某閷夏贸鲑~本,側面貼滿了白底紅框的口取紙。女老板翻到口取紙上“斧頭”那一頁,“去年12月25日我親自去進的貨,進了80把,一共花了……”

      “賣給誰了有記錄嗎?”馬東看見那一頁賣出的時間都一一記載了,陡然升起了希望。

      “那哪兒能記得?又不是住店,賣個斧子我還要顧客拿身份證不成!”女老板揶揄地瞟了一眼馬東,笑他人事不知。

      “有沒有信用卡支付或者手機支付的?”

      “沒有,我這兒的顧客多是村里人,基本都是現(xiàn)金支付。”

      賬本上記載,從去年12月25日進貨,到現(xiàn)在為止,總共賣出了13把,其中七把是在4月以后賣出的。4月份之前賣出的這6把,哪一把是兇手買的呢?

      不!馬東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機查了一下日歷。村民聲稱臘月二十八在機井邊看見血跡,那么很有可能作案時間是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和臘月二十八——今年的一月二十八日之間,所以購買斧子的時間也應該在二月之前。有三把是在去年十二月之后和今年二月之前賣出,不過,賣給誰仍然無法查證。

      尸源始終確定不下來。已經(jīng)派出上百名警員,分為十組,去附近村莊排查失蹤人員。五天之后,發(fā)現(xiàn)了17個未報警的失蹤人員。17個人都被排除了,有些甚至是提取了親屬的生物檢材,通過DNA檢測排除的。

      全市、全省,最后到全國失蹤人口庫,都仔細篩選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死者的信息。

      案發(fā)十天了,除了斧頭的來源,案件毫無進展。刑警隊有著命案全破的優(yōu)秀紀錄,難道這一樁案子會成為懸案?萬軍有些著急了。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狈ㄗC之父艾德蒙·羅卡的話是萬軍的座右銘,只要是人作的案,不可能不留下線索。

      這個案子并非那么天衣無縫。首先,機井如此隱蔽,北莊村很多人都不知道那里有一個機井,嫌疑人一定對本地非常熟悉,極有可能是本村人;其次,受害人衣服被脫光,必定有其理由,很可能他的衣服上有顯示身份的標志;第三,機井不是第一現(xiàn)場,一米八三高、九十公斤重的被害人是如何被運到機井的?

      那個本村能人朱滿兵,在被害人遇害時間前后出走,難道只是巧合?

      萬軍撥通了許千林的電話:“你上次去朱滿兵家,他有沒有私家車?”

      “我沒去朱滿兵家,他離婚了。他一走,家里就沒人了。他前妻帶著孩子住在娘家,村長帶我去了他哥哥家。”

      萬軍吩咐:“你放下別的事,馬上去朱滿兵家看看,查清朱滿兵有沒有私家車,或者其他交通工具。如果有,要親眼看到車,檢查車里車外有沒有可疑線索;如果沒有,就檢查他家和養(yǎng)雞場,看看有什么可疑之處?!?/p>

      許千林帶回了好消息,朱滿兵有車,車不知去向。

      “他哥哥說他有車,是紅色的國產(chǎn)車,我在交通局查到了他登記的車牌號。”許千林掩飾不住得意之色,“但是他的家、他家的養(yǎng)雞場里里外外都看不到那輛車,他哥哥說有可能是他開走了?!?/p>

      “然后呢?”冉光燕問。每次許千林搖頭晃腦、左顧右盼,說話抑揚頓挫、拐彎抹角,都是想賣關子,追求嘩眾取寵的效果。

      “要不是我聰明,深入到養(yǎng)雞場里仔細調(diào)查,這一條線索就埋沒了……”

      “行了、行了,你絕頂聰明,快說吧!”冉光燕催促。

      “養(yǎng)雞場的工人說,老板出走前,車就壞了,送到縣里汽修店去修了?!?/p>

      一般情況下,命案之后修車,等于此地無銀三百兩。這么多巧合匯聚在朱滿兵身上,讓萬軍大喜過望,想得到更多信息:“朱滿兵走后,是他哥哥在管理他的養(yǎng)雞場嗎?”

      有血跡的車

      縣里的汽修店不多,很快就找到了朱滿兵的車。

      “他說車子很臟,要求做全車噴漆。我看他車子七、八成新,用不著全噴,建議先給他洗車,洗完了再局部補漆就可以了??伤麍猿忠珖姡€交了預付款,我就不好說什么了?!?/p>

      汽修店老板對朱滿兵印象很深,過了半年,還記得他是一個三十多歲、中等個頭的男人。

      “可是他再也沒出現(xiàn),他留下的電話號碼也打不通。”老板說,“實在沒轍,只能把車開到后面停車場。”老板帶著他們繞過汽修店,往后面走。

      所謂的停車場,就是一片雜草叢生的泥土地。一輛積了灰塵的紅色轎車孤零零地停在角落,許千林上前核對車標和車牌號碼,輕輕對萬軍點點頭。

      汽修店老板遞過鑰匙,同行的技術刑警打開前后車門和后備廂,要對全車進行徹底勘查。

      “沒什么可疑之處。”黃崗虎說,“除了這個?!?/p>

      黃崗虎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掌攤開,上面有一片干枯的樹葉,樹葉邊緣有一小圈醬色污漬。

      “肉眼區(qū)分不了到底是油漬、污漬、血漬,說不太清?,F(xiàn)在我來做抗人血實驗,如果能確定是人血,可以送檢測試DNA?!秉S崗虎慢條斯理地取出他那銀灰的寶貝工具箱,取出試劑。

      萬軍兩眼向天,嘴唇翕動,一時間幾乎變成了信徒,祈禱老天長眼。這條線索再斷了,此案真麻煩了。

      “是人血。”黃崗虎嘴角上揚,樂了。

      萬軍像打了一針強心劑,滿臉放光:“趕快送檢?!?/p>

      DNA檢驗員宣布,樹葉上血液的DNA與尸體的DNA一致。萬軍心里這么多天的壓力一下釋放了,頓時云開霧散、陽光綻放。

      受害人的血跡出現(xiàn)在這輛車上,這輛車應該是拋尸交通工具。朱滿兵從疑似被害者的角色,一躍變成兇嫌。他應該是畏罪潛逃了。

      嫌疑人變成受害人

      朱滿兵一個一米七三的人殺了一米八三的人,還是用斧子砸頭,真有些出人意料?;蛘?,有同案犯?

      對朱滿兵家的搜查,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被害人的痕跡。但是,朱滿兵手機號的通話記錄卻顯示異常,有兩個號碼跟朱滿兵有密切聯(lián)系,而且都是在去年12月到今年1月份之間。

      “我就喜歡異常。”從電信公司回來的許千林是得意滿滿,用手指彈著打印出來的通話記錄,“1月24日以后,這兩個號碼跟朱滿兵再也沒有聯(lián)絡過!你說怪不怪?這兩個電話號碼不是本地的,是燕省泰源的。他們是朱滿兵在外地的同案犯?”

      冉光燕推了他一把:“那你還等什么,還不快去跟泰源警方聯(lián)系,查查那兩個號碼的主人!”

      “順便查一下,那兩人從12月到1月的行蹤?!瘪R東補充。

      “難道我不能先打那兩個號碼試試?”許千林按捺不住,躍躍欲試。

      “不能打,萬一他們是嫌疑人,現(xiàn)在肯定是驚弓之鳥。咱們打電話就是打草驚蛇。”萬軍截住他。

      泰源警方答復兩個號碼分別屬于余輝東、余培成。余培成的電話已經(jīng)徹底關機,余輝東仍在本地。

      當天下午,萬軍帶領幾個人趕往泰源。到達后,與當?shù)鼐揭黄?,分兩路趕往兩余的家。

      “他去年底跟老鄉(xiāng)出去打工,再沒回來過,一分錢也沒打回來過?!庇嗯喑傻南眿D說。萬軍看到她身后墻上的全家福,余培成比媳婦高一頭。他媳婦瘦瘦高高,大約有一米七。

      “給家里打過電話嗎?”

      “聯(lián)系不上啊!跟他一起打工的都回來了,說他放下話了,沒掙到錢就不回來,掙到錢再回來?!?/p>

      “他跟誰去打工的,去哪里?”

      “他說一個叫鳳潔的什么地方,俺也不知道在哪里。”這個老實巴交的女人眨巴著眼說,“他跟村里的余輝東一起去的。我就說??!余輝東比他心眼活,掙沒掙到錢,你過年總得回家過,余輝東年前兒就回來了?!?/p>

      余輝東年前就回來了,余培成過年沒回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敲打著萬軍,好像很多小溪流匯集在一起,即將沖破土壩,好像種子馬上要破土發(fā)芽,一種接近真相的癢不可耐。

      萬軍冷不丁問余培成媳婦:“他有多高?多重?”

      “一米八三,一百八十來斤。”

      余培成的身高、體重、年齡跟受害者十分相近。蹊蹺,嫌疑人變成了被害人?萬軍一時轉不過彎,但,為什么不可能?

      萬軍仍不動聲色地問:“那余輝東有沒有說,余培成現(xiàn)在何處?”

      “他就說他倆一起回來,半道上余培成跟他分手了,要去其他地方打工,聯(lián)系不上了?!?/p>

      萬軍要求見孩子,孩子十一二歲,一臉困惑,有些驚恐地看著不期而至的滿屋子警察。萬軍讓同來的技術刑警提取孩子的血液樣本。

      另一頭,許千林一行人順利地抓捕到余輝東。他縮在審訊椅上,衣著破舊骯臟。一雙眼睛渾濁躲閃,看見萬軍打量他,把頭低下,有點不敢看人的樣子。

      “我不知道。我們是一起去了鳳潔,后來分開了,他要去望京,我就自己回來了?!?/p>

      “所以你不知道他死了?”萬軍問,余培成的死亡要依據(jù)DNA的檢測結果最后確定,現(xiàn)在他要看的是余輝東的反應。

      “他咋會死,我前不久還見過他?!庇噍x東聲音提高幾分,有虛張聲勢的反應過度,萬軍心里有數(shù)了。

      “不久前?什么時候?在哪里?”萬軍咄咄逼問。

      “兩個月前吧!三個月前?記不清了……”

      “那你認識朱滿兵嗎?”萬軍轉換了話題。

      “不認識?!庇噍x東脫口而出。

      “不認識?去年12月到今年1月,你跟他打了那么多次電話,怎么會不認識?你要看電話公司的通話記錄嗎?”

      雖然是夏天,但審訊室有充足的冷氣,余輝東額頭上的汗卻一顆顆從頭發(fā)里淌下來。

      “跟你打了幾十次電話的朱滿兵你不認識,余培成1月份就死了,你兩三個月前還見過他,莫非你見了鬼了?”萬軍微笑。馬東在旁邊做筆錄,似乎有點明白萬軍的審訊思路了。

      余輝東的頭低下去。

      買兇殺人的陰招

      當DNA結果擺在余輝東面前后,他支支吾吾地招供了。

      余輝東和同村的余培成與朱滿兵是在網(wǎng)絡上認識的。朱滿兵在一個社交平臺聲稱想花十萬元聘人幫他做大事。兩人一起去到朱滿兵所在的鳳潔縣,住在一個小旅館,準備聽從朱滿兵的指揮調(diào)遣。

      見面詳談后才知道,要做的大事是殺掉朱滿兵同村的朱明才。兩人本不想干,禁不住十萬元的誘惑,還是答應了。說好了完事后,一人凈得五萬元報酬,“執(zhí)行任務”期間,所有開銷都由朱滿兵支付。

      兩人開始跟蹤朱明才。沒想到朱明才人很機靈,日常活動不規(guī)律,出門常常跟自己店里的伙計同行,并且多以車代步,走的都是通衢大道。后來,朱明才似乎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有所警惕,開車忽快忽慢,故意不打燈轉彎,“執(zhí)行任務”的難度越來越大。

      他們找來雷管想炸朱明才的車。一天晚上,趁朱明才和伙計下車吃飯,把雷管綁在他車下,爆炸雖然成功,時間卻沒對上,只把車炸壞,朱明才人安然無恙。這反而更激起朱明才的疑心,從那以后,朱明才愈發(fā)神出鬼沒,蹤影難覓。

      兩人在鳳潔縣的時間越來越久,錢越花越多。余培成隔三岔五就會找雇主朱滿兵索要“經(jīng)費”,朱滿兵只能如數(shù)支付。

      幾次謀殺計劃都落空,兩人泄了氣,臨近過年,也想回家了。

      余培成去跟朱滿兵談判,要求將報酬漲到十五萬元,并且立即支付,朱滿兵則以“任務”沒完成拒絕。余培成威脅說,如果不支付報酬,他們會到公安局告發(fā)。

      于是,朱滿兵私下找到余輝東:“你老鄉(xiāng)說了,‘任務是你接的、主意是你拿的、兇器是你買的,抓到了,自然你是主犯。他不過打打下手,判刑也判你重。你一輩子有個把柄攥在他手心里……”

      余輝東氣蒙了:“他小時候就仗著個子高、力氣大欺負我,他以為他是誰呢?”

      朱滿兵說:“要我說,你還不如把他給滅了,錢都歸你。咱這事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一走再別回來,從此咱倆再不相見?!?/p>

      余輝東問:“他比我高,比我壯,我反被他滅了呢?”

      朱滿兵說:“他再壯,架不住沒防備。晚上把他騙出去,說到我這里領錢,找個沒人的地兒下手……”

      余輝東還是不愿意下此狠手,但是朱滿兵聲稱:如果你不殺他,那我就會伙同他殺你。二余當中,余培成粗魯蠻橫、余輝東奸猾狡黠,還是先下手為強。他按朱滿兵設計的把余培成約出去,暗中把預計殺朱明才的斧子揣起來藏著,半道上趁余培成沒防備動了手。

      殺了余培成以后,余輝東給朱滿兵打了電話。朱滿兵開車過來,把尸體運到機井附近,兩個人一起把尸體塞進機井。

      因余培成貼身穿的背心印有以前打工工廠的名字,朱滿兵怕留線索,把余培成身上的衣服、褲子和鞋全扒了下來。

      朱滿兵連夜把余輝東送到火車站,給了兩千元:多的現(xiàn)在沒有,我已經(jīng)欠了銀行一百多萬的貸款,等我把養(yǎng)雞場賣了再給你……要不然,咱倆一起去公安局自首──反正,動手的不是我。

      余輝東氣得一咬牙、一跺腳,接過錢上了火車。

      “全都是受朱滿兵指使……”余輝東反復強調(diào)。

      余輝東的交代讓所有刑警大吃一驚。事先他們沒設想到這種可能,只有萬軍沒太意外。

      這個案子越來越有意思了,萬軍想,就像那首民歌唱的──這里的山路十八彎,這里的水路九連環(huán)……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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