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夏天的緣故,總想去看看草原,內(nèi)蒙古昭烏達盟克什克騰旗的烏蘭布統(tǒng)草原,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那天,我們千里迢迢,開啟了奔赴草原之旅。
乘坐旅游大巴車到翁牛特旗烏丹鎮(zhèn)已是下午,依照行程,我們首先來到玉龍沙湖。要是晴天,我本想穿行沙漠,體驗一下最原始的塞外沙漠風光,可那天下午天公不作美,還沒下車就下起了雨。草原氣候真是變幻莫測,雨一下,天就冷得出奇,盡管換上了長衣長褲,可人還是抵不住風卷斜雨帶來的陣陣寒涼,我們凍得牙齒打戰(zhàn)。那就安心在玉龍沙湖游玩吧。不過由此,我對草原的雨開始懼憚起來,第二天清早還沒出發(fā),就備好了雨衣雨傘。
坐旅游大巴車一路向西,我們向著烏蘭布統(tǒng)草原進發(fā)了。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爬了一坡又一坡,我們離克什克騰旗越來越近了。坡,就是當?shù)厝苏f的“壩子”。兩側壩上除了長著草,還有甜菜、向日葵。一整片一整片的向日葵給綠色壩子綴上了美麗花衣,讓人想起“紅樹青山日欲斜,長郊草色綠無涯”的詩句來。烏蘭布統(tǒng)草原在克什克騰旗最南端,是清代獵苑,木蘭圍場的一部分,因當年康熙在此指揮清軍大戰(zhàn)噶爾丹而著稱于世。
我們下車時,那兒的天灰蒙蒙的,不一會兒,雨就淅瀝瀝飄落,絲絲細雨籠著草葉,吻著野花,窸窸窣窣說著情話,渲染著煙雨交織的美好意境。我穿上雨衣,隨著人流從草原觀景棧道往上走。雖然青煙織細雨,可踏上棧道高臺,遠望草場的那一刻,我們的心一下子被烏蘭布統(tǒng)草原的奇美驚到了,不由得驚呼:好美?。?/p>
古木棧道不是很高,被細雨沖刷得干干凈凈,但其實,它本來也是干干凈凈的,這么美好的人間大漠,怎容得下污穢呢。憑欄遠眺,隱隱約約的丘陵像奔馳在草原上的匹匹駿馬,起伏跌宕。蒼翠的青山腳下,綠氈子一樣鋪展開來的草原,靜靜地等著遠方客人走進它的懷抱。棧道上的敖包,在斜風細雨里靜默,頂上的五彩哈達似雨洗的五彩霓裳,展露出一股股圣潔而又神異的美。大漠雄渾,草原遼闊,這一份壯美,在我眼里又不失精致與華麗。
從棧道走進草原時,天忽然清朗些了,雨漸漸稀疏,漫步在草原心湖,陪伴著我們的,是瓦藍的天、潔白的羊群和起伏的草。一碧如洗的蒼天下,茂盛的密草正好能遮住我們的腳踝,草正盛,花開得正美,各樣顏色的花,在清風雨霧里迎風擺動,有猩紅的地榆,紫色的百里香、狗娃花,金黃的金蓮花,還有花蔥、唐松草,整塊草地如干凈的織錦花毯,帶著淡淡清香一直鋪展到天邊。我私下想,它們該是草原的精靈吧,不然,不會生長得這樣恣意,開得這樣灑脫。
盡管之前也在電視上欣賞過烏蘭布統(tǒng)草原的秀美,來時路上也曾把它想得很美,但當真正走進它的懷抱,踩上它軟軟的土地,這一份醞釀已久的相逢感受,還是繞過我的靈魂,讓我如癡如醉了。
在每個人都歡喜不已的時候,耳畔忽然響起了歌聲。是啊,這樣自由純粹的綠野,怎能缺少歌聲呢,歌是草原的靈魂。粗獷的歌聲來自西南方向。循著歌聲望去,原來是個牽著一匹紅色牧馬的人在唱歌,他頭上纏著絳色頭巾。他是一個牧羊人?歌聲高亢抒情,穿越草原大漠,在原野上空回蕩,一種豪情撲面而來。
這時,天晴了,雨停了。陽光從云層穿出,湛藍湛藍的晴空上,幾朵雪白云朵翻滾著,在遠處天邊飄來蕩去。一只飛鷹盤旋到蒼穹,在大漠的上空凝視著蒙古包上的裊裊炊煙,也嗅著老阿媽拎著的奶桶里散發(fā)的奶香。老舊的勒勒車(舊稱轆轤車)停靠在氈包旁,幾只白羊在悠閑吃草,敖包上的潔白哈達隨風起舞……一片安適祥和的寧靜草原,一幅清秀古樸的畫境,一首草色綠天涯的平仄詩卷,一下子醉了我這看風景的人。
蒼穹之下的這邊,游人在草地上拍照,采野花。藏在草窩的草鼠被驚擾了,在我們的腳邊飛速穿過,一會兒就隱藏到茂密的草叢里去了。
漸漸地,那個纏著頭巾的牧人離我越來越近。我發(fā)現(xiàn),他肩上背著個很沉的麻袋。風吹起了他的外衫,露出他堅實的胸肌,他的頭發(fā)也在草原的和風中浮動。原來,他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的臉是草原日照的紅褐色,但眸子黑亮清澈,雖然背著重麻袋,卻依然腳步輕盈。
我迎上前問他:“你怎么不把袋子放馬背上?”他靦腆一笑,露出很白的牙齒:“馬還小,怕它累著?!睘榱撕退牧模疫x擇了和他同一個方向前行。原來,他身上背的是甜菜,是要背到鎮(zhèn)上收購站賣掉。這幾天,他每天都這樣背著甜菜,往返在草原的這條路上。他說,往年都是他父親開農(nóng)用車拉著甜菜去鎮(zhèn)上賣,但這幾天父親忽然病了,他和奶奶怕甜菜在地里爛掉,就用馬馱到鎮(zhèn)上賣。說完,他用手指向前方。果然,我看見有個小圓點,是牽著一匹馬的人影,正向著碧草青青、野花盛開的遠方前行。藍天映襯下,那個孤單背影很唯美。
夕陽在天邊扯起一片血紅羽紗,身邊的少年也把一個挺拔的背影留給了我們?!绑细栲诹岭S風去,知是關山第幾重?!苯鸸怃伈槐M的天邊,成群的蒙古馬披著油亮鬃毛,正向著日落方向隱隱遁去,又有悠長的蒙古長調(diào)從那兒傳過來了,音色與自然混合,質(zhì)樸粗獷、深邃悠遠,聲聲敲著人的心坎,震徹著我的心隅,蕩滌著我的魂靈。
草原之上,希拉穆倫河的波濤在遠方閃著粼粼亮光,發(fā)著低語,我腳下的土地似展不盡的瑰麗圖畫,無邊無垠。它是從遠古馳來的邊關大漠的金戈鐵馬,是曾經(jīng)醉臥沙場的塞外明月,如今,它穿過歷史星河依然壯美如畫。
那晚,我們暮宿草原蒙古包,夜晚的即興篝火晚會把我們的草原之旅推向了高潮,熊熊烈火照亮了草原人的熱情臉龐,也鼓舞起遠方游客們激動的心。等到明月高懸了,躺在蒙古包土炕上時,還覺得歌聲和馬頭琴聲在氈房內(nèi)外縈繞。
第二天清早離開烏蘭布統(tǒng)時,我是帶著無盡感慨的,悠遠低沉的牧歌伴著馬頭琴聲一直在我耳畔回響,我的心也因沉醉在草原的光影里而無法平靜?!榜R蹄踏得夕陽醉,臥唱敖包待月明。”想起這句古詩,我禁不住熱淚盈眶。要不是在這草原之上,哪有這美麗的天空,這醉人的碧濤,這感人肺腑的歌聲呢。
烏蘭布統(tǒng)草原于我,從那一日后將是千里萬里外了,也許永遠不會再去看它。但是又有什么關系呢,它的綠茵、它的羊群、它的花草、它的天空,乃至它粗獷的歌聲都已屬于我了。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