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史鐵生,緣于《秋天的懷念》;向往地壇,緣于《我與地壇》。史鐵生在書中講述了自己多舛的人生——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卻意外癱瘓在床,瀕臨絕望的他最終用寫作實現(xiàn)了自我救贖。在艱難苦澀的青春歲月里,我的心靈與他的文字產(chǎn)生了深深的共鳴,他那堅強的意志、深刻的思想在我的心里扎了根,為我的人生指引了方向。
地壇,是上天賜予史鐵生的一方天地。這里清靜、自在,適合思考與感悟。讓跌入命運低谷的他能夠在此獨處并自我療愈。當(dāng)提到地壇時,他寫道:
我搖著輪椅進入園中,它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兩條腿殘廢后的最初幾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間幾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搖了輪椅總是到它那兒去,僅為著那兒是可以逃避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我懷著探尋地壇的渴望,穿過一條條像迷宮一樣的胡同,熱切地直奔地壇而去。
多年以前,地壇的周圍沒有商店,沒有飯館,沒有擁擠的車流,只有吟唱的微風(fēng)和蔥郁的柏樹。那時,史鐵生就坐在綠蔭下,觀察隨季節(jié)枯榮的草木,盯著螞蟻行走、小蟲挖掘泥土……世間萬物給史鐵生帶來了啟迪,讓他能夠更深刻地思考生命的意義和生存的哲理。
雙腿無法再站立,對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來說何其殘忍。最初,他滿懷希望,一遍又一遍地問醫(yī)生:“我的病還能好嗎?”然而,隨著時間一天天地流逝,他等來的是“永遠無法再站立”的消息。那時的史鐵生對生活極度絕望,他心生怨恨,脾氣也越來越暴躁,甚至拒絕母親的關(guān)心。就在這時,他遇到了地壇,從此便開始了與地壇的緣分。
史鐵生總是一個人來到地壇,一整天都枯坐在樹蔭下,時而凝望著天空和古柏,無須開口,也無須他人的陪伴。他仿佛成了人世間的一個旁觀者。行色匆匆的路人邁著鏗鏘的步伐,打破了這片荒園的寂靜,同時也打破了史鐵生隔絕自己的壁壘。他開始將目光投向那些同樣棲身于地壇的人們,并試著猜測他們都擁有怎樣的人生。
這些人中有恩愛的夫妻,男人高大筆挺,女人嬌弱膽怯,一年又一年,他們相互依偎著在園中散步;有與他年齡相仿、熱愛唱歌的年輕人,每日勤加練習(xí),不知疲憊;還有尋找珍稀鳥類的人……他們的人生雖然平凡,卻又無比幸運。
當(dāng)然,這里還有一些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史鐵生曾有一個擅長長跑的朋友,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在長跑中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記者的鏡頭和文字”成名,從而擺脫生活中的困境。然而,命運偏偏要與他作對,他拼命地跑了十幾年,卻在每次比賽中都與獲獎擦肩而過。還有一個“漂亮而不幸”的女孩,史鐵生初見她時,她剛滿三歲,天真而美好的她正蹲在地上撿樹上掉落下來的“小燈籠”。多年后再次相遇,小女孩已經(jīng)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是她仍然“天真”,史鐵生這才悲哀地發(fā)現(xiàn)她的智力有些缺陷……這一幕幕在人世間上演的悲歡離合仿佛是上天給史鐵生的答案,命運就是這般,將一些苦難與不公隨意地灑落人間。
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嗎?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么光榮呢?要是沒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維系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磥砭椭缓媒邮芸嚯y……
在看清了這一切之后,史鐵生逐漸對自己的遭遇和處境釋懷了。他坦然接受了自己雙腿殘疾的事實,將憤怒和絕望轉(zhuǎn)化為感恩,感恩地壇對他的收留與啟發(fā)。他開始探索人生更多的可能性——將對生命意義的探尋和思考付諸筆端。他漸漸地沉迷于寫作,時刻尋找著創(chuàng)作靈感,他的生活再次充實起來。
史鐵生曾說,是文學(xué)拯救了他。同樣被拯救的還有我,正是他的作品改變了我的命運。正如作家韓少功所言:“我以為1991年的小說即使只有他一篇《我與地壇》,也完全可以說是豐年?!痹?jīng),我也怨恨過命運的不公。如今想來,人在年輕時,往往容易沉溺于某種痛苦不能自拔,而與像史鐵生這樣真正不幸的人相比,人們在大多數(shù)時候不過是將自己痛苦的感受放大,甚至將本應(yīng)由自己消化的負(fù)面情緒帶給了關(guān)心自己的人,這是一種內(nèi)心脆弱的表現(xiàn),更是一種逃避問題的心理。
在史鐵生的影響下,我將怨恨化為前進的動力,用讀書改變命運,從山村走到了城市。一路上,每每被困難阻撓,被挫折打擊,被失落、沮喪和頹廢的情緒綁架,我就會想起地壇,想起史鐵生,想起他即便拿到一個悲劇的劇本,依然不失熱忱地期望著、觀察著、生活著。我還會想起我的父親。曾經(jīng)回鄉(xiāng)探親時,看到在車站等我的父親鬢角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我才意識到父親已經(jīng)老了。父親為了供我們幾個孩子念書,受盡了苦楚,他卻從未抱怨過。他們讓我相信,所有的苦難都會成為過眼云煙。
走出地壇時,風(fēng)正從樹林間穿過。一片樹葉追著我的腳步,漸行漸遠。望著喧囂的都市,我有些悵然若失。此時,一陣孩童誦讀的聲音從地壇的方向傳來,書聲瑯瑯,綿延不絕,仿佛匯成了一條奔涌向前的河流。
地壇你好,地壇再見。
人物小傳
史鐵生
史鐵生(1951—2010),中國作家。北京人。1967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到陜北插隊落戶,因患疾病返回北京。1979年開始發(fā)表作品,曾任北京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等職。早期創(chuàng)作富有想象力,文體精致綿密,中后期創(chuàng)作偏重于精神探索與文本實驗。著有散文集《我與地壇》,長篇小說《務(wù)虛筆記》《我的丁一之旅》等。有《史鐵生作品系列(紀(jì)念版)》行世。
《我與地壇》經(jīng)典語錄
1.味道是最說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寫只能聞,要你身臨其境去聞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難于記憶的,只有你又聞到它你才能記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蘊。
2.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dāng)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暉之時。
3.在科學(xué)的迷茫之處,在命運的混沌之點,人唯有乞靈于自己的精神。不管我們信仰什么,都是我們自己的精神的描述和引導(dǎo)。
4.千萬別把人和意義分割開來理解。不是人有欲望,而是人即欲望。這欲望就是能量,是能量就是運動,是運動就走去前面或者未來。
5.命定的局限盡可永在,不屈的挑戰(zhàn)卻不可須臾或缺。
6.既有博覽群書并入學(xué)府深造的機緣,又有浪跡天涯獨自在社會上闖蕩的經(jīng)歷,既能在關(guān)鍵時刻得良師指點如有神助,又時時事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奮斗絕非平步青云;既飽嘗過人情友愛的美好,又深知了世態(tài)炎涼的正常,故而能如羅曼·羅蘭所說:“看清了這個世界,而后愛它?!?/p>
7.所謂好運,所謂幸福,顯然不是一種客觀的程序,而完全是心靈的感受,是強烈的幸福感罷了。幸福感,對了。沒有痛苦和磨難你就不能強烈地感受到幸福,對了。那只是舒適只是平庸,不是好運不是幸福,這下對了。
8.真是神奇。很可能,生和死都不過取決于觀察,取決于觀察的遠與近。比如,當(dāng)一顆距離我們數(shù)十萬光年的星星實際早已熄滅,它卻正在我們的視野里度著它的青年時光。
9.要是有些事我沒說,地壇,你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么也沒忘,但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不再是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