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鵬釗 張思懿
序章:以信為媒的君子往來
書信,是人類文明生活中出現(xiàn)極早、流傳極廣的文體。古今往來,許多名人書信都遺留了下來。而收藏名人信札,古今有之,中外均熱。寫信的人或是洋洋灑灑千百言,或是匆匆忙忙三兩句,是真情的流露,是心中的苦悶,也是信息的傳播。
近年來,中國名人信札進入到了拍賣界。名人信札作為一種文化遺產(chǎn),具有多種功能,有的具有很高的文化鑒賞價值,本身就是藝術品。作家荒蕪收藏的信就是其中之一。這些信,是荒蕪先生生前收藏了多半輩子的珍視之物,這也是他和自己朋友們友情的見證,彌足珍貴。
本書的主人公荒蕪是現(xiàn)代作家、文學翻譯家,原名李乃仁,曾用筆名黃吾、葉芒、李水、淮南、林抒、方吾等。1916年正月初九出生于安徽省鳳臺縣(今屬淮南市。民國早期曾與壽州并立,荒蕪因此常說自己是壽州人),這里位于淮河中游和淮北平原南緣,八公山之下。八公山是漢代淮南王劉安的主要活動地,博大精深的《淮南子》也誕生于此?;氖徬壬鬃x私塾時就顯露了聰穎的天資,一部《左傳》能背誦多篇,四書五經(jīng)諳熟于心。在私塾8年學習中,最喜讀《詩經(jīng)》和唐詩。
荒蕪先生12歲考入南京金陵學校中學堂,15歲考入上海復旦大學實驗高中。畢業(yè)前一年,學校因戰(zhàn)事由上海江灣遷至杭州城隍山下,他得以飽覽三竺六橋之盛景。三竺,指杭州靈隱山飛來峰東南的天竺山;六橋指西湖里湖環(huán)璧﹑流金﹑臥龍﹑隱秀﹑景行﹑浚源等。
1933年1月17日,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和工農(nóng)紅軍軍委發(fā)表宣言,表明愿在三條件下與全國軍隊停戰(zhàn)議和,共同抗日。
1933年夏,17歲的荒蕪從上海復旦大學實驗中學畢業(yè),考入北京大學。當時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為胡適,勸青年們學歷史,因此就讀于歷史系,同時選修西語系英文專業(yè),在校期間發(fā)表散文處女作《還鄉(xiāng)》,編輯英文刊物《北平花》。
在校期間,荒蕪選習了顧頡剛先生的秦漢史,傅斯年先生的魏晉六朝史,陳垣先生的元史,孟森先生的明清史。旁聽了朱光潛先生的詩論、梁實秋先生的莎士比亞課等。其英文翻譯課,受業(yè)于葉恭綽先生。
聞一多先生于1932年從青島大學回到母校清華大學,任中文系教授。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同時,也常到北大講課。荒蕪在校期間,也去旁聽聞一多先生《詩經(jīng)》課。受其影響和鼓勵,荒蕪開始翻譯惠特曼的短詩,他于1956年12月12日在《文匯報·筆會》曾有憶文《惠特曼與聞一多》。
1937年畢業(yè)時,適逢七七事變發(fā)生,在京待到八月中旬離開北京。10月,蔣介石發(fā)動第5次反革命軍事圍剿。
1937年至1938年,先后在湖南和貴州等地教書,親眼目睹了長沙的大火,并親身經(jīng)歷了湘黔大撤退。長沙大火于1938年11月13日凌晨發(fā)生。因應對日寇的進犯,國民黨當局采用焦土政策,制定了焚燒長沙的計劃。但在計劃正式實施之前,一系列偶然因素卻讓這場火災變得完全不受控制,最終導致長沙30000多人喪生,全城90%以上的房屋被燒毀。
1938年3月27日,荒蕪參加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10月27日,武漢會戰(zhàn)結束。 長沙大火后,荒蕪輾轉到四川江津,被戰(zhàn)時國立九中聘為國史教師(這個學校憑家鄉(xiāng)話收容了3000多名皖籍流亡師生)。在這里,荒蕪與高三部女生舒展相識,1940年后在重慶結為伴侶。
在重慶,荒蕪還喜逢金陵中學堂同學朱海觀。朱推薦他去見當時文化委員會的郭沫若,遂被介紹到琵琶山上的蘇聯(lián)大使館教授中文,兼為報刊編輯寫作,同時翻譯文學作品?;氖徔糠票〉母遒M生活,極為貧困潦倒,甚至經(jīng)常斷炊。
妻子舒展原名舒昭謨,安徽省安慶人,1923年出生。經(jīng)八路軍駐渝辦事處介紹,到(重慶)東北救亡總會宣傳隊和重慶婦女指導委員會工廠服務隊,在日軍炮火中從事抗日救亡宣講活動;1942年舒展考入(重慶)美國新聞處中文部工作。在這里荒蕪夫婦與著名的新聞工作者劉尊棋(1949年后,擔任中央人民政府新聞總署國際新聞局副局長)相識相知。1948年春天,舒展與荒蕪同赴晉冀魯豫解放區(qū),舒展先后在北方大學藝術部和華北大學一部學習,改常用名為林印。1949年春,她被分配到軍委鐵道部政治部,跟隨滕代遠將軍在一線工作。《人民鐵道報》創(chuàng)刊時,她成為報道新中國交通建設的首批專業(yè)記者。
1941年11月16日,郭沫若五十壽辰和創(chuàng)作生活25周年慶祝會在重慶舉行。
1942年前后,大批文化人以筆抗戰(zhàn),寫作或翻譯抵抗文學作品。1943年在譯出短篇小說《烏克蘭人》時首次使用了筆名荒蕪,譯品刊于重慶《新華日報》。這一時期他還譯出了法國作家、哲學家讓·保羅·薩特的心理小說《墻》,是將這位哲學家介紹到中國來的首位譯者。
在擔任《世界日報·明珠》副刊主編期間,荒蕪譯作較多。除翻譯美國黑人麥凱、惠特曼、賴特等人的詩歌或短篇外,還翻譯了賽珍珠小說《生命的旅途》。
荒蕪涉獵較廣,不僅積極為國人引入美國文學,還翻譯過法國、捷克、印度等國的文學作品,并譯介大量蘇聯(lián)文學和蘇聯(lián)文藝理論的文章,使外國文學作品更多地進入了中國廣大讀者的視野。
1944年年底經(jīng)劉尊棋推薦,荒蕪參加盟軍軍官考試,考上了盟軍華語學校文化教官職位,赴檀香山擔任中文教官,也用英文講授中國近代史。1946年秋回到上海,擔任《文匯報》副刊編輯和法國通訊社英文編輯。
1947年到北京,任中國文學家協(xié)會北平分會候補監(jiān)事。
1948年荒蕪進入晉冀魯豫解放區(qū),先后在北方大學文藝學院和華北大學第三部擔任研究員。繼續(xù)譯美國奧尼爾戲劇《悲悼》三部曲;與朱葆光合譯英文詩集《朗費羅詩選》。時年考慮到國民黨管轄區(qū)親友的安全,解放區(qū)的組織建議其改名換姓,自此常用名改為荒蕪。
1949年7月北京解放后,隨華北大學研究部回京,由老友劉尊棋力薦,參加了中央人民政府國際新聞局的籌建工作,同年擔任大型對外刊物《爭取人民民主,爭取持久和平》中文版主編和國際新聞局資料研究室主任,從事對外宣傳工作。本月,還參加了“北平市各界人民紀念七七抗日戰(zhàn)爭12周年暨慶祝新政協(xié)會議籌備會成立大會”并在天安門金水橋合影。
1949年前后的譯作《蘇聯(lián)文藝論集》《高爾基論美國》、蘇聯(lián)小說《一個英雄的童年時代》《栗子樹下》等陸續(xù)出版。
1952年7月1日,新聞總署國際新聞局改組為外文出版社?;氖徏尤胫袊骷覅f(xié)會并調(diào)任外文出版社圖書編譯部副主任,此時他對自己的事業(yè)充滿了光明的憧憬。
1956年冬,調(diào)至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西方文學組美國文學研究崗位。此時對艾爾伯特·馬爾茲的研究正在深入,所譯《草葉集選》已臻成熟,全稿已發(fā)至上海的出版社。1956年10月,印度作家耶凌達羅·庫瑪爾應邀來中國參加魯迅逝世20周年紀念會,荒蕪先生陪同。當時正值壯年的荒蕪(40歲)潛心翻譯了這位印度作家的另一部代表作——中篇小說《辭職》,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1月出版這部譯作時,卻只用了譯者的筆名李水。原因就是1957年5月14日,荒蕪在民盟組織的鳴放會上提出了尖銳意見,會后被戴上了右派帽子,與黃苗子、丁聰、聶紺弩、劉尊棋、謝和庚等,同被發(fā)配到北大荒接受監(jiān)督勞動。在黑龍江853農(nóng)場度過了一生中最為艱難的日子。1960年底返京,回到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當中外文資料員降為使用,長達17年。
1963年9月,外文出版社改組為中國外文出版發(fā)行事業(yè)局。
1969年7月至9月,文化部所屬各單位和文聯(lián)各協(xié)會全部工作人員,分別下放到湖北咸寧、天津靜海等“五七”干校及部隊農(nóng)場等地?!拔迤吒尚!笔恰拔母铩睍r期根據(jù)毛澤東的《五七指示》興辦的農(nóng)場,是集中容納黨政機關干部、科研文教部門的知識分子,對他們進行勞動改造、思想教育的地方。在那種條件下,所有人只能干體力活,而不能從事專業(yè)研究和創(chuàng)作,大好年華在繁重的體力勞動和單調(diào)的生活中悄然消逝?;氖忞S文學研究所全體下放到河南信陽羅山“五七干校”。
1972年后荒蕪返京,原住房被占,只得借住在文學研究所三樓舊日的報紙庫,這里曾是 “牛棚”,關押過35位文學研究者,荒蕪用空書架糊上報紙,權當圍墻,并將這間斗室命名為“紙壁齋”。
1976年10月以后,他經(jīng)常在國內(nèi)外報刊上發(fā)表詩文和翻譯,在介紹美國現(xiàn)代文學方面尤為勤奮。
1978年5月12日,文化部舉行揭批“四人幫”萬人大會,宣布為一大批受迫害的文藝工作者平反。10月,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大樓面臨拆除,荒蕪終于分配到位于北京天壇東側路的兩間半臨時房,告別了自己住了六年半的臨時房“紙壁齋”。
1979年恢復了正常身份。落實政策后,調(diào)至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歐美文學研究室崗位,繼續(xù)研譯美國文學。
1979年至1986年,出版譯著有《奧尼爾劇作選》《馬爾茲中短篇小說集》、劇本《雨果先生》、馬克·吐溫《海外浪游記》、《麥凱自傳》(即《遠離家鄉(xiāng)》)等。
1980年出版譯作《奧尼爾戲劇五種》(上海文藝出版社)。
1982年離休后,荒蕪繼續(xù)發(fā)表翻譯作品,撰寫舊體詩及散文,晚年主要以舊體詩寫作享譽文壇。
1985年,在武漢參加由武漢作協(xié)和《長江日報》發(fā)起的黃鶴樓筆會。李普、李蕤、徐遲、鄒荻帆、碧野、秦兆陽、蕭乾、端木蕻良、綠原、蘇金傘等故交好友同時參會。
1985年元月,荒蕪與著名書法家、美術史家黃苗子、畫家郁風夫婦和裝幀設計大家曹辛之等發(fā)起創(chuàng)辦《詩書畫》報。
他們在《我們不要發(fā)刊詞》的發(fā)刊詞中寫道:“我們的國家是詩歌的國度,是書法藝術的國度,也是繪畫藝術的國度,人們對詩書畫有著傳統(tǒng)的喜愛。我們民族許多美德的形成,和詩書畫是分不開的。我們想以這張報紙,把這個美好傳統(tǒng)保留下來,發(fā)揚光大?!边@段話既表達了創(chuàng)辦者們創(chuàng)辦《詩書畫》報的初衷,也抒發(fā)了荒蕪和他那一代文人的深摯愛國情懷。
1995年3月這位文學老人悄然離世,留下翻譯作品300萬字。
荒蕪文筆清新淡雅,寫詩頗有世外隱士之風,俞平伯、朱光潛等文學大家對其頗為贊賞。2017年7月,廣東花城出版社出版《荒蕪舊體詩新編》收入500余首舊體詩。
翻譯工作是高難度的再創(chuàng)作過程,荒蕪卻總是能在長、短篇小說,詩歌、劇本、文學評論、游記諸多文體中游刃有余。翻譯界人士對荒蕪的硬功夫都十分佩服,無論是申奧、蕭乾、葉篤莊、朱海觀、張友松等老朋友,還是初入門的研究生,遇到卡殼點,都喜歡找他切磋或向他請教。
荒蕪先生的重情誠篤在文人圈里是出了名的。他與朱光潛、沈從文先生的友情與交往,被傳為佳話。1980年荒蕪寫了《師友之間》一文,專門向海外讀者介紹朱光潛先生的美學道路。1981年《紙壁齋集》再版,朱光潛先生親自為他寫序。1983年4月,朱光潛還給荒蕪寫最后一封談詩信時,時年已83歲?;氖従幹摹段宜J識的沈從文》于1986年7月由湖南岳麓書社出版。
荒蕪先生的俠肝義膽在文人圈里也是出了名的。他曾熱切地向符家欽先生建議,翻譯金介甫著《沈從文傳》。符先生欣然接受后卻發(fā)現(xiàn)難度極大,全書25萬字,資料倒有15萬字,也擔心譯著出版受阻,譯事因故中途停頓。荒蕪得知后,覺得符家欽確是譯沈傳的最佳譯者,應大力促成此事。不僅聯(lián)系沈夫人為符借閱沈原著,還反復地對符先生說“那是很值得做下去的事情”!又找到上海的翻譯家葉麟鎏,請他親自做全書校訂。1988年《沈從文傳》竣工時符先生對荒蕪說:“能將此書做好,了卻兄長推薦原情,是一幸事!”
荒蕪著作主要有詩集《紙壁齋集》(1981年6月,黑龍江人民出版社)、《紙壁齋續(xù)集》(1987年1月,湖南人民出版社),詩話集《紙璧齋說詩》(1985年2月,三聯(lián)出版社)、《麻花堂集》(1989年1月,廣東人民出版社)、《麻花堂外集》(1989年8月,廣東文化出版社)。作為代表,荒蕪曾參加全國第一、二、四次文代會。
主要譯作有小說《新生》(現(xiàn)代書局)、《一個英雄的童年時代》(1949年10月,晨光圖書公司),劇本《悲悼》(1949年,良友圖書公司)、《栗子樹下》(1949年9月,天下圖書公司),文藝理論 《高爾基論美國》(1949年,北京大眾書店)、《蘇聯(lián)文藝論集》(1950年,北京五十年代出版社)、《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天下出版社),譯著《惠特曼詩選》《美國黑人詩選》《朗費羅詩集》(晨光圖書公司)、《馬爾茲短篇小說集》(1955年,作家出版社)、《馬爾茲獨幕劇選》(合著,1954年,作家出版社)。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他還在《人民日報》《文匯報》《人民文學》《作品》《譯文》等報刊上發(fā)表過作品。
作為一代文學翻譯家,荒蕪和來自各界的朋友交往,在改革開放前后的時代多有書信來往,彌足珍貴。從荒蕪與丁聰、蕭乾、李世南、姚雪垠、茅盾、范用等人的書信往來中,能夠窺見改革開放前后國內(nèi)知識界的思想狀況和文學走向繁榮的事實,因為荒蕪交往的“朋友圈”中均為同道人士,代表了領域的面貌,更是體現(xiàn)了七位先生的為人處世之道。無論是那個時代對社會的評價、創(chuàng)作理念的探討,還是內(nèi)心狀態(tài)的坦露,邁入老年提到的生老病死,彼此的關心言語熨帖,真情所至,聲氣相通,肝膽相照,無不令人動容。
到如今,互聯(lián)網(wǎng)的到來,是時代的進步。
到如今,手書信的遠去,凝聚的是風骨。
丁聰:漫畫家的家國情懷
知道丁聰,是因為他的漫畫。2022年在上海出差,有了多半天的閑暇時間,如何打發(fā)呢?首選丁聰美術館。它位于上海金山區(qū)楓涇古鎮(zhèn)青楓街49號,成為了我心底最大的精神滿足。如今的楓涇古鎮(zhèn),已成為國家4A級旅游景區(qū)。丁聰美術館館內(nèi)布置共分為三大板塊,分別介紹丁聰父親丁悚生平,丁聰生平、代表作和“小丁書屋”,以及丁聰與朋友,用講解人的話說,這是集展示宣傳、互動體驗為一體的綜合文化品牌藝術館,已成為熱愛丁聰漫畫的人的打卡地。
據(jù)現(xiàn)場的人介紹,楓涇古鎮(zhèn)是中國歷史文化名鎮(zhèn),亦為新滬上八景之一。歷史上,因地處吳越交匯之處,素有吳越名鎮(zhèn)之稱;如今,它與滬浙五區(qū)縣交界,是上海通往西南各省的最重要的“西南門戶”。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鄉(xiāng)古鎮(zhèn)。古鎮(zhèn)周圍水網(wǎng)遍布,鎮(zhèn)區(qū)內(nèi)河道縱橫,橋梁有52座之多,現(xiàn)存最古的為元代致和橋,距今有近700年歷史。鎮(zhèn)區(qū)規(guī)模宏大,全鎮(zhèn)有29處街、坊,84條巷、弄,是上海地區(qū)現(xiàn)存規(guī)模較大、保存完好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這里素有“三步兩座橋,一望十條港”之稱,鎮(zhèn)區(qū)多小圩,形似荷葉;境內(nèi)林木蔭翳,廬舍鱗次,清流急湍,且遍植荷花,清雅秀美,故又稱“清風涇” “楓溪”,別號“芙蓉鎮(zhèn)”。這里的美,對于我一個來自黃土高原上來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人在畫中游了。
丁聰,筆名“小丁”,1916年12月6日生于上海金山楓涇鎮(zhèn),這里原屬于浙江省嘉善縣,1958年并入上海市。丁聰少年時受父親丁悚和老一輩漫畫家影響,從而學習漫畫。丁聰?shù)母赣H丁悚生于1891年,是上海二三十年代民國時期的著名畫家、上海漫畫界和月份牌畫界的中心人物和組織者。他組織了中國第一個漫畫會,有著“中國現(xiàn)代漫畫先驅(qū)者”之美譽。
1931年,15歲的丁聰在上?!缎侣剤蟆钒l(fā)表了第一幅漫畫,并為上海漫畫刊物《時代漫畫》和《上海漫畫》畫漫畫。20歲時,經(jīng)黃苗子介紹,到當時風行中國的一本圖文并茂的大開本刊物《良友》畫報當美術編輯。黃苗子生于1913年,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從香港到上海,從事美術漫畫活動,當時先后任上海市政府租界辦事處辦事員,衛(wèi)戍司令部中尉書記,上海市公安局科員兼大眾出版社《大眾畫報》《小說半月刊》編輯,為我國當代知名漫畫家、美術史家、美術評論家、書法家、作家,于2012年1月8日去世于北京。
也就是在20歲那年,丁聰?shù)淖髌穮⒓恿嗽谏虾Ee辦的全國第一屆漫畫展。因為聰字的繁體字筆畫太過于復雜,字顯得過大,在張光宇的建議下,取筆名“小丁”。張光宇1900年出生,是我國漫畫家,裝飾畫家。他于二十世紀二十至三十年代在上海創(chuàng)辦東方美術印刷公司、時代圖書公司,編輯出版《上海漫畫》《時代漫畫》《獨立漫畫》等雜志,代表作有《西游漫記》等。
抗戰(zhàn)時期,丁聰成為中華全國漫畫界抗敵協(xié)會成員。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救亡漫畫,參與編輯了良友公司出版的《戰(zhàn)士畫刊》《戰(zhàn)時畫報》等。良友公司全名良友印刷圖書有限公司,是中國第一家以圖像出版社為主的民營出版機構,1925年7月由伍聯(lián)德創(chuàng)建于上海市北四川路鴻慶坊,1946年停業(yè)?!读加旬媹蟆酚?926年創(chuàng)刊,是我國第一本大型綜合性畫報,先后由周瘦鵑、梁得所、馬國亮、張沅恒等主編,訂戶大多為旅居海外各地的僑胞,后被迫???。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日本人占領上海后,丁聰和張光宇等人乘船到了香港。《良友畫報》于1937年11月1日在香港復刊。得知丁聰?shù)热说搅讼愀郏槁?lián)德邀請其到《良友畫報》工作。這期間,丁聰創(chuàng)作了《逃亡》《游擊三代》《媽媽》《軍民合作》等大量抗日宣傳畫。
1938年,葉淺予從當時的抗戰(zhàn)中心武漢來到了香港。22歲的丁聰幫助他編印國共合作時期的國民政府軍委政治部三廳出版的《日寇暴行實錄》和其他外文的對外宣傳刊物。葉淺予是浙江桐廬人,生于1907年3月,20歲開始在上海當柜臺伙計,他畫過廣告,教科書插圖,并從事過時裝設計、舞臺美術布景等。1928年時任上海漫畫社編輯,開始了漫畫創(chuàng)作。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葉淺予在上海組織漫畫宣傳隊,參加了由郭沫若負責的政治部三廳,投身于抗日宣傳工作。1939年在香港經(jīng)辦《今日中國》,他的漫畫以夸張的藝術聞名,作品無不令人捧腹大笑。
丁聰在香港的四年期間,不僅參加了葉淺予組織的抗日戰(zhàn)爭宣傳畫展覽,還參與舉辦抗日宣傳畫展,結識了廖承志、潘漢年等中國共產(chǎn)黨員。他除了編輯畫報外,還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漫畫作品。
1940年秋季,24歲的丁聰前往重慶,在中國電影制片廠任美工師,同時還兼任舞臺美術設計。其中吳祖光編劇的《正氣歌》,金山導演的《欽差大臣》,老舍編劇的《祖國在呼喚》,曹禺編劇的《北京人》《家》等等,其舞臺美術設計都是他的作品。因時局的變化,1941年初,丁聰、張光宇等人又轉戰(zhàn)到緬甸、越南等地。
1941年4月,夏衍主編的《華商報》在香港創(chuàng)刊。6月,蘇德戰(zhàn)爭爆發(fā)。
1941年初夏,從緬甸經(jīng)新加坡回到香港。在新加坡時,丁聰見到了作家郁達夫,兩人交談甚歡。郁達夫生于1896年12月,是新文學團體創(chuàng)造社的發(fā)起人之一。1938年12月,應新加坡《星洲日報》邀請,郁達夫前往新加坡參加抗日宣傳工作。為躲避日寇,他于1942年2月前往印尼,1945年8月29日在蘇門答臘西部一個小市鎮(zhèn)被日軍殺害。丁聰曾為郁達夫的小說《春風沉醉的晚上》插圖,至今仍稱為經(jīng)典。
1941年8月,時任半月刊雜志《筆談》主編的茅盾邀請丁聰擔任刊物美術編輯工作,從此開始了他們之間多半生的友誼。茅盾曾寫過一首五絕,題為《贈丁聰》。這首寫于1980年6月,后編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茅盾詩詞集》。早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茅盾曾寫《讀丁聰〈阿Q正傳〉故事圖》,手稿由丁聰裱成手卷保存。“文革”期間被抄,后失而復得。丁聰將此手卷帶到茅盾家中請求題詩紀念。詩句樸實無華,卻自然流露出一種真摯親切感情。
1941年12月8日,日本發(fā)動“太平洋戰(zhàn)爭”。侵滬日軍占領上海公共租界。年底,香港淪陷。丁聰一行被轉移到了今天的深圳市寶安區(qū)后,又向廣西桂林轉移。因道路等原因,路途達100天,直到1942年夏才得以到達。在此期間,雖舟車勞頓,但丁聰還創(chuàng)作出題為《東江縱隊100天》的組畫,現(xiàn)收藏于深圳美術館。為什么叫做東江縱隊呢?是抗日戰(zhàn)爭期間,中國共產(chǎn)黨在廣東省東江地區(qū)領導創(chuàng)建的一支抗日游擊隊。
1942年5月2日,中共中央宣傳部在延安召開文藝座談會,毛澤東兩次到會講話,后以《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為題發(fā)表。秋,丁聰一行輾轉來到重慶,居住在一個叫做“碧廬”的地方。讀了張燕君著的《百歲頑主黃苗子》才知“碧廬”的由來。書中記載:
為了方便更多的朋友居住,唐瑜將自己在昆明一家電影院的股份轉讓掉,在離“依廬”不遠處租下一塊地,親自繪圖設計、督工建造,蓋起了一所可供十多人居住的大房子,并在客廳里砌了個漂亮的壁爐;與“壁爐”諧音,這所宅子被命名為“碧廬”。
這是座二層小洋樓,吳祖光夫婦、金山夫婦、戴浩、盛家倫、方菁、薩空了、沈求我等人都先后在這里住過。這些文化人雖然大多數(shù)無黨無派,但都對共產(chǎn)黨人懷有好感,其中一些甚至是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的???。他們非常愿意在夏衍的領導下,做一些有意義的工作,共產(chǎn)黨方面也常常選擇在這里召開一些重要會議。
當然,夏衍、黃苗子、郁風、戴浩、馮亦代等人自然是“碧廬”的常客,丁聰和黃苗子更是在這里重逢。就在那個時期,秧歌劇《兄妹開荒》從延安流傳到了重慶。在劇中,來地里送飯的妹妹罵假寐的哥哥是“二流子”?!岸髯印比?,在我們陜西話里就是“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的人”;這一稱呼讓“碧廬”里的住客覺得頗為有趣,于是 “二流子”的稱呼被叫來叫去,成了大家取笑彼此的代名詞。
1943年春,27歲的丁聰隨著吳祖光的中華劇藝社來到了成都。中華劇藝社為中國民間職業(yè)話劇團體,簡稱“中藝”。“皖南事變”后,重慶文化界進步人士紛紛離渝赴香港、延安等地。1941年5月,中共中央南方局委托陽翰笙等在重慶正式成立?!爸兴嚒睕_破重重困難,先后在重慶、成都一帶公演過《屈原》《孔雀膽》《天國春秋》《升官圖》《大地回春》《法西斯細菌》《長夜行》等劇目,對配合抗日民主運動和抗擊反動文化逆流起到積極作用。1947年停止活動。
1943年秋,應成都《華西晚報》副主編陳白塵邀請,為其主編的文藝副刊畫魯迅《阿Q正傳》24幅系列連載插圖。1944年創(chuàng)作完成,并請老刻工胥叔平刻成木刻,在《華西晚報》得以發(fā)表。據(jù)陳白塵先生晚年在《對人世的告別》中回憶,1943年同期,荒蕪也是《華西晚報》的積極投稿人。
1944年初,經(jīng)畫家龐薰琹和吳作人介紹,到成都的四川省立藝術專科學校教書。龐薰琹時任該校教授兼實用美術系主任,吳作人是巴黎高等美術學校畢業(yè)生,為中央大學藝術系教師,國畫大師徐悲鴻門生。
1944年夏,丁聰前往灌縣和青城山旅游。在青城山的天師洞,遇見了徐悲鴻和廖靜文。徐先生見到丁聰?shù)牟誓髌贰痘ń帧?,愛不釋手,說“沒有看見一個中國人這樣畫過”。他要走了《花街》《阿Q正傳》等作品,并付了作品裱畫費。徐悲鴻還畫了一幅畫送給丁聰,題字為“小丁吾兄,方家指正”。就在這一年,丁聰加入了中國民主同盟會。民盟于1941年3月在重慶秘密成立,當時的名稱是“中國民主政團同盟”,主要由從事文化教育以及科學技術工作的高、中級知識分子組成。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發(fā)表《終戰(zhàn)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丁聰謝絕友人邀其去美國工作的邀請,返回老家上海,從事文化電影公司廣告畫工作的同時,積極投身于上海民主運動。
1946年4月,丁聰與龐薰琹、吳作人等人成立了“上海美術作家協(xié)會”。同年,《阿Q正傳插畫》由上海出版公司結集出版,書為64開,24幅圖。裱布精裝,書名燙銀。許廣平、茅盾、吳祖光都分別作了序,黃苗子寫跋。一本小書,集中了這般陣容,可見大家對這本書的愛重,以及丁聰?shù)娜嗣}。該書是丁聰?shù)牡谝惶讜瀹嫞彩撬孀悴瀹嫷某擅?。而這24幅圖的再現(xiàn)之路,卻十分坎坷。荒蕪在1953年曾親任責任編輯,請楊憲益戴乃迭夫婦譯成英文《阿Q正傳》,欲將此24圖配入,向世界發(fā)行,卻不幸受阻。直到2000年,由外文局新世界出版社再版了英漢對照本,才由陳友升等后來者繼任責任編輯,完成了多位前輩們的心愿。此時,只有楊憲益前輩還在世,余曾為此圖面世奉獻過的茅盾、荒蕪、戴乃迭、唐弢、陳白塵眾前輩均已離世。84歲的丁聰老人為此激動萬分,寫了千余字后記,追述此事前因后果。
1947年秋,31歲的丁聰因時局原因,陪同茅盾乘船前往香港。期間創(chuàng)作了除在成都創(chuàng)作的《現(xiàn)象圖》外的第二個長卷《現(xiàn)實圖》。時年,丁聰與鳳子、葉以群、馬國亮等出版文藝刊物《人世間》。鳳子任主編。
1948年9月至12月,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zhàn)役打響。
1949年,丁聰與一群進步文化人士從香港乘船經(jīng)天津回到北京。7月2日,參加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一次代表大會。9月,隨中國代表團參加在匈牙利布達佩斯舉行的“世界青年代表大會”和“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上,丁聰被安排為列席人員名單。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北京30萬人在天安門集會,開國大典隆重舉行。
1949年至1957年,出任《人民畫報》副總編輯兼編輯部主任,任期長達8年。《人民畫報》于1946年8月1日創(chuàng)刊于河北省,1950年7月在北京重獲新生,是新中國出版的第一本面向世界的綜合性攝影畫報。在此期間,丁聰還參加了第一屆青代會,任中華全國青聯(lián)常委兼副秘書長,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副主席等職務。
1956年12月31日,40歲的丁聰與29歲的沈峻結婚。沈峻原名沈崇,曾是北京大學先修班學生,祖籍福建閩侯,出身望族,其外公是近代著名文學家、翻譯家林琴南,曾祖父沈葆楨,系林則徐的女婿,清末創(chuàng)建南洋水師的兩江總督兼南洋大臣。沈峻從上海復旦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北京對外文委宣傳司,當時沈峻的上海同學丁一薇也來到了北京,她正是丁聰?shù)拿妹?。由于丁一薇的關系,沈丁二人相識,并熟絡起來,最終在《人民畫報》負責人的撮合下,二人喜結連理。
1957年6月8日,中共中央發(fā)出《組織力量反擊右派分子的猖狂進攻的指示》。全國“反右”運動開始。正值丁聰妻子懷孕之時,41歲的他走進了人生的昏暗時刻,被打成右派分子。1958年3月,荒蕪與丁聰同期到了北大荒接受監(jiān)督勞動?;氖彵话l(fā)配到853農(nóng)場,上完達山伐木;丁聰被發(fā)配到八五〇農(nóng)場云山畜牧場。他先后參加了修“五一”水庫和云山水庫的勞動。據(jù)《藝術家丁聰?shù)谋贝蠡那榻Y》一文記述,丁聰回憶當年在工地勞動時的情景時說:“真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勞動強度相當大,鏟土運土抬土上壩,來往穿梭,好在我當時才42歲,身體比較棒,拼命干活,也就把心里的苦悶丟在腦后了?!睘榱瞬换膹U時光,丁聰臨來北大荒時,偷偷從家?guī)硪痪砣毡拘垼淼镁o緊的,塞在箱里,生怕旁人特別是領導發(fā)覺,空閑時,他就偷偷地畫,或者追記工地勞動時的場景和人物。沒有尺子,他就把皮帶解下來,比尺子還方便,旁人也發(fā)覺不了。
1959年初,丁聰被調(diào)往《北大荒文藝》編輯部,與吳祖光一起工作,為美術編輯。在此期間,一半時間勞動,一半時間在雜志做美術編輯。丁聰為《北大荒文藝》畫了不少插圖,筆名不叫“小丁”,改為“學普”“阿農(nóng)”。但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丁聰畫的。別人發(fā)稿可以領到稿費,而他畫插圖不得分文,這一切都未使他感到不公平,因為只要允許他拿畫筆,就可以使他本來單調(diào)的生活變?yōu)槌鋵崱?/p>
1961年,45歲的丁聰從北大荒回到北京遭到原單位拒收,一時又無單位接收,在家里加工成稿了一批反映當?shù)剀娒裆畹母寮?962年被摘掉右派“帽子”,被安排在國際書店推廣科畫書籍推廣材料。同年,因落實知識分子政策,被認為在書店工作不合適,于是被安排到中國美術館展覽部監(jiān)督勞動,主要工作為掛畫、寫標簽,布置展覽。
1962年至1963年,利用工作業(yè)余時間,在廢卡紙片的背后,丁聰完成了《魯迅小說插圖》32幅。
1966年上半年,文化大革命開始,50歲的丁聰再次被扣上幾重帽子,在單位監(jiān)督勞動。
1967年1月17日,中共中央正式發(fā)布《關于文藝團體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
1969年,丁聰?shù)母赣H,著名畫家丁悚因病去世,終年78歲。作為中國漫畫的先驅(qū)之一,丁悚與馬星馳、沈泊塵、錢病鶴等屬于第一代漫畫家,為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貢獻了筆力。就在這時,丁聰未能獲準奔喪,沒能見上父親最后一面。
1974年初,58歲的丁聰被轉移到北京南郊黃村“五七”干校勞動,直到1976年10月“四人幫”覆滅。
“文革”結束后,勤奮的丁聰為了彌補這20多年被浪費了的時間,先是從事文學書籍插畫,創(chuàng)作了驚人的作品,其作品的數(shù)量超過了以前作品的總和。
1978年開始,丁聰為老舍的作品《駱駝祥子》作系列插圖。老舍的《四世同堂》《駱駝祥子》等作品,在他活著時候,無法在國內(nèi)再版。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才得以再版。丁聰寫給荒蕪的回信說到了自己近期接到的大活兒。丁聰和荒蕪都是北大荒曾經(jīng)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見信如下。
荒蕪兄:
信早收到??傁氤榭杖タ茨悖皇菬峋褪怯?,一直耽擱下來了,甚為抱歉!
你忙的怎么樣?你的平反已見報,不簡單。你介紹的攝影人員,我處無法接受,人事問題,我從不插手。要去的人不少,由他們?nèi)ゼm纏吧!
目前正忙于搞《四世同堂》的插圖。全書七十多萬字,光看一遍就得個把星期。絜青老大妹之托,不能不接也。稍涼些時,約個時間聊聊如何?
儷安。
小丁
十四日
1979年,丁聰為老舍的《四世同堂》做了插圖,共計20幅系列作品。在這一年,還有老舍的《牛天賜》《老張的哲學》《二馬》等也做了插圖,還有老舍作品英文版《正紅旗下》《茶館》設計了封面。這些都來自于老舍先生夫人胡絜青的請求,丁聰作為朋友,當然欣然應允。丁聰是老舍在重慶時期認識的老朋友,早在1946年6月5日,老舍在紐約給吳祖光先生《紐約書簡——致吳祖光》的信時,文末就有“丁聰兄不另”的話,這封信后來發(fā)表在當年7月16日出版的《清明》(第三期)上。
老舍生于1899年2月,1931年7月與胡絜青成婚,1951年被授予“人民藝術家”稱號。1966年因文化大革命自殺于北京太平湖。胡絜青生于1905年。她早年就讀于北京師范大學國文系,并隨著名畫家汪孔祁學習美術。1951年拜齊白石為師,深得真?zhèn)?。她擅長花卉翎毛,能工能寫,花卉畫儀態(tài)萬方,花鳥畫或嚴整工致,或筆簡意深。老舍的含冤去世,給她帶來極大打擊,她先后整理和編輯了《老舍生活與創(chuàng)作自述》《老舍劇作全集》等,出版了《散記老舍》《熱血東流》等散文集,撰寫了大量散文和回憶錄,為今人研究老舍提供了豐富的鮮活資料。
胡絜青在“丁聰和《四世同堂》《牛天賜傳》的插圖”一文里說:
“丁聰同志為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四世同堂》作了二十幅插圖,使這部作品的出版格外顯得莊重和喜慶。這次《四世同堂》在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出書,我首先想到了丁聰同志的插圖,丁聰爽快地答應了。他風趣地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老北京’了,老舍三十多年的愿望這次可以得到滿足了?!?/p>
胡絜青說“丁聰爽快地答應了”,是因為在四十年代末時,編輯出版家、作家和翻譯家于一身的趙家璧,曾經(jīng)請求丁聰為《四世同堂》插圖,丁聰當時還沒有到過北京,他非常抱歉地說:“這可把我難住了,我愛這本書,我愿意畫它,可是我沒到過北京,我怕搞不好?!倍÷斶@種謙遜和坦誠的為人處世風格,真是令人尊敬。丁聰、老舍和趙家璧都是朋友,1947年時,:趙家璧任上海晨光出版公司經(jīng)理兼總編輯,出版了包括《四世同堂》《圍城》等名著在內(nèi)的《晨光文學叢書》和《晨光世界文學叢書》,影響很大。
2010年時,我在西安的一家舊書市,淘到了老舍著、丁聰插圖的《四世同堂》,上冊為第一部《惶惑》,下冊為第二部《偷生》和第三部《饑荒》,為百花文藝出版社1979年10月第1版,共上下兩冊,上冊定價1.20元,下冊為同年12月第1版,字數(shù)500000,定價1.80元。扉頁蓋有“河南省汽車運輸公司開封公司圖書室”字樣印章。
荒蕪兄:
賜示敬悉。
萬萬沒想到我謝你贈書而寫的隨便發(fā)點牢騷的信,居然受到足下欣賞,并推薦發(fā)表,真是不勝榮幸,可同時也有誠惶誠恐之感!看來,講真話,是容易引起共鳴的,盡管不成文章。
為安全和避免射影大部分后來經(jīng)過“改造”的詩人起見,修改是完全必要的,因此,我又去掉了一句話。
一敘之議,深合我意。最好具體約個日子。否則,目前大家都在忙,總不容易排上日程。你以為如何?
匆復,即祝
雙安
小丁
十四中午
1954年12月,丁聰當選為第二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1980年后,丁聰又擔任第六屆、第七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第七屆全國政協(xié)文教委員會委員,第八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尤其是,第二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共559人中,丁聰為中華全國民主青年聯(lián)合會選舉的十人之一。其他九人分別是于北辰、方光宇、吳晗、施如璋、孫孚凌。作為政協(xié)委員,丁聰隨團去天津考察回來,在百忙之中給荒蕪回信,道出了自己忙亂的情景,見信如下。
荒蕪兄:
隨政協(xié)參觀團去了天津地區(qū),十三號回來,手頭的事全亂了套,該交的畫稿,也沒動手;該回的信,也沒回。一日來,就忙于發(fā)《讀書》的版式及題“頭”,限期限刻的事,不由拖拉,除埋頭趕這件事外,還去開了幾次“學習”“總結”會,至于腦子里還未完全清醒過來。
你寄來的詩,掛在墻上,排不上隊(都是急件),剛又接到專吾“腦袋”之信,因我手頭無存底,已函《讀書》,請他們給復印一張,如已發(fā)工廠,則恐怕比較麻煩些,即時再說吧!香港《文匯報》剪報,桌上找不到,似已退還給你了,《華僑日報》亦奉還。你提到“稿費”一事,不必寄錢來,最好能買些“小玩意兒”寄來,沒有專門要求,好玩就行,不知辦得到否?
葉公處,不必提醒,請客事,不可硬敲。也許他有不便之因,我意聽其自然為佳。
《豫園春》于前天中午同范用等一起去嘗過,東西不錯,就是排隊買票,站在吃客座后等著搶樓上的一副饞相,顯得“猴急”之至。也許時間不恰當,正是上座之際。得空當和你一起去一試。你現(xiàn)在的“胃口”如何?去檢查過未?念念!
月底前,要交老舍《二馬》的插圖二十幅,上個月答應的(也不能不答應胡絜青之請求),至今還未動手,思想包袱很重。天天忙于應付約稿,弄不好還得挨批,又學不會“處世哲學”,怨誰去!
怕你著急,匆匆草此,祈諒。
祝
雙安
小丁
十六日
老舍的長篇小說《牛天賜傳》由寧夏人民出版社于1980年11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印數(shù)30600冊,定價0.80元。封面、插畫為丁聰。這部小說創(chuàng)作于1934年3月至8月,即老舍在濟南時期,最初連載于《論語》雜志半月刊,由日本的竹中伸于1934年在日本翻譯出版,解放后在國內(nèi)出版再版是第一次。
1963年至1966年,丁聰給香港《文匯報》“北京小事記”欄目共畫漫畫300多幅畫,多為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如買糧食、看戲、打掃街道等場景。1979年1月,《讀書》雜志創(chuàng)刊,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的總經(jīng)理范用和作家馮亦代邀請丁聰去《讀書》雜志參與編務,擔當編委。從創(chuàng)刊號起,丁聰為《讀書》設計封面、畫版式。同時每期發(fā)表一幅到三幅漫畫以及中外文化人物肖像畫。他的漫畫專欄從未中斷,這一畫就是27年。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主編朱偉曾撰文說:具體到我對丁先生的敬仰,則始自知道他從《讀書》雜志創(chuàng)刊,就一直為它畫版式之后。《讀書》雜志創(chuàng)刊于1979年,封面也是丁聰先生設計的,一種厚重中的質(zhì)樸,我一直覺得后來這個封面被更換是一種遺憾。版式是丁聰先生一頁頁畫在版式紙上的,他每期一幅漫畫,碰到重要作者,就以一絲不茍的素描為題圖?!蹲x書》創(chuàng)刊之后20多年如一日,每月編輯部把每期發(fā)稿抱到他家里,他總在要求的時間內(nèi),工工整整從第一頁排到最后一頁。三聯(lián)書店當初給我等晚輩的無窮吸引力,就在于這些文化前輩身上被歲月抹不去的味道——相逢無老無少,自然就無老少輩分之隔閡;大家擠在一個小飯鋪中吃吃喝喝,就樂呵出無窮之興味。這是一個難得不似單位、又沒有約束的歡樂之地。
荒蕪和丁聰經(jīng)常約見,總是沒有成行?;氖徱タ慈~篤莊夫婦,葉篤莊生于1914年,2000年因病去世,是我國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學家,也是翻譯家。1951年他組織翻譯、審校了《米丘林選集》《米丘林全集》《全蘇列寧農(nóng)業(yè)科學院1948年會議記錄》《赫胥黎自傳》等。受當時新聞出版署副署長周建人委托吳晗找到他,要求重譯《物種起源》,從此他走上了翻譯達爾文著作的艱辛之路。他的職業(yè)生涯自翻譯開始直至翻譯結束,一生都在字里行間行走。直到1998年,他去世的前兩年,他主譯的《達爾文進化論全集》13卷本才得以出版,字數(shù)在500萬以上。可以說,國內(nèi)各界了解達爾文進化論的一生,是他為世人做出的積極貢獻。
臨近春節(jié),丁聰和荒蕪相互問好?;氖徬壬卸÷敭孄渼P的頭像,丁聰滿口答應了下來??藙诘隆渼P是美國黑人詩人,原籍牙買加,1890年生,1948年去世。著有詩集《新罕布什爾之春》和《哈萊姆的暗影》等。麥凱的詩風是傳統(tǒng)的,但有較強的戰(zhàn)斗性,是以現(xiàn)實主義態(tài)度抒寫城市黑人生活和感情的第一位黑人詩人,也是第一位獲藝術和科學學院獎的黑人,是哈萊姆文藝復興運動的先驅(qū)和杰出代表。
荒蕪是國內(nèi)最早關注麥凱的翻譯家。早在1943年時,荒蕪從一本外文書的附錄里,讀到了麥凱的《如果我們非死不可》這首詩,非常受鼓舞和感動,于是荒蕪就把這首詩翻譯了出來,投稿到了《大公報》。后來,這首詩在《解放者》雜志上得以發(fā)表,一經(jīng)發(fā)表后就被人廣為傳頌。1978年時,荒蕪翻譯了麥凱的自傳《遠離家鄉(xiāng)》,這也是國內(nèi)僅存的麥凱作品的中國翻譯版本。
后來,荒蕪還翻譯了麥凱的《哈萊姆暗影》等詩歌,受到了國內(nèi)文學愛好者的追捧?;氖彂┱埗÷敭孄渼P,也是荒蕪對這位哈萊姆文藝復興“新黑人”主要代言人的尊重。見信如下。
荒蕪兄:
示悉。
畫頭像事,畫來就是,不過不一定畫的像。
十三號以前,何時在家,一時難說。十二號中午要去《讀書》敘餐。另外,我現(xiàn)任“光棍”,隨時即被人召去之可能,很難掌握主動,又無電話可供聯(lián)系,夠可憐的。
你要看葉篤莊夫婦,是順路,如我不在家,將麥凱的頭留下,反正,我抓時間就畫。
總之,近期內(nèi)當面一敘。
敬祝
春節(jié)好!
小丁
二月十日
荒蕪作為翻譯家,在《讀書》雜志創(chuàng)刊后也多次在其發(fā)表文章,如《漫談魯迅研究》(見《讀書》1979年第1期),《有贈》(見《讀書》1979年第5期),《師友之間,我所知道的朱光潛先生》(見《讀書》1980年第6期)等等,其中《師友之間,我所知道的朱光潛先生》一文還配發(fā)了丁聰畫的朱光潛先生的頭像,甚是炯炯有神。
正值北京的八月暑天,丁聰雖不喜歡運動,但是奧運會是難得的精彩。每天守候到電視機旁,看著運動健兒們的拼搏身姿,自己的心也隨著運動員們緊張起來。見信如下。
荒蕪兄:
信悉。天氣悶的我心灰意懶,可限期交卷的事情還是不斷;加上奧運會的轉播又舍不得放棄,所以也自我緊張的很。
不是稿酬的稿酬,暫存你處吧,待天氣稍涼時,再到老地方一敘如何?(東風二樓)
為了怕打招呼,只能書信往來,這種情況,不知到“第四次浪潮”時能否改善?人生也有限,希望能等得及!
蘇子“一軍”,把山西“將”跑了。近年來,稿費標準凍結,能以剝削文人的事業(yè),越來越興旺,一嘆。
匆此即頌
安福? 夫人均及
小丁
八月三日
稿費是作家們的辛勤酬勞,但是丁聰始終不把稿費放在心里。他的肖像畫,刊登在刊物上,小得像題花一樣,但是精簡、準確而又有裝飾感的勾勒,真是美而有趣。丁聰一輩子畫的最多的就是文學插圖、漫畫和肖像畫。但是他畫的用心,畫的用力,正如他曾經(jīng)說的一樣,“畫小畫,費大勁”,始終在“方寸之間,縱覽人間冷暖”,真是“筆筆有結構、秩序和質(zhì)感,線條相互穿插且氣韻不斷”。見信如下。
荒蕪兄:
信和稿都收到。因忙,因熱,未及時回信。蕭乾何時走?碰頭的地點、時間都由你定吧。上次寄上的插圖收到未?來信未提及,望告。這次的詩,我不敢畫,因國內(nèi)未登過這類消息,吾輩雖有良心,但還是少惹此事為上,特函向你“示弱”。
每年盛夏,我總是忙于為人搞插圖。今年尤甚,幾乎弄的我“心灰意懶”,寧可退出這個行業(yè),過幾天“太平日子”吧。
何日能熬出個頭來?一嘆?。?/p>
祝
雙安
小丁
七月二十一日
丁聰曾經(jīng)說過,其實也是發(fā)個牢騷,說畫漫畫有個屁用。但是他還始終在畫,因為牢騷歸牢騷,他愛啊,他要把自己浪費掉的時間搶回來,甚至他說畫了也白畫,白畫也要畫。這就是一個漫畫家的堅持和執(zhí)著。他的活兒多的干不完,所以就牢騷著在給自己的朋友荒蕪訴苦,說“寧可退出這個行業(yè)”。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前,丁聰始終沒有自己的書房。在一間半住房里,一間住了岳母大人,半間則是夫妻的臥室。他買來的書就堆在了臥室的幾個書櫥和床下、地上。解決他的房子問題花了很長時間,所以在信里,他只能向自己的朋友埋怨上幾句。見信如下。
荒蕪兄:
你十三日的信,我于十四日上午收到,速度之高,頗出意外,愿其他事情,都能如此,則在所剩不多的余年里,還有不少事可干??上遗龅降?,盡是效率特低的事情,例如我的住房問題……
承不棄,要我插些圖,不勝榮幸?!坝颓换{(diào)”之畫,老兄居然不怕辱沒了大作,焉能不畫?我來就是了。
我去西安是79年春的事,距今已有年矣,平時甚少外出,怕擾別人的寶貴時間,遛馬路一則太擠,二則亦無當年精力,除“新華書店”不能不去外,一般少“軋鬧猛”。老友有約,還是去見的。何時見面?盼先告時間、地點,以便摒除雜務,好好敘談一回。
亦代來信約我,原來打算即去,可是一拖又將個把星期了。這幾頁內(nèi)容發(fā)《讀書》稿,趕完后一定去。或者三個人約在一起敘敘如何?
盼復!敬祝
近安
小丁
十四日中午
馮亦代先生是中國當代翻譯文學史上,集出版家、散文家和翻譯家三者為一身的著名學者,出生于1913年,1940年時與戴望舒、葉淺予、丁聰?shù)热税l(fā)起出版《耕耘》雜志。1947年,與鳳子、丁聰?shù)热顺霭婢C合文藝刊物《人世間》,后來鳳子去華北解放區(qū)前,將《人世間》托付給馮亦代和姚平,出版到上海解放,馮亦代為《人世間》寫《書人書事》專欄。1946年夏,33歲的他加入中國民主同盟,與丁聰同為民主同盟會員。1979年時,《讀書》雜志創(chuàng)刊,受陳翰伯邀請,為《讀書》雜志發(fā)起人并任副主編。他和丁聰是相識相知了半輩子的搭檔,在《讀書》雜志,丁聰為畫專欄漫畫,而馮亦代則為開辟“海外書訊”,為讀者介紹翻譯作品,兩人常有見面和通信。
前面說過,荒蕪先生參與創(chuàng)辦過《詩書畫》,這份報紙的創(chuàng)刊號由藏友王海金保存至今。報紙為四開四版,套紅印刷,為半月刊,每月五日、二十日出版,報頭由書畫大家李可染親筆題寫。該報由黃苗子、曹辛之、郁風、荒蕪、李平五人擔任主編,曹辛之擔任執(zhí)行主編,劉勇?lián)螆?zhí)行副主編。報紙出版發(fā)行日為:一九八五年一月五日。
這張《詩書畫》報創(chuàng)刊號,編輯排版獨到,版面設計考究,印刷精美。一版右側報端為李可染親筆題寫的“詩書畫”大紅報頭和出版發(fā)行日期。左側報頭顯著位置刊登的是紅色字體的編輯部致讀者代發(fā)刊詞標題《我們不要發(fā)刊詞》。王海金曾于2020年4月在《收藏快報》撰文說到:
“報紙中間部位刊登的是李可染大師創(chuàng)作的中國水墨畫《九牛圖卷》,畫卷之上九牛造型獨特,別具匠心,牛的正側偃仰之態(tài),老牛小犢之神,刻畫得惟妙惟肖,各不相同。畫面生動,情趣盎然?!毒排D卷》畫作的右下方,刊載的是書法泰斗啟功為《九牛圖卷》所作的《題畫詩》。報紙左下方,發(fā)表的是朱牧之先生寫的精美華章《九牛頌》。報紙的二版,為‘詩詞書法版’。上半版,刊登的是荒蕪的《茅公談他自己的字和詩》,并配有丁聰為茅盾所作的素描畫像及《茅盾先生致荒蕪先生的親筆書信》。下半版,刊登的是曾敏之撰寫的題為《茅盾的北望詩》,并附有茅盾的《無題》《扇舞》兩首詩親筆手稿。報紙的三版,為‘詩畫版’,整版共刊發(fā)了一首詩、五幅畫:分別為淮南的《太行鐵壁》詩與王迎春、楊力舟合作的中國畫《太行鐵壁》,劉光天創(chuàng)作的《冬林》版畫,唐小禾與程犁合作的《楚樂》壁畫,賀德華創(chuàng)作的《我的爺爺》油畫及盧德輝創(chuàng)作的《渤海腋》漆畫。報紙的四版,為‘詩畫印版’,全版共刊發(fā)表了四首詩、一幅畫、九件?。悍謩e為艾青的詩作《假如》,蘇金傘的詩作《胎芽》,邵燕祥的詩作《一個人是一本書》,鄒荻帆的詩作《給一棵紅柳》,李世南的畫作《胎芽》,王鏞篆刻的孫過庭《書譜》選句‘歲月如馳’‘學乃少而可勉’等?!?/p>
1986年7月,應泰國國立藝術大學邀請,71歲的廖冰兄率廣東美術家代表團赴泰國舉行“中國廣東美術作品展”。他回廣州前輾轉到北京,與丁聰一聚。就在這時,丁聰?shù)淖∷辛穗娫?,便就幾件事兒一起給朋友荒蕪去信。見信如下。
荒蕪兄:
多日不見,甚念。
冰兄過京(去泰國開畫展)匆匆回廣州,臨行前托我轉送你一本他的漫畫集,是嶺南美術出版社出的豪華版。他說他不認識你,苦無時間約你一敘。
我現(xiàn)在已有個電話了:8022530,何時里便,請通個電話,再約晤面之期,如何?
匆祝
頌祺
問嫂夫人及閨女好
小丁
七月十六日
廖冰兄,著名漫畫家,1932年開始在報刊發(fā)表漫畫作品。1935年畢業(yè)于廣州師范學校,1938年在武漢參加漫畫宣傳隊,后到皖南地區(qū)開展抗日宣傳工作。1939年任廣西地方建設干部學校宣傳畫教師,并任《漫畫與木刻》月刊編輯,創(chuàng)作出版了《抗戰(zhàn)必勝連環(huán)圖》。1947年在香港加入人間畫會,并在《華僑晚報》連載連環(huán)漫畫《夢里乾坤》。1949年到北京參加第一次全國文代會,當選中國美協(xié)委員。1951年任廣州市文聯(lián)編輯出版部部長兼《廣州工人文藝》主編。多以廣東水鄉(xiāng)為題材,融中國畫、西洋畫、兒童畫、版畫、水彩、水粉畫于一身,形成獨特的藝術風格。2003年9月,榮獲中國文聯(lián)、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頒發(fā)的第二屆中國美術金彩獎成就獎。作品有連環(huán)漫畫《貓國春秋》《智公移山》等。
在信中,丁聰給荒蕪說了廖冰兄轉送書的事,苦于廖冰兄還不認識荒蕪,只能讓丁聰給這位未曾謀面的詩人轉贈。這本叫做《冰兄漫畫——1930至1982年作品選》,由嶺南美術出版社出版,1985年5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定價12.50元。我在某舊書店曾見過,還有廖冰兄的題詞,恕我對漫畫當時無較大愛好,加之店家要價三千,只能忍痛割愛,但我用手機拍下扉頁題詞,收錄于此,表達我的遺憾。全文如下。
黑龍江電視臺擬錄制反映我國漫畫藝術百年來業(yè)績的《中國漫畫大觀》,系長達數(shù)小時的巨制,由王大壯同志主其事,他為此奔走于京滬寧杭穗等地,征詢漫人意見,誠偉大之壯舉也,今遇訪寒舍,乃以此選集贈之,聊表敬意。
廖冰兄
一九八六年三月十日
常言說,人的命各不同,書的命更是大不同。一本書,在圖書館里館藏了十幾年,也遇不上一個愛讀的人。一個人,走完了一生才難得有幾知己。王大壯先生是黑龍江電視臺的高級編輯,生于1936年12月,擅長漫畫,曾編輯大型文獻系列片《中國漫畫大觀》《鐵骨錚錚廖冰兄》等,獲得了兩次全國二等獎?!吨袊嫶笥^》是展示中國漫畫百年滄桑的35集大型文獻系列片,他因為從小喜歡漫畫,就以個人的力量承擔起了這一項浩大而繁雜的工程,他從1986年開始,省吃儉用,歷時近十年輾轉大半個中國,集編、采、導于一身,才完成了這部作品,成為中國目前唯一的一部詳細介紹中國漫畫的歷史片,并在全國25家電視臺陸續(xù)播出,真是功德無量。王大壯先生于2013年8月29日病逝,是我國漫畫界的一大損失。
荒蕪兄:
信與剪報早收到。因忙遲復為歉!
給夏公的書已托《讀書》編輯部的同志送去,勿念。我附一小信,請他指教。
香港報寄還。稿費不要寄來,存在那里,(即存在你的戶頭里,用途也同你一樣,只是多給你添麻煩),寄回幾塊人民幣,也派不了什么用場。
寫作——為韓羽配的詩已拜讀,不知有否經(jīng)編輯改動?
最近又有不少事要應付。你有新作,寄來一試,定當及時趕配(只要能付詩形象的)。
亦代又到西安去了(已十多天),此公真是不要命。也許這正是他長壽之法,因他“好開會”。
匆匆即祝
寫作旺盛
小丁
卅一 晨日
荒蕪是外國文學翻譯家,更是一名詩人,他以獨特的“荒蕪體”詩歌享譽文壇。丁聰和荒蕪一樣,信件直白明了,褒貶分明,都是古道熱腸、坦誠待人的“真性情”的人物?;氖彽娜嗣}廣、朋友多,活動能力強,在朋友們之間盛名不斷,許多朋友的作品,經(jīng)他的熱情推薦均已發(fā)表。
韓羽是我國著名的畫家、評論家、漫畫家,生于1931年2月。在繪畫方面,他以幽默的中國畫獨樹一幟。在文學上曾獲魯迅文學獎,在《荒蕪舊體詩新編》(花城出版社 2017年7月第1版)一書中,《題韓羽戲劇人物畫》的詩歌多達24首,《題韓羽漫畫》多達14首,可見荒蕪與韓羽之間的情感至深。荒蕪詩、韓羽畫的作品,在多家報刊發(fā)表。
丁聰愛書如命,看到自己喜歡的書,總是要去買上一本。住房擴大之后,丁聰終于有了一間自己的“書房”,大約十來個平米。但他的書則早已從“書房”擴展到了客廳、餐廳,最后擴展到臥室,連床上也是半床舊被半床書。后來他的房子從一間半擴大到三室一廳,起先覺得道路拓寬,但過去不久,書又從書櫥中溢出,沉積在地上。
丁聰與馮亦代于1937年在香港認識,要求進步的馮亦代先生和當時進步文化人士都很熟,他們二人還曾一起在上海編過進步刊物。最后又因《讀書》走到了一起。馮亦代介紹西方文壇作家的專欄“西書拾錦”,每次都是丁聰配圖。馮亦代以樸拙而雅淡的文字,將外國文學的歷史與沿革介紹給當時仍處于封閉狀態(tài)的全國讀者,打開了中國文化與世界的一扇窗子。老朋友丁聰多次找馮亦代,是花了一些日子。見信如下。
荒蕪兄:
來信又極神速。為找亦代,耽誤了些日子。昨天通了電話,他要去上海出差,月底回來。吾你之約,只能再等十天了。
你的詩,“皮里陽秋”。不畫或許能蒙混過關,一加形象化,則一切都暴露在“左視眼”之前了。例如:失業(yè)與“待”業(yè),一字之改,學問甚妙,如果形諸畫面,肯定通不過;你的得意之作“張學良”篇,意思何等明白,不教把詩意畫出來,上方兩位“古人”,不知是否能“抵賴”的過去?!蘑菇類人化,也可加上丑化勞動人民的“桂冠”!我之所以不遜丑陋化兩圖此,實以表我的心意耳。能否通去,在所不計。原稿奉還,匆祝
頌祺
小丁
二十日
荒蕪舊詩頗有功底,兼之能以新詞入詩,而筆帶諷刺,很有詩中雜文之味。自己的朋友來信,又要插畫,可是真話還是要說,詩的味在酸甜苦辣中?!拔业拇蛴驮娎锒加悬c胡椒面,如此而已。好心的朋友勸我不要寫,免得有朝一日再算賬。但如癬疥之疾,一旦痊愈,反無抓撓。”荒蕪在給朋友的一封信里,坦誠地表露了自己的心聲,這其實也是他的個人寫照。
丁聰從湖南鳳凰游覽回來,湖南是他的老朋友黃永玉兄弟的家鄉(xiāng),去了更是有一番味道。漫畫家給漫畫家畫像,我覺更有意義。廖冰兄和丁聰一樣,漫畫多以嬉笑怒罵的方式針砭時弊,振聾發(fā)聵。廖冰兄也自畫了像,還在九十年代時請荒蕪先生題了一首詩?;氖徧峁P寫道“創(chuàng)作從來不自由,鋼刀脖頸各千秋。今朝細讀冰兄畫,打破砂缸白了頭”。聽說廖冰兄的畫像,荒蕪的詩后來一起送給河南鞏義市碑林辦公室,并以石刻廣為流傳至今。
荒蕪兄:
鳳凰回來,就忙于埋頭還畫債。冰兄頭像,今日才抽空畫就,茲寄奉。近影由我直接還給蘇子,反正不久就要一起開會,不必來回寄了。
黑龍江之物,還是聽候你的吩咐吧!
匆祝
雙安
小丁
三月十一日
在荒蕪著《荒蕪舊體詩新編》一書中,共收錄《題丁聰漫畫》共十二首?;氖徍投÷斪鳛樵?jīng)外文出版社的同事和北大荒時期的難友,始終是無話不談。即使到了晚上十點,丁聰還在給荒蕪打電話,電話不通,到了第二日的清晨,便提筆寫起信來。
荒蕪兄:
昨天下午到晚上十點,接連跟你打電話,耳朵里老是“嘟、嘟、嘟……”,無奈,只能寫信。
你的詩,我畫了六幅插圖。兩幅遙寄劉夢嵐同志,其余四幅寄給你。我個人以為:人民日報只挑兩首,可能其余的有“違禁”之語句,如《新鐘馗》詩里,有些話太露骨。我畫時盡能避免,求其可發(fā)表耳。寫意以為然否?
希望能“耳談”。
前次得罪小林,盼代乞諒!
祝合府安康
小丁
二十九晨五時
荒蕪與丁聰?shù)膭?chuàng)作,一詩一畫,皆是相得益彰?!饵h建》雜志1988年第6期就有丁聰畫、荒蕪詩題為《跟收廢品者的一段問答》,極具諷刺意義,詩全文輯錄如下:
“茅臺空瓶有沒有?
“高價回收六元九。
“請問收回干什么?
“當然為了裝假酒。
“人心更比酒瓶賤,
“買它十斤來喂狗!”
這首詩寫于改革開放后的八十年代,到今天已經(jīng)過去了近四十年。即使到現(xiàn)在,報刊網(wǎng)絡仍然充斥著高仿酒真瓶裝假酒上市銷售,茅臺空瓶回收高達百元等社會新聞,已經(jīng)讓人見怪不怪。即使在科技發(fā)達的今天,真瓶裝假酒依然成為頑疾。上當者有之,品不出來的有之,打假挖不倒根的有之,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啊。
荒蕪離世后,舒蕪先生在《讀書》雜志發(fā)表《讓伐木者醒來》一文。丁聰全憑記憶為荒蕪畫了頭像配發(fā)這篇紀念文章,以寄托心中對這位老友的哀思。
(責任編輯:馬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