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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爺

      2024-01-25 00:00:00陳子赤
      當(dāng)代人 2024年11期
      關(guān)鍵詞:婆娘酒家三爺

      酒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稻花酒家”四個字是寨子里吳先生的隸書。

      三爺說過,酒量大過他的喝酒不要錢,輸了酒錢翻倍。酒家主人金嫂在四方木窗口里是一幅美人照,誰也抵擋不過這誘惑。

      一個漢子從路那頭走來,窗子里的金嫂就活泛了眼珠,把自家男人的記憶抖出來:漢子身段好熟,像與自己男人共一個模子??上腥硕堂?,死在采藥的懸崖壑里。想起這些,金嫂那兩汪淚水在眼眶里車轱轆般滾得心酸。

      漢子還沒進(jìn)店,眼光便白生生扎向窗里。

      好粗的胡子,是個酒鬼!金嫂轉(zhuǎn)頭,避開那剜人的目光。

      “真香,是三爺?shù)牡净ň泼??”漢子坐穩(wěn),問。

      “真不真,自家品吧。”金嫂笑著答,遞來了酒菜。

      漢子咚咚飲一杯子,就轉(zhuǎn)動頭尋什么?!拔埂龎?!李三壺?”漢子忽地停杯,粗粗地叫起來。這使喝酒的人反感。冇教養(yǎng),敢呼三爺?shù)男∶?,甩他兩個耳巴子。

      “我特意來的?!睗h子嚷。比酒?這個蠢寶,三爺“帶籠子”都不曉得。三爺與人比試,從冇輸過,他在寨人眼中是魁,酒魁!李三壺的名字是年輕時得的,有人夸張說,陳坡三里亭的糟坊聯(lián)賽,三爺飲三煲壺酒冇醉,量壓群雄。釀酒也是三爺?shù)慕^招,他拜的師是峨嵋酒仙。聽說他釀酒與眾不同,哪些不同,從不透露,也不讓人看。有回五麻子壯著膽子偷瞧,三爺一瓢開水潑出去,此后就有了“五麻仔”的綽號。

      漢子越叫越粗,有人便去請三爺了。

      金嫂守寡后,兩個孩子待養(yǎng),家里虧一截。三爺和金嫂的男人是兄弟,且墻挨著墻,當(dāng)然要幫。就有人出主意賣酒,辦酒家。金嫂家在寨口,有生意。三爺靠酒招客人,金嫂靠心計(jì)賺錢,有生意!

      “三壺呢?怕了嗎?”漢子叫得起勁,眾人等得慌。當(dāng)三爺紅光滿面趕來,酒家里的人起立讓座。

      “你是三爺?”漢子抬頭就問。

      “錯。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李三壺!”

      “拜見兄弟!”漢子拱手。

      三爺懶得做聲。酒菜上了桌子,兩人開始對飲。

      三爺當(dāng)真不醉?有人說他有解藥,那藥末只一丁點(diǎn),一壇酒便全變成水。三爺不屑一笑,那笑使人更覺神秘。

      漢子喝酒,一杯篩滿,不急于動口,兩只眼輪流湊近照照杯子,手掌平平地壓壓杯口,再翹起嘴,輕輕吹一個圓圈,一飲而盡。喉嚨咕咚一響,足足亮一分半鐘的杯。三爺不同,中指在酒面輕拂兩下,然后端起,一杯酒端成一根水柱,一滴不漏地流入喉嚨,那喉結(jié)動得很有節(jié)奏。

      漢子好量,足足一個時辰,兩人飲得正酣。

      “金嫂,換大杯?!比隣攩局?,看漢子眼,有些暗,得意笑笑。

      “對,換大……大杯。”漢子“大”字連說了兩個,三爺心里便有了數(shù)。

      天色暗,漢子漸漸不支,眼睛發(fā)紅。金嫂不停地倒酒,低垂的頭后露出白白的頸,滑滑的。

      “來來,倒……倒?jié)M些?!睗h子盯著金嫂,一手去移杯子,一手就橫過來。金嫂沒防備,軟軟的腰身被捏了一下。

      “放肆!”三爺呼地起立,將杯子捏在手上。

      “來,嫂子?!睗h子醉了,一杯酒倒過去,金嫂脖子里漬濕。

      三爺停了杯,看漢子如一堆爛泥。

      三爺贏了。寨子里的人眼中的三爺愈加光彩。三爺懨懨地回家,近五十的人了,已不比從前。他心里翻騰,趕緊吃藥才冇事。他摸出把銅匙,打開鑲著黃銅的木箱子。想著那人真不是東西,三爺記恨起來——那人摸金嫂腰身……一氣,酒力發(fā)作,三爺冇摸到藥,人晃晃蕩蕩起來。三爺翻出一張發(fā)黃的相片,覺得自己早死的婆娘正一步步走近。婆娘也有金嫂那樣柔軟的身段,嬌羞的臉和笑。三爺脫了衣,筆直朝婆娘走去。

      金嫂的衣被酒潑濕,就在自己房里換。三爺卻踉踉蹌蹌地撞將進(jìn)來,雙手箍了金嫂,那濃烈的酒味直熏鼻孔。

      三更時,打更人聽見金嫂屋里傳來低低的哭聲,朝窗里一看,見三爺睡在金嫂炕上,嚇了一跳。他慌慌張張地報告了族長。

      三爺犯下的錯誤,讓寨里的老人們也六神冇主,特別是族長,原本要三爺接班的,這個時候他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拐戳地高聲罵:“李三壺,什么東西!假正經(jīng),豬狗不如……”

      此后,三爺消失在寨子里。直到很多年后,有人說在貴州的酒廠他在坐總,也有人說他在四川的峨眉山,當(dāng)了和尚。

      (陳子赤,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于《青年作家》《湖南文學(xué)》《四川文學(xué)》等。)

      編輯: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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