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之翊

20 世紀70 年代，有著說不完、道不盡的故事與情感。70 年代末，我們家中的迎新春活動，就是一個十分珍貴而又難忘的記憶。那時，每當春節(jié)即將來臨之際，家中有兩件雷打不動的事，就是要開展兩項重要的迎新春活動。第一項，就是衛(wèi)生打掃。

打掃衛(wèi)生與隨想

20 世紀70 年代末，家中沒有多少家具，或者說家具粗陋簡單，但家里的桌椅箱柜床等大小物件及房間的角角落落都要保持整潔的狀態(tài)，卻是家中一貫的、堅定不移的習慣。這種習慣最能體現(xiàn)的一個時間，就是春節(jié)前夕家中的衛(wèi)生打掃活動。

干凈的環(huán)境，不僅令人精神愉悅，更可陶冶情操、塑造優(yōu)良品格。本著這個認知與要求，春節(jié)前的一個星期左右，我們家中有一件雷打不動的事，就是要開展大規(guī)模的衛(wèi)生打掃活動。我們孩子們的任務，就是把家中的大小椅凳都搬到屋外的公共水池邊刷洗干凈。那時住的是平房。當路過的鄰居們忽然看見屋外這個水池旁擺放了許多大小椅凳準備刷洗時，就意味著一年一度的新春序曲即將奏響，這也成為我家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的標志。

由于那時每把椅凳的四條腿及其四條橫撐的表面不太光滑又積垢頑固，因此，最不好刷洗干凈而又最需要重點刷洗的部位，就是這些椅凳的腿與橫撐了，而這個衛(wèi)生清理行動，如同一個小型工程一般，成為一項需要耐心細致的硬作風才能完成的工作。當這些椅凳終于被刷洗干凈后，家中迎接新春的一項硬核任務就告捷了。

除此之外，家中其他的家具、門窗、天花板、墻角、各室地面及各個角落等處的衛(wèi)生打掃，同樣繁復瑣碎。雖然家是一個舊家，但當我們把家中所有的方面都全部打掃干凈且整理得井井有條時，頓時令人感到無比清爽舒心和賞心悅目，不僅如此，還令人感到整理房間就如同整理自己的內(nèi)心一樣，使自己的心靈煥然一新、清澈明亮；更令人感到，整潔的環(huán)境不僅能夠給人以親切、滋養(yǎng)、生機與豁達的精神力量，還飽含著每一位家人注重修養(yǎng)、勤奮自律的精神面貌與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而打掃的過程，又是一個選擇、揚棄，彰顯勞動品質(zhì)、智慧和能力的過程。因此，通過打掃不僅能夠增強大家崇尚衛(wèi)生的觀念、養(yǎng)成骨子里熱愛衛(wèi)生的習慣，而且可以掌握有效清理衛(wèi)生的技能，更是培育優(yōu)良家風、塑造優(yōu)秀品格、培養(yǎng)勤勞美德乃至增強社會責任感與敬業(yè)精神的重要一環(huán)。因此，打掃衛(wèi)生不只是一項單純的體力勞動，還是蘊含著豐富的人生哲理與智慧的實踐活動。家，不僅是我們生活的居所，更是我們心靈的承載、歸宿與港灣。一個整潔的家，不僅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的品格與精神面貌，還會反映這家人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當你的家整潔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變好的不僅僅是居住的環(huán)境與心情，還有你的生活態(tài)度與智慧，甚至是你的整個人生。而臟亂無序的家，猶如一個巨大的負能量場，不僅易使原本快樂的心情變得頹然，更易使人懶惰、懈怠、不思進取。

在我國，倡導打掃的觀念與教育實踐源遠流長。清代文學家劉蓉所著的《習慣說》云：“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后人也有解釋為“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都充分體現(xiàn)了“治一室”與“為天下”或“掃一屋”與 “掃天下”的哲學關(guān)系，形象地說明了任何大事無不是由小事積累而成，而使“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成為千百年來告誡人們無論做什么事情，都必須從小事做起，腳踏實地，持之以恒，才能成就大事的至理名言。南宋理學家、教育家朱熹在他的啟蒙讀物《童蒙須知》中也說道：“凡為人子弟，當灑掃居處之地，拂拭幾案，當令潔凈。文字筆硯，凡百器用，皆當嚴肅整齊，頓放有常處。取用既畢，復置元所?！奔捶彩亲鋈说茏拥?，就應當灑掃住處的地面，擦拭桌子、茶幾，使之保持潔凈。書本案卷筆硯等一切用具，都應當嚴謹整齊，并放于平常固定的放置處，取用完畢后放回原處。他還說：“凡讀書，須整頓幾案，令潔凈端正。將書冊整齊頓放，正身體對書冊，詳緩看字，仔細分明?！笨梢?，朱熹不僅教人讀書，還從童蒙階段就開始啟蒙教育孩子們養(yǎng)成熱愛環(huán)境整潔的行為習慣。如此一來，不僅保持了居室環(huán)境的干凈衛(wèi)生、提供了整潔明亮的讀書環(huán)境，更是培養(yǎng)了孩子們勤勞踏實的品格、態(tài)度與能力。明末清初著名理學家、教育家朱柏廬的《治家格言》開篇就寫道：“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nèi)外整潔；既昏便息，關(guān)鎖門戶，必親自檢點?！薄兜茏右?guī)》中也強調(diào)：“房室清，墻壁凈，幾案潔，筆硯正。”晚清曾國藩治家八字訣中的“掃”字，也是要求家人要保持整潔衛(wèi)生的家庭環(huán)境。他指出：“掃者，掃屋也?！泵刻烨宄浚鴩紩缙鸷秃⒆觽円黄?，先把所有的房間都打掃干凈，之后再坐下讀書，干凈的環(huán)境也成為追求人生美好的一種無言的老師、無字的課本。明代思想家洪應明編著的《菜根譚》中有句名言：“貧家凈掃地，貧女凈梳頭，景色雖不艷麗，氣度自是風雅。”其所表達的意思是，貧苦的人家經(jīng)常把地掃得干干凈凈，窮人家的女兒常常把頭梳得整整齊齊，雖然外表不豪華艷麗，但卻有一種高雅脫俗的氣質(zhì)。《新編菜根譚》中也說：“財不入臟門，福不潤濁人。” 意為財富不肯走進臟亂的家門；滿身污垢的人，福氣也不會降臨到他的身邊。因此，整潔是一個家最好的風水，更是歷代先賢對整潔意義的信仰、孜孜以求、教育實踐和世代傳承。

本著這個認知與實踐，在我離家上學、工作和成家以后，無論居住條件或工作環(huán)境如何，都盡可能保持室內(nèi)各個方面的干凈衛(wèi)生和大小物件的整潔條理，這也成為我一生中骨子里的熱愛與習慣，更是父輩良好的家教與影響給我奠定的習慣基礎，讓我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紛繁的世界里抑或繁忙的工作生活中，都能夠努力保持頭腦的清爽理性，而常?？梢酝姟翱丈叫掠旰螅鞖馔韥砬铩钡那逍滦沱?；感受“荷風送秋氣，竹露滴清響”的幽雅絕俗；欣賞“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的寧靜姝美；吟詠“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寄心于遠的勝景與境界……

迎新春繪畫活動

第二項迎新春活動就是在春節(jié)的前夕，專門確定一日，開展家庭繪畫活動。

那時，家中的客廳都是要掛畫的。而我們的父母，在對文化藝術(shù)的推崇方面更是秉著高度重視、深切熱愛和堅定不移的態(tài)度。因此，家中客廳墻上的掛畫不僅文雅精美、大氣厚重，還清新脫俗、賞心悅目，更使家庭追求文化美的精神理念、風尚與志趣，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體現(xiàn)和寄托。不管家人每天在外工作或?qū)W習多忙多累，只要回到家中，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客廳中莊重而優(yōu)美的掛畫以及撲面而來的藝術(shù)文化氣息。它不僅給人以美好的藝術(shù)享受，還讓人身心愉悅、生活意趣豐富；不僅讓人在精神意識上得到熏陶和升華，更能營造向上向善、溫潤祥和的富有人文氣息的家庭氛圍，還能賦予家庭蓬勃的生命力。同時，作為一個家的對外 “窗口”，客廳的掛畫，往往展現(xiàn)了這戶人家的精神面貌與審美品位，彰顯了該戶人家厚重的家庭文化。

家中客廳主墻面的正中位置，即客廳正對著大門那面墻的正中，懸掛著一幅大型的《上山虎》國畫。畫幅上，一只金褐色的猛虎正從蒼松翠柏、雄奇險峻的巔崖上闊步走來，既氣勢磅礴又從容不迫，既威風凜凜又神采自如，其威震山河的氣概與雄闊浩然的英姿，無不給人直擊心靈的震撼，表達了家人吉祥平安、除病消災的美好愿望。

這幅國畫《上山虎》由我父親揮墨擔綱。父親是一位十分勤奮好學、多才多藝又謙遜儒雅的人。他所擁有的廣泛業(yè)余愛好和一貫刻苦鉆研、一絲不茍的學習精神，使他在琴棋書畫乃至詩詞歌賦文等方面都有非凡的素養(yǎng)與造詣。這幅國畫《上山虎》的繪畫技法及色彩運用等方面，堪稱行家里手，使畫幅中各個方面的內(nèi)容，幾乎找不出繪畫錯誤或不合理的地方，令人敬佩之至，也更加佐證了父親是一位才華橫溢的人。父親先把繪畫紙、毛筆、硯臺、墨及國畫顏料等一切工具材料提前備好，之后，再把白色繪畫紙鋪在桌上，然后，按照他“意在筆先”的擘畫，開始了他一步步認真而又細致的繪畫工作。很長一段時間后，他新創(chuàng)作的一幅猛虎上山國畫就橫空出世了。父親以其嫻熟洗練的筆墨功力、獨具匠心的物象提煉、酣暢遒勁而又清新秀雅的繪畫風格，創(chuàng)作出了一幅生機勃勃、意趣盎然的國畫《上山虎》。同時，由于他的筆墨與色彩運用得和諧恰當，使這幅國畫《上山虎》不僅顯得嶄新亮麗、厚重穩(wěn)健，還呈現(xiàn)出雄渾蒼勁、氣韻高逸的藝術(shù)效果。由于每年的虎畫有著不一樣的特征，每年新作的虎畫都令人感覺比上一年更好，且讓人贊嘆不已！那時，我們住的是成排的平房。這幅國畫《上山虎》，由于正對著家的正門而懸，而使來家的客人甚至經(jīng)常路過家門的人，都可以立刻觀賞到。在國畫《上山虎》的兩邊，還配有一副簡潔明快、莊重優(yōu)雅的對聯(lián)。它以對仗工整、平仄協(xié)調(diào)、意蘊深刻、精巧流暢的文字內(nèi)容，與虎畫形神呼應、相映生輝，而成為前者不可或缺的標配。這個楹聯(lián)的書寫任務，也由我父親承擔。

客廳一側(cè)的墻面，也是一個重要的位置。在這個位置上，掛了四幅一組，內(nèi)容為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四扇屏國畫。四扇屏也是當時流行的一種格調(diào)高雅、意境優(yōu)美的客廳掛畫。梅蘭竹菊“四君子”，以其四季俊美的姿容為代表，以各自高雅的君子情懷和正直的氣節(jié)為品質(zhì)，千百年來被世人所鐘愛，更成為歷代文人墨客吟詩作賦、書畫家寄情抒懷的題材。因此，我們將國畫梅蘭竹菊四扇屏掛于客廳的側(cè)墻，不僅彰顯了主人對梅花高雅怡人、蘭花清幽秀逸、翠竹堅韌迥韻、菊花明秀淡泊的熱愛、寄懷與追求，更對梅蘭竹菊四扇屏大氣端莊、墨韻雋永的畫面和整體格調(diào)倍加推崇，使這種濃縮了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與詩意情懷的國畫四扇屏，不僅為家中營造了典雅的藝術(shù)文化氛圍，更為家中增添了勃勃生機。

這個四扇屏的繪畫，是由我母親來負責繪制的。她和我父親一樣，繪畫是她的業(yè)余愛好。這套畫畫手的安排，也是我父親高明和凝聚力的體現(xiàn)。他總能把一家人各個方面的才能，按照積極、向上、鼓勵、弘揚為內(nèi)涵的激勵原則安排調(diào)動起來，不僅讓大家的文化素養(yǎng)得到修煉與提升，更使大家的心靈感到了一種難得的愉悅與雅趣。我母親每年能夠承擔這個四扇屏的繪畫工作，就是我父親很重視正向地激勵大家積極進取所取得的成功結(jié)果。于是，當父親畫完《上山虎》后，母親就開始披掛上陣，仔細地準備四幅長方形的白色繪畫紙。之后，按照預定的題材，調(diào)好墨色，手持毛筆，開始了梅蘭竹菊四幅美麗花卉的繪畫。雖然每年所畫題材相同，但風格卻有不同，而每年所作的四扇屏中的梅蘭竹菊，一年比一年風姿綽約、清雅俊逸、生機盎然、新鮮悅目，為新的一年增添了新的藝術(shù)感受和精神滋養(yǎng)。

客廳另一側(cè)的墻面，也就是四君子對面的墻面，同樣是一個重要的位置。如果這個位置空白無物，客廳就如同缺失了半壁江山。倘若也有合適的掛畫呼應，那就四合圓滿了。因此，在這個位置懸掛的題材是一組國畫山水四扇屏。

這組國畫山水四扇屏畫作，由我兄長來承擔繪畫。兄長也是一位勤奮好學、多才多藝的人。在父母熱愛藝術(shù)、崇尚文化的家庭氛圍中，他的勤奮好學和藝術(shù)才華早已為周圍的親朋好友所熟知與盛贊。因此，每年這個時候，這面?zhèn)葔Φ纳剿纳绕恋睦L畫，就非他莫屬了。而他備感這是一項十分光榮而重要的任務，于是便揮毫潑墨、欣然擔綱。每到這一天，兄長就把筆、墨、硯、顏料等一系列工具準備好，把四幅畫紙展開，開始細心地繪畫起來。一段時間后，一幅大氣磅礴、巍峨壯闊、神奇瑰麗又清新悅目的錦繡山河就繪就出來了。畫面構(gòu)圖精致、筆墨細膩、色彩明快、渾然天成，畫中描繪的自然景色給人以撲面而來的清新感和強烈的藝術(shù)享受，并以其意境高遠、靈秀俊美的山水表達，與梅蘭竹菊四扇屏遙相呼應，不僅氣韻貫通、協(xié)調(diào)一致，而且端莊大氣，相得益彰。多年來，每當人們觀賞這四幅清新怡人又深邃厚重的國畫山水四扇屏時，無不感慨于它們云蒸霞蔚的綺美、名山勝水的壯觀、巍峨峻拔的氣韻、碧波盈盈的秀色。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碑斠环逍碌溲庞至ν讣埍车漠嬜魅客瓿珊?，當把所有新作的畫幅都更換上墻后，家中的客廳頓時煥然一新，不僅洋溢著喜慶祥和的新春氣息，讓濃濃的年味撲面而來，還為新的一年注入了新的活力；不僅成為那時家中新年的特殊符號和亮麗的風景，更承載著家人對未來美好的希冀、恒久的信念與歷史的記憶。

時光荏苒，每當我站在歲月的當口，這些珍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就會涌上心頭，讓我穿越時空，重溫那段曾經(jīng)伴我成長、溫暖著我的歲月，鐫刻著我們腳步的每一個瞬間，感受著那個年代承載的特有情懷與感動。那是一個個珍貴無比的瞬間，是一幕幕動人心魄的畫面，是我一生中難以磨滅的記憶。在時間的長河與歲月的磨礪中，她猶如一顆顆燦爛的明珠，又仿佛綻放在我生命里的花朵，更宛若一曲曲動人的旋律，無時不蕩漾在我的心中，塑造著我的靈魂，激勵著我的人生。那一幕幕詩意盎然又充滿真摯情感的鮮活場景，更如同一幅幅永恒的畫卷，烙印在我的生命里，伴隨著我人生中每一個堅實的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