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強

楓葉即落前

秋時，風又起

順勢扶起一枚微帶枯黃楓葉

托于手心，有如哨兵保持站立姿勢

扶助它站好最后一班崗

我知道，它如今的枯萎、落魄

無非經歷了太多故事——

春時，它吮吸著自然的甘露

嫩綠葉子裝點枝頭，沒有一絲傷感

夏時，愜意舒適地向陽生長

葉脈翠綠含羞模樣，比青草還要鮮艷生動

到了秋時，楓葉漸次衰老，顯得尤為躁動

哪怕一陣微風吹過，也會付出慘痛代

價——

一片片楓葉不住抖動

發(fā)出預險時嘩啦啦的求救信號

行色匆匆的路人

留意到了它們一副垂死掙扎的樣子

不過，沒人停下步子，只顧朝前趕路

他們似乎習以為常，沒有一點留戀

一盞燈的向度

一盞燈，帶著一束經驗之光

從黑夜悄悄走過

室內陳設——字畫、盆景、插花

未被驚擾

只是比白晝時更具魅惑

試想，如果沒有燈的陪伴

一個城市或許會陌生

每個黑夜或許會孤獨

你我，或許也會為此心情不安

黑夜的天空很空，城市也空

一盞燈，從未感到一絲疲倦

它只顧埋頭讓光明蔓延

引導我探索這個世界，認識自己

當燈被熄滅時，我從回憶中醒來

正如我從茫然的現實中逃離——

又去尋找自由和光明

我是一個清醒者

夜深時，一陣陣風從敞開窗口襲來

撩撥只遮了一半的窗簾

簾體時不時摔打著玻璃及窗框

“簌簌”作響聲不絕于耳

窗軌、窗鉤也串通一氣，簡直天作之合

它們相互摩擦、擠壓出“滋滋滋”異響

像是在有意地嘲笑和譏諷

其實，我的意識一直是清醒的

就好比我清醒地知道——

詩歌，在我生命中存在的重要意義

那就這樣吧——

“不再給風一點鉆空子的機會”

被子一掀，徑直走到窗前

用力把鋁窗關上，再搬動把手調緊

倏然間，風停了

周圍的一切，除了呼吸都是靜止的

錯過

一個人河邊景觀帶散步，納涼

廊道一側

綠色的草一叢叢、鮮艷的花一朵朵

相互爭奪陽光，不分伯仲

向著不遠處而望

扇狀小廣場上，幾個孩子在放風箏

他們奔跑，放線，讓風箏飛得高高

當途經一棵垂柳樹時

草叢里發(fā)現有一只黑色小動物

它蜷縮成一團，走進它——

那是一只小狗崽，鼻尖貼著草邊

它的雙目緊閉，拒絕一絲陽光闖入

扒開嘴，乳牙未長一顆

似乎它下肢力氣不足，站立不穩(wěn)

抱起它，端詳，又思慮

最終，緩緩放下，不舍地離去

當低頭行至百米處，義無反顧折返時

一個少年正把它摟在懷里

正走向夕陽深處

那年夏天

一頁頁字跡潦草的日記

于點滴時光下，一筆一劃經心而寫

是我有關那個夏天記憶的全部

站在又一年的夏天

花花草草繁茂起來，河流奔放流淌

直入心田

不禁憶起回不去的從前——

那年炎炎烈日下，我還是一個少年

淺格子襯衫，棕色短褲

不論遠看近看，年少的心幾近透明

那年田間的草瘋長，一叢叢、一簇簇

蓋過頭頂

鉆進草叢，跟在高大父親身后跑

一片片草葉擦肩而過時的嘩啦啦響聲

遠不及父親喊我名字時脆亮

雨中

仰頭，天空有些灰蒙蒙

烏云也陰沉著臉

街邊的一棵梧桐樹，引來幾只昆蟲造訪

好似一切平靜

可不一會兒，云越來越低

雨從天而至，滴滴嗒嗒

此前還喧鬧的街口，倏然變得肅穆

萬物都靜了下來

唯有雨聲，澎湃又激昂

撐傘，伸出一只手與雨交流

你能讀懂它的自由、隨性——

它像個調皮的孩子，四處流竄

它能用心體悟到你的溫度

正如，它能感受到你的真誠

若為一只鳥兒

我不是一只鳥兒，否則

一定會尋覓到自己想要的

比如，自由、光明以及偏愛的天空

可以想象到，若為一只鳥兒

不論麻雀、斑鳩，或喜鵲、黃鸝的一種

會選定一棵高大挺拔

枝繁葉茂的樹，筑巢安家

那里陽光明媚，視野開闊

悠悠站在樹杈上

借著暖陽，時而拍著一雙翅膀晾曬

殺滅身體上諸多細菌、微生物

時而望著湛藍湛藍的天空

向同類分享喜悅之情——

“嘀哩嘀哩”，用歌聲傳遞

時光主角

木質抽屜里，放著一本正方形影集

封面，印有一條淡藍色波紋

影集內頁第一張相片——我剛剛出生時

一條米色裹布將我包得嚴嚴實實

只留出一個小腦袋瓜

相片底部，記錄著七斤二兩字樣

翻看一張張獨照

一張逆光轉身相片又勾起回憶

那一年，我剛好十六歲

逆光里純真微笑，沉淀得深入骨髓

耐心數了數，從頭到尾整整近一百張

有關近四十年間于不同地點的瞬間

而主角，是同一個我及我的青春

那么從今天起，“等我明白時，

也只能選擇認真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