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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后即焚

      2024-04-10 13:44:06李晨瑋
      山西文學 2024年4期
      關(guān)鍵詞:小凱

      1

      那個叫徐春鳳的女人來了。

      沒等進門,一股燒香的味道先飄了過來。小凱瞟了幾眼,見她兩眼通紅,頭發(fā)上落了些紙灰。

      霞莉迎上去說:“剛從廟上回來?”

      徐春鳳說:“今兒有法事,做了一上午,看把我眼睛熏的?!?/p>

      “下午還去?”

      “嗯?!?/p>

      “小凱,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春鳳阿姨。”

      “哦,春鳳阿姨。”小凱靦腆地笑笑,挪了挪身子,給徐春鳳騰出一塊地方。

      屋里空間小,站兩個人都活動不開,徐春鳳拍拍身上的灰,主動坐在床上。

      “上幾年級來著?”徐春鳳問小凱。

      霞莉先一步回答:“不怕你笑話,五年級了。”小凱抿起嘴,跟著點頭。

      “呦,這么大了還不敢一個人睡覺。我家江慧從小到大都沒人陪過呢?!?/p>

      “這孩子打小就怕黑。睡覺不敢關(guān)燈,電視也得開著。就這也不管用,晚上老醒,旁邊沒人就不敢睡了。樓里住的人也雜,隔壁那酒鬼半夜回來,在樓道里哇哇吐,還愛亂敲門,跟故意嚇唬人似的。我是真沒別的辦法,以前晚上還能偷著溜回來,現(xiàn)在咱公寓管得嚴哪,只要學生在,宿管就不準走。小凱他班主任前幾天還給我打電話呢,問我小凱每天晚上忙啥呢,怎么上課老打瞌睡?我真不知道怎么跟老師解釋?!?/p>

      徐春鳳無奈地笑笑,摟著小凱肩膀說:“好了,這下不怕了,今天晚上就有人跟你做伴了?!?/p>

      “就是你剛才說的江慧姐姐?”

      “對啊,你江慧姐就在礦中念初三。下了晚自習來這兒睡覺,可比回我家近多了。江慧跟我嚷嚷好幾次了,想要輛自行車。我說完全擱不住啊,在教室坐一天,晚上走走路,活動活動腿腳不是正好?這下可行,又能跟小凱作伴,還把自行車省了。兩……兩什么其來著?”

      兩全其美。小凱心里默默想著。

      霞莉和小凱租住的這棟筒子樓,和礦中后門僅有一街之隔。窗外就是礦小和礦中共用的體育場,再遠點是學生上課的主教樓。每晚九點,下晚自習鈴聲響過,學生烏泱烏泱往外走,喧鬧聲持續(xù)半小時后,主教樓的燈一盞一盞滅掉,體育場也隨之消失在一團黑暗里。每到這時,小凱就會拉嚴窗簾,用椅子堵好門,打開電視,調(diào)到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再爬上床準備睡覺。小凱已經(jīng)獨自度過了很多個這樣的夜晚。他最害怕半夜醒來,那時一些令他恐懼的東西就會自動往他腦袋里鉆,比如他會擔心床下是不是藏著一個人?他睡著后會不會有人從窗戶爬進來?或者是房間里本來就有一個人,他睡著后就會湊上前盯著他看……每想到這里,他就把被子蓋過頭,蜷起身子打顫。

      學生去上課,霞莉才能下班。她一般提前把飯做好,煨起來,等小凱回來吃。小學不上晚自習,只有下午放學后到晚上九點這段時間,霞莉才有空在家陪小凱。她總是和小凱聊公寓里的事,就那么幾個宿管,小凱全都耳熟,唯獨徐春鳳這個名字,是他最近才聽到的。那天霞莉跟小凱說起,公寓前陣子來個宿管,人不錯,倆人挺能聊得來。有次徐春鳳不經(jīng)意間說,自己女兒在礦中上學,走讀,嚷著要買自行車。霞莉隨口一說,那來我家住唄,剛好我兒不敢一個人睡,家里倆床,每晚都空一張。沒承想,徐春鳳立馬答應,甚至都沒問她女兒一聲。

      霞莉還告訴小凱一件事。她們幾個宿管,年紀都差不多,但在一塊聊天時,徐春鳳卻總顯出一副參透人生的樣子,而且老提一句話:我經(jīng)歷的可比你們多多了。有人問她:“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徐春鳳頓了頓,猶豫一會兒說:

      “我死過一個孩子?!?/p>

      2

      九點一到,鈴聲響起,小凱的心也跟著咚咚跳起來。他看了眼窗外,學生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走出教學樓。江慧應該快到了。他準備了幾句見面要說的話,在心里練習幾遍,還跑到門口,模擬江慧到達時的場景。樓道里傳來腳步聲,小凱躡手躡腳來到門前,把耳朵貼上去,聽著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那時他的心簡直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可隨后腳步聲又由近及遠,化為掏鑰匙開鎖的聲音。小凱聽了好幾次,沒等到一個腳步聲停在自家門前。外面越來越靜,主教樓已經(jīng)沒有一間亮著的教室。小凱趴在窗臺上,一邊看一邊想,春鳳阿姨把這件事告訴江慧姐沒?江慧姐愿意來跟自己做伴嗎?他借著昏暗的路燈,仔細看著最后從學校出來的幾個學生,猜測哪一個是江慧。當一個推著自行車的男生走出校門后,很久都沒人再從樓里出來。小凱只好拉上窗簾,堵好門,調(diào)好電視上床躺著。

      小凱稍稍有些困意時,好像聽到有人敲門。他恍恍惚惚的,沒聽清,支起脖子等著,外面卻沒了動靜。他起身拿起遙控器,加了加電視音量,才來到門前。

      “誰在外面?”說完,他把耳朵貼在門上。

      沒人說話,敲門聲又響了三下。

      小凱挪開椅子,把門打開一條縫,看見樓道里站著一個蘑菇頭女生,臉頰被凍得微微發(fā)紅。

      “嗨,你是小凱吧,我是江慧?!?/p>

      小凱舒了一口氣,立刻又感到無措,他發(fā)現(xiàn)之前準備說的全忘光了。

      “啊,我,江……”

      小凱都有點記不清后面發(fā)生的事了,他甚至忘了是自己把門敞大,迎江慧進來的,還是江慧主動把門推開的。他只知道江慧比他想象中活潑不少,跟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是掛著笑,語氣也很溫柔,仿佛在跟幼兒說話。不過有一件事他沒忘,母親特意交代,那張寬一點的床要留給江慧。江慧洗漱完,順手就關(guān)了燈。小凱并沒有感到害怕。本來兩人還有點生分,關(guān)燈后倒止不住地聊起來了,一直聊到后半夜。小凱問江慧,礦中好嗎?江慧說,一點也不好,里面全是煤礦工人子弟,拽得很,處處看不起人。也有很多混混,什么好事也不干,三天兩頭打架,還動不動就把別人堵廁所里。小凱就開始擔心,自己以后上了初中怎么辦,江慧開導他,當個好學生,誰都不敢招惹你。小凱又問,要是當不了好學生呢?江慧說,從現(xiàn)在開始就要好好學習,你現(xiàn)在成績怎么樣?小凱嗯嗯啊啊地應答一句,就沒了動靜。

      江慧要上早自習,小凱醒來時,她已經(jīng)去學校了。霞莉從食堂打包回早餐,問小凱跟江慧相處得好不好,小凱說這個姐姐可真好,長得又漂亮,說話也溫柔,還不嫌棄他是個小孩子,陪他聊了很長時間的天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令他沒想到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江慧就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了——其實是小凱先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秘密的。他說,有一天,班上一個女同學買了個密碼本,每天不停地掃視同學,然后在上面寫啊畫的,寫完了就鎖起來,誰都不給看。他太好奇那里面的東西了,就趁同學上體育課的時候,偷偷溜回了教室,誰知道試了幾次就把密碼本破解開了。他如愿以償?shù)卦诶锩婵吹搅俗约旱拿郑徊贿^是出現(xiàn)在“最討厭的人”這一頁。氣得他往本子吐了口唾沫才合上。但小凱當然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江慧,他謊稱那個女生暗戀他,把他的名字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抄寫了好幾十遍。

      禮尚往來,江慧也跟小凱講了一件沒人知道的事。

      在來公寓之前,徐春鳳在環(huán)衛(wèi)站工作,月薪八百。每月工資到手這天,徐春鳳就揣著這薄薄一沓鈔票回到家里,掖在衣柜最底層的褥子下面。她掃街時順帶撿廢品,賣得的零錢也往衣柜里塞。江慧基本上沒有零花錢,徐春鳳不會給,難得她心情好時,才會從柜底抽出一塊兩塊讓江慧花。徐春鳳知道江慧沒那個膽子拿柜底的錢,就十分安心地長期把錢存在那個地方。

      但是,江慧確確實實拿過那里的錢,而且還不止一次。

      “江慧姐,你不怕被發(fā)現(xiàn)嗎?”小凱問她。

      “一次拿三塊兩塊,基本上發(fā)現(xiàn)不了。主要她記性差,那里頭的錢有零有整的,她估計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p>

      “拿錢買什么?”

      “就……買些吃的唄,還能買什么?!?/p>

      3

      下晚自習前,小凱早早趴在窗臺上守著。打完鈴,才只有幾個學生出來,其中有一個火急火燎地走著,沿著花壇直奔校門而去。小凱發(fā)現(xiàn),那人好像是江慧。他正準備去幫江慧倒熱水,卻看到她出了校門沒有過馬路,而是左拐去了步行街。難不成她要去買什么東西?可這個點步行街的店鋪早關(guān)了門。她為何走得那么急?是去見什么人嗎?小凱凝視著江慧急匆匆的背影,越想越覺得奇怪。當江慧完全消失在視線盡頭時,他愣了一秒,隨之猛地從床上跳下來,揪出一件衣服套上,抓起手電筒就下了樓。學生正一大群一大群地涌出校門,把馬路堵得通行困難。好在他個子小,三兩下就從人群里擠了過去。到達步行街時,里面的店鋪都關(guān)了門,黑壓壓一片,只有盡頭的幾家理發(fā)店閃爍的彩燈遠遠傳來。街上有一些學生,小凱跟著他們往里走。不知是風刮得猛,還是因為太緊張,小凱感覺自己在哆嗦,且越想讓哆嗦停止,它反倒來得更加劇烈。他只得夾緊衣服,自己抱著自己。前面很黑,小凱不知道江慧是否還在街上。他更不敢打開手電筒,就那樣摸黑走著。他四處張望,以防被江慧發(fā)現(xiàn),同時也不得不加快腳步。

      一路走過來,他都沒看見江慧。走到步行街盡頭,他藏在樹后,貓著腰往幾家理發(fā)店里探視,坐著的都是些成年女人。他感到奇怪之時,忽一轉(zhuǎn)身,在一家門頭半亮不亮的店面里看見了江慧的蘑菇頭,她反穿著校服,被一個男人引著往里走去。往上看一眼,門頭上隱隱顯出四個字——青鳥網(wǎng)吧。

      九點四十分。江慧氣喘吁吁地趕了回來,一邊丟書包一邊說:“班主任真討厭,下晚自習了還要開班會,啰里吧嗦的,說的全是廢話。”

      “哦,原來是這樣,”小凱悻悻地上了床,“時候不早了,抓緊睡覺吧。”

      “小凱,老師說明天晚上要搞合唱排練,我可能回來得很遲,”江慧坐在小凱床邊說,“你可以給我一把鑰匙嗎?要是等不到我你就先睡,我自己開門?!?/p>

      “江慧姐,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嗎?”小凱坐起來說。

      “???就是文藝匯演嘛,老師說得加緊排練。”

      “好吧,我只有一把鑰匙,明天我把它放在地墊下面?!?/p>

      4

      許多學生都看到了那一幕:下午的課間,一個女人氣沖沖地來到班級門口,指著正在寫字的江慧說:“你給我出來!”鬧哄哄的班里立刻靜了下來。江慧抬起頭,看見是徐春鳳,在驚慌中起身跑了出去。一個巴掌甩在她臉上?!昂么蟮哪懽影?,敢偷錢了!”江慧還沒緩過神來,眼神縹緲地看著一臉怒火的徐春鳳。“偷了多少?都給我拿出來?!毙齑壶P粗魯?shù)爻吨鄣目诖?,校褲刺啦一聲裂開?!板X呢?藏哪兒了?”徐春鳳見江慧沒反應,來到她的課桌前,掏出書包,嘩啦啦把東西全抖在地上,在卷曲的試卷和草稿紙之間,幾張零錢安靜地躺著。徐春鳳撿起來,指著江慧說:“剩下的錢呢?花哪里去了?”江慧什么也不說,使勁搖頭。“等著,回去再收拾你?!毙齑壶P踢了江慧一腳,自顧自罵著走出了班級。

      全班同學都盯著江慧。她好像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只感覺右臉火辣辣的,視線也被眼淚模糊。她用袖子擦掉眼淚,撿起地上的東西,坐在座位上,整理著殘破的試卷。淚水不斷滴在上面,她用袖子吸干,撫平,整了又整……

      那晚,江慧沒有去步行街。她在操場的一角呆呆地站了很久,吹著冷風,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她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也正是在那一刻,她下定了要離開這里的決心。

      江慧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這么多年,她一直跟著徐春鳳生活。她上一年級時,徐春鳳就開始帶著她到外面打工謀生。盡管學校有宿舍,但住宿的都是大孩子,很少有低年級學生的家長愿意讓孩子受這份苦。只有江慧一個小不點跟一群五六年級的學生住在一起。茅桶歸她倒,全寢的飯菜也由她打。周末,舍友都被家長接走,江慧獨自扒著欄桿張望,從下午等到晚上,再灰溜溜地回寢。她一個學期見不了徐春鳳幾回。偶爾回家一次,帶來的干糧也免不了被其他舍友瓜分一空。徐春鳳最后一次來學校,是給她辦轉(zhuǎn)學。她跟著徐春鳳從陽城到了沁水,住在一個男人家里。搬進去不久,徐春鳳和江慧說,以后你就叫他爸爸。

      江慧只記得那個男人姓王,瞎了一只眼,裝了塑料貼片。跟人說話時,假眼一動不動,有時會反出瘆人的綠光,江慧從來不敢看他。男人跑大車,十來天回來一趟。跟車隊的人喝完酒,就喜歡用兩條大腿夾著江慧,逼她叫爸爸。江慧哇哇大哭,扯著嗓子喊媽媽。徐春鳳一般不理睬,有時還會呵斥她別喊那么大聲。那是最令江慧感到恐怖的一次,晚上她獨自洗澡,發(fā)現(xiàn)窗戶外有一團黑糊糊的影子。她以為是誰擺在窗臺上的東西,走過去一擦,擦出來一只可怕的綠眼。后來,江慧發(fā)現(xiàn)換下來的貼身衣物時常不翼而飛,再次出現(xiàn)時,上面卻會帶著一團黏糊糊的液體……

      半年以后,徐春鳳隱隱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對勁,動不動就惡心想吐。這把她嚇得不輕。去看大夫,大夫隨口一問,是不是懷上了?徐春鳳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事實讓徐春鳳結(jié)結(jié)實實地吃了一驚。之后的幾個月,她處處小心,連床都很少下,生怕有什么閃失。臨盆那天,徐春鳳被推進產(chǎn)房后,還一個勁抓著護士問:“生孩子啥感覺?能把人疼死嗎?”護士看了眼門外的江慧,噗嗤一聲笑了,“又不是沒生過,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是個小子。從產(chǎn)房抱出來,江慧看見那黑糊糊的一坨,簡直跟她后爸一個樣子。虛弱的徐春鳳跟江慧說的第一句話是:“媽給你生了個弟弟,以后你可得好好待他?!?/p>

      徐春鳳奶水少得可憐,喝奶粉花銷太大,江慧她后爸沒敢閑著,跑車跑得轱轆冒煙。公婆年事已高,做飯都勉強,其余更指望不上。伺候徐春鳳這活兒自然落到了江慧頭上。天寒地凍,她不僅得洗徐春鳳的衣服,還要洗完一塊又一塊的尿布,手指很快就發(fā)爛生瘡。徐春鳳給兒子起名王家寶。她整天就干一件事,側(cè)臥在床上,撐著頭盯著熟睡的家寶,暗自竊喜。有時她會把正在干活的江慧叫過去,把家寶湊在她身前說:“來,你親親弟弟,這可是你親弟弟呢,你以后千萬要對你弟弟好呢?!苯劭匆娡跫覍毮菑埡诤职櫩s在一起的臉就有點反胃,拼命地躲。徐春鳳便沒好氣地說:“連弟弟都不愿意親呀,那以后爸媽可只對弟弟一個人好了。”

      過完年,徐春鳳還沒出月子。江慧眼看就要開學,一大堆活兒沒人做,徐春鳳就跟她男人說:“你去學校告訴老師,江慧先不上學了?!彼蟀诸I(lǐng)著江慧找到老師時,老師更是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了一跳,震怒地說:“俺真是活見稀罕啊,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不讓孩子上學的父母!你們真是豬狗不如!”老師把她后爸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硬是不同意江慧在家干活。她后爸給了老師一拳,揪著江慧就往家走。江慧開學那天,同學來喊她去學校報到,徐春鳳死死拽住江慧,說什么也不讓去。江慧撲騰著往門口沖,徐春鳳惱了,把她推進囤蘿卜的窖里關(guān)到半夜。要不是老人心疼,悄悄把江慧放了出來,她怕是要被活活凍死。

      冬天再次到來的時候,王家寶死了。

      宿管們聊天時,徐春鳳講起了這件事:“我那時候整天在家?guī)Ш⒆樱酝昃退?,醒了就吃,我實在閑得慌。村里幾個婦女喊我打麻將,我就跟著去了。江慧不在的時候,我把家寶帶到別人家,我打麻將,他在旁邊睡。江慧要是回來,我就讓她在家看著。那天吃完晌午飯,江慧跟家寶都睡了,我怕他們冷,上場前專門往爐里添了些煤。走的時候還特意跟江慧說,別睡太死,聽著點家寶的動靜。想著她帶孩子都帶了好幾個月了,有經(jīng)驗,我就放下心去打麻將了。你還別說,那天手氣真是紅火,怎么摸怎么有,我一個卷她們?nèi)齻€,舍不得走呢。一直打到天黑,剩下仨都輸禿了,這才散場。到家前,我還以為江慧會把晚飯做好,結(jié)果回去一看,屋里黑著燈,這丫頭還在床上躺著呢。氣得我想上去扇她一巴掌。推開門我一聞,壞事了,好大一股煤煙味!添完煤忘記罩煙筒了!我燈都沒顧上開,沖上去看我倆孩子。咋晃都晃不醒,抓緊去喊他二叔,開車帶他們?nèi)タh里搶救。路上嚇得我都抽過去了?!毙齑壶P說著說著哭了出來,“可憐了我的兒啊,那么俊一個兒,才來這世上幾個月就沒了。我恨不得剁了我這雙手啊,我千不該萬不該啊,非貪那點臭錢,我要是少打幾把,我兒說不定就搶救過來了……”

      徐春鳳擦擦淚,“江慧倒是命大,剛到醫(yī)院就醒過來了。不過她的床離爐子遠,哎,當時讓家寶睡在她床上就好了?!?/p>

      因為這件事,后來的半年,徐春鳳天天哭,眼睛差點瞎掉。甚至跳過井,所幸被人撈了上來。天天做夢都能夢到家寶,醒來后發(fā)現(xiàn)家寶不在,哇哩哇啦哭到天亮。她男人已經(jīng)夠窩火了,更見不得她這副樣子,干脆跟徐春鳳一拍兩散。她帶著江慧四處輾轉(zhuǎn),北上過太原,也去過永濟,最后還是回到晉城,在一家澡堂里當了好幾年的搓澡工。

      5

      上初中后,江慧越發(fā)覺得,自己和徐春鳳好像是陌生人。那時徐春鳳還在澡堂,上完夜班,回家休息幾個小時,起來就又出門。江慧早出晚歸,即使跟徐春鳳同住一個屋,也難得碰上幾回面。江慧知道徐春鳳又找了男人,沒事就往他家里跑。有時她覺得自己有母親和沒母親也沒什么兩樣?;旧纤D頓都在學校食堂吃,下晚自習后也是獨自走三四十分鐘的夜路才能回去。她從不來參加她的家長會。當然,這正合了江慧的意。徐春鳳要是和煤礦上那些有錢又愛打扮的女人坐在一起,不僅是丟自己的臉,更是讓同學看不起她。

      真正讓江慧產(chǎn)生懷疑的是上次回老家碰到的一件事。自從徐春鳳帶著她出去后,她們就沒再回來過。這次是給徐春鳳的母親辦二十周年祭。江慧不懂要做些什么,全程都是徐春鳳一個人準備祭品、買紙扎、疊元寶,去墳地也沒讓江慧跟著。

      江慧獨自在院里,一個歪嘴男人歪著頭看了幾眼,推開門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憨笑,看上去有點精神失常。

      “你、你回來啦?”男人樂呵呵地說。

      “你認識我?”江慧感到十分疑惑。

      “咋、咋不認識。你、你是老江抱、抱回來那閨女?!?/p>

      “你在說什么?”

      “老江跟春鳳結(jié)婚八、八年,都沒生個娃,他老娘就去河南,計劃抱個娃回來。男娃八、八千,女娃五百,結(jié)果就把你抱回來了。”

      “你個傻子瞎說什么呢!”江慧站起來指著他說。

      “你才一歲老、老江就被炸、炸飛了。采石頭,山里,炸,轟,咚,啾,啪,竄天炮!竄天炮!死啦!死啦!”傻子露出一口黑牙,瞪著眼,張牙舞爪地比劃著,邊說邊笑,“死啦!死!沒有!”

      “出去!你個瘋子!”江慧拿起地上的笤帚往外攆他。傻子呦呦呦地亂叫一通,一跳一跳地往外跑。這時來了個老太太,進來抓住傻子說:“誰讓你跑這兒來的,快跟我回去!”走時連連跟江慧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別理他,腦子不好使。”

      江慧氣得半天沒緩過來。一整個上午她都在琢磨傻子的話,他那副樣子不停在她腦子里轉(zhuǎn)。到最后她竟覺得他說的有可能是真的。她想起小時候問過徐春鳳她爸爸去了哪里。徐春鳳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離了”,就再也沒跟她提過這事。在江慧記憶中,徐春鳳時常提起懷家寶時候的事情,卻并未說過懷她時候的經(jīng)歷。徐春鳳上完墳回來時,江慧悄悄盯著她看了好久。她猛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女人跟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她們從五官到發(fā)色的深淺都有很大差別。也許她的長相是遺傳父親吧。盡管沒見過父親的照片,她卻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回到礦區(qū)后,江慧仍對這件事耿耿于懷。思來想去,她謊稱學校要收集疫苗接種證,給學生補打疫苗。徐春鳳愣了愣,說好像沒有辦過,后來又說記不清了,可能是搬家的時候搞丟了。江慧問出生證明也沒有嗎?徐春鳳說那時候農(nóng)村生孩子哪需要辦這么多證,戶口簿不行嗎?

      那是她第一次跟著班上的男同學去網(wǎng)吧。他們來到吧臺前,跟網(wǎng)管使了個眼色,網(wǎng)管就領(lǐng)著他們走過一道暗門,到達一間小廳。這里坐著的全是像他們一樣未成年的學生。男生們問她也會打魔獸世界?她搖搖頭,說自己只是來查些資料。她花了一塊錢,在最角落的位置開了一臺機,鼓搗了好久,終于在鍵盤上笨拙地敲了五個字——寶貝回家網(wǎng)。

      她竟忍不住流下淚來。鋪滿屏幕的是一張張嬰兒的笑臉、哭到暈厥的父親母親、身披尋親條幅的頭發(fā)花白的老者,以及一條條令她感到刺痛的標語:我的寶貝你在哪里?爸媽在等你回家!六旬老漢苦尋兒子三十載,足跡踏遍半個中國!成千上萬條帖子在她眼前滾動,無數(shù)人在帖子下留言,為尋親者加油鼓勁,提供線索,偶爾也能看到幾條親人團圓的好消息。江慧看著重聚后的父母和孩子相擁而泣的畫面,忽而想到她的親生父母是否也在苦苦地尋找著她?在接連看到好幾個尋親成功的案例后,她終于忍不住為自己發(fā)布了一條帖子。但她絲毫沒有走失時的記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羅列出一些寬泛的信息:

      本人女,十五歲,九五年前后于河南走失,現(xiàn)居山西省晉城市,身高160,小臂上有胎記。

      編輯好后,她盯著這一串蒼白的文字看了好久,然后用攝像頭拍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張自拍照片。一張小小的臉埋在蘑菇頭下,渙散的眼神中帶著明顯的稚嫩,薄薄的嘴唇微微張開,兩片腮紅若隱若現(xiàn)地掛在臉頰上,讓她看上去遠不及十五歲。

      這樣一則簡單的尋親帖子靜靜地躺在她面前,她呆坐了很久,鼠標一次次地移動到“發(fā)布”上,又一次次地挪開。她的網(wǎng)費即將用盡,右上角的倒計時無聲地催促著她,終于在只剩最后十秒鐘時,她慌張地點擊了“發(fā)布”。

      第二天晚上,當揣著偷來的零錢走進網(wǎng)吧時,她已輕車熟路。坐在椅子上那一刻,呼吸不自覺緊促,顫顫巍巍地敲下最后一個字,她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自己發(fā)布的帖子,已有近三千的瀏覽量,在一眾祝愿與鼓勵的評論中,一條短評格外扎眼:我妹妹于九五年底在河南濮陽被拐,去向未知。江慧立即點進那人的主頁,頭像是一個劉海遮住眼睛的男人,沒有發(fā)過任何帖子。

      她主動給他發(fā)了消息:你好,請問你妹妹走失時幾歲?

      那邊立馬有了回復:一歲出頭,剛學會走路,就被人販子拐走了。對了,我妹妹胳膊上也有一塊胎記,你能把你的胎記拍給我看看嗎?

      看到這句話,江慧立馬摘下攝像頭,拍下了自己小臂上那一塊桃花形狀的胎記。發(fā)過去后,她攥緊拳頭,焦急地等待著,心跳逐漸加快,她甚至不太敢看聊天窗口。那邊一直沒有消息,江慧不停地刷新,十多分鐘過去,三個哭泣的表情終于傳了過來。江慧愣了一下,隨后又收到兩張圖片。一張是襁褓里的嬰兒,被一個女人抱在懷里睡著,另一張上面是一條細細的胳膊,上面出現(xiàn)了和江慧一樣的桃花形胎記。

      妹妹!你就是我的妹妹!我終于找到你了!

      江慧瞬間呆住。她僵硬的手滑到大腿上,掐了一下自己。一陣疼痛讓她幾乎哭出聲來。她點開第二張圖片,擼起袖子露出胳膊,仔仔細細地對比著。這兩塊胎記的形狀、位置、顏色,都出奇地一致。她又點開第一張圖片,那個被抱在懷里的,正在酣睡的嬰兒還沒被看清,就模糊在她的眼淚中……

      6

      得知親生父母都已因疾病過世時,江慧感覺這個世界又一瞬間暗了下來。哥哥說,父母從來沒有放棄找她,直到病危的那一刻,母親還在念叨著,讓他一定把妹妹找到。他四處打工,掙不到什么錢,只能成天守著網(wǎng)站,一條一條地瀏覽那些尋親的帖子。蒼天憐愛,江慧終于找到了世上僅存的親人。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難以相信這是真的,她一遍遍地和哥哥確認,追問他當年的細節(jié)。哥哥答得那么詳細,甚至連她被拐時穿的什么衣服都還記得。最重要的是那片胎記,那幾乎讓她沒什么再懷疑的,她恨不得立馬就去河南和哥哥團聚。可她明白,這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做出的決定,當她去往河南,就意味著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她要和這里的一切說再見,包括徐春鳳,她的學校和同學,還有那個她剛認識的弟弟小凱。她只能一天一天地猶豫,等待。中考在即,她壓根沒心思復習,每天都抽出時間去網(wǎng)吧,只為了和哥哥說幾句話,把這十幾年的經(jīng)歷一點點地和他分享??伤祦淼腻X所剩無多了,徐春鳳已經(jīng)不再把錢放在那個地方,同學們更不可能借錢給她。況且,盡管小凱沒有直說,但她聽得出來,他對于自己每晚都回來這么遲有些抱怨。她不能再去網(wǎng)吧了。她不得不用另一種方式和哥哥聯(lián)系——寫信。寄一封信到河南只要幾毛錢,雖然慢,但哥哥總會收到。而且信里可以裝下很多話,她可以不用再擔心在網(wǎng)吧打字手法太笨拙,說不了多少話就得走。一封信打個來回時間太久了,她等不了,每天都給哥哥寄。她把信紙藏在書本下,趁上課時間偷偷寫。她想告訴哥哥的事情太多了,甚至有點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徐春鳳到教室里找江慧那天,她晚上一個人在操場待了很久?;氐叫P家里,小凱見她兩眼腫脹,像是剛剛哭過。他問她怎么了,她說外面風很大,進了好多沙子。小凱覺得江慧有越來越多的事情瞞著自己。他回想起上周五學校放假,他和同學路過步行街,遠遠看見一個很像江慧的人在郵局外墻的郵箱跟前站著,從衣服里掏出一封信投了進去,然后低著頭快速離開。當時他沒想太多,現(xiàn)在斷定那個人就是江慧。睡前他假裝不經(jīng)意說起,上周五在步行街看到一個好像她的人,江慧立馬說是他看錯了,她放假后就回自己家了,壓根沒去步行街。小凱繼續(xù)和她聊天,她不再說話,像是已經(jīng)睡著了一樣。

      凌晨,大概三四點鐘,小凱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他隱約感覺到房間里亮著一點微光,而后他看見江慧裹著被子坐在寫字臺前寫字。臺燈開著最小擋位,江慧還專門把燈泡朝向窗外,像是怕晃到小凱。小凱頓時沒了睡意,他不敢發(fā)出聲響,眨著眼睛望著江慧的背影。她寫得很快,筆尖發(fā)出的沙沙聲格外明顯。小凱腦袋里閃過很多疑問,他好奇江慧究竟在和誰通信,也許是遠方的朋友,可那樣的話,她用不著半夜起來寫信。思來想去,他不得不認為他最后的推測是對的——江慧談上了男朋友。

      一直到六點多,江慧才停下筆。她輕輕地從書包里掏出信封,把信紙裝進去,貼好郵票后,又放回了書包。窗外已經(jīng)泛出了一點晨光,她伸了個懶腰,把被子疊好,就躡手躡腳地背起書包出了門。走之前她專門看了小凱一眼,他側(cè)睡著,用脊背朝著她。十多分鐘后,小凱噌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他迅速套好衣服,從抽屜里翻出一根鐵絲,揣在兜里出了門。天還沒有完全亮,三三兩兩的學生騎著自行車駛向校門。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人了。他走過步行街,隔著很遠望向郵局。那里還沒開門,跟前一個人也沒有。那只郵箱仍掛在墻上,看上去臟兮兮的,好像很少會有人使用它。他確定江慧這么早出門一定是來寄信的,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寄完回到了學校。他四處看了一圈,來到郵箱跟前,掏出鐵絲,在前面粘上嚼了很久的口香糖,就小心翼翼地伸進了郵箱。他屏住呼吸,眼睛透過縫隙朝里看,手摸索半天,嗒一聲,口香糖粘在一個信封上。輕輕提出來,信封上顯出江慧的名字,還有一串地址工整地寫在上面:“河南省鄭州市富士康科技園員工宿舍張?zhí)┛凳??!?/p>

      7

      放寒假的前一天,小凱知道這是江慧最后一次來自己家了。江慧已經(jīng)陪他度過了大半個學期,小凱覺得,自己好像膽子大了很多,如果江慧不再跟他做伴,他也一定不會再害怕什么。那個晚上他們聊到很晚,江慧反復說,羨慕小凱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個那么愛他的媽媽,不過她的語氣倒不是那種嫉妒且遺憾的,而是像自己也要馬上迎來幸福生活一樣。她叮囑小凱,往后千萬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將來就可以不用受那么多苦,父母也可以跟著享福。小凱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聽著這個沒比自己大多少的姐姐講著大道理。到最后,江慧沒有什么再要向他交代的時候,他問她,下學期還會來嗎,她沉默了很久說,下學期再說吧。

      第二天,公寓也放了假,霞莉回到了自家的出租屋。這么多天里,小凱第一次被母親陪著,可他卻沒有快速入睡。他想象著此時的江慧,或許已經(jīng)坐上了去往鄭州的火車,即將見到自己的親哥哥。昨天晚上,江慧很不好意思地向他借錢。他知道江慧其實早就想這么做了,只不過一直拖到不得不開口的時候才對他說。江慧說想買點課輔資料,但徐春鳳不給她買。小凱當然知道這是江慧又一次的謊言,但他十分大方地把自己攢了很久的零花錢拿給了她。

      他多么希望江慧能和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團聚。

      那之后,一場大雪毫無預兆地來了,窗外變成了一片白色。小凱和霞莉好幾天沒有出門。一天下午,徐春鳳頂著一身雪花敲開了門,霞莉正有些驚訝,她為何會這時間找上門來,徐春鳳說,她是來找小凱。

      徐春鳳拍拍肩上的雪,問他:“你知道江慧去哪里了嗎?我今天回家,等了很久都沒看到她?!?/p>

      “她不在家嗎?”小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p>

      徐春風便沒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往門外走,霞莉叫住她要給她倒杯熱水,她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徐春鳳走后,趁著母親下樓買菜,小凱拿出了掖在褥子底下的那封信,看著信封上的地址,小凱心想,除了他,再也沒有人知道江慧去了哪里。他掏出信紙,又看了一遍江慧寫給哥哥的信。

      親愛的哥哥:

      不知道我前幾天給你寄的信你收到?jīng)]有?沒關(guān)系的,你不用回,我就是想跟你說些心里話。我恨不得立刻去找你,但還是按你說的吧,放寒假再去。我每天都巴不得寒假快點到來,這樣就能快點見到你。對了,今天徐春鳳來學校找我了,她當著所有同學的面打了我,還把我的錢拿走了。我好恨她,她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我,可她那時候多愛她和那個男人生的兒子啊。哥哥,你知道嗎,其實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王家寶剛出生的時候,每天都是我在照看他。我整整一個學期都不能去上課,整天等著我的就是洗不完的尿布,做不完的飯。等我再回到課堂上的時候,老師講的我一句也聽不懂。同學們背地里議論我,說我這么小就當起了老媽子。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有一天,徐春鳳出去打麻將,走之前她專門讓我看好王家寶。她走后沒多久,王家寶就哭了起來,他的聲音好吵,我怎么哄,他都不安生。我掐他的胳膊,警告他別再哭了??伤睦锫牭枚?,哭得更猛了,還又尿濕了一塊尿布。給他收拾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憐,老天爺對我好不公平。我再也不想受這樣的罪了,再也不要活在這個世界上了。我來到火邊,把煙筒挪開一個口子。要不是村里接二連三有人中煤煙,我根本不知道煤煙還能害死人。我重新躺回床上,止不住地流淚。煤煙的味道不一會兒就充滿了整個屋子。王家寶很快就不哭了,就像又睡著了那樣,一動都不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昏迷的,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院子里,身邊站著一群鄰居。后來我才知道,徐春鳳那會已經(jīng)帶著王家寶去了縣里搶救,她根本沒有管我,根本沒有!還是鄰居聽到她的叫嚷,跑過來把我拖出去的呢……

      小凱仍然記得第一次讀到這封信時的震驚,可現(xiàn)在,他全是對江慧的同情。他決定永遠替江慧把這個秘密保守下去,算是彌補他因為好奇而攔截這封信的罪過。他其實很后悔,自己偏偏攔截了江慧寄出的許多信中最重要的一封。但他現(xiàn)在沒有別的選擇,他只能把信連同信封一起丟進煤球爐里,看著紙張一點點化為灰燼。

      雪消了又下,下了又消,年關(guān)一天天臨近,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好像都在家里張羅著歡慶新年。和往常一樣,小凱跟父母擠在小出租屋里過年。開年之后,徐春鳳沒來公寓上班,江慧也沒來跟小凱作伴。小凱問母親,徐春鳳去了哪里,母親說她走得很突然,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以為她離開晉城了。

      大概過去好久吧,春天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小凱在市場門口看見兩個擺攤的婦女正在為搶一個攤位吵架,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整條街的人都駐足觀看。罵得更兇的那個是徐春鳳,她甚至抄起板凳作勢往對方頭上砸。再一看,徐春鳳身后的三輪車跟前站著一個蘑菇頭女生,圍巾裹得很嚴實,戴一副棉手套,正吃力地搬著桌凳往下卸。

      【作者簡介】李晨瑋,2001年生,山西晉城人。作品見《山西文學》《天涯》《文藝報》《湖南文學》等刊。現(xiàn)就讀于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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