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婷
一
我發(fā)現(xiàn)我的爸爸有古怪!
在三天前,晚飯過后,我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爸爸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我順手接聽了電話,但入耳的只有“滋滋滋”的電流聲。在我困惑著準備掛掉電話時,爸爸跑過來搶走了我手上的電話,開始跟對方說話,表情還有些著急。
爸爸掛掉電話后,就對媽媽喊了聲:“楠媽,我要出去一下,公司那邊有些事情要忙?!?/p>
媽媽點了點頭:“好,注意安全!”
但是,剛剛電話那邊根本就沒有人說話啊!
為了弄清楚爸爸到底在搞什么,我時刻留意著爸爸的一舉一動??墒?,他與往常一樣,上班、下班、回家,有時候還踩著自行車來學校接我,然后一起回家,根本就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就在我快要打消疑慮時,有天晚上,爸爸又接了一個電話,這次爸爸拿起電話就往陽臺走去,沒留給我偷聽的機會。我神思縹緲,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陽臺那邊,豎起耳朵,努力想聽清交談的內(nèi)容。當我再次把視線投向陽臺那邊時,爸爸已經(jīng)掛電話了,邁步走了進來,疲憊地壓了壓眼角,說:“等下晚點要加班呢,可能要明早才回來了?!?/p>
媽媽遞了一根串著水果的竹簽給爸爸,點了點頭,說:“好,注意安全哦!”
以前爸爸也會有晚上加班的情況,但現(xiàn)在我覺得一切都很可疑,內(nèi)心一直在嚷嚷著:去看看!去看看!
于是我就真的去了。晚上11點30分,爸爸出門了,與白天的正式穿著不同,他今晚穿了一整套深藍色的衣服,與黑夜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戴了一頂有熒光條的紅色鴨舌帽,我可能就真的把他給跟丟了。
跟著爸爸拐了個彎,我來到了一處空地上,一眨眼的工夫,爸爸背上就多了一個大大的背包,背包上寫著幾個熒光大字——夜風宅急送。
夜風宅急送?我百思不得其解,還沒等我想明白,我竟然看到爸爸騰空而起,雙手在空中比畫著什么,然后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像變魔術般出現(xiàn)在空地上。
我驚呆了!
爸爸坐上了駕駛位置,那輛破舊的面包車就“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四個輪子變成了四個大爪子?!皣}噠”兩聲,車燈射向了黝黑的夜空,一條鋪滿星星的路由上往下延伸,一直來到面包車前。
我隱約感到不妥,突然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束光,正好打在藏身在角落里的我身上。我一聲驚呼,原本已經(jīng)駕車離去的爸爸又掉了個頭回來,只見他皺著眉看著我,表情是我少見的嚴肅。
糟了,要挨罵啦!我低下頭,顫巍巍地認錯:“對不起!我,我,我……”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聲:“為什么你這么晚還不睡覺呢?”
“???”我張著嘴巴抬起頭,爸爸居然沒生氣?
“還有,”爸爸的手搭在我的肩上,“這不是什么秘密,我原本打算等你再大一些時跟你說的,現(xiàn)在只能提前說咯?!?/p>
說著,爸爸就拉著我上了那輛破舊的面包車,系好安全帶后,爸爸跟我說,他不是普通人類,他是風的兒子!
“所以,我也是‘風?”我詫異地用手指向自己。
“是的。”爸爸昂首挺胸的樣子好神氣,“‘夜風宅急送是我們風家族一直傳承下來的使命,也是爸爸的責任?!?/p>
“那媽媽知道嗎?”我的大腦還在咀嚼著爸爸的話。
“那是當然!”爸爸看著我神秘一笑,“你媽媽也是風呢。”
二
話音剛落,面包車便開始上下抖動,很快就落在了一座山腳下。星星路也散開了,回到了夜空中,沒有云塊遮擋的月亮,也重新掛上了天空。爸爸背上那大大的背包,仰頭看著在夜里仿佛被月光賦予了生命的山。“走吧,爸爸帶你去認識一下咱們宅急送是要做什么的。”爸爸說。
說完,爸爸就往地上那塊方方正正的泥土里跺腳,跺到第三下時,那塊泥土發(fā)出了亮光 ,幻化成一扇長滿青苔的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門?!爸ㄑ健币宦?,木門打開了,里面走出來一位身披白色長袍的老者,只見他頭頂著一座霧氣繚繞的翠綠小山,長著雪白長眉和長須,一身仙風道骨。
“嘿!你這臭小子!”那老者揚手打在爸爸的帽檐上,“我的手機怎么現(xiàn)在才送到?”
爸爸笑呵呵地從背包里掏出一只軟綿綿的云朵盒子,輕輕揭開蓋子,里面躺著一臺白色的云朵手機。“山伯呀,這限量版的云朵手機很難搶的,我可是等了好長時間才搶到的?!卑职职咽謾C遞給了山伯。
“哼!”山伯接過手機,寶貝似的摸了又摸,突然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猛地抬頭看著我,一時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時舒展眉頭,下一秒就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懸浮著腦袋在我眼前左扭右扭,瞇著眼睛盯著我看,問道:“你這小娃兒,這么晚來爬山?”
“不,不,不……”我被嚇得舌頭打結了。
“哈哈,山伯,這是我女兒,叫阿楠?!卑职中χ牧伺纳讲募绨?。
“哦!”山伯興致缺缺地縮回脖子,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終于有小娃兒來爬山了。”
山伯擺弄著手機,瞇著眼睛把頭湊近手機屏幕:“山頂上那棵老樹讓我去買一臺手機,說只有在手機里,才會知道現(xiàn)在的小娃兒喜歡什么?!?/p>
山伯話音剛落,“咻”的一下飄到我身邊,歪著頭盯著我看,問:“小娃兒,你覺得呢?”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又覺得直接點頭的話好像有點不太禮貌,又微微搖了搖頭,轉念一想:我們平常聚在一起不都是拿著手機刷視頻、打游戲嗎?就堅定地點了點頭。
“哎,看吧。”山伯悠悠地轉過身,氣音縹緲,“看來我要好好跟那老樹頭學習一下怎么使用手機了。以前的娃兒呀,幾只小昆蟲就能把他們吸引住了,現(xiàn)在居然要用到這種高科技。等我學會了,就把他們吸引上來,將他們充滿童趣可愛的腳步收集起來。再跟山風兄弟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幫我備份一份小娃兒們的笑聲。然后放在我的小溪唱片機里,這樣我就能經(jīng)常聽到他們清脆得像星星一樣的聲音了。”
山伯最后一抹聲音隨著木門的合上,消失在夜風里。我恍惚地看著恢復原樣的泥塊,心里也不禁想:我到底有多久沒有爬山了?兩年,還是三年?
爸爸拉著我上了面包車?!鞍职?,我好像也很久沒有爬山了。”我說。
“那咱們明天就去爬山吧?!卑职滞犷^對我眨了眨眼,然后把手機往方向盤中間一放,神秘一笑,“阿楠呀,宅急送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義的哦。”
三
下一站,我們來到了一個像火爐一樣熱的地方,前方有一幢很小很小的,小到不認真看根本看不出來的小木屋。爸爸說這里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的獨眼婆婆的家,獨眼婆婆生氣的時候會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以看到眼睛里熊熊燃燒的火焰,這樣天氣就會很熱。
“???獨眼婆婆是太陽嗎?”我瞪大了眼睛。
爸爸抿嘴一笑不說話,從背包里掏出來一瓶湛藍色眼藥水,向著前面的小木屋喊道:“婆婆,你的眼藥水到貨了,請簽收哦!”
突然,那小木屋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劇烈抖動著,“砰”的一聲變大了;再“砰”的一聲,變大;最后“砰”的一聲,變得很大很大。我抬頭仰望著這如摩天大樓一般高的木屋,很是震撼。
在我正好奇地想著,從木屋里走出來的會是一個怎樣脾氣暴躁的怪物婆婆時,木門被推開了——走出來的是一個身材瘦小佝僂,長著尖鼻子、大耳朵的老婆婆。她還有一頭被盤得高高的黃色長發(fā),我估摸著那盤起的頭發(fā)得有她身體的兩倍高。奇怪的是,她那雙大大的眼睛卻黯然無光。
“我終于把你給盼來啦!哎喲喂,眼睛可把我給疼得喲!我已經(jīng)好多天沒上班了,惹得人類經(jīng)常抱怨他們的什么晾不干,什么全發(fā)霉了……”獨眼婆婆的聲音很響亮,就像滾滾的雷聲一樣。
爸爸把眼藥水放在了獨眼婆婆的手中,摸著鼻子尷尬一笑:“抱歉呀,婆婆,主要是現(xiàn)在干凈的海水難找,海洋醫(yī)生因為這事到處奔波,也是累得夠嗆的。”
獨眼婆婆嘆息著搖了搖頭。此刻我卻很好奇,獨眼婆婆究竟是不是太陽呢?我這樣想著,嘴巴就不受控制了:“那婆婆你是太陽嗎?”
獨眼婆婆一愣,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女兒,阿楠?!卑职衷捯魟偮?,獨眼婆婆就一副了然的模樣。
“原來是阿楠啊,你爸爸經(jīng)常跟我們這些老客戶提起你?!豹氀燮牌判Φ?,“還說你將來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宅急送繼承者?!?/p>
“謝謝婆婆!”我突然覺得,獨眼婆婆笑起來很和藹,就像春天的陽光一樣,溫柔又細膩。
獨眼婆婆仰著頭,往眼睛里滴了一滴湛藍色的眼藥水。然后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再張開眼睛時,那雙原本黯然失色的眼睛恢復了神采。
就像耀眼的太陽一樣!我心里不禁贊嘆著。
“這眼藥水呀,寶貴得很?!豹氀燮牌虐蜒鬯幩剡M盤得高高的頭發(fā)里,那頭發(fā)就像一個多功能的儲物箱,在吞進眼藥水后,就出現(xiàn)了一把小巧的鎖,“咔嗒”一聲,鎖上了。
“我可是等了好多天喲。”獨眼婆婆搖了搖頭,嘆息道。
“對呀,”爸爸把手上的快遞單遞給了獨眼婆婆,“海洋醫(yī)生也正頭疼著,現(xiàn)在能找到的干凈海水越來越少,這眼藥水都已經(jīng)供不應求了?!?/p>
獨眼婆婆伸長手在頭頂上摸了摸,掏出一支金黃色的筆,在快遞單上“唰唰”簽名,“但也沒料到那股黑煙會直沖我的眼睛,我已經(jīng)很注意不讓自己生病了?!?/p>
聽了獨眼婆婆的話,我突然想到這兩個星期真的沒有見過太陽了。這兩個星期的天都是陰沉沉的,沒有太陽,家里所有的東西都帶著一股難聞的霉味。
獨眼婆婆把那支金黃色的筆重新插進頭頂,把快遞單遞給了爸爸,說:“這限量版眼藥水,希望再也用不上吧。”
四
與獨眼婆婆道別后,我們繼續(xù)啟程。呼呼的風聲帶著綠葉的清新,從開了一條縫的車窗外一下又一下地撲進我的鼻腔,我很快進入了夢鄉(xiāng)。時間滴答滴答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爸爸叫醒了我。
我們停在了一處廢棄游樂園里的旋轉木馬前。爸爸抱著大大的背包下了車,我緊跟其后。當走到一只通身彩色的獨角獸前時,爸爸停住了腳步,看向我,表情舒展開來,然后笑著伸手按了按那彩色獨角獸頭上的角?!岸b忊彙?,清脆的門鈴聲響起,旋轉木馬忽然慢慢地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泛著銀光的門。
爸爸朝我揮了揮手:“歡迎進入童話世界!”
我跟著爸爸一腳踏入了門檻,眼前是一片遼闊的草原,我感覺就像踩在海邊的細沙一樣,十分柔軟。草原上的草有我的膝蓋那么高,隨風而舞,掀起陣陣綠浪。
爸爸拉著我繼續(xù)往前走,這里的天很藍,白云也很可愛,以各種各樣的形狀排列在蔚藍的天空,偶爾還會看到有閃著光的星星。
“白天居然看得見星星!”我驚呼著。
“在童話世界里,千奇百趣的東西和奇景異象不足為奇,”爸爸突然停下腳步,“看,客人來了。”
我探頭望去,只見不遠處有一只長鼻子、長身體的不知名生物在草地上快速向我們跑來。再仔細一看,這生物的身下長著數(shù)不清的、長短不一的腳。在我驚訝時,這生物就已經(jīng)跑到了我們面前。
這生物的背上坐著一只彩色的、眼睛一大一小的青蛙,還有一只身體小小的,但頭上的黑角長得很長很長的梅花鹿。仔細一看,那對黑色的角居然閃著神秘的紫色光芒。
“你好,風使者?!比绻徽J真看,我還發(fā)現(xiàn)不了在梅花鹿角上有一只灰花色的小小熊。只見它拄著拐杖跳到了彩色青蛙的頭上,然后用拐杖輕輕敲了一下彩色青蛙的頭頂。彩色青蛙“呱”的一聲,吐出了一個信封,信的封面上畫著一個小女孩趴在桌子上認真畫畫。
“又要麻煩你了,幫我送到這個地址吧?!毙⌒⌒苊嗣噬嗤艿念^,彩色青蛙又“呱”的一聲,把舌頭吐得長長的,將信遞到了爸爸手上。
爸爸接過信后,貼上了一張可愛的、上面畫著一個肉嘟嘟小女孩的粉色郵票?!斑@是第幾回了?”爸爸頓了一下,將信塞進背包里,又說:“那個女孩有可能已經(jīng)搬家了,你們還有她別的信息嗎?”
那幾只動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著頭?!拔覀兙椭浪粼诋嫳旧系臍馕?,還有寫在上面的地址,別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小熊耷拉著腦袋,樣子很迷茫。
“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說完,他們掉轉頭往遠處走去,慢慢消失在我眼前。但小小熊的話還在我的腦海里回蕩著。“爸爸,剛剛那幾只動物是什么來的呀?”我忍不住問。
“哦?他們呀?他們原本是在畫本上的畫?!卑职终f。
“那他們的主人是誰呢?”
“他們的主人是一個小女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但是她一點都不開心?!?/p>
“那你為什么要說謊,說她已經(jīng)搬家了呢?”我不解。
“是她不讓我跟那群小家伙說的。”爸爸揉了揉臉頰,看著遠處逐漸明亮的天邊,“那姑娘每天有寫不完的作業(yè),上不完的鋼琴課和數(shù)不清的比賽。雖然她的房間里有數(shù)不清的獎狀和獎牌,但是她跟我說過,這些都不是她喜歡的?!?/p>
我表示很理解,我也不喜歡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爸爸把車停在一塊潔白的云朵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看著遠處被橙黃暈染成圖畫般的天邊。我順著爸爸的視線看過去,不禁高興地喊道:“呀!獨眼婆婆終于出來了!”
爸爸呵呵笑著,繼續(xù)說道:“那個小姑娘呀,最喜歡的就是畫畫,童話世界里的幾個小家伙就是她創(chuàng)造出來的,只可惜那畫本被那姑娘的媽媽扔了?!?/p>
我噘著嘴,嘟囔著:“那為什么女孩只收信又不回信呀?”
爸爸聳了聳肩,說:“誰知道呢,但我知道那姑娘一定也很想念那幾個小家伙,否則也不會每次見我送信來,都抓著我問長問短的?!?/p>
“反正不管怎么樣,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爸爸笑著說。
我望著逐漸被陽光照亮的清晨,意識也開始模糊,眼皮仿佛有千斤石頭壓著似的,掙扎了幾下后,整個人就陷入黑暗中。
五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曬屁股了,此時的我正躺在床上。等等!躺在床上?我猛地躍起,用手使勁掐著臉上的肉,傳來的疼痛感讓我瞬間清醒。
“啊,原來是夢??!”我沮喪地抹了一把臉,走到床邊,看著消失了兩個星期,現(xiàn)在終于露面的太陽,喃喃自語:“獨眼婆婆,是你嗎?”
“誰說不是呢?”爸爸突然出現(xiàn)在了窗臺上,笑著拉起我的手,然后像風一樣飄到草地上,“這都不是夢哦,你可是向我保證了,要成為最優(yōu)秀的‘夜風宅急送繼承人哦。”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