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喬·威爾斯思想體系多維研究

【摘要】本文對英國著名小說家、社會學家、政治家赫·喬·威爾斯的思想體系，從科技、生態(tài)、倫理、教育和未來五個層面進行多維解讀，全方位理解威爾斯以科技為核心，以教育為路徑，堅守倫理底線，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創(chuàng)造未來美好世界的前瞻性思維，對現(xiàn)代世界文明發(fā)展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赫·喬·威爾斯；科技；生態(tài)；倫理；教育；未來

【中圖分類號】I561?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13-0047-10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3.015

基金項目：三亞學院人才引進項目“赫·喬·威爾斯《〈墻中門〉及其它故事》短篇小說集翻譯研究”（項目編號：USYRC23-07）。

赫伯特·喬治·威爾斯（Herbert George Wells）是英國著名小說家、社會學家、新聞記者、政治家和歷史學家，以《時間機器》《隱身人》《莫羅博士島》《登月先驅》《世界大戰(zhàn)》《神食》《沉睡者醒來》等科幻小說，以及《托諾-邦蓋》《基普斯》《波利先生傳》《勃列林先生看穿了他》《恩惠》《預測》《世界史綱》等關注社會現(xiàn)實、歷史發(fā)展和人類未來的作品而聞名于世。

威爾斯的科幻小說影響深遠，“外星入侵”“時間旅行”“反烏托邦”等已成為科幻小說的永恒主題。威爾斯是最多產的現(xiàn)代作家之一，百余部作品涵蓋文學、歷史、社會、政治、科學等多個領域。威爾斯曾四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和儒勒·凡爾納一起被稱為“科幻小說之父”。威爾斯以其亦幻亦真的科學幻想、離奇震撼的奇妙故事、高超的文學素養(yǎng)，被稱為“科幻界的莎士比亞”；以其對社會現(xiàn)實的諷刺批判，被稱為“狄更斯繼承人”；以其對廣泛人類世界和命運共同體的預見性、前瞻性創(chuàng)作，被稱為“百科全書式的天才”。

1866年9月21日，威爾斯出生于肯特郡布羅姆利市的一個中下層階級家庭。他的父親是一名園丁，后來成為小店主和半職業(yè)板球運動員。他的母親是一名傭人。1874年，威爾斯在一次意外中腿部骨折，只能臥床休養(yǎng)，父親從當?shù)貓D書館帶回來很多書籍，供威爾斯打發(fā)時間，開啟了威爾斯早期的啟蒙教育。書中的新奇世界令威爾斯沉迷和向往，埋下了日后文學創(chuàng)作的種子。

同年，威爾斯進入布羅姆利市的托馬斯·莫雷商業(yè)學校學習。后來由于家庭難以維持生計，威爾斯被迫輟學。為了生活，威爾斯做過各種兼職工作。在他14歲時，當過布商學徒。這一段每天13小時艱辛的學徒生活成為其日后很多小說中社會批判的素材。后來威爾斯給一位藥劑師當助手，再后來又給另一位布商當助手。在這期間，威爾斯在厄普帕克的宏偉圖書館中，閱讀了許多西方經典名著，如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柏拉圖的《理想國》等，從此開始了他的文學里程。

1883年，威爾斯的人生迎來了轉折點，成為米德赫斯特文法學校的助理教師，并在1884年獲得了南肯辛頓科技師范學院的獎學金。在那里，他的老師生物學家托馬斯·亨利·赫胥黎對威爾斯的影響很大。威爾斯對老師的研究很感興趣，開始參與研究進化論，并掌握了進化論的核心精髓。在學期末，威爾斯形成了清晰有序、真實徹底的宇宙觀。在威爾斯的作品中，讀者能夠感受到進化論的思想內涵。這時威爾斯對社會變革和費邊社會主義思想產生興趣，并通過在大學期間創(chuàng)辦編輯的《科學學派雜志》表達自己的社會看法和文學觀點。后來，威爾斯對學校的教學感到失望，于1887年離開了學校，沒有獲得學位。之后，威爾斯在一所私立學校任教三年。

1888年，年僅22歲的威爾斯發(fā)表了短篇小說《時間的鸚鵡螺》。后五易其稿，擴展為中篇小說，1895年，改名為《時間機器》出版，大受好評，奠定了其在科幻小說文壇的重要地位。在此期間，威爾斯于1890年獲得了倫敦大學理學學位。在與他的表妹伊莎貝爾（他的第一任妻子）結婚后，于1891年開始在倫敦一所函授學院教書。這段婚姻并不成功，威爾斯1894年離開伊莎貝爾，1895年，與他的學生艾米·凱瑟琳·羅賓斯結婚，育有二子喬治·菲利普和弗蘭克·理查德。之后十余年間發(fā)表了一系列科幻經典作品：《莫羅博士島》（1896）、《隱身人》（1897）、《世界大戰(zhàn)》（1898）、《登月先驅》（1901）、《神食》（1904）、《現(xiàn)代烏托邦》（1905）、《在彗星出現(xiàn)的日子里》（1906）等等。在一戰(zhàn)期間，威爾斯是著名戰(zhàn)地記者。

1920年，威爾斯出版《世界史綱》，論述五大洲從地球形成、生物和人類起源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發(fā)展歷史。威爾斯在十月革命后到蘇聯(lián)訪問列寧和其他革命領袖。后來，為了世界和平，曾分別造訪羅斯福和斯大林。威爾斯是未來學研究的奠基人，參與起草了聯(lián)合國的《人權宣言》。威爾斯不僅是科幻小說家，也是著名政論家和社會學家，以科幻小說為媒介傳達自己的政治思想。晚年因政治社會實踐屢受挫折，重新專注文學創(chuàng)作，出版了批判社會現(xiàn)實、情節(jié)幻想離奇、充滿烏托邦色彩的作品：《獲得自由的世界》《大空戰(zhàn)》《昏睡百年》《神秘世界的人》等等。1945年，出版了人生最后一部作品《到達極限的理智》。1946年8月13日，威爾斯在倫敦去世，享年79歲。

威爾斯以其最純粹、最早期的經典科幻小說體裁，開創(chuàng)了獨立的科幻文學時代。因此，有學者建議將《時間機器》出版的1895年設立為科幻小說的誕生元年。威爾斯開創(chuàng)出數(shù)量眾多、范圍廣博的科幻小說新題材，諸如時間旅行、化學隱身、外星襲擊、平行世界、飛機空戰(zhàn)、超人、原子彈、世界災難、食人植物、史前人類、行星電視、海獸襲人、螞蟻霸世等，不勝枚舉。威爾斯通過嘆為觀止的奇幻想象和科幻世界，向讀者傳達了他對社會現(xiàn)實的批判、對科技利弊的思索和對人類未來的憂慮與憧憬，下面將從科技、生態(tài)、倫理、教育、未來五個維度解讀威爾斯的思想體系。

一、威爾斯思想的科技維度解讀

20世紀初，法國、德國等國家迅速發(fā)展，英國不再是“日不落帝國”，逐漸喪失其影響世界格局的國際優(yōu)勢地位，尤其是在英國盛行的反理性主義，使英國人漸漸懷疑進步神話和科技萬能的說法，認識到科技進步需要人們付出相應的代價，也就是說，科技進步給人類帶來外在的物質豐富和自由，但要付出內在的精神自由，人類可能會成為科技的從屬，甚至奴仆，這樣的科技前景難免會令人擔憂和無比失落。威爾斯在科幻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十分重視科學發(fā)展引發(fā)的一系列社會問題。威爾斯的科幻名著《時間機器》用寓言和幻想喻示不可挽救的現(xiàn)實社會。通過地上埃洛伊人和地下莫洛克人的關系，暗指資本主義社會中剝削階級和工人階級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小說中的時間旅行者如果未能找回飛行器，將深陷八十萬年后的世界，無法回歸現(xiàn)實世界，預示著科研成果會使人類看到更遠更廣闊的時空天地，但也可能會產生不利的副作用，危及人類生存。

此外，威爾斯還通過《莫羅博士島》向讀者傳達了其對科技發(fā)展的深切憂慮。莫羅博士在孤島上對動物進行殘酷的活體解剖，殘忍地移植改造動物的大腦和四肢，創(chuàng)造出半獸半人、能說會讀、勞動工作的獸人，妄想利用科學技術把動物轉變?yōu)槿祟悺Ｄ_博士強迫獸人遵守自己制定的法則，奴役獸人的精神。然而莫羅博士最終被獸人殺死，實驗以失敗告終。獸人又回復到動物的原始獸性狀態(tài)。小說表明如果追求科技發(fā)達使某些人類陷入偏執(zhí)和瘋狂，那么科學成果在帶給人類幸福生活的同時，最終更可能帶來巨大的科技災難。因此，威爾斯前瞻性地預見到了科技進步給人類和動物可能帶來的潛在危害和不利影響。

威爾斯另一部小說《隱身人》的主人公是窮困潦倒的教師格里芬，他受過高等教育，是一個知識淵博的物理學家，一直滿懷熱情地投入到隱身術的研發(fā)實驗中，而且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居然成功地創(chuàng)造出了隱身術。當然，他的研究充滿坎坷，困難重重，不斷受到干擾，甚至被出賣。實驗缺少資金，他就想通過偷竊和搶劫解決問題，而他的第一個搶劫對象竟然是他的父親。格里芬妄想利用隱身術作為統(tǒng)治世界的恐怖手段，為此不惜殺掉一切違背他命令的人，幻想自己是凌駕眾生的“超人”。格里芬為了建立自己的恐怖王朝，選擇第一個刺殺德高望重的肯普醫(yī)生，然而在刺殺過程中，卻因受到當?shù)孛癖姷膰ザ粴⑺?。威爾斯塑造的悲劇人物隱身人格里芬，告訴讀者大眾們，人類在潛意識中一直都渴望在世界上扮演神靈的角色。而隨著科技的高速發(fā)展，一些科學家或資本家很可能會不顧倫理道德的限制，為了個人私欲和貪婪，將科學技術或者發(fā)明創(chuàng)造用于反人類的罪惡用途，膨脹的欲望會毀掉一個才華橫溢、天才科學家的遠大前途。威爾斯借用這些科幻作品，向讀者大眾們傳達他對科學進步和社會發(fā)展的觀點看法，科學研究和成果發(fā)明會給人類社會帶來巨大福利和推動力，同時，人類必須反思在科技道路上應做出謹慎的倫理選擇。

另一個富有才華、要求進步，但最后卻偏離正軌的角色就是威爾斯社會批判小說《托諾-邦蓋》的主角愛德華，不僅自身墮落，而且牽連了有科學天賦的侄子喬治，最終家破人亡。威爾斯曾試圖利用科學真理改進社會秩序，但發(fā)現(xiàn)對科學技術應持謹慎理性的態(tài)度，因為科技不僅有積極正面的推動效果，在某些情形下，也可能產生可怕的消極甚至毀滅的后果。威爾斯試圖利用科幻小說來警示沉浸在利用科學不擇手段攫取財富的資產階級，想要利用科學技術粗暴地改造人類、征服世界是不切實際的、理想化的幻想。[1]

威爾斯認為科技將不斷進步，并且推動社會持續(xù)向前發(fā)展。威爾斯非常關注科學技術的發(fā)展狀況，每天閱讀許多科學技術方面的雜志，了解科技發(fā)展的最新動態(tài)，精準預測未來科技發(fā)展的前景和可能。在《獲得自由的世界》中，威爾斯預見了核戰(zhàn)爭，后稱其為止戰(zhàn)之戰(zhàn)，引起科學家們的廣泛關注。威爾斯認為科學和技術既有區(qū)別，又緊密聯(lián)系，技術是科學在應用中的成果轉化?？茖W技術重在提升人類生活水平的實用性和應用價值。威爾斯秉持技術決定論，堅信技術治理社會必將實現(xiàn)，科技進步決定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未來。一些學者抨擊威爾斯的世界觀，指其不能支撐道德秩序的持續(xù)存在，是機械主義的科學觀。甚至有些人認為其科學思想充斥著偽科學因素，是不符合科學規(guī)律的。從《時間機器》可以看出，威爾斯在早年曾懷疑科學技術是否存在社會應用價值。

隨著威爾斯對科學技術的深入學習和了解，其態(tài)度轉向樂觀，承認機器的出現(xiàn)和應用是勢在必行、不可避免、益于社會的，人類應張開懷抱迎接科學技術革命和文明進步。但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科技更是一把雙刃劍，人類在享受科技成果紅利的同時，也要警惕科技的風險和負面影響，控制科技的應用范圍，開發(fā)方向，避免給人類帶來不可挽回的災難和傷害。威爾斯認為科學技術是未來人類福祉的必要條件，未來必然是技術治理的社會，是突出發(fā)展科技、科技高度發(fā)達，按照科學原則組建的社會。

威爾斯無論對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都十分重視，重點關注心理學和社會學。未來社會的技術治理必須采用社會科學的知識和手段，對管理社會的下級官員應進行心理學的系統(tǒng)訓練，才能勝任運行精密的社會系統(tǒng)。威爾斯認為國家可以利用科學教育來改造人性，使人類日益向善。宇宙的進化并不能帶來人類道德水平的提升，只有利用科學技術，提高人類生產力水平，使人類擺脫繁重的勞作，才能促進人類道德的進步，改造人類，改善人性。威爾斯堅持科技決定論，奉行科技樂觀主義，因此認為經過科技改造過的人類比如今更加完美、高尚、純潔、奉獻、誠實、勇敢、合作、富有創(chuàng)造精神等。威爾斯主張運用心理學方法消除人們內心不合作的態(tài)度，利用教育重新塑造人們的精神世界。威爾斯的邏輯推論是科技進步推動人性進步，從而促進社會不斷進步，最終實現(xiàn)世界集體主義。威爾斯思想的最顯著特征是世界主義，又稱全球主義，代表性概念是世界新秩序。威爾斯將人性改造和科技進步結合在一起，形成實現(xiàn)烏托邦的動力。威爾斯技治主義強調人性改造，在此基礎上建立科學烏托邦?，F(xiàn)在看來，科技進步確實能夠推動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但生產力的提高并不一定給所有人帶來福祉，而是造成社會貧富兩極分化，因此對于科技進步的積極作用和人性改造的效果不能過于樂觀。[2]

威爾斯的科學觀深刻體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時常圍繞科學與社會的關系問題進行深入探討，使他開創(chuàng)了獨具特色的科學幻想小說一派。威爾斯所處的時代，科技發(fā)展迅猛，工業(yè)飛速進步，人們驚嘆于科學技術給社會發(fā)展帶來的奇跡巨變。威爾斯用作品記錄了這些社會現(xiàn)實，并且用科學思維的目光審視科學帶來的變化，既有科技進步給社會生活帶來的種種便利，也有科技軍事力量的增強給人類社會帶來的強大殺傷力和破壞力。

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科學家，威爾斯不僅擁有作家的感性和敏銳觀察力，也有冷靜的理性思考，科技便利往往伴隨著被人類忽視的隱患和副作用，必須努力尋找消解科技破壞力的方法和路徑。辯證來看，科學促進社會進步，同時科學就像一匹拉車的烈馬，如果人類不能很好地駕馭科技這匹烈馬，也許它會把人類社會拉進無法回頭的深淵。只有合理馴服、正確利用科學，才能取得科學發(fā)展和社會進步的雙贏之局。特別是在世界上仍然存在戰(zhàn)爭的今天，隨著科學技術的迅猛發(fā)展，科學知識在軍事上的無節(jié)制濫用，只會導致戰(zhàn)爭破壞力增大和人類生命的消亡，只有充分調動科學技術的能動性，努力建立國際新秩序，達成全世界普遍接受的思想共識，才有可能實現(xiàn)世界和平，這在現(xiàn)在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二、威爾斯思想的生態(tài)維度解讀

威爾斯在小說中直接描寫自然生態(tài)的筆墨相對來說不是很多，其自然生態(tài)思想可概括為：自然界是無目的性的現(xiàn)實存在，大自然本身有著內在的生命力和非工具性的生態(tài)價值，而人類作為從大自然中進化出的另一個現(xiàn)實存在，應當與大自然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和諧相處、繁榮共生。威爾斯在生態(tài)學（ecology）一詞的意涵發(fā)展上做出了重大貢獻，將“economy”擴展到“economics”，即從“政治經濟”“家庭管理”含義擴展到了“人類的生態(tài)學”，成為生態(tài)學（ecology）的一個新分支，從而使生態(tài)學（ecology）的內涵漸漸演變?yōu)椋宏P注人與自然的關系，并視其為制定社會和經濟政策的先決條件。正如《時間機器》預見了人類文明如果建立在過度掠奪自然的基礎上，將迎來可怕的未來一樣，威爾斯的作品從始至終激蕩著與眾不同的人文關懷和生態(tài)理念。只有讀懂威爾斯的生態(tài)觀念，才能把握威爾斯作品中的希望和覺醒，才能理解20世紀初期英國社會生態(tài)和人文萬象，以及其對人類未來的憧憬和擔憂。

威爾斯作品中對自然景色的描寫既是小說人物活動的環(huán)境背景，也是故事角色命運跌宕起伏的象征，自然景色與故事情節(jié)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以景喻情、情景交融。威爾斯社會小說中的自然環(huán)境設定在倫敦及其周邊的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通過描寫動物、植物、土壤、水和居民將各個故事背景中的人與物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形成了小說根植于其中的“土地”，構成了利奧波德稱為的“大地共同體”。

威爾斯用寫實方法描寫了轉型時期英國社會發(fā)生的自然與社會環(huán)境變化，以陳述事實的方式引發(fā)對社會生態(tài)的多維思考。通過描寫英國工業(yè)革命前后鄉(xiāng)村自然生態(tài)與精神生態(tài)的巨大變化，威爾斯向讀者揭示出早期的工業(yè)革命是一把雙刃劍，雖然促進了人類文明的進步，但是破壞了環(huán)境，帶來重大生態(tài)危機。

工業(yè)革命前，英國鄉(xiāng)村是一片寧靜優(yōu)美的田園風光。《托諾-邦蓋》中的布萊茲歐弗山莊靠山瞰海，布局恬淡完美，獵苑區(qū)呦呦鹿鳴，呈現(xiàn)動物界生命循環(huán)不息的原始壯觀。景觀區(qū)蕩漾池水，淙淙甘泉，與碧綠草原，蔥郁樹木相映成趣，讓喬治和讀者有了美的領悟，不由沉醉在野生動植物和諧相處，恣意生長的大自然原生態(tài)環(huán)境中，感受到自然生態(tài)的豐富多樣、融洽相處的和諧氛圍，磅礴的生命力和大自然包容一切的寬廣胸懷。山莊和周圍村落根據(jù)地域特征和相互依附關系構成“村莊共同體”，承載著悠久的自然歷史，呈現(xiàn)著美好的原生態(tài)，使得傳統(tǒng)鄉(xiāng)村生活色彩斑斕，整體生態(tài)系統(tǒng)穩(wěn)定和諧。而威爾斯對工業(yè)革命后自然環(huán)境的客觀描寫是煤煙滾滾、工棚林立、狹小逼仄、煙霧彌漫、骯臟不堪、令人作嘔、污染嚴重的生態(tài)破壞景象。

工業(yè)革命前后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反襯和對比描寫，揭示出工業(yè)化進程和工業(yè)文明給英國自然環(huán)境造成的巨大破壞，生態(tài)失衡引起環(huán)境惡化和生存危機。五光十色、美麗宜人的鄉(xiāng)村變成了煙熏色、鐵銹色，充斥著工業(yè)廢料的熏天臭氣。原生態(tài)景觀漸漸消逝，變得毫無生趣。伴隨鄉(xiāng)村自然環(huán)境的惡化，人際關系也不再像以往那樣親密和諧，社會矛盾加深，個體成員不能從“村莊共同體”中獲得安全感和歸屬感，出現(xiàn)精神生態(tài)的污染惡化。一方面英國貴族階層仍然沉醉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優(yōu)雅悠閑生活中，不能自拔；另一方面，新舊價值觀念沖突加劇，紛爭不斷，社會秩序陷入混亂。威爾斯通過對山莊村民的形象描寫，揭示了鄉(xiāng)村共同體漸趨解體，紳士貴族日落西山，鄉(xiāng)村自然環(huán)境業(yè)已毀滅崩潰，安逸和諧的鄉(xiāng)村生活不復存在，從而引發(fā)讀者對工業(yè)文明與生態(tài)文明保持和諧關系的深入思索與探討。[3]

與自然生態(tài)相比，社會生態(tài)更加復雜，一旦破壞，難以再次重構。社會生態(tài)與自然生態(tài)彼此依存、相互影響。人類利用工具控制、操縱自然，必然遭受反噬，惡化社會生態(tài)，危害生存環(huán)境。威爾斯作品中對社會生態(tài)惡化的憂慮包括機器奴役人類和人類的退化。現(xiàn)代社會崇尚科學技術，建立起人工智能生態(tài)系統(tǒng)，人類對機器智能生活環(huán)境的依賴大大超過對自然環(huán)境的需要?？萍荚竭M步，人類越遠離大自然。在現(xiàn)代社會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中，人類利用高科技和機器智能開展生產活動，幾乎一切生產生活用品都可以在廠房和實驗室中制造完成，從而將人類與自然界徹底分隔開來。對自然資源的無限索取破壞了自然生態(tài)平衡。人類利用科學技術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過程中，產生了用技術改造人類身體的想法，即人機一體、人機融合。人類身體的有機體形式與人工智能的機器形式間突破了邊界，甚至以機器為主導，將技術內化入人體中，重新塑造，實現(xiàn)人體的極限技術化。

隨著人工智能、機器人、機器大生產的高度發(fā)展，在人類社會生態(tài)中，人與機器的關系呈現(xiàn)出扭曲的病態(tài)特征，正像現(xiàn)在人們在高科技空間中感受到的越來越強烈的生存焦慮，最終將導致嚴重的人類社會生態(tài)災難。人類身體逐漸被機器占據(jù)、控制、瓦解、奴役，預示著人類正日漸沉淪，走向毀滅的深淵。人們眼前的繁榮不僅是人類社會的進步，也是人工智能和機器革命的進步。一旦人類無法掌控智能機器，就可能被自己發(fā)明創(chuàng)造、賦予靈智的計算機、機器、工具所影響限制、束縛統(tǒng)治、甚至壓迫奴役，成為人類的合法主人。

面臨人類被機器毀滅的惡果，人類必須對此保持警惕，并采取預防措施。威爾斯在《時間機器》中講述了莫洛克人在機器空間中，利用技術和機器改造身體，為適應地下的黑暗環(huán)境和長期的機械勞動，人類正常的身體功能得到延伸和擴展，形成了猿猴臉、黑暗識物的眼睛等特征，即身體技術化。技術幫助人類克服肉體缺陷，但同時也束縛了自我發(fā)展。因此，表面上看，技術使莫洛克人擁有了超人般的能力，實際上只是依賴機器生活的附屬物，或者說是類人的機器復制品罷了。莫洛克人既恐怖又病態(tài)的形象，是人類對技術空間既極端疏離又自我憎恨的反映，外在身體的變態(tài)異化引起內在精神世界的崩塌和人性的喪失?，F(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離開手機、互聯(lián)網和機器工具帶來的便利和享受，就無法生活，甚至覺得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換句話說，在技術至上時代，機器工具在潛移默化地控制和奴役著人類社會，使人們在不知不覺中喪失了認知能力、創(chuàng)新能力和主體意識，智力和情感受到抑制，最終導致人類社會生態(tài)的惡化，成為機器的奴隸和附庸。

威爾斯在《昏睡百年》中描寫了在高科技生產車間中，人類被工具化、機器化的情形。工人們身心疲憊，按照管理者的要求，像一個個木偶，機械地勞作，佇立在機器或生產線旁，像奴仆一樣輔助機器重復完成程序化的工作任務。為了生活，人們的身體和精神在技術空間中被機器化、碎片化，造成工人們的自我生存價值萎縮和人格缺陷，焦慮無助，喪失自主性。機器完全支配著勞動者，限制其人生自由度。科技改善了人類的生活質量，提高了人類了解自然、探索宇宙的生存能力，但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侵蝕了人類的身心，導致人性迷失、精神分裂，甚至嚴重異化。技術自主論認為科學技術是絕對自主性的力量，影響人類思維意識，使人類喪失掌控自身命運的能力。人類自愿接受技術和機器的滲透，甘之如飴，不是科學技術適應人類社會，而是社會自我調整以適應新技術。從近年高校專業(yè)報考和錄取結果可以看出，理工技術類專業(yè)因其被現(xiàn)代社會廣泛接受，就業(yè)機會多，收入高而大受青睞，相對來說，人文學科，包括語言學、社會學、哲學等非技術類專業(yè)報考情況轉弱。這說明，技術會自發(fā)地消除非技術活動，或將其轉化為技術活動。長此以往，人類可能漸漸被物化為智能機器的一部分，人與機器間的工作或者娛樂時間無限延長，同時，人與人之間面對面有趣生動的交際時間極度縮短，引發(fā)人類自我膨脹，人際關系淡漠，人類社會走向分裂、衰退，甚至滅亡。[4]

生物進化論對威爾斯文學創(chuàng)作影響頗深，形成其作品中的進化敘事，同時也包含了對人類退化的反省與探討?！稌r間機器》闡明了威爾斯關于人類在進化中退化的社會生態(tài)思想。利用科學幻想，威爾斯反思生態(tài)文明過程，描寫和分析了未來人類的身體和能力發(fā)生集體退化和畸形發(fā)展的問題，借未來批判現(xiàn)實，揭示現(xiàn)代社會面臨的社會生態(tài)嚴峻危機。小說中的破敗建筑和希臘神話中斯芬克斯的雕像，喻示未來的人類世界進入了衰退滅亡的歷史時期。地上埃洛伊人退化明顯，弱不禁風，不再健壯，病態(tài)虛弱。埃洛伊人喪失了語言能力，用短小的詞語或優(yōu)美音節(jié)交流溝通，像小孩子咿呀學語一樣，無法和時間旅行者正常語言溝通，只能用肢體語言簡單交流。語言是智慧的外在體現(xiàn)。埃洛伊人的語言功能和理解能力下降意味著智力衰退。他們智商低下、吃喝玩樂、無所事事、生活頹廢。地下莫洛克人由于長期生活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嚴重退化，身體冰冷，膚色慘白，四肢強壯，毛發(fā)長密，長相類似森林中的猿猴。智力、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完全喪失，像原始動物和機器一樣，每天重復著同樣的機器生產活動。一個字也不會說，完全喪失語言能力，只能像野獸一樣嚎叫。時間旅行者的時間機器被莫洛克人拿走后，利用自己更勝一籌的智慧和制造工具的能力取回了時間機器。雖然原始人在與危險的自然環(huán)境做斗爭的過程中，適應自然，征服自然，能夠促進自身大腦的思維能力，不斷進化。但在地下世界中，莫洛克人沒有天敵，沒有競爭物種，絕對的安全環(huán)境使莫洛克人失去了激發(fā)大腦潛能和創(chuàng)造思維的原始生存進化動力。

在技術文明昂首闊步前行的同時，威爾斯注意到了事物的兩面性，人類在某些器官和能力進化的同時，必然存在另一些器官和能力的退化。威爾斯的動態(tài)社會觀認為社會生態(tài)不必追求完美，只要比小說中想象的可怕結局更加合理和完善就是人類的進步。人類社會不應像埃洛伊人那樣靜態(tài)停滯，缺乏變化和適應，而應是不斷進步，持續(xù)發(fā)展。生命力的停滯必然帶來人類身心退化，社會文明衰敗墮落，種族淘汰滅亡。威爾斯的進化與退化思想其實是以退為進，即為避免人類倒退衰敗，就必須不斷開拓進取、發(fā)展變化，停滯不前是取死之道。

威爾斯反思現(xiàn)代文明社會生態(tài)，將進化論挪用到作品中，并做出合乎情理的改寫和想象，構成進化敘事，孕育出獨特生動的科幻文學形象，與生物學理論和社會認知形成同構關系。威爾斯一百多年前就預言人類退化，是危言聳聽還是確有其事？一百年后的今天，現(xiàn)代生物學已經確證了其預言的真實性，人們身體的某些功能正在退化。最明顯的是人類的原生力，即人體組織的再生能力不斷衰退。聲光電學使人們聽得更遠、看得更清，但人體的聽覺、視覺、嗅覺等感官能力迅速退化?，F(xiàn)代人類適應外界自然環(huán)境的能力，特別是極端生存環(huán)境中的應激能力大不如前?！稌r間機器》中的地上埃洛伊人和地下莫洛克人都是人類心智和體質雙重退化的結果，也是未來人類社會生態(tài)系統(tǒng)崩潰失衡的象征。而高度發(fā)達的科學技術，就是造成這一惡果的罪魁禍首。

威爾斯一方面肯定技術帶來的社會進步，另一方面警示世人在進化的陰影中暗藏著人類的退化危機?，F(xiàn)代人假如反省自身，就會發(fā)現(xiàn)科技使人們的吃穿住行十分便利迅捷，但有些人，特別是部分年輕人或沉溺網絡空間虛擬世界而難以自拔，人不人鬼不鬼，或站立坐臥無法離開手機，失去人際交往的親密接觸，身心變得越來越敏感脆弱、情感喪失、消極空虛、懶惰頹廢。科學技術潛移默化地壓制、削弱享受技術福利的人類的勞動能力、創(chuàng)造能力、交際能力和思維能力。過度依賴技術便利抑制了人類自身主體的自然發(fā)展需要，從而引起能力退化。威爾斯預見到現(xiàn)代社會在技術的催化下可能出現(xiàn)的退化現(xiàn)象，人們在埃洛伊人或莫洛克人身上，也許或多或少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威爾斯一百多年前的預見性和前瞻性，引起現(xiàn)代社會思考機器工具、科學技術和人工智能對人類發(fā)展進化帶來的副作用，努力在保持人性和工具化間達到社會生態(tài)平衡，避免人類社會停滯退化和技術災難的降臨。[5]

三、威爾斯思想的倫理維度解讀

在文學作品中，所有描述的倫理問題都與人物的倫理身份緊密相關，因此，文學倫理學的研究焦點就是作品人物的倫理身份及其變化。按照血緣、道德、人倫、群體和社會關系，倫理身份可分為不同類型，并受到道德行為規(guī)范的約束。人們的身份不僅反映其獨特的存在特征，而且反映其義務和責任。作家通過改變作品人物的倫理身份，制造沖突和矛盾，引發(fā)倫理混亂。這種沖突集中體現(xiàn)的倫理結，往往以倫理混亂開始，通過矛盾爆發(fā)或者和解等倫理選擇，以重新恢復倫理秩序結束。但是倫理混亂喪失理性，違背社會禁忌，如果不能解構倫理結，重構秩序，作品就會以悲劇收場。如果倫理混亂最終歸于秩序或重建秩序，就會形成喜劇或悲喜劇。威爾斯在其作品中描繪了人類在接受科學技術的改變后，倫理身份的喪失和混亂。在《時間機器》中，食物缺乏迫使莫洛克人最終以埃洛伊人為食，上演了一場同類相食的悲劇。隨著莫洛克人的退化，原來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約束在其倫理意識中變成了動物弱肉強食的本能，以人類為食成為其可接受的倫理規(guī)則，從而在饑餓和喪失倫理禁忌的情況下，莫洛克人殺死了埃洛伊人，釀成同類相食的倫理慘劇。

在《時間機器》中，反復描繪了病態(tài)樣子的獅身人面像，隱喻他們的倫理身份變得模糊了。俄狄浦斯的斯芬克斯之謎實際上定義了人類特征的決定性因素是人的頭腦。在人類的進化過程中，發(fā)現(xiàn)在獲得自然選擇后的外貌特征時，動物的兩大本能：生存和繁殖，仍然存留在人類身上。斯芬克斯之謎是人們在自然選擇后留下的一個倫理命題，將人與動物區(qū)別開來。然而，雕像飽經風霜，破舊不堪，給人一種病態(tài)的感覺，暗示著在埃洛伊人的意識中，人與動物之間的區(qū)別是模糊的。埃洛伊人已經完成了他們的自然選擇，也就是說，他們已正式與動物相區(qū)分，從而獲得人的身份。但只有在完成倫理選擇之后，人類才能從本質上將自己與野獸區(qū)分開來。由于科技發(fā)展的影響，埃洛伊人不勞而獲，頹廢懶惰，其外表和內心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倫理意識逐漸模糊，由于缺少倫理選擇，因此缺失人性，變得像動物一樣。與此相似，地下莫洛克人由于食物匱乏，不再對人的肉體有偏見或排斥，所以這些野蠻的莫洛克人以埃洛伊人為食，已經喪失了作為人的倫理意識。人區(qū)別于動物的必要特征是人有倫理意識。最初的倫理意識是根據(jù)血緣關系形成的人與人之間倫理身份的認同，繼而建立起相應的倫理秩序。倫理身份與社會道德秩序緊密關聯(lián)，改變倫理身份會使人們陷入倫理困境，產生倫理沖突和混亂。不同的倫理身份對應著不同的道德規(guī)范要求，因此只有認同一個人的倫理身份，才能對其道德行為進行評價。在《時間機器》中，莫洛克人把埃洛伊人當作食物，形同殺人犯，嚴重違反人類社會的道德禁忌，破壞倫理秩序，造成倫理混亂。莫洛克人的行為像野生動物，沒有人性，所以時間旅行者將莫洛克人當作野獸一樣對待。當時間旅行者受到莫洛克人攻擊時，他用火來驅趕這些瘋狂的野獸，終于讓他們葬身火海，結束了這些看似非人類怪物的悲慘命運。時間旅行者觀察到，人類確實已經失去了人性，他們經歷了身體上的退化和精神上的頹廢，已經分裂成兩種截然不同的類型。最后，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時間旅行者去了幾千年后，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地球上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威爾斯用科幻小說展示了一幅令人吃驚的未來圖景，質疑科學技術的進步及其帶來的結果。在科技的異化下，人類面臨的不僅是理性的不足，還有更多的理性異化。埃洛伊人與莫洛克人面臨的生活困境和他們的生活方式不同程度地反映了現(xiàn)代人的生活狀態(tài)。作為科學技術發(fā)展的產物，埃洛伊人和莫洛克人已經完全異化，從而失去了主觀能動性，使他們不可能全面發(fā)展。在這部小說中，威爾斯幾乎沒有展示人類多么幸福的前景，他充分發(fā)揮想象，通過令人驚奇的寫作手法和錯綜復雜的故事情節(jié)，反思和預測當代社會面臨的異化危機。尤其是資本主義社會科技發(fā)展帶來的異化危機，可能使倫理身份模糊，倫理秩序混亂，從而導致人類的悲慘結局。[6]

在《莫羅博士島》中，莫羅博士通過手術將動物改造成為能像人一樣具有語言能力、思維能力和勞動能力的半獸人，并為其制定法律加以統(tǒng)治。但半獸人的本質仍然是只有獸性，沒有人性，缺少理性的野獸，為日后危機的爆發(fā)埋下伏筆。莫羅醫(yī)生被“半成品”殺死后，野獸互相殘殺，最終退化回野蠻狀態(tài)。這些人類化的動物，是活體解剖的成功之作，就像倫理混亂中的新生嬰兒。文學倫理學認為，從本質上說，兒童成長的過程就是通過倫理選擇，走出倫理困境的過程，也就是成為人的過程。獸人的誕生只是一種自然選擇，即生物選擇，僅僅表明獸人獲得了人的形狀，并不能說明獸人已經變成了理性的人。因此，獸人在完成生物選擇之后，還需要經歷一個漫長的倫理選擇過程。獸人，像斯芬克斯一樣，無法理解人與獸的區(qū)別，無法回答什么是人、什么是野獸這樣的問題。莫羅施行的法律法規(guī)使獸人逐漸把自己和動物區(qū)分開來，認識到彼此的不同，建立相關的人的道德規(guī)范，逐步擺脫獅身人面像的困惑，并創(chuàng)造出善惡意識，逐漸成長為理性的人。莫羅用人類的道德標準來約束獸人，妄圖用極端的科學手段將動物躍升為人類。但是這些人形怪物，在變成獸人之前，能夠很好地適應生活環(huán)境，過著非常幸福的生活。現(xiàn)在他們卻陷入了人性的枷鎖中，生活在無盡的恐懼中，被他們無法理解的律法所困擾。因此，獸人對人類模仿是以痛苦為始，且這種痛苦是長期的、內在的，源于對莫羅的深深恐懼。這意味著科學技術很有可能被濫用，擁有高新技術的惡意科學家很可能為了一己私利，利用掌握的科學技術，侵害人類權益，隨意控制人類的獸性因子，造成倫理身份的混亂，但最后一定會失敗。莫羅博士的實驗對獸人的蹂躪破壞，象征著現(xiàn)代高科技對人類的折磨和迫害。莫羅博士通過人工手術創(chuàng)造了這些人形怪物，但是這些獸人沒有倫理道德的教育，沒有完全脫離動物的身份，這種做法嚴重違反了動物的生存規(guī)律。后來，莫羅被自己的實驗室產品殺死，法律失去了效力，動物的人性逐漸消失，恢復到它們最初的生存狀態(tài)?！赌_博士島》揭示了科學實驗活體解剖的殘酷和毀滅，以及科學發(fā)展給動物造成的災難。威爾斯深有遠見，意識到科學技術對動物和人類的負面影響，深刻地諷刺了所謂文明世界的陰暗與殘忍，借其作品傳達出自己的觀點：沒有人性，喪失理性的科學研究只會給人類帶來無盡的災難。[7]

人類有三種意志：自然、自由、理性。人類的原始本能，偏向獸性的意志，如性的本能，就是自然意志。人類渴望將自己的欲望外顯實現(xiàn)，比如追求理想、夢想的實現(xiàn)等，就是自由意志。當人類有善惡是非觀和價值道德判斷標準時，就是具有了理性意志。自由意志從屬于理性意志，理性意志從屬于道德意志。自然、自由、理性，三者既相互對立，又相互聯(lián)系。文學作品中各種人物的三種意志多寡各不相同，從而形成了多種多樣的倫理選擇和極具個性的道德行為，同時每個人的三種意志還在不斷變化，從而造就了多姿多彩的故事情節(jié)和形形色色的社會角色。在《隱身人》中，威爾斯描述了格里芬從自由意志到自然意志的發(fā)展過程，以及與肯普理性意志的斗爭。格里芬發(fā)明隱身術的初衷是出于自由意志，因為他想通過隱身獲得最大的自由。如果沒有理性的限制，他的自由意志就會變成自然意志。當他發(fā)明隱身術的時候，他并沒有想到隱身術能給社會帶來多大的好處，但它卻能給他帶來無限的力量。在這種對權力的沖動追求下，他逼死了自己的父親，偷了錢，最終肆意殺人。個體和個性長期處于權力和無盡欲望的巨大陰影之下，人性已經完全異化。所以，格里芬可以被看作是野心和邪惡的化身。雖然格里芬的身體可以隱形，但是除此之外的任何其他物品，包括衣服、帽子、鞋子等等，都無法隱形。隱身人在不被看見之后，處于隱身狀態(tài)，沒有了“人”這一身份的束縛，沒有了法律和道德規(guī)范約束其倫理行為，做出了錯誤的倫理選擇，致使格里芬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但是人與動物的本質區(qū)別就在于人有倫理意識。因此，當格里芬隱身時，摒棄了人的倫理身份，喪失了人性和理性意志，自由意志向自然意志極度膨脹，行為肆無忌憚，也就不能再稱之為人了。格里芬已經失去了倫理意識，由于缺乏理性，無法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破壞了倫理秩序。在《隱身人》中，人類社會是法律秩序社會，只要格里芬做出違反道德和法律規(guī)定的行為，就會遭受倫理譴責和法律懲罰。白貓的慘叫聲引起了白貓主人和房東的疑惑和警覺，他們在小說中是倫理秩序的代言人，懷疑格里芬在做違法犯罪的勾當，猜測可能是在進行活體解剖，這是法律明文禁止的行為，因此決定報警，將格里芬刑之以法。此時，為了擺脫房東想把自己送進監(jiān)獄的危急局面，走出倫理焦慮，格里芬開始思索如何利用隱身術才能使自己消失無蹤，逃避法律制裁。格里芬在當晚喝下了隱身藥水，最后整個身體消失了。格里芬變成了一個完全隱形的人。這一過程暗示了倫理身份的改變需要經歷艱辛和困難，隱身人不僅沒有身體，而且失去了作為科學研究者更重要的倫理身份，失去了區(qū)別人與獸的本質特征：理性。他已經變得非理性，僅有自由意志和自然意志，導致他做出了許多破壞倫理秩序、觸犯法律、違反倫理的行為。所以，他的科學研究及其人生注定失敗，格里芬注定毀滅。隱身人的悲劇本質上是一場倫理悲劇，告訴人們喪失倫理身份的嚴重后果，表明每個社會公民都有責任和義務維護社會倫理秩序，認清自身倫理身份，實現(xiàn)個人倫理價值，從而促進全社會的公平幸福與和平繁榮。[8]

四、威爾斯思想的教育維度解讀

威爾斯認為教育能改造人類，促進社會進步，但他所處時代的教育狀況令人十分失望，沒有教會學生應掌握的知識。因此，他不贊成維多利亞時代的教育觀念和社會秩序，同時，他自己也開始積極探索更合理的教育制度與方式。威爾斯在投身寫作事業(yè)前曾做過科學教師，有教學實踐和經驗，對當時社會的教育狀況有著深切的體會和話語權。威爾斯認為教育和災難之間的競爭是影響人類文明命運的終極因素。所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的國家重建中，威爾斯認為重點在于教育制度的重建，在其展望的科學社會中賦予教育以突出的地位和重要性。世界上各個國家和民族只有通過教育手段才能緊密團結在一起。為此，威爾斯利用自己的創(chuàng)作經驗和文學筆觸開始探索研究如何通過教育手段使年輕一代了解宇宙生命藍圖，如何把新技術引入課堂教學，從而構建新的科學教育體系，培養(yǎng)人們的世界思維。

威爾斯認為應改進舊的教學方式。威爾斯見證了新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和新技術大大提高了人們的生活水平，更加方便快捷，認為一所標準化學校必須擁有現(xiàn)代化的教學設備。新的教學技術能夠改善傳統(tǒng)教學方式的弊端，諸如教學活動交流不夠廣泛，教學安排容易出現(xiàn)無序混亂，教學效率低下等等，從而可以有條不紊、高效有序地開展教學活動。如果不應用新發(fā)明、新技術，知識就很難在世界范圍內傳播交流，教學計劃就會更新緩慢，不能適應社會的發(fā)展需要，教師傳統(tǒng)的課堂授課方式也十分缺乏多樣性。因此，在教學中引入先進技術，課堂上以教師為主、設備為輔，能夠提升課堂教學效率。威爾斯建議在課堂上引入留聲機，以便更好地開展語言和音樂教學。留聲機能夠比教師更多地播放音樂，更準確、更多樣化地播放世界各地的語言發(fā)音方式，簡潔高效。針對科學教師的實驗課耗時費力，花費大量時間準備器材，進行實驗，清理實驗工具的問題，威爾斯建議在科學教學中使用攝影機，拍攝下科學教師的一次實驗操作，后續(xù)只要給其他學生播放錄像即可，節(jié)省了重復操作。因此，課堂教學引進現(xiàn)代化設備能夠提升課堂效率。適合的教學技術和設備會促進教學錄音錄像等教學資源在學校、地區(qū)和國家之間的交往流通。課堂引入先進技術能夠減少教學成本，實現(xiàn)教學資源的全球共享。在世界上所有學校推廣使用留聲機唱片，使學生能夠聽到同樣標準的語言發(fā)音和高水平的動聽旋律，從而在世界范圍內減少了語言和音樂教學成本。

威爾斯在《創(chuàng)造中的人類》一書中指出，課堂和講臺引進新技術，擁有留聲機、電話等先進傳播工具，確保了世界各地的學生都能在課堂上聽到地道清晰的外語發(fā)音。課堂教學形式更加多樣化，更生動形象地展示數(shù)據(jù)資料和圖形結構，能更好地吸引學生的課堂注意力和學習興趣。威爾斯還發(fā)現(xiàn)當時的教學中缺少圖表，儀器匱乏，為此他在編寫《生物學教科書》時，插入大量圖表，增強學生的形象感知，促進學生記憶和知識理解。充分運用科學知識，為學生提供最新的植物圖譜、地質地圖、數(shù)據(jù)圖表等，能更有效地促進課堂教學，實施現(xiàn)代教育。[9]威爾斯提出構建新的課程體系。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大量新型武器的恐怖殺傷力使人們認識到科學技術的強大破壞力，一些人對科技產生了強烈的恐懼心理，認為科技的發(fā)展可能會危害人類的安全，應阻止遏制科技的進步。科學技術應當承擔什么樣的社會責任這一議題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和討論。科研工作者和專家學者認為組織完善的機構支持和系統(tǒng)全面的教育體系是高效利用科學技術，發(fā)揮科技優(yōu)勢的重要保障。為此，威爾斯指出，在成功建立世界新秩序的過程中，科學是關鍵，因此課堂教學的重點核心是科學教育，應加強對科學教育的重視，培養(yǎng)學生樹立正確的科學觀。威爾斯重視科學教育中的實驗教學，以增強學生的實際體驗。在傳統(tǒng)課堂上，大多是教師演示實驗，學生動手參與的機會很少，這種脫離實踐的課本科學使學生感受不到科學的妙趣與實踐真知。因此，開設專門的科學實驗課和實踐教學會給課堂增添趣味性和切身感受。永葆新鮮的教學才能更好地促進學生理解與科學知識的習得。

1937年9月，作為英國協(xié)會的科學教育分會主席，威爾斯在《教育的信息內容》演講中闡述了自己的教育理念。1966年，時值威爾斯百年誕辰，NATURE雜志重新刊出了這篇演講，題目改為《威爾斯的教育觀》。威爾斯的教育體系包括幼兒基礎教育、小學、初中、高中、本科、碩士、博士等七個階段。高中為學生提供選修課以及社會學課程，體現(xiàn)學生個性化培養(yǎng)。大學教育注重專業(yè)化、體系化和個性化學習，學生有自己的研究方向。生物、歷史、物理等課程貫穿課程體系整個過程，對科學教育十分重視。威爾斯認為語言促進了世界文明間的交流溝通，教育的另一個重要部分是語言教學。隨著通信技術不斷發(fā)展，國際交往日益頻繁，掌握多種語言是跨文化交際的重要條件。因此，語言教育的重要性日益突出。學生不僅應學好母語，還應至少學會一門外語。從文明交融和世界思維角度來說，重視語言教學才能促進人類彼此間的和諧交流。威爾斯認為他當年在莫雷商業(yè)學校學習語言時，學校采取的傳統(tǒng)語法教學模式，不能有效培養(yǎng)學生的語言交際能力，因此，語言教學應加強學生表達能力和實用技能的培養(yǎng)。

此外，威爾斯認為作為重要教學工具的教科書應與時俱進，跟上知識發(fā)展的步伐。按照世界思維，教科書最理想的狀態(tài)是在全世界使用相同的教科書，遵循科學體系，共同發(fā)展進步，保障教育質量的時代性和時效性。威爾斯認為其當時所處時代的教育不能稱之為合格的教育，因為其給學生提供的信息是過時的、失效的信息。為此，威爾斯積極參與各類知識大綱的編纂工作，其長遠計劃是編制一套百科全書式的教科書，供全世界的教學機構使用，成為世界教育的關鍵核心。威爾斯認為現(xiàn)代學校課程體系應圍繞生物學、物理學、社會歷史學三大學科領域設置。生物學基礎教科書應首先介紹各種動植物的分類概述和人類自身的生理健康知識?；A物理學教科書應描述各種物質的狀態(tài)、組成等知識。初級社會歷史學教科書應介紹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多元知識，如原始社會文化、農業(yè)起源、動物馴化、貿易發(fā)展、城鎮(zhèn)興起、戰(zhàn)爭與和平等，其后在深入學習階段，可按照歷史發(fā)展的時間線和世界地圖分布不斷深入全面地了解學習。深入階段的生物學教科書可涉及生理學、解剖學、進化論、古生物學等內容概覽。物理學教科書可講解物理定律、化學原理、工業(yè)技術、地理學、生態(tài)學等等，逐步培養(yǎng)學生的科學思維和邏輯分析能力。

《世界史綱要》《生命之科學》《人類的工作、財富與幸福》是威爾斯編著的教育三部曲，是摒棄種族歧視、經濟差異和社會偏見的教科書典范，清晰明了、充分全面、結構緊湊地闡述了現(xiàn)代社會公民所應掌握的基本知識?！妒澜缡肪V》開啟了新思想的先河，影響深遠廣泛，贏得了愛因斯坦的大力推崇。學校應呈現(xiàn)人類文明發(fā)展進步的歷史，而不是為學生樹立軍事實力強悍的榜樣偶像。威爾斯通過改進傳統(tǒng)教學方式，構建新型課程體系，編寫通用教科書等方式，深入探索了應用新技術，突出科學教育和發(fā)揮世界思維等新式教育的核心問題。[10]

五、威爾斯思想的未來維度解讀

威爾斯的未來觀包括三個主題：和平、共享、信仰。他構想了未來的“世界國”，以避免高科技使戰(zhàn)爭變成一場災難。他構建了存儲現(xiàn)代知識的“世界腦”，以促進科學的進步發(fā)展。他創(chuàng)建了“世界百科全書”，以促進全球教育的廣泛開展。在一戰(zhàn)中不斷出現(xiàn)的新型武器給參戰(zhàn)國家和人民帶來巨大損失和災難，使威爾斯認識到科學技術的高速發(fā)展使單獨的主權國家不容于世，舊制度必須要打破，否則人類將陷入接連不斷的戰(zhàn)爭災難。日新月異的科學技術使人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量涌現(xiàn)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把人們以往的幻想化為現(xiàn)實，遙不可及的無垠世界現(xiàn)在變成了觸手可及的地球村，世界人民間的距離減小了，甚至消失了，世界兩端的人更容易相聚一起。

科技進步帶來的全球化，使龐大的主權國家也變得渺小可見了。1941年，威爾斯在科學和世界秩序大會上，發(fā)表了演講《科學與世界思維》，提出了著名的世界國和世界思維概念。會議探討了炸藥技術和破壞性軍事武器技術使戰(zhàn)爭破壞力史無前例加劇的問題。軍事情報毫無疑問地闡述了一個事實，必須消除空戰(zhàn)，不是人類停止空戰(zhàn)，就是空戰(zhàn)終結人類。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迫切需要建立一個廣泛的國家聯(lián)盟，即世界國，在世界范圍內協(xié)調合作、組織管理，促進人類的共同和平發(fā)展。

威爾斯世界國的想法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歡迎。在英國畫家謝里弗斯的漫畫中，威爾斯是以神靈姿態(tài)俯瞰地球的樂觀巨人。威爾斯認為，科技進步、國際貿易和跨文化交流的增多，使得人們打破國家壁壘，進入全球一體化進程。人們除了在特殊節(jié)日穿著民族服飾，平時的生活穿著和工作時的職業(yè)著裝，在各個國家都趨于一致。各國的居民住宅建筑漸漸大同小異?？鐕B鎖企業(yè)把飲食文化、標準化生產流程和消費觀念傳播到世界各地。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不可避免地相互影響，形成了命運共同體。各個國家民族，除了語言和相貌的差異，吃穿住行都漸趨統(tǒng)一，為世界國的建立打下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在威爾斯看來，世界國要有自己的準則法規(guī)，人們應具有世界思維，形成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新世界秩序。威爾斯認為戰(zhàn)爭大多起因于爭奪資源，因此，世界國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合理分配各個國家的資源，并且協(xié)調管理國家間的物資運輸。世界國能夠促進和規(guī)范科學技術的和平發(fā)展。威爾斯的《科學原則宣言》強調科學發(fā)展應遵循自由、共享和合作原則，為科學發(fā)展創(chuàng)造適宜的國際環(huán)境。世界國可以利用人權宣言的形式保障所有人都享有平等分配資源的權力，同時也承擔保護資源的義務。威爾斯的《人類的權利》給人們描繪了一種更加新穎、更幸福的生活方式，其中的部分權利入選聯(lián)合國1948年的《人權宣言》。為便于各國各民族間順利交流，世界國還需要一種或者多種用于國際交流的世界語，作為政治、哲學、科學、宗教等各個領域相互交流借鑒的重要媒介，以便更有效地討論人類普遍關心的共同利益問題。世界國重視開展教育和媒體宣傳，促使人們形成世界國家思維和理念。世界國堅持各個國家民族平等相處，反對種族歧視和民族偏見。[9]

在如何開展全球教育方面，威爾斯1936年在英國皇家學院的演講中，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世界腦構想，設立容納傳統(tǒng)知識和不斷生成的新知識為一體的世界百科全書體系，使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獲得知識，自主地學習知識。

1938年《世界腦》論文集出版，后多次再版，包含了威爾斯兩年來的多篇重要演講和社論文章。圍繞教育這一核心議題，全書分為世界百科全書、現(xiàn)代世界大腦組織、關于永久世界百科全書的思考、世界文獻會議演講、教育信息內容等五章，展現(xiàn)了威爾斯對未來教育的全球視野和組織有序，尤其是其對全世界思想教育和科學教育的重視，對現(xiàn)代教育影響深遠。

威爾斯敏銳地意識到科學技術正在令世界改天換地，舊世界枯萎死亡，新世界勃勃生長。如果把社會比喻為一個人的話，世界的大腦尚在進化中，還沒有形成滿足世界知識發(fā)展的需要，及時高效收錄世界各種動態(tài)信息的世界腦。社會主義體制啟發(fā)了威爾斯對于世界腦運行機制的思考。社會主義強調集體主義，具有較強的建設性和高效性，對科學發(fā)展更加有利。社會主義強調共同分享，極大地啟發(fā)了威爾斯，使其認識到世界腦的基本運行原則就是信息交流和共享。威爾斯世界腦的最初構想是動態(tài)的，像圖書館一樣的存儲機構，即時高效地傳播世界知識和信息，也就是說，世界腦是世界范圍的記憶組織。在科學落后時期，人類依靠人力整理圖書文獻，耗時費力。而科學的發(fā)展帶來了照相機，資料可以存儲在膠卷上?，F(xiàn)代社會有了掃描儀，可以直接將資料以圖片形式存儲在電腦中，安全、便捷、高效。在威爾斯的時代，已經可以將近乎一個圖書館的資料存儲在一小盒子微縮膠卷上。當時將英國早期文學的一部分濃縮到膠卷上保存，這樣可以方便快捷、安全高效地攜帶運輸，輕松傳播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從而實現(xiàn)世界性的知識共享。當時電影技術跨越了黑白，進入令人興奮的彩色攝影時代，可以將每一棟建筑，每一種動植物，每一幅藝術作品，每一臺機器設備其本身的色彩、形象和動作錄制在膠卷和影片上，發(fā)行到世界各地的學校和圖書館，供人們共享觀看、欣賞、學習，進一步促進知識的廣泛傳播和科學的發(fā)展進步。傳統(tǒng)圖書館中是林立的書架，一排排的紙質書籍，而世界腦可以看作是活的、動態(tài)的、智能的圖書館，或者是現(xiàn)代信息和知識處理核心，它與世界上每一所大型的研究機構、綜合性或專業(yè)性大學、國家圖書館、統(tǒng)計局等緊密連接，隨時隨地吸收著最新的科研成果、新聞訊息、知識情報，并即時分類整理、加工處理，時刻保持知識信息更新的最前沿，向全世界人民提供最重要和最主要的知識洪流，推動科學技術的進步和人類社會文明進程的發(fā)展。當時無線電收音機和廣播電臺將威爾斯的天才想法傳播到世界各地。威爾斯1942年在BBC開播了關于社會生物學的新電臺節(jié)目“重塑人類遺產”。威爾斯的世界腦思想重視人的權利和能動性，打破藩籬，希望全世界人類能夠共享資源和人類遺產。世界腦的運行也像人類的大腦一樣，通過無數(shù)神經聯(lián)結成網絡，覆蓋全球。志同道合、有共同愛好興趣的知識分子、研究人員和科學工作者匯聚在世界腦中，團結共享，交流知識，積極合作。傳統(tǒng)圖書館紙質文獻資料的歸檔、存儲、調動等功能，也是不可或缺的，是世界腦的核心和物質起點。也許在當時很多人眼中，威爾斯的世界腦構想是臆想瘋狂的，但是其思想正是現(xiàn)代大數(shù)據(jù)、互聯(lián)網的雛形，體現(xiàn)了威爾斯驚人的超前視野和預測未來的能力。所有提及互聯(lián)網發(fā)展歷史和大數(shù)據(jù)時代萌芽前期的書籍資料等，都不可避免地提到威爾斯做出的不可替代的杰出貢獻。

在劉鋒2012年編著的《互聯(lián)網進化論》一書中，認為威爾斯的世界腦理念，是將人類知識聯(lián)結整合的系統(tǒng)。全世界的人們可以登錄世界腦，從而分享獲取整個人類的文明記憶。英國劇作家、導演路易斯在2013年執(zhí)導的紀錄片《谷歌與世界腦》中，介紹了谷歌的數(shù)字圖書館項目，并指出這是將當年威爾斯的世界腦思想落在實地。在紀錄片的開頭和結尾都播放了威爾斯當年關于世界腦演說的珍貴影像資料，突出了威爾斯世界腦構想對互聯(lián)網和大數(shù)據(jù)時代發(fā)展的重要開辟和先鋒意義，而谷歌的數(shù)字圖書館項目正是這一思想的完善和延續(xù)，對世界數(shù)據(jù)共享、命運一體、合作發(fā)展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和應用價值。[11]

威爾斯認為世界上存在各種古老文明和宗教信仰，若想要全世界的人類團結一心，眾志成城，就必須建立一套世界人民都能接受的思想基礎或者共同信仰，因此，威爾斯在《文明的救贖》一書中提出要編寫一套新文明的經典，一套傳播人類共同的歷史、科學和智慧的書籍，為人類的思想進步和發(fā)揮想象力，奠定基礎和構建框架。威爾斯將這一套涵蓋全部思想、藝術和知識領域的書籍稱為“世界百科全書”。雖然當時在圖書市場上已經有諸如《大英百科全書》等類似圖書在出版銷售，但威爾斯認為其內容過于商業(yè)化，知識零碎，不成系統(tǒng)，為讀者提供信息的有效性較低。

20世紀30年代法國嘗試創(chuàng)建的《法國百科全書》，旨在將混亂的信息有序化，建立符合時代發(fā)展的、現(xiàn)代的世界觀。為此，威爾斯于1936年11月20日在英國皇家學院會議上發(fā)表了演講，題目就是《世界百科全書》，提出建立一套包羅萬象的世界性百科全書的計劃。威爾斯指出，世界百科全書是世界文化的集成，能夠把全世界的人類團結在一起，能夠在全世界組織調整教育規(guī)劃和信息共享，將成為全世界人民在科技時代的非教條式的文明經典。

1937年，威爾斯再次在世界通用文獻會議上闡述了關于世界百科全書的構想，具體指明，隨著科學技術的高速發(fā)展，人類需要一個可以信任、完整無缺的參考文獻知識來源系統(tǒng)，即世界百科全書，以清晰明了的語言，向世界人民傳遞人類社會治理的政治觀念，各個科學知識領域的主要組織構成和詳細情況，了解人們所在宇宙的天體圖景和演變，以及世界各個國家和民族的發(fā)展歷史等。

在威爾斯的構想中，世界百科全書可包含十三部分，哲學為始，藝術為終。第一部分哲學章節(jié)以哲學體系和歷史為核心，外加語言學、邏輯學、符號學、數(shù)學等相關內容；第二部分為世界語言；第三部分為數(shù)學，將比第一部分做更深入的探討；第四部分為天文學、物理學、材料科學；第五部分為生物學；第六部分為醫(yī)學以及娛樂、健康等內容；第七部分為世界歷史；第八部分為民族歷史，包括世界各國的政治地圖、民族傳記等；第九部分為社會學，包括教育、法律、倫理、宗教等內容；第十和十一部分為現(xiàn)代工業(yè)和經濟學；第十二部分為人類的藝術成果；第十三部分為索引。因其涵蓋廣博、鴻篇巨制、覆蓋全球，各國的科學家、研究人員、知識分子是這個項目的骨干力量，所以有必要成立專門的世界百科全書編寫機構或協(xié)會，負責收集和整理相關文獻資料，組織管理、指導協(xié)調整個項目的運行工作。各行各業(yè)的專家學者負責按照一定的統(tǒng)一標準篩選相關領域的文獻資料，分類整理，編輯成冊。世界百科全書未必會無微不至、面面俱到，但會按照各自特點和需要，呈現(xiàn)當世主流的、重要的知識體系，會讓讀者了解人類社會和科學知識等各類事物的起源過程和發(fā)展進程。威爾斯篤定世界百科全書的遠大發(fā)展前景，以取代當時學校中學生使用的過時的、不合格的參考書籍，以滿足學生們越來越強烈的科學興趣和求知欲望。在威爾斯看來，由于世界百科全書具有構建新世界、建立新秩序所需要的全面智力性特征，使其比任何革命運動和主義都能更好地促進社會變革和文明進步。

威爾斯還指出世界百科全書必須定期及時修訂，與時俱進，始終保持百科全書的現(xiàn)代化，這是學生渴求知識的需要，是專家學者科學研究的需要，是世人了解自身和世界的需要，是促進人類世界社會教育和文明發(fā)展的需要。[12]

威爾斯思想以科技為核心，生態(tài)為邊界，倫理為底線，教育為路徑，未來為目標，是指導人類文明和社會發(fā)展的燈塔，照亮了人類前行的道路，對人類世界的現(xiàn)代文明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和應用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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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H·G·Wells.New Worlds for Old[M].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1908.

作者簡介：

王軍，男，黑龍江哈爾濱人，三亞學院外國語學院教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