靑山上拆了樹林,
青山下倒了草屋——
鄉(xiāng)村出了什么變動?
我悶想著,橫臥旅途。
槐樹下老婦斜依,
赤著足,破了衣,
她在吃著綠的樹皮,
我問老婦,老婦沒語。
遠的都是荒田,
近的都是廢土——
鄉(xiāng)村出了什么變動?
我悶想著,橫臥旅途。
孩子們拾著樹枝,
赤著足,破了衣,
我問孩子,孩子默語,
遙指遠山的日本旗。
這老婦年近百歲了,
天天還是起得很早,
待她把花兒一一澆好;
才去南山拾晨炊的草。
她愛花,性愛養(yǎng)花,
她覺著一切都莫如花嬌,
人間所有的異樣花種,
不知在她手下撒了多少。
待春天來了,花含了苞,
她在花前,對花發(fā)笑,
年年她是這樣說——
今年比往年開得好。
待秋天再來,花飄落了,
她在花前,對花呆著,
年年她是這樣說——
今年比往年落得早。
她看花開,她看花凋,
從年輕看到年老,
直到她臨死的昨宵,
才忘記了當年的花嬌。
秋風侵襲著面皮,
已覺到有些涼的刺激,
夜深了的馬路旁,
還徘徊著幾個夜妓。
輝煌的光照著模糊的影子,
從臉上辨不出有幾多年紀,
好像人工制成的“紙人”,
又像秋后葡萄蒙上霜的裝飾。
有時她聳著肩遠遠地探視,
追逐著夜行者男人的影子,
有時她垂下頭呆呆地沉思,
細嘗孤影自憐的苦滋!?
她也許是青春的浪漫少女——
隨時隨地求著自娛?
也許是新婚后死掉了丈夫的?
不,她是趁著夜深待覓明日的衣食。
我別了塞北的朋友,
我別了塞北的松水,
別了死城,別了病國,
永遠別了悲哀的黑夜。
在野外,馬的隊伍里,
我騎上了一匹白馬,
馬的鐵蹄,踏碎了,
我過去所有的悲哀,
悲哀啊,不會再次重來!
沒有悲哀,只有快樂,
快樂地握著長槍,
槍彈不住從槍口奔放,
放啊,槍彈,放啊!
射進那病國的胸膛。
今天啊,只有快樂,
我已逃出了病國,
今天的以后;今生的以后,
我快樂著把那病國毀滅!
紀念舒群誕辰110周年,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八卷本舒群全集(202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