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平

雪落家園

——讀王可大的畫

雄雞們還沒來得及歌唱

天就在一夜之間，白了

它們輕輕地落在大地上的腳印

猶如凌寒綻放的花朵，又如酒酣時

一揮而就的《快雪時晴帖》

一匹馬，靜靜地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旁

它的樣子一點都不憂傷

去年秋天的糧食，早已顆粒歸倉

而它拉著的馬車，正被大雪洗凈

等著盛放瑞雪下的又一個豐年

山總是要青的，水總是要綠的

晨光升起時，雪也總是要化的

只有坡地上的那兩只羊

一年四季都披著一場大雪

一年四季都像雪一樣白

白得如此安靜，白得那么自然

在白中，一點一點紅起來的

是一個小女孩的臉蛋

她仿佛怕冷，忍不住緊了緊圍巾

但她的眼神里卻又偷偷地裝著喜悅

就像那蓄勢待發(fā)的春雷

正一點一點地抵達(dá)前方的原野

給遠(yuǎn)走的人畫一條回家的路

——讀潘聞丞的畫

往昔就像一塊打翻的豆腐

一不小心，就被主人輕輕地抹去

就像流水抹去了河床的記憶

就像風(fēng)抹去了路上的腳印

不過，就算蔡家街的過去

被屋檐、樹木、爬山虎和路人

遺忘一萬次，也會被一個畫家

用筆和顏料重新扶上畫布

沒有了豆腐攤的蔡家街

白天依然像豆腐一樣白

夜晚依然像灶膛一樣黑

他在畫布上砌了一段消失的城墻

然后把人們的日常，一筆一畫地

安放在城基下的路旁

他還在路上恢復(fù)一段河流

讓每一位路過的女子

都像浣紗一樣，把自己的相思

洗得干干凈凈，然后在夢里

偷偷地交給自己的情人

他知道，這個世上最珍貴的

不是一條叫黃金的路

而是在路上行走的未來和過去

所以，他又忍不住拿起畫筆

在路的盡頭添上了老客車站

從此，那些身在他鄉(xiāng)的人

就能在天黑前，找到回家的路

在你筆下，做一尾魚是幸福的

——讀楊玉茂的畫

只有這個秋天是靈動的

你看，那些田野里的芬芳

南飛的雁陣，怒放的菊花

和所有壓低枝頭的飽滿

都在翹首期盼，都在為六尾魚

游進(jìn)一個季節(jié)做著詩意的鋪墊

濕潤的筆，劃過命運的河流

春花與秋月，已成往事

已化作茂盛的水草和祝福

此時，打濕這段歲月的

是六尾魚的泳姿和我們的淚水

它們，正被一個人的雙手

輕輕打撈，然后放進(jìn)夢的糧倉

六條豐盈的魚啊

吐著快樂的泡泡

因為它們明白，沒有什么

比在你的筆下做一尾魚更幸福

六尾魚是大地最后的六把谷穗

六尾魚是天空最高的六只大雁

六尾魚是枕畔最艷的六顆紅豆

六尾魚是轎中最美的六位新娘

在九月，六尾魚，唱著歌兒

散文詩般地游弋

一尾魚游進(jìn)歷史

叫吉祥

一尾魚躍出紙面

叫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