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雨豪
“不管在什么地方,蟋蟀都能感覺到月光灑在大地上……在陰暗的夜晚,蟋蟀們的歌唱就是大地上的月光”——仿佛響亮的回應一般,玉頂和鐵頭的鳴叫穿越荒野與人潮,在顛沛流離的因緣際會當中,不絕如縷地指引著它們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那個被月光與音樂照拂的烏托邦。
《月光蟋蟀》建構了一個生物社區(qū),昆蟲和壁虎、黑狗等動物與人類以平等的身份參與到敘事的建構當中。在這本書中,螻蛄作為蟋蟀的幫手,是“掘土挖洞的高手”,“揮動著兩只有力的前爪不停地挖掘著,泥土在身后飛濺”的場景顯露出其卓絕的挖洞天賦;故事中的強盜斑蝥是個“放屁大王”,會釋放出“橡膠被火燒焦的氣味”;而主人公玉頂和鐵頭,作為蟋蟀的代表,是天性自由的歌者與格斗家……這些性格迥異、形象鮮明的角色各具“絕招”,而這些“絕招”同時也是其顯著的生物特征與生活習性,動物不再只是承載人格的容器,而真正成其所是。
《月光蟋蟀》采用了第三人稱視角來進行寫作,但全篇幾乎以蟋蟀玉頂和鐵頭的視角去看這個世界,用它們的際遇來勾畫這個世界,它們感受人類的不同脾性與動機,用蟋蟀的身體重新度量日常生活里的空間與時間。在保持物性真實的基礎之上,趙麗宏還將格斗家、音樂家的身份賦予玉頂和鐵頭,它們不僅是野生世界里赤條條的新生兒,也是具有悲劇宿命和卓越天賦的藝術家,更是追求自由、善良勇敢的品格的承載者,以及人類種種行為的參與者——這也讓《月光蟋蟀》達成了物性、靈性與藝術性三者的統(tǒng)一,繼而擁有超越傳統(tǒng)動物小說和擬人童話一般特點的文本特質。
泛靈論思想在趙麗宏的兒童文學作品當中慣有顯現(xiàn),動物乃至常人看來沒有生命的物件都可以被賦予靈性而變得生動起來,它們能夠感知這個世界,對經(jīng)歷的事情產(chǎn)生自己的思考與判斷?!对鹿怏啊愤M一步擴大了這種靈性的表現(xiàn),非人主體不再只是被動地參與到人類生活當中,而是成為人類的幫助者、自身命運的抗爭者。
《月光蟋蟀》中純真的孩子依舊是不可撼動的主要形象,“溫和、善良,還帶著好奇”的光芒仍然存在于孩子的眼中。與蟋蟀獵人為了一己私利而捕捉蟋蟀不同,燦燦和亮亮帶走玉頂?shù)倪^程顯得十分浪漫。與那些以斗蟋蟀為樂趣的人不同,燦燦和亮亮將玉頂作為朋友看待,會為它在格斗中的每一次遇險而揪心,為它的每一次受傷而心疼,而這種善良也換來了玉頂?shù)膬A力相助。蟋蟀玉頂具備著少年冒險小說中典型主人公的特質。它獨一無二的歌聲和無可比擬的格斗技術并沒有讓它變得傲慢,而是讓它更好地克服各種艱難險阻,以一顆赤子之心追求自由和踏上歸途。這樣有著少年意氣和卓越能力的主人公無疑是讓人偏愛的,但是作品中始終強調(diào)的蟋蟀壽命之短暫、在鋪陳當中所渲染的濃烈的宿命感以及在逃離蟋蟀鋪的過程發(fā)生的慘烈犧牲,都讓玉頂這一形象帶上了幾分英雄主義的悲劇意味。
趙麗宏的兒童文學作品始終帶有一種溫暖的基調(diào),這些用平和舒緩的筆調(diào)所描繪的形象和記錄的瞬間,都是趙麗宏點綴在他的兒童文學世界里的一顆顆“心里的珍珠”,《月光蟋蟀》也不例外。趙麗宏曾經(jīng)在散文中回憶父親在七十三歲時“返老還童”,對小蟲小草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還得意地表示自己能聽懂金鈴子的聲音,并向趙麗宏展示了這一奇特的本事,這也成為趙麗宏與父親相處過程中可貴的溫情時刻。那些“屏息靜氣地諦視”不僅投向玉頂和金鈴子,也投向邈遠的回憶和故鄉(xiāng)的月色,投向現(xiàn)實的過去,也投向故事的未來,從而為趙麗宏的兒童文學作品在人性之外,暈染了人情的溫暖色彩。
《月光蟋蟀》在藝術表現(xiàn)上,呈現(xiàn)出物性、靈性與藝術性三位一體,相互滲透,在童話的基調(diào)上浸潤著文化散文的意蘊;而就文章的主旨與內(nèi)核來看,對真善美的張揚依舊出現(xiàn)在《月光蟋蟀》中,但是其外延得到擴展,完成了由人性向靈性的飛躍,進而開拓了趙麗宏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新的領域,將中國傳統(tǒng)的生生美學與文化藝術進行融合,進一步將筆端伸向更加廣闊的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