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曾真正失去,
一切是真,都通向某處。
——[葡萄牙]佩索阿《死是逆旅的彎路》
白鷺扇動翅膀,為穿過城市的
河流導(dǎo)航。早起的魚沒有慌張
繼續(xù)埋頭趕往單位停車場
屋頂晨練的人像是受到某種驚嚇
那翅膀的法相跨越兩岸卷起風(fēng)暴
隔老遠都能感到“黑云壓城城欲摧”
滿天秋色里,他看到屋頂一陣悸動
臨水觀象,心思縝密的盆栽植物
拽住順流而下的窗簾布,石頭的
世紀(jì)霜重蟬寒。眼睛的翅膀長滿
蛛網(wǎng),石榴卷盡空蒙另寫丹青
有一段時間過去了,陽光還在三米外
上班的魚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鄉(xiāng)愁不講道理,眷戀找不到歸宿
圍墻浮躁起來,翅膀讓圍墻浮躁
起來,礫石花園劃出屋頂分水嶺
陰影分不清板凳下灌木的季節(jié)
即使桂花的香氣覆蓋了這片區(qū)域
哪怕晚霞也曾有傷痕一般的緣分
他精心構(gòu)思的屋頂邊城與萬古江河
還是提煉不出觸景生情的審美內(nèi)涵
螞蟻和橡皮樹仍在拒絕添加陌生人
玻璃上,一粒塵埃驚醒另一粒塵埃
亭臺樓閣四面透風(fēng)七分留白,窗臺
處處藏著自然,風(fēng)鈴還是限制了想象
一根長滿謠言的樹枝,一根劃破黑夜
的琴鍵,都不是昨日所能承受的重?fù)?/p>
絕望使翅膀來得更猛一些也更快一些
余音在哪里?植物花紋關(guān)系糾纏不清
也處理不了一盤棋一壺酒的虛實遠近
月光褶皺盡管前后呼應(yīng),花草樹木
抓不住重點再困也進不了夢鄉(xiāng)
黎明不會從煙斗中走來,在翅膀回到
身體、游魚回到碼頭之前
無窮復(fù)制的孤獨哪有什么天真閑人
有時候,燈光如水銀瀉地如日子任性
像是秋天重新活在聽不懂的方言里
樓下修剪整齊的花草樹木,接不住
青春的歌聲和粉身碎骨的蕁麻疹
他回來,只帶回一把梳子
紅色的塑料梳子保持出門時的光滑
把雜亂無章的生活哲學(xué)擋在風(fēng)度之外
走近了看,心事重重的人放下心事
快人快語的落日像極了印象派
灰塵停止開口,讓不愿結(jié)束的屋頂
總是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自己。黑白大師
都掛在墻上,沒有哪只兔子能活著
離開,固執(zhí)的灑水車一滴淚也沒有
我們假裝鎮(zhèn)定,重逢在光的門縫里
把雜草從有野獸的地方區(qū)別開來
窺視青銅馬車白虎面具獨守的閨房
現(xiàn)在無風(fēng),時間的鼻涕流不下來
只能從菊花張牙舞爪的嘴唇繞行
無意間遇到好幾種不同的文明類型
相互辨認(rèn)的聲音移向蘭花的手指
偶爾回頭,民宿都在世說新語
窗外的黑暗就像帽子藏在衣袖里
燃燒的夏天除了創(chuàng)造洪水的奇跡
也讓屋頂對光影表現(xiàn)出濃厚興趣
兔子離開這一片向我敞開的風(fēng)景
他又該怎樣活在水銀裝飾的屋頂?
荊棘只會刺痛荊棘和愿望待在一起
盡管手握全球通,燈光移不走屋頂
我們在敞開的屋頂談?wù)撌澜缛松?/p>
依然還有一點兒驚奇的笑容
道路擁擠,卻不像面條那樣順從
無論他隱忍謙讓還是你鋒芒畢露
丁香從不會對艷遇和惆悵絕望
芭蕉樹贊美的黎明和黃昏
在傾斜屋頂上有了水印圖案
從你額頭中間地帶起飛的翅膀
不再糾結(jié)河流該朝向哪扇窗
死亡注定在儀式之外,不希望
我們碰面,樺樹還是花揪樹
留給大雁去深究,森林去取舍
風(fēng)暴已為鳥群讓出林蔭道
骨頭這把利劍隨時能把光芒打開
嘗試在世界的厚度中把光芒打開
順便表達對轉(zhuǎn)瞬即逝的歌聲不滿
盡管白鷺和麻雀都有受傷的春秋
陽光三米外遇樹就會慌張起來
他相信倒下去的草有深刻道理
石頭也有巧奪天工的大智慧
寂靜重來一定是被獵槍發(fā)明
不用羨慕死亡有驚人的青銅之美
蛋糕和玫瑰走完過場,傾斜的屋頂
不在城市高處也不在胡同深處
無論你是在跑步還是在打太極
頭發(fā)的波浪不是水龍頭可以評判的
臨水觀象,黃昏像火鉗一樣會夾人
我們?nèi)∩嵛蓓?,只有血液不會受驚
(選自《鐘山》202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