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偏西,黛色的山影將整個山谷籠納其中,寒意悄然襲來。我估算著回去的時間,收起防潮墊。
天色暗淡,但在不遠處的山脊之上,一抹淺淡的云在夕陽的映射之下流溢出橘色的琉璃般瑩潤的色彩,而叢林之中,如藍色輕紗般的薄霧正輕緩地彌漫開來,周圍的一切恍若夢境。
我無心駐足觀看這難得的美景,在林地間快速穿行,萬一找不到來時路上我砍下的樹號,恐怕是要迷路的。
我回到營地的時候,炊煙正從帳篷上升起,外出覓食的馴鹿三三兩兩地回來了,正在營地前的空地上休憩。
維加累壞了,正坐在帳篷里喝茶。他的臉頰上新添了一道細長的擦傷,估計是被鹿角挑中了。
我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維加遞給我一杯鹿乳,在倒第二杯茶時,我加入了濃稠的鹿乳,茶水立刻擁有了與眾不同的香味。
走了那么遠,我也累壞了,已沒有興趣跟他談論在森林里看到的那些動物。
我們等著吃飯。在這種時候,食物總是擁有更大的魅力。
維加要繼續(xù)設套捕捉那些變野的鹿,鋸掉它們的鹿角后關進鹿圈,過一段時間再放出來,它們又會變成真正的馴鹿了。
早晨,我仍然獨自一人背著槍出發(fā)了。
在進入我的埋伏地之前,我又在那頭馴鹿的殘骸旁檢查了一下。沒有動物來過的痕跡。
也許是因為走得太快,有些疲勞,在溫暖的陽光下,我在防潮墊上縮成一團,將兩手夾在雙腿中間,很快就睡著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睡得很好,一段無夢的愜意睡眠。
說實話,在營地的帳篷里每天睡得并不好。晚上,那些雄性馴鹿血液中的荷爾蒙似乎并沒有因為發(fā)情季節(jié)進入尾聲而有所稀釋,它們仍然不安分,營地里不時傳來鹿角頂撞在一起的沉鈍的夯擊聲。而僅僅隔著一層薄薄帆布的帳篷外面,一頭馴鹿正呼哧帶喘地打著噴嚏;一些膽大的馴鹿甚至將頭從帳篷的小窗中探進來,在我的枕邊尋找食物,熱烘烘的嘴唇經常拂過我的耳邊,有時在睡夢之中我驚恐地以為它們想撕下并吞掉我的耳朵。
我驚醒了。還好,我的耳朵還在。
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一瞬間我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睡得太好了,以至于記憶似乎也隨著睡眠消失了,大腦一片空白,如同北方秋日無云的湛藍天空。
但那聲音——我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槍,槍還在身邊。在手搭到槍身的一瞬間我終于回到現(xiàn)實之中——這是北方的林地。
我是被聲音驚醒的。在寂靜的林地里突然聽到聲音,那是很平常的事。
盡管鋪了防潮墊,身體還是因為有些受涼而僵硬。我撥開面前的灌木,向死鹿那邊張望。
那堆殘骸上,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兩頭毛茸茸的動物。
我屏住呼吸,然后慢慢地拿出望遠鏡。
想了想,我還是將右手的食指在嘴里含了一下,伸起來,幾乎沒有什么風。不過,還是可以感覺到靠近死鹿那一側的手指更涼一些。風是從那一側吹來的。
謝天謝地。
一頭狼,正吐著舌頭擺出一副窮兇極惡的樣子。
但是背對著我的動物我卻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個棕黑色的背影,個子比狼矮,但看起來更粗壯一些。
即使離得這么遠,仍然聽得見狼那種犬科動物在遇到威脅時發(fā)出的恫嚇性的咆哮聲。伴隨著標志性的咆哮,它壓平頭頸,頸部的鬃毛針叢般地聳起,挑起上唇,露出雪白的獠牙。
聽那動靜似乎隨時要發(fā)起攻擊。
我急切地想知道與狼對峙的是什么動物。
就在此時,狼發(fā)動了第一次攻擊。那幾乎是一瞬間的事,狼與那頭棕黑色的動物糾纏在一起,也許只有幾秒鐘,兩頭動物在狂野的咆哮撕扯中,又迅速地分開了。
狼本來就是試探性地進攻,這次進攻之后,狼稍稍退后,二者又恢復了對峙的狀態(tài)。它們的位置發(fā)生了變化,狼背對著我,而那頭陌生的動物,恰好面對著我。
天賜良機。
第一眼望上去,那動物確實像維加描述的那樣,好像一頭四肢過于粗壯的小熊。這里說的小熊當然不是指憨態(tài)可掬的幼熊,而是說它從體形上更接近于幼熊。相比小熊來講,這頭動物的四肢有失比例,過于粗壯了。
我?guī)缀跻呀浿浪鞘裁戳?,但我還想最后確定一下,我小心地調整著望遠鏡。
終于,它更清晰地出現(xiàn)在鏡頭里。第一眼望上去,圓乎乎的頭顱,小小的耳朵,亮晶晶的黑色鼻頭,看起來更像一只鼬。不過,相比一只靈巧的鼬來說,它的體形過于強悍也過于龐大了。
我仔細地觀察它的毛色,背部是黑色,體側是棕褐色,最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它從前肢兩側向后沿著臀部周圍生有一圈長毛,毛色幾近金黃,像一件裝飾性的蓑衣。
毫無疑問,是狼獾。一種在北方森林中擁有頗多傳說的隱秘動物。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