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

呂征

張典解讀：

抒情短詩通常有個觸發(fā)點，通過在這個“點”上展現(xiàn)的記憶、觀察或思辯生成一首詩。這首詩的觸發(fā)點就是一位中年女士在公交車上看見的泡桐。經(jīng)由這種看見，她瞬移到了與眼前之物對應的記憶之物：兩棵高大的泡桐以及四月清晨的小雀、操場西南角的垃圾池、粉紫色的泡桐花……這其中，男孩撿花、向穿玫粉色外衣的女孩（那位女士的少女形象）遞花和女孩嗅花的敘述，是這個記憶場景中最為清新、溫馨的一幕。是的，兩種“看見”構(gòu)成了這首詩：現(xiàn)實的看見和夢或記憶中的看見。兩相比較，顯然后者更讓女士滿意，從而定格在了她的心中；而前者所見是身邊座位空了，是擦過的高樓、人群和電子廣告屏，這讓她感到自己越來越“薄”、“快”、“停不下來”，反映出一種被剝奪的無奈和無力感。此詩的妙處在于，作者先寫記憶之物而將眼前物置于詩尾，這讓讀者有恍然一悟的感覺，也強化了那種時空撕裂的疼感。

四月的清晨，一群小雀

揮舞著高過頭頂?shù)闹駫甙眩?/p>

在室外衛(wèi)生區(qū)追逐，嬉鬧，

操練少林武功。

浪花涌到操場西南角的垃圾池旁，

水面突然安靜下來。

那里，兩棵高大的泡桐撐起藍天，

粉紫色的云團棲在樹冠。

男孩撿起一朵最新鮮的，遞給女孩。

她跟隨他的示范，掰掉花蒂，

輕輕吮吸。甜蜜擊中舌尖，

花瓣覆蓋她的雙眼……

那天，她穿玫粉色外衣，

戴紅領巾，兩個翹翹的羊角辮上

扎著藍白相間的球形發(fā)飾。

哦，不止那天，整個季節(jié)都是。

睜開眼睛，她已坐在中年

半舊的公交車上，望著焦店站牌不遠處

的泡桐發(fā)呆。身邊的座位

不知何時已經(jīng)空了。

車啟動。整座城市的高樓，人群

和各類電子廣告屏，不斷地從身邊擦過。

她感到自己越來越薄，越來越快，

似乎再也停不下來。

（選自《江南詩》2024年第二期“首推詩人”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