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炳新 袁巍然
戰(zhàn)前準備第一仗
淮海戰(zhàn)役勝利后,我所在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4軍轉移到安徽合肥駐訓。其間,我接到71師的通知,命令我跟隨師里的一位參謀去安徽蚌埠接收一批新兵。很快,我就帶了一批新兵回到211團2營報到。隨后,我被分到4連任副連長,我?guī)Щ氐男卤蠖啾话才诺?連。這些新兵要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后才能上戰(zhàn)場,因此訓練任務就交給了我。
1949年2月底,駐訓結束,71師奉命進駐長江邊,我所在的211團駐扎在無為縣南部區(qū)域,位于長江邊的姚溝附近。官兵們緊鑼密鼓準備渡江工作,比如籌集船只、訓練游泳和劃船等。3月中旬,部隊到達江邊指定地點集結待命。
渡江戰(zhàn)役總前委要求,各參戰(zhàn)軍、師、團必須把戰(zhàn)斗力最強的部隊派到第一梯隊去打沖鋒。部隊首長在戰(zhàn)前動員大會上下了一個死命令:突擊部隊只能向前沖,不能向后退;即使船在江中被炮火擊中,落水的戰(zhàn)士也只能往對岸游,不準往回游。其次,我突擊部隊登陸后迅速向敵縱深推進,沒有命令不得停止,天亮前必須占領40華里的灘頭陣地。
我211團擔任突擊任務,戰(zhàn)斗隊形為倒三角形,2營、3營為第一梯隊,1營隨后。我所在的2營4連和6連是第一梯隊,5連隨后。那時我25歲,能在戰(zhàn)斗中擔當突擊任務且擔任副連長,感到十分自豪。副連長既是戰(zhàn)斗指揮員,又要沖在最前面,不僅要戰(zhàn)斗勇敢、身先士卒,而且要有豐富的戰(zhàn)斗經驗,能夠沉著冷靜地指揮,責任很大。
根據戰(zhàn)役部署,我們要先拿下太陽洲島作為渡江“跳板”。4月11日21時,部隊登船完畢,我?guī)ьI4連2排與6連一起攻打太陽洲島。
21時15分,戰(zhàn)斗打響。我們在炮火的掩護下,駕船直駛太陽洲島。由于動作迅速,突擊連的船只抵近太陽洲島時才被敵人發(fā)現。當時距離也就是四五十米遠,敵人瘋狂開火,企圖阻我前進。戰(zhàn)士們勇猛頑強,不畏犧牲,一邊奮勇還擊,一邊迅速攻上了太陽洲島。12日4時許,我軍全殲島上守敵,俘虜守敵850余人。被稱為渡江“跳板”的太陽洲島被我211團牢牢掌控。
萬事俱備待命令
在太陽洲島上的那段時間,我軍主要任務是進行渡江演習訓練,主要內容是上船下船、航行編隊、通信聯(lián)絡、水上射擊、登陸突破等戰(zhàn)術演練;技能訓練有游泳、救護、堵漏、船只操縱、救生器材的使用、打擊敵艦、灘頭爆破、登岸沖擊等。
4月20日下午,第24軍副軍長皮定均在師、團首長的陪同下,到2營檢查戰(zhàn)前準備工作,并進行了動員,讓大家受到極大的鼓舞。
18時左右,我軍開始用大炮向對岸的敵江防前沿陣地猛烈轟擊。我突擊部隊在炮火掩護下,將掩藏的船只由內河翻堤入江。對岸的敵軍發(fā)現了我們的行動,迅速炮擊我軍起渡點,企圖摧毀我軍船只,阻止我軍渡江。炮火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才停息。此時,我一個班一個班地檢查,主要是看槍支彈藥的配備情況;又到每條小船上檢查一遍,才感到踏實些。更令我興奮的是,首長又將機炮連一個排的戰(zhàn)士配備到我突擊連各船上,這樣每條船上都配備了1挺輕機槍和1門六〇炮。
渡江的突擊連已作好了一切戰(zhàn)斗準備,可謂箭在弦上,只待渡江命令的下達。20時,首長下達命令,同時傳達了黨中央、毛主席的電報,要求一字不落傳達到每個突擊隊員。戰(zhàn)士們口口相傳“今晚毛主席在等待我們勝利的消息”,大家萬分激動,暗下決心,一定要完成渡江任務。
我突擊連以班為單位,每個班一條小船,每條船上都有十幾名戰(zhàn)士。干部安排是副職在前、正職在后,我和1排副排長鐘少盛在最前面的船上。各突擊班的戰(zhàn)士分別坐在小船的兩邊。指導員馮先坤帶領3排在右后邊,連長廖勝乘、副指導員湯玉欽帶領2排和炊事班在左后邊,形成三角形陣勢。戰(zhàn)士們輕裝上陣,將救生衣套在軍裝外面,每人手持一把沖鋒槍,彈藥裝在身上,還背負一把鐵鍬、一只水壺,攜帶一天的干糧。背包和其他行李全部交給第二梯隊渡江的部隊攜帶。
一鼓作氣打過江
太陽洲島北側擺放了滿滿的船只,戰(zhàn)前緊張的氣氛使得所有人都高度嚴肅,仿佛空氣也凝固了,但戰(zhàn)士們心潮澎湃,等待著突擊命令的下達。月光被薄薄的陰云遮擋,江面上一片漆黑,風平浪靜。不一會兒,潮水漲起來了,風也刮了起來。風是順風,真乃天助我也。21時15分,隨著紅色信號彈升空,我軍炮火頓時怒吼起來。211團作為先頭部隊,其4個連沖在最前面,戰(zhàn)士們坐在小船里身體向前傾斜著,盡量壓低自己,并將背著的軍鍬也拿下來當作船槳用,齊心協(xié)力地劃行。當船距離對岸不到200米的時候,敵人發(fā)現了我們,霎時間,各種輕重武器一齊向我突擊隊瘋狂打來,還接二連三地發(fā)射照明彈,把江面照得如同白晝。戰(zhàn)士們冒著槍林彈雨勇往直前,奮力爭渡。密集的子彈打在江水中,如同暴風驟雨。有的船只被敵炮彈炸翻,有的船幫被打穿。1排長帶的那條船被敵人的機槍打得直轉圈,順著江水往下游漂去了……
我突擊部隊官兵任憑子彈在耳邊呼嘯,心中只有一個目標——登陸。我在突擊3班的小船上,手里緊緊握著駁殼槍,兩眼緊緊盯著對岸敵人的陣地。在距離南岸百米左右的時候,隱藏在交通溝和碉堡里的敵人開始集中火力向我突擊部隊射擊,企圖把我突擊部隊壓制住。戰(zhàn)士們毫不畏懼,繼續(xù)前進。正當勝利在望時,小船突然受阻,無法前行。原來,敵人在江邊水下布設了多層鐵絲網和木樁,導致船只無法靠岸。千鈞一發(fā)之際,我高聲命令戰(zhàn)士們趕緊下水、搶灘登陸。戰(zhàn)士們半截身子在水里,一邊向敵人開槍,一邊向岸上沖擊。突擊部隊很快登陸成功,我立刻讓通信員小王發(fā)射了4顆信號彈,讓上級首長知道我們已經成功登陸了。此時是21時30分左右。
端掉敵人指揮所
敵人仍在地堡和暗堡里負隅頑抗,瘋狂掃射。由于江邊灘頭上幾乎沒有遮掩物,火力封鎖了我突擊部隊前進的道路。我看著前方兩挺重機槍噴吐著火舌,便大聲命令道:“機槍手,壓制敵人火力!”我連幾挺輕機槍同時開火,射向敵人的兩挺重機槍,但敵人的火力絲毫不見減弱。正在我焦急萬分時,機會來了!敵人的一挺重機槍突然“啞巴”了。我毫不猶豫地大聲喊道:“同志們,沖??!”接著便一躍而起,徑直朝著那挺還噴著火焰的重機槍沖去。幾個機槍手也很配合,同時向那挺重機槍射擊,壓制住敵人的火力。戰(zhàn)士們緊跟著我,爭先恐后地沖向敵人。敵人見狀無心戀戰(zhàn),四處逃竄。一些來不及逃跑的跪地舉槍求饒。
只有躲在碉堡里的敵人還在瘋狂反抗,我一縱身跳到敵人的戰(zhàn)壕里,發(fā)現壕溝里插滿了竹簽子,原來他們早有準備,幸好沒有扎著我。我趕緊高呼:“不要跳,下邊危險!”我看到壕溝邊上有一條彎曲的窄道可以走,便沿著小道沖向一個大碉堡,對著里面的敵人高聲喊:“繳槍不殺!我們優(yōu)待俘虜!”結果沒有一點回應。我后面的戰(zhàn)士要向里面沖,被我攔住。我對著戰(zhàn)壕上面的戰(zhàn)士說“向里面打一梭子”,見打完后還是沒有動靜,又命令小王向里面扔兩顆手榴彈。隨著一聲巨響,煙霧彌漫的碉堡里傳出嚎叫聲:“饒命??!饒命!我們投降!”接著20多個敵人舉著雙手從里面走了出來,其中還有幾個軍官。我這才發(fā)現原來這是敵人的一個前沿指揮所。
追擊返回立戰(zhàn)功
控制了灘頭陣地后,潰散的敵人到處亂跑。到處聽到“繳槍不殺!我們優(yōu)待俘虜!”的喊聲。一會兒工夫,戰(zhàn)士們抓獲了100多名俘虜。我非常高興,指著那挺重機槍,大聲對俘虜說“把它給我架起來”。俘虜立刻將機槍調轉方向架了起來,問道:“長官,架好了,怎么辦?”“你給我打!”俘虜又問:“長官,朝哪里打?”我指著前方江岔子(長江的小支流)對面的敵軍方向,高聲說:“往那打!”重機槍的聲音非常響亮,聽起來令人振奮不已。這并非無目的瞎打,因為凡是有作戰(zhàn)經驗的官兵都明白:僅靠聽對方的槍聲,就能明白對方的隊伍情況。如有重機槍的聲音,說明至少有一個營的兵力;如果有大炮的聲音,說明至少是一個團的兵力。我讓俘虜打重機槍,就是在告訴敵人,我軍大部隊已經帶著重武器過來了,別再頑抗了,趕快投降吧。接著,我們繼續(xù)追擊敵人,與兄弟部隊一同向敵縱深攻擊。
我們又接連攻下了敵人的多個山頭,看著節(jié)節(jié)敗退的敵人,我們信心十足,朝著既定方向繼續(xù)乘勝追擊。到解放銅陵縣城時,我軍已向敵人縱深穿插了100多里。兵貴神速,時間就是勝利。我們繼續(xù)向杭州方向全力追擊。
4月21日傍晚時分,我突擊部隊已向縱深推進140余里,才接到上級命令,停止前進,休息待命。在這難忘的20多個小時里,我突擊連創(chuàng)下了非凡戰(zhàn)績,受到首長的高度評價。在后來的總結表彰中,首長準備給我評定三等戰(zhàn)功,被我謝絕了。在我看來,勝利的功勞是屬于大家的。我最終被評為四等戰(zhàn)功。
光陰荏苒,時間飛逝。我把當年的戰(zhàn)斗歷程講述下來,既是對崢嶸歲月的紀念,更是對在革命戰(zhàn)爭中流血犧牲戰(zhàn)友們的深切緬懷。歷史不會忘記他們,國家不會忘記他們,人民不會忘記他們!
(編輯 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