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11月15日,清朝政府為慈禧太后舉辦了隆重的“奉安”大典,所謂的“奉安”,就是指皇帝、皇后的棺材下葬入陵墓。這場慈禧太后的葬禮,耗費高達120萬兩白銀,僅特別扎制的大法船一項,便花了20萬兩白銀。慈禧太后的靈柩由7920人輪流抬運。送葬隊伍浩浩蕩蕩,足足五天才走到終點——普陀峪定東陵。
在文武百官及朝中顯貴的注視下,慈禧太后的葬禮即將開始。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束耀眼的光芒和一聲巨響突然打破了現(xiàn)場的寧靜,部分人員以為發(fā)生了行刺,引發(fā)一陣騷動。反應快的御前侍衛(wèi)迅速撲向了可疑位置,全場所有目光也都齊刷刷瞄準了聲響的發(fā)生處,一場政治風暴也隨之展開。
很快,葬禮主管官、李鴻章的長孫李國杰在一份奏折中寫道:
“孝欽顯皇后(慈禧)梓宮(棺?。┯肋h奉安,山陵見有官役人等,攜帶照相器具,沿途拍照……梓宮奉安之時,為臣子者搶地呼天,攀號莫及,而乃沿途拍照,毫無忌憚,豈惟不敬,實系全無心肝?!?/p>
這件震動了慈禧葬禮的案子并不復雜,被抓的兩個人很快竹筒倒豆子一樣全招了。他們兩個是天津福生照相館的尹紹耕和尹滄海,并沒有行刺的企圖,而是出于商業(yè)目的,希望拍攝葬禮場景并出售給外國人以獲利。然而,這一行為在這一敏感時刻和地點發(fā)生,導致整個事情變了味。因為在審訊中,尹紹耕和尹滄海二人透露了一個事情——他們是由朝廷重臣之一的端方帶進來的,這個供詞非同小可,一下子將朝廷內部政治斗爭的渾水給攪了起來。很快,就有人以“妨害風水、破壞靈道、偷照御容、故意褻瀆”為理由,要求嚴懲端方等人。在強大的政治壓力下,軍機處很快以“恣意任性,不知大體”為由,對端方予以革職處分,他就這樣成了清朝歷史上出任時間最短的直隸總督,尹紹耕兄弟二人也被判處十年的監(jiān)禁。至此,這一事件算告一段落。
其實,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畢竟整個事情來龍去脈非常簡單,就是兩位普通民眾試圖通過合法途徑賺點小錢。在慈禧太后的葬禮上,眾多外國記者也參與了現(xiàn)場的拍攝工作,例如荷蘭記者亨利·博雷爾就拍攝了大量關于慈禧太后葬禮的歷史性照片。此外,北京的端華照相館和上海的同生照相館均獲得了拍攝慈禧太后及光緒皇帝葬禮照片的許可。端華照相館甚至制作并發(fā)行了名為《清西太后喪事錄》的攝影集,為何偏偏是天津的福生照相館出了事?
在這一事件中,與尹紹耕和尹滄海的情況不同,對端方的處理方式顯得頗為微妙。端方并非一位普通的大臣,而是晚清時期被稱為“旗下三才子”之一的托忒克·端方。他曾是朝廷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其個人能力在朝中極為突出。
光緒十五年(1889),28歲的端方正式出仕獲戶部員外郎(候補)一職。盡管他長時間未得到晉升,但他勤勉的工作態(tài)度和吃苦耐勞的精神贏得了許多高級官員的認可。光緒二十四年三月,在朝廷重臣翁同龢和剛毅的保薦下,端方獲光緒召見并得到皇帝青睞,很快被任命為新成立的“農工商總局”督辦,任直隸霸昌道,隨后在仕途上一飛沖天,成為維新派代表人物。
光緒三十一年(1905)七月,清政府為挽救危局,不得不接受維新派“立憲”的主張,掛起“預備立憲”的招牌,特派端方等五位大臣分赴歐美、日本等國考察憲政。在進行國外考察期間,端方廣泛接觸并吸收了眾多國際新思潮和先進事物。歸國之后,他撰寫了《歐美政治要義》一書,對歐美多國的政治體系及相關政治制度進行了簡要的梳理與介紹。這書甚至獲得了慈禧太后等頑固派的賞識??梢哉f,端方在清末“立憲”事情上有重要影響。
光緒三十四年(1908)底,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相繼去世,攝政王載灃上臺執(zhí)政,新任伊始便以“足疾”為名讓袁世凱離職。
在此期間,端方在兩江總督的職位上干了三年后,不久即接任為直隸總督,一舉登上了個人仕途的最高峰。
而端方的一些政治舉動不可避免地觸及了其他政治派系的利益,特別是他在維新派與守舊派之間的中立態(tài)度,令很多人對他“聞之生厭”。慈禧太后去世后,隆裕太后更有對慈禧太后的舊部進行清洗之心,“小德張”張?zhí)m德順勢對端方發(fā)起了攻擊。更重要的是,曾經提拔端方的攝政王載灃也對端方有所不滿。因為端方在獲得朝廷重視后,逐漸顯露出對攝政王權力的覬覦,包括他在推動立憲和成立責任內閣的過程中繞過載灃頻頻上書,還與其政治對手袁世凱來往密切等,這些都使載灃對端方產生了警覺,認定端方已經有了不服從自己之心。
在慈禧太后的葬禮上,載灃利用拍照一事作為導火索,決定借著這個機會把端方扳倒。于是在一片對端方的指責中,載灃“大義滅親”地選擇了將端方治罪。就這樣,曾經前途無量的端方以這樣一種不體面的方式下了臺。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