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得見的美（組詩）
2024-08-21 00:00:00玄武
花城 2024年4期
所有人還念著早已喪失的故鄉(xiāng)
這個秋天依然散漫
地上放著的事物都涼了
房間陰冷地打量著寫信的人
他依然不合時宜
夜間蟲鳴已不能耳遇
相互覆蓋的落葉，不能相互撫慰
所幸仍有憤怒的大風(fēng)
霜花冷得激烈，插入時間深處
這是平庸而深情的秋天
所有童年晦暗，青春放逐
所有人還念著早已喪失的故鄉(xiāng)
期待在每個陳舊的清晨醒來
我夢見大風(fēng)中山脈晃動
其間閃過的面容。記下了它
坐下來像石頭坐在石頭上
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我還有熱量
但不可浪費
坐下來像石頭坐在石頭上
站起來像云朵站在云朵上
走起來像更冷的風(fēng)吹動一陣風(fēng)
舉步可至的山巒
把滾熱的巖漿鎖在內(nèi)部
自我少年踏過時便如此
我擁有千山的蒼涼 硬度 沉默
承載稀少的野獸和草木
生長的生長 奔跑的自由而驚恐地奔跑
無人得見的美
山陰的冰雪，月光中微藍
在午夜凍得爆裂
鷂鷹在空中忽然轉(zhuǎn)向
陽光照亮它白色的腹部
凌晨大風(fēng)。一棵槐樹華麗的告別式
拋掉全部繁而細小的葉片
無人得見的美漫不經(jīng)心
像不曾有過。像與人間無關(guān)
凝望今日之光吞噬昨日
我寫下句子，再隨手抹去
無用的隱喻
新年來臨，它來過很多次了
我身體里住進一個啞巴
啊，是一個憤怒的啞巴
他沉默得像一棵樹
有著古老的黑暗的心
召來風(fēng)雪砍伐自己
它把自己砍到了月亮上
啞巴在樹下。月光流瀉像一些隱喻
啊，那些無用的隱喻
樹
暮光未滅時分
樹奮力向上張開
一把揪住天空
它們想說什么？
有時覺得自己
也是其中一棵
該替它們發(fā)出
扭曲封存在
樹干里的聲音
孤高的美 超拔之力
總有人不能領(lǐng)略
我也不屑指出
我會愛上在深夜做算術(shù)的美人
警惕太熱鬧的，被人掛在嘴上的
并持有固執(zhí)而久長的偏見
酒宴高潮，忽然想抽身而去的人
多么喜歡他的眼睛，一望而領(lǐng)其心
我會愛上在深夜做算術(shù)的美人
想念她捋額發(fā)的手，手心的微汗
越來越厭惡一個拼命爬的人
拉倒吧。他已寫不出人的語言
天未黑透，月已出來，照臨這時代
我的句子多么蒼白！
馬詩
在昏昧?xí)r間里
發(fā)金屬光芒
傲慢，孤獨，憤怒，美得
不屬于任何人。絕塵而去
為什么總想
得到和占有它？
想念著，書寫開始前傾
漸有奔跑姿態(tài)
時光斑駁皮毛，紅，白
或玄黃，忘記曾經(jīng)有過
深夜莫名悲傷，酒后的痛哭
有可能，都是因為它
不可控的老年散亂肢體中
仍覺到寒風(fēng)中哈出的白氣
滬上一夜
初冬的雨
落在黑暗的海上
石頭裂在山中
樹沉默著
在陌生的城市
就像我的同類
月光映亮的云朵下
落日收斂了鋒芒
小孩子困了
水面仍在波動
辦公桌嵌入人心
傾斜的月光
奔涌進蟻穴
詩篇早已不被歌唱
塑料有不朽的聲名
在時代隱約的邊緣
月光映亮的云朵下
親愛的，我們坐下來吧
像群山中兩粒塵埃
番邦客之夜
夜晚黑得像不知命運的城池
詩篇仍然在微光中溫和
眼睛明亮如杯中酒的女子
面對的青山收走她誦讀的聲音
黑暗里升騰的云微微發(fā)白
剎那間大起來的雨
像等待太久忽然而至的男子
急迫地敲打所有門窗
我們不能把山搬出這個夜晚
安然與木然是何等相似之態(tài)
山脈不由分說地占有了流水
流水不由分說地占有我們的夢
在衢州與友人談?wù)摴陋?/h3>
那些偉大創(chuàng)造者的心
也曾像羊群一樣騷動
困惑中漸漸安然
確定自己的屬性
穿過人群而去 在不朽
和易朽的萬物中得安慰
他必如流水堅韌
他必如流水奔涌
在命定的時刻被喚醒和催促
他懷有夜空一樣浩瀚的悲憫
回到山上
播種石頭
與母豹交配 令野花開放
讓白云無常
他繁衍下綿延的群山
皆有貌似冷漠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