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回顧《敦煌研究》創(chuàng)刊以來40年的發(fā)展歷程,作者與《敦煌研究》牽手相伴40年中的編輯工作的艱辛,并追憶了工作、旅途中的逸事。今日之《敦煌研究》已經(jīng)是樹立在社會科學期刊界的一面旗幟,更是敦煌學學術高地上的一面旗幟,引領著敦煌學向廣度、深度研究發(fā)展的一面旗幟。
關鍵詞:敦煌學;《敦煌研究》;創(chuàng)刊;發(fā)展;旗幟
中圖分類號:K82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4)04-0047-07
Forty Years Working for Dunhuang Research
—Commemorating the 80th Anniversary of the Dunhuang Academy
LIANG Weiying
(Editorial Department, Dunhuang Academy, Lanzhou 730030, Gansu)
Abstract: This paper reviews the forty years of development that have passed since the inception of Dunhuang Research, as well as the difficulties the author has experienced while editing the journal over this time. In addition, the summary includes various anecdotes from the author’s work and travels. Dunhuang Research has today become a flag around which research in both Dunhuang studies and other social science periodicals converge, and which leads the discipline of Dunhuang studies to develop in both breadth and depth.
Keywords:Dunhuang studies; Dunhuang Research; publication founding; development; flag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一 我與文物事業(yè)的不解之緣
當年讀初中時,我的歷史課老師杜世德上課優(yōu)美的隸體字板書,講課有聲有色,令我逐漸喜歡上了歷史課,考試都是蘇聯(lián)的5分。讀高中時,我的歷史課老師何健是湖南人,講課是地道的湖南話。開始時他講的我有些不知所云,一個月后習慣了,漸漸聽懂他所講的內(nèi)容了,我對歷史課的興趣依然不減,漸漸萌生學習歷史考古的念頭。高中畢業(yè)參加高考,填報升學志愿時,我的第一志愿就是考古專業(yè)。我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張寶榮,他很負責任地審查我班同學的報考志愿。張老師就對我說恐有不妥,考古專業(yè)中有田野考古,其要求的身體條件類同于征兵條件。我的高考體檢是平足,平足不便長時間行走,很可能被淘汰,當時高考升學率僅為3%。我遵從張老師的指導,放棄了考古專業(yè),與文物事業(yè)失之交臂。
我被俄語專業(yè)錄取,讀完大一,時遇中蘇關系惡化,因此全國120多所大學一刀砍掉俄語專業(yè),我與我班大部分同學大二轉(zhuǎn)到中文系,學習中國語言文學。1968年,我大學畢業(yè)后被分配到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盟的蘇尼特右旗第一中學,時任語文教師。
1979年我報考了內(nèi)蒙古師范學院現(xiàn)代漢語專業(yè)的研究生,被錄取,但是卻因“文化大革命”時期兩派斗爭的有理即無理的糾纏“問題”,被內(nèi)蒙古師范學院黨委取消了我的入學資格。1980年,我在《光明日報》上看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從全國招聘專業(yè)人員的廣告,當機立斷與敦煌文物研究所聯(lián)系報名應聘。歲寒入冬,敦煌文物研究所劉鍱書記、潘玉閃老師專程赴蘇尼特右旗與我面談,并與有關單位商談。不久,我收到了敦煌文物研究所的錄用函,請我盡快到崗。但是,我當時所帶的是高三畢業(yè)班的學生,這些學生家長一致要求我把這個班帶到第二年高考后再走。蘇尼特右旗教育局與敦煌文物研究所聯(lián)系商定,推遲我一年后再赴敦煌文物研究所。
1982年7月10日,我來到了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里讓我搞編輯工作。這份工作,雖然不是直接從事文物考古,但是編輯的是文物方面的文稿,特別是石窟考古、石窟保護等方面的文稿。
年復一年地過去了,我從敦煌石窟考古受啟蒙的小學生,漸漸步入敦煌石窟的門檻,有時斗膽撰寫些有關考古的文章示丑,總算是圓了青年時代所追求的從事文物事業(yè)之夢。
二 我與《敦煌研究》牽手
1982年,我應聘來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后,就在同時設立的編輯室工作,其時僅有馬德、林嘉平和我三人,指定我為負責人,首要的工作任務是組稿編輯《敦煌研究》創(chuàng)刊號。
我手捧《敦煌研究》試刊第1期,入木三分蒼勁的手書體刊名“敦煌研究”四個大字赫然奪目,愛不釋手。后來我問段文杰所長,他告訴我“敦煌研究”四字取自郭沫若所書政務院(即今國務院)表彰我所獎狀的剪字。
我與《敦煌研究》牽手相伴而行地一路走來,從青絲黑須的壯年男子,而為霜發(fā)雪須的耄耋老翁。這一路上,我曾任編輯室負責人和編輯部副主任、主任,至今仍為《敦煌研究》編委會委員,退休后轉(zhuǎn)為二線,為期期必審的編審。
20世紀末的文稿皆為手工抄寫件,作者大多是50年代前出生的,其時作者的寫作有功底,編輯處理這樣的文稿較輕松。目前的文稿作者多是新生代,語文知識膚淺,寫作能力較差,加之電腦打字排版常常出現(xiàn)莫名的錯誤,致使編輯工作勞神費力。我在審閱時,有些文稿如同批改低水平中學生的作文,紅筆修改得滿篇通紅。錯別字不在少數(shù);常見結(jié)構助詞表示定語的“的”、表示補語的“得”、表示狀語的“地”多有誤用;表示轉(zhuǎn)折關系的關聯(lián)詞有“雖然”,沒“但是”;表示因果關系的有“因為”,沒“所以”;表示選擇關系的“或”與表示并列關系的頓號并用等。又如表示省略的省略號、引語的冒號、引語的單雙引號使用不當;表示多項并列不用頓號等;又有引號濫用等。還有版式、體例等不當之處,更有文章結(jié)構、論述邏輯等問題。再有介詞“在”“于”等與方位詞“上”“下”“里”“外”“中”等并用構成的介方結(jié)構的詞組,在語法上就是“介方因主”之錯,使句子成為無主(語)句了;再有一些句式受外語的影響,句式不中不外。再有文白夾雜不當、句式不倫不類,更多的是語句啰嗦、句式雜糅、用詞不當;還有文中注碼的位置不當,“文獻參考”中注釋項內(nèi)容不全,等等。此等文稿,審閱修正很是費力勞神的。
三 《敦煌研究》印刷發(fā)行之艱辛
《敦煌研究》于1983年正式創(chuàng)刊后,1984、1985年各出一期。為了適應我國敦煌學研究蓬勃發(fā)展、欣欣向榮的景象,1986年擴大發(fā)稿量,決定《敦煌研究》為季刊,同時每期的版面字數(shù)也大大增加了,2002年改為雙月刊,再增加版面字數(shù)。
40多年來,《敦煌研究》累計出版200多期,刊發(fā)敦煌學各個專業(yè)方向的學術論文多達4200篇,推動、引領了敦煌學的發(fā)展,在社科學術界逐漸有了一定的影響力,尤其在國內(nèi)外敦煌學界成為了權威性的學術期刊?!抖鼗脱芯俊窞槎鼗蛯W陣地回歸故里立下了汗馬功勞,值得《敦煌研究》幾代編輯人員為之驕傲。
然而,《敦煌研究》40多年一路走來,并非一路歡歌,曾有印刷、發(fā)行之困。
先說印刷之艱辛?!抖鼗脱芯俊吩嚳?chuàng)刊之初是以書代刊的方式編輯、印刷、發(fā)行的。試刊的第1、2期署名雖是“敦煌文物研究所編”,實則由甘肅人民出版社文史室編輯。創(chuàng)刊號才為《敦煌研究》編輯部完全自主地編輯,而印刷仍是天水新華印刷廠。
那時候還是鉛鑄字的活字版?!抖鼗脱芯俊返奈母逡玫奈墨I資料,多有敦煌藏經(jīng)洞出土的敦煌文獻。這些文獻中多有民間俗字,特別是書手慣用隨文隨意的減筆字,諸如草書、行書、混合的怪字等,考據(jù)論文必須保留這些字。作者對這些字的識讀釋義常有爭議,釋義有差,立論則各異。這些字必須保留原形刊出。這對印刷廠排字工作來說是一個大難題。字庫中沒有這些生僻字,必須鑄刻這些字,費工費時。加之印數(shù)也少,廠方認為印制《敦煌研究》非常不合算,擬意不再印制《敦煌研究》,我很為難了。
甘肅省高水平的印刷廠只有兩家,一為蘭州新華印刷廠,二為天水新華印刷廠。其他印刷廠有很多,排版、印刷技術平平,只能印刷社會使用品和機關辦公用品。天水距蘭州數(shù)百公里,距敦煌一千多公里,送稿、校樣、發(fā)行頗為不便,最理想的是在蘭州印刷。我去蘭州新華印刷廠商談印刷《敦煌研究》。廠方認為排版難度大,印數(shù)少,便一口拒之門外了。無可奈何,回頭再與天水新華印刷廠洽談,牛廠長斷然免談。為難之際,我找人說情疏通,經(jīng)協(xié)商適當多付些印刷費,牛廠長勉強答應繼續(xù)承印《敦煌研究》。
數(shù)年后,蘭州地質(zhì)印刷廠引進現(xiàn)代化的印刷設備。為了擴大業(yè)務,該廠的業(yè)務員史麗君主動找上門,與我商談承印《敦煌研究》事宜,洽談之后,雙方簽訂了承印合同。2003年蘭州地質(zhì)印刷廠改制下馬了。再與蘭州新華廠洽談,廠方承印了《敦煌研究》,直至今天。
再說發(fā)行之艱辛。《敦煌研究》的試刊、創(chuàng)刊號及其后的第1、2期皆由甘肅人民出版社出版、甘肅省新華書店發(fā)行。1986年定期為季刊,由《敦煌研究》編輯部全權自主編輯,國內(nèi)由蘭州市郵政局發(fā)行,國外由中國國際圖書貿(mào)易總公司發(fā)行。
其時《敦煌研究》的國內(nèi)外發(fā)行量是三四百冊,而郵發(fā)的發(fā)行費是不足千冊則以千冊計取,如此,《敦煌研究》每冊定價僅為一元,收回的錢全部歸蘭州郵政局,我方還得補貼六七百元,就是說《敦煌研究》當初之發(fā)行分文不取,還得倒貼。我院不計成本地堅持編輯發(fā)行《敦煌研究》,就是為了在敦煌學研究的高地豎起一面引領性的旗幟。院里每年預算的辦公經(jīng)費,下發(fā)給編輯部的經(jīng)費由兩萬元增加到四萬元。院里的同志們調(diào)侃地說:“老梁你已經(jīng)是萬元戶了?!蔽艺J為編輯、出版《敦煌研究》花錢越多,功勞也就越大,不免有幾分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四 兩期《敦煌研究》的差誤
其一,目錄版面豎排。20世紀80年代,《敦煌研究》編輯部駐地在敦煌市東南25公里的莫高窟,而《敦煌研究》的印刷卻遠在千里之外的天水市新華印刷廠。該廠是20世紀60年代戰(zhàn)備三線建設的廠,建在天水市遠郊的山溝里。
從敦煌去天水市,由敦煌乘汽車行車120公里去往柳園火車站,再乘火車經(jīng)蘭州到達天水市。當時國家有規(guī)定縣團級公務員方可乘坐火車的硬臥座。我們編輯部的工作人員沒有資格享受硬臥的,只能乘坐綠皮火車的硬座。從柳園站到天水市要行車30多個小時,從天水火車站再坐一個多小時公交車終達天水新華印刷廠。《敦煌研究》的每期送稿校稿,往返于敦煌、天水之間,既費時又勞頓。廠方排版出清樣后,電話通知我方,我方責任編輯就赴天水駐場校對清樣,三校后付梓。
《敦煌研究》1987年第2期,由剛出大學校門的楊筱擔任責任編輯。她到天水印刷廠校對清樣,擅自把目錄版面文字改為豎行版式。而我刊從試刊之時,一直遵循國家關于出版物的文字從左至右橫行的版式。唯有此期目錄豎行版式,而正文仍為橫排版式,一期文字兩種版式,不倫不類,突兀難看。這一期版式的不規(guī)范,也永久地留存在《敦煌研究》編輯史中了,這是永遠抹不去的瑕疵,思之惋惜矣。
其二,擅減印數(shù)?!抖鼗脱芯俊纷詣?chuàng)刊之始每期印數(shù)皆為2000冊,庫存較多,似乎是浪費錢財。殊不知,敦煌學事業(yè)欣欣向榮,從事敦煌學研究的學術單位如同雨后春筍般地涌現(xiàn),隨之從事敦煌學專業(yè)的和非專業(yè)的人員劇增,郵發(fā)數(shù)和個人向編輯部索購數(shù)也日益增多;也未知1990年院內(nèi)外的敦煌學的各種學術活動突然增多,大量贈閱了《敦煌研究》。
反而當年楊雄擔任《敦煌研究》一期的責任編輯,未經(jīng)與編輯部協(xié)商,擅自將印數(shù)減為1000冊,事后亦未告知。我刊歷來于第二年裝訂上一年的合訂本,這才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一期已無存貨,致使1990年沒有合訂本。這又是《敦煌研究》史的缺憾。
五 編輯人員不穩(wěn)定
當年在組建《敦煌研究》編輯部的會議上,段文杰院長就曾說:“我們的編輯人員要成為學者型的編輯,既是編輯又是學者,既要編輯書刊,又要搞學術研究,二者兼顧,不可偏廢?!贝嗽挍]有錯。學術性刊物的編輯,如果不諳有關學科的學問,是難以把握文稿的學術水平的。當然,還必須具備扎實的語文功底和編輯的專業(yè)知識技能。
很久以來,社會上傳言:“編輯工作是為他人做嫁衣的?!贝嗽捠钦f編輯辛苦地編輯加工文稿只是光彩了他人。確實有些文稿有新意,然而文稿問題多多,編輯遵文意大動干戈地修改、加工潤色后刊發(fā)了,作者可得豐厚的稿酬,評獎、晉職皆有份。而編輯卻分文不取,無名亦無利。人們認為編輯是拿工資的,工作是職責,不應計取編輯費。編輯部有些人不愿干編輯,要轉(zhuǎn)行換崗?;诖耍以偃c院方溝通協(xié)商,每期編輯計取稿費總額的10%,稍有穩(wěn)定編輯人員的作用。當時編輯部有人鼓吹“文責自負”,個別編輯不專心文稿的編輯,錯誤百出。我在編務會議批評了這種不負責任的工作態(tài)度。有編輯還散布說“主帥無能,累死三軍”。
再有職稱晉升,院里是視同文博專業(yè)技術人員的,而文博界卻敷衍塞責,不認為是文博專業(yè)的,就把《敦煌研究》編輯人員的職稱晉升推到出版界評審。我是甘肅省多年的文博界高級專業(yè)職稱評審委員會的委員,在評審會議上多次發(fā)生爭議。我院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晉升高級職稱的名額每年才兩三個。1998年好不容易把我列入高級職稱的申報名單中,但是省職稱評審領導小組竟又把我列入出版界。當年文博界高級職稱評審會議開始前,樊院長告訴我這次評審沒有我。我愕然垂頭喪氣地呆呆坐著。我也是甘肅省出版界多年的高級職稱評審委員會的一員,剛剛參加完出版界的高級職稱評審會。這一年我已59歲了,我的高級職稱晉升也就泡湯了。我于1999年,時近退休時才乘上高級職稱的末班車,成為任職僅三個月的研究館員。
《敦煌研究》大不同于其他專一學科的期刊,而是多學科交叉的綜合期刊,這是由地名學的敦煌學的內(nèi)容性質(zhì)所決定的。敦煌學包容中外歷史學、考古學、地理學、宗教學、哲學、民族學、民俗學、語言文字學、藝術學、美術史學、音樂舞蹈學、自然科技史學、文物保護學、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土壤地質(zhì)學,等等,擔任這種多學科綜合性的《敦煌研究》的編輯,既要中文功底深厚、精通編輯學,又要諳熟多種學科知識及其研究動態(tài)。學術研究的全才編輯,才能保證刊物的學術水平、保證編校質(zhì)量。一般人不愿干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近年,我院創(chuàng)辦期刊《石窟與土遺址保護研究》招聘編輯人員就無人問津。
由于工作崗位的調(diào)動、人才自愿流動及其他種種原因,《敦煌研究》編輯人員進出頻繁,先后流出人員有林嘉平、馬德、李聚寶、楊雄、梅林、高啟安、楊秀清、楊富學、田虎、馬強、趙聲良、齊雙吉、王友奎等,編輯部似乎“鐵打的軍營流水的兵”。
六 出差途中遭劫
20世紀90年代的一年,我去天水新華印刷廠駐廠校對一期《敦煌研究》的清樣。時值暑夏,酷熱難耐加之蚊蟲叮咬,我不得不日夜加班加點校對畢清樣后,匆匆逃離天水。
坐上開往蘭州的綠皮火車,我坐在靠車窗的硬座上,火車奔馳在夜幕中的綠色田野中,車窗洞開,涼風撲面。我極目遠望遠山近水,十分愜意。途中火車??吭诟使溶囌?,我坐的一側(cè)站臺下是個大斜坡,對面一側(cè)是旅客上下的站臺。突然,我聽到背后有響動,猛一起身,一個蓬頭小伙爬上車窗沿,探頭伸臂手拽行李包。我大喊一聲“干什么”,急忙拉住竊賊手中的包,竊賊奪包跳下車揚長而去,竊賊搶奪而去的正是我的行李箱。不一會兒,乘警聞訊趕來,詢問我當時的情況及丟失的物品,然后留存我的姓名、單位、電話號碼、通訊地址,告知我等候消息。兩個月后,天水火車站公安派出所電話告訴我竊案已破、抓獲竊賊、臟物追回。半個月后,天水市公安部門把我被竊的物品寄到了敦煌,物歸原主。
俗話說禍不單行?;疖嚻验L鳴,我覺得有幾分凄涼,垂頭喪氣地坐在座位上,悶悶不樂。清晨,火車??吭谔m州站,我下了火車,出了火車站,兩手空空,懶洋洋地漫步在天水路上,向設在蘭州市煤炭局大院的我院駐蘭州辦事處走去。清晨的蘭州街道兩邊牛肉面館開門飄香。我走進一家牛肉面館,吃了一大碗五角錢的牛肉面,不再精神萎靡了。
我漫不經(jīng)心地走在馬路人行道上,路經(jīng)道邊的一處拆除建筑物的工地,突然從身后竄出兩個小青年大步走到我前面,一前一后,前行者掏衣兜丟在路上一個手帕包繼續(xù)前行。后者撿起手帕包,回頭撕開包,包里有一對銀白色的耳環(huán),故意讓我看。他說,這對銀耳環(huán)起碼也值個千八百元的,俗話說見面分一半,你給我二百元,銀耳環(huán)歸你。我頓時警覺,這種丟包騙人的故事聽人講過,書報上也看過,我不理睬他,更不搭話,只顧往前走,頭也不回。這個小伙子死纏,不放我走,一把拉住我拽到拆除工地。工地上,工人還沒有上班,前去的另一個小伙子也來了。兩個小伙子一左一右地把我夾在中間,其中一個小伙子拉住我的手要奪我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我情急之下大喊一聲:“干什么?快來人呀!有人搶奪財物!”工地上值班的老大爺從值班房推開門走過來。路上行人也紛紛駐足,有的走過來。那兩個家伙見勢不妙,拔腿奪路逃跑,有驚無險。
這塊上海牌手表,是我走出大學校門到工作崗位兩個月工資積攢的120元買的,我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試用工資是每月54.05元,這塊上海手表對我來說十分金貴,那個年代,能戴上上海牌手表的人不是很多。
七 一期《敦煌研究》的失蹤
當年《敦煌研究》由天水新華印刷廠印制畢,廠方把郵發(fā)的部分托運給蘭州郵政局,其余經(jīng)火車托運至柳園火車站,我院派汽車再去柳園站運回至莫高窟。
20世紀90年代的一年,我接到天水新華印刷廠的電話通知,說《敦煌研究》經(jīng)由天水火車站托運出來了。通常一個星期后貨就到柳園站,過了幾天,編輯部搞編務的周衛(wèi)平向院里要了一輛卡車去柳園站提貨。柳園站客運段與我院是業(yè)務合作的單位,彼此都諾守信用,沒有托運提貨單據(jù),打個收條即可提貨。下午周衛(wèi)平回來告訴我柳園站沒有我們的貨。我當即通過電話聯(lián)系柳園站客運段的萬主任。她是一位工作很有責任心、待人很熱情的年輕女同志。她讓我等一等回話,就去行李房查詢。過了一會兒,萬主任告訴我確無《敦煌研究》,并說可能因故未到。同時,我電話告知天水新華印刷廠,要求廠方把貨物托運單快件寄過來,廠方說托運單已寄出。未幾,我收到了廠方寄來的貨物托運單,拿著托運單親自去柳園火車站。萬主任領著我就去行李房,行李房的領班把大家召集來,大家看了托運單,都說應該早就貨到了。頓時,大家不語,都在想這是怎么一回事。
柳園站貨運繁忙。臨近周邊的安西縣(今瓜州縣)、敦煌市、阿克塞縣、肅北縣來往的貨物都經(jīng)柳園站。青海油田的生活基地就設在敦煌市的七里鎮(zhèn),工人家屬就常住在七里鎮(zhèn),還有一些后勤培訓等單位,常住人口達數(shù)萬。青海油田的貨物有一大部分經(jīng)由柳園站轉(zhuǎn)運。青藏鐵路未通車前,柳園站也是進出西藏物資的轉(zhuǎn)運站。
萬主任再三說:“大家好好回憶一下,近期有哪些提取大宗貨物的單位?!币晃恍』镒用腿灰晃虻卣f:“最近十來天有肅北縣轉(zhuǎn)運站拉走一大批貨,是不是《敦煌研究》被他們拉走了?”其他人附議說很有可能。萬主任與我商定,他們負責追查,我先回敦煌等待消息。數(shù)日后,萬主任來電話告訴我,《敦煌研究》找到了,果不其然,這期《敦煌研究》就是被肅北縣貨運站拉到肅北縣入庫了,至今未動。肅北縣貨運站答應過幾天順便把貨運到莫高窟。幾天后肅北縣貨運站就如數(shù)把《敦煌研究》運送到了莫高窟?!抖鼗脱芯俊芬矝]有破損。這期《敦煌研究》失蹤追回之風波,我與萬主任彼此更加信任了,過從甚密。
數(shù)月后,我出差去南京,要與江蘇古籍出版社進一步洽談大型系列叢書《敦煌石窟藝術》撰稿、攝影、編輯體例、出版發(fā)行等詳細事宜。院里車隊的老同志喬志勇驅(qū)車送我去柳園。臨近柳園站,看到柳園站東邊黑云翻滾,升騰直沖湛藍色的天際,酷似原子彈爆炸升起的蘑菇云,驚心動魄。我被驚呆了,老喬說這可能是錄制電影,是拍攝戰(zhàn)斗的場景。半個小時后,遠遠望到段文杰院長題的“柳園站”三個紅色大字。小汽車停在站前廣場上,我去售票口取我預定的浦口(其時南京火車站是在浦口)硬臥票。我拿上票后已到午時三刻,我與老喬在站前一家小飯館吃了便餐。飯后,老喬開車回敦煌,我去了火車站的候車室。
我所乘坐去南京的客車是烏魯木齊發(fā)車,下午才到柳園站。候車室里候車的旅客不多,稀稀拉拉地坐著躺著十幾個人,我也就躺在長椅上頭枕行包瞇眼午休了。萬主任來到候車室巡視,她看見了我,過來與我打招呼告之我今天過往柳園站的客貨車因前方柳東站油灌車起火爆炸全部停駛,目前正在調(diào)集消防人員搶險滅火。短時間內(nèi)難以通車,估計通車要在明天了,萬主任安慰我耐心等候。告別后,我只嘆晦氣,無奈地又躺在了長椅上。下午,烏魯木齊開往南京的客車進站??吭诹鴪@站,萬主任把我送到火車上。我們進了臥鋪車廂,我入座后,萬主任說你就在車上休息過夜,餐車照常營業(yè),開水照常供應。車廂里旅客們議論紛紛,多有唉聲嘆氣者。
第二天下午,我所乘坐的列車汽笛長鳴一聲,緩緩駛出柳園站。列車駛近柳東站,我站在車窗前觀望。大約1公里長的鐵道路基沙石焦黑,換軌拆下來燒毀的鐵軌扔在道旁戈壁灘上,扭曲成黑黢黢的麻花狀。救援搶險的工程人員頭頂紅色的安全帽,身穿油污的工作服,還在爭分奪秒地忙碌著。晴空萬里,遠眺戈壁灘似有霧氣漂浮,我欣賞到了可遇而不可求的沙漠戈壁上的奇幻美景——海市蜃樓。
八 今日之《敦煌研究》
20世紀80年代,在我國“改革開放”的大潮中,敦煌研究事業(yè)逐漸由域外回歸故里,而敦煌文物研究所就是根植在敦煌學故里的敦煌莫高窟。其時,敦煌文物研究所老一輩莫高窟人多年的研究成果,塵封多年難以面世,又多有新成果不斷涌現(xiàn)。這些科研成果論文,只能在國內(nèi)一些學術期刊上零星地分散地發(fā)表。這如同稀疏灑落的小雨滴,形不成合力,故而影響甚微,形不成氣候,則更無陣勢。所以段文杰所長執(zhí)意創(chuàng)辦自己的刊物《敦煌研究》的苦心亦在于此。
憶當年,《敦煌研究》創(chuàng)辦之初,為了把我所的科研成果盡快地推向社會,商定每期內(nèi)稿為7成,總字數(shù)10—15萬。隨著敦煌學研究事業(yè)日新月異地蓬勃發(fā)展,每期字數(shù)增加到20—30萬,打破內(nèi)外稿占比,以質(zhì)選稿,由不定期到定期季刊,再由季刊到雙月刊。
今日之《敦煌研究》已名列中外社科學術性的權威期刊之林,更是一面高高飄揚在敦煌學學術高地上的旗幟,引領著敦煌學研究向深度和廣度發(fā)展,刊布的累累學術研究成果,令學人刮目相看。
這不是王婆賣瓜,有據(jù)為證:
在省級,《敦煌研究》獲譽“甘肅省十佳社科期刊”“甘肅省品牌期刊”。
在國家級,《敦煌研究》歷年來入選“中文核心期刊”“中國人文社會科學核心期刊”“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來源期刊(CSSCI)”“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綜合評價(AMI)核心期刊”“RCCSE中國核心學術期刊(A)”和“復印報刊資料重要轉(zhuǎn)載來源期刊”,并且榮獲“全國優(yōu)秀社科學術理論期刊獎”“首屆中國期刊獎”,進入“中國期刊方陣高知名度高學術水平”的雙高之列,又被評定為第一、二、三屆國家期刊獎之百種重點期刊、國家社科基金資助期刊,2015、2017年全國百強報刊、2016年中國最美期刊、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文獻中心“2016—2021年最受歡迎期刊”,又榮獲中國期刊協(xié)會首屆方正電子杯“封面設計優(yōu)秀作品獎”“版式設計優(yōu)秀作品獎”。2021年《敦煌研究》榮獲中國出版界的最高獎“第五屆中國出版政府獎期刊獎”。
今日之《敦煌研究》從敦煌出發(fā),走出了甘肅省,走向全中國,跨出國門走向全世界。
我與《敦煌研究》牽手相伴而行已逾四十載。而我本人也曾榮獲“甘肅省期刊先進工作者”“甘肅省十佳期刊工作者”稱號,并榮獲“建國60周年甘肅省出版獎”。
20世紀90年代,我曾參加甘肅省新聞出版局召開的一次工作會議。在討論中,有同志曾說“人說香港地處青山綠水之地,而其文化卻是沙漠之地;敦煌地處沙漠之地,而其文化卻是百花爭艷之地”,此話不無道理。古代的敦煌就已經(jīng)是文化發(fā)達之地,歷史文化遺存豐富。尤其是莫高窟及其藏經(jīng)洞出土文獻、懸泉置漢簡等令世人驚嘆不已。今日之《敦煌研究》就是敦煌文化綻放的艷麗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