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村上春樹
我看得見你,作為一名職業(yè)葬禮設(shè)計師的你,跨越生與死的分界線,為那些已踏上人生歸途的旅人奏響盛大的終章。
最初產(chǎn)生這個想法是什么時候呢?其實我沒有想到你會記得。那個在記憶中蒙上了一層時光調(diào)配的莫奈灰的午后,你問自己:
“我希望怎樣死去?”
那年你七歲,對于死亡的概念初有認(rèn)識。你見過電影里尸體被埋葬的樣子,經(jīng)歷過太祖母過世時不成調(diào)的哀樂、嘈雜的人群——和多數(shù)人一模一樣的葬禮。你擔(dān)驚受怕了一整個下午,吃晚飯時,你告訴母親:“我不想千篇一律地死去?!?/p>
也許現(xiàn)在和你說這些太過俗套了,因為我明白你見過成千上萬的死亡,你親手設(shè)計過幾百次葬禮。死亡帶給你的,早已不是童年時對模式化的恐懼和迷茫。
十二歲時,你渴望設(shè)計葬禮的心愿得到了第一次實踐。你心愛的小狗不幸早夭,在心痛哭泣之余,你發(fā)誓要給它一場正式的葬禮。你不顧奶奶一聲聲“晦氣”的抱怨,你用一個小木盒裝起它輕輕小小的身體,在它身邊放了它最愛的玩具。你明白,這樣一場安眠漫長而寂寞,埋葬是生者滿懷愛意的祝福。
后來你在路邊看到死去的鳥雀,你會給它堆一個小小的墳?!词惯@改變不了什么,可你知道它可以長眠無憂了。
后來你讀詩,讀到《一九二七年春,帕斯捷爾納克致茨維塔耶娃》,你為之深深震撼,把它抄寫在筆記本的扉頁:“我想象我們的相遇,在一場隆重的死亡背面。”
你問母親:“死亡為什么會令那么多人害怕?”母親對你笑,給出了你銘記半生的答復(fù):“我想,大概是因為人們對死亡的了解不夠吧。如果你的生命就此消散,你走向一個未知,任誰都會害怕的?!?/p>
你認(rèn)真地看著母親,你說,你不會害怕,你也想讓別人能坦然從容地接受。母親抱抱你,稱你為“小哲學(xué)家”,然后說你能想到這一點,她很開心。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逝去后,在他的葬禮上獻(xiàn)上他珍愛一生的君子蘭;在一位老夫人過世后,邀請她的舊友合繪她年輕時最愛的油畫。你為不幸病逝的年輕女孩設(shè)計充滿愛和童話色彩的骨灰盒,在浪漫至上的顧客遺體旁放上盛開的玫瑰。
你深知千人千面,不應(yīng)當(dāng)所有人都在黑色沉重的棺木下畫上人生的句點。你明白如果計劃好了最后的歸途,他們都會從容而淡定。
在生者與逝者之間,你是生與死的擺渡人。你讓他們看見百花齊放、綠葉萌芽,你學(xué)著《第七天》里的“她”一樣告訴他們:這里是“死無葬身之地”,你愿為他們布下靈魂棲息之境。
我知道這一路上艱難萬分,有人也罵你“晦氣”,說你精神出了問題。可我不害怕,因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第一個超度過的靈魂,是你自己。
有人問:“成為一名職業(yè)葬禮設(shè)計師需要什么?”
你答道:“對生死的從容,對生命的尊重,還有滿腔的愛?!?/p>
指導(dǎo)教師:王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