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封建社會中,統(tǒng)治者為了能夠治國平天下,依靠知識分子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因而給予知識分子較高的社會地位。但是在魯迅的筆下,丁舉人和孔乙己作為封建社會的知識分子,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這就需要我們借助文本細讀和跨文本研讀,從中尋找答案。
關(guān)鍵詞 文本細讀 跨文本研讀 《孔乙己》 丁舉人
魯迅是現(xiàn)代中華民族的靈魂,在作品中深刻地挖掘和揭露了中國人的精神創(chuàng)傷和病態(tài),他寫作的真正目的主要是打破封建社會對廣大群眾的愚弄和欺騙,逼迫讀者和自己小說中的人物、作者自己的內(nèi)心連接起來,去正視人心,揭露人性的卑污,在靈魂的攪動中引導(dǎo)人們發(fā)出精神的叩問。魯迅之所以揭示封建社會人們的精神病態(tài)是為了徹底揭露當(dāng)時病態(tài)的社會,由此去痛斥和批判封建社會人吃人的主題。《孔乙己》這篇小說中的丁舉人是一個沒有出場的人物,是一個虛寫的人物,是通過酒客的閑言碎語透露出的一個人物。但是這個丁舉人卻敢私設(shè)公堂,把孔乙己的腿打折后,無論在道德上還是在法律層面都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譴責(zé)和懲罰。這一人物在小說中雖然從沒有露面但是作者卻通過酒客的閑言碎語把他的形象刻畫得鮮明生動,雖然在小說中不是主角但不遜于主角。丁舉人和孔乙己作為封建社會的知識分子,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這就需要我們借助文本細讀和跨文本研讀,從中尋找答案。孔乙己和丁舉人之間有著非常耐人尋味的關(guān)系,通過丁舉人私設(shè)公堂把孔乙己打成殘廢,可以看出兩人是奴役與被奴役的對立關(guān)系,孔乙己是封建科舉制度的追求者更是殉葬者;而丁舉人則是這種制度的自覺捍衛(wèi)者,是極少數(shù)讀書人借助科舉制度成為封建貴族走狗的幸運者。丁舉人的人生和孔乙己的人生,一個是科舉考試的受益者,一個是受害者。同樣的道理,如果丁舉人科舉考試失敗后,自己的人生軌跡何嘗不和孔乙己一樣?試想,如果孔乙己成為了封建貴族的走狗后,他的人生會不會有另一番可能?
一、冷冰冰的利害算計:丁舉人私設(shè)公堂打殘孔乙己
在《孔乙己》一文中只有一處提到了“丁舉人”。文章第十節(jié):“他總?cè)耘f是偷。這一回,是自己發(fā)昏,竟偷到丁舉人家里去了。他家的東西,偷得的么?”……“怎么樣?先寫服辯,后來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從這兩句話中,很自然地看出了丁舉人的狠毒:肉體上的摧殘,一個是時間之長——打了大半夜,一個是后果之重——打折了腿,這直接把孔乙己推向了死亡的邊緣;精神上的毀滅,先寫服辯,也就是認罪書,這簡直是給自詡為讀書人的孔乙己在精神上致命的打擊,隨著認罪書的書寫,孔乙己賴以生存的精神大廈轟然倒塌。在這里就可以看出丁舉人之狠毒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我們來看一下丁舉人把孔乙己吊起來毒打的原因是孔乙己偷了丁舉人的幾本書,丁舉人不但是打的時間長,還打得很重,把孔乙己的腿打折后并一腳踢出了大門。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孔乙己在丁舉人眼中連富人的一條狗都不如。丁舉人的這些惡行足以證明他是橫行一方的惡狼,更是導(dǎo)致孔乙己死亡的直接兇手。丁舉人之所以敢這樣胡作非為,殘害老百姓,是因為他借助封建社會給予他特權(quán)成為“丁舉人”的結(jié)果。在文本細讀的時候我們要結(jié)合作品的實際情況去分析,決不能忽視魯迅是怎樣在小說中表現(xiàn)這一故事情節(jié)的。對于這一故事情節(jié),魯迅沒有直接去敘述,而是通過酒店中的酒客和酒店掌柜的對話展現(xiàn)給讀者的。在文章中酒店掌柜是為了自己的十九文酒錢而隨口問了一句,酒客也是隨口回答孔乙己的現(xiàn)狀,兩者一個是毫不在意,一個是漫不經(jīng)心??滓壹涸诙∨e人那里遭受到如此巨大的侮辱和毒打,非但沒有得到人們的同情,反而受到人們的嘲笑。人們對丁舉人的惡毒行徑?jīng)]有表現(xiàn)出一點憤怒。這里的描寫足以看出封建社會人們之間的冷漠和無情,也能夠看出勞苦大眾對封建等級制度的麻木,這也是小說的高潮所在,更是魯迅作品的高明之處。
我們仔細閱讀魯迅的這篇小說,能夠明顯地看出吊著打孔乙己的不僅丁舉人一人,還有其他的高門大戶,這些人家只是自己打,而不把孔乙己送去官府??滓壹嚎芍^是一個命運不幸的人,每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咸亨酒店,不論是臉上遭受到了傷害還是腿部被打斷,總是令人心生憐憫的。第一次是孔乙己在酒店大搖大擺地消費了九文錢,這引起了“短衣幫”的懷疑和嫉妒,因此他臉上再次添了傷疤,不過這次打擊,只是輕微的臉部皮膚損傷而已。第二次是以一種獨特的方式進入咸亨酒店,仿佛是坐在地上一步一步挪過來的,當(dāng)時只聽到他的聲音,無法看到他的身影。這次顯然是丁舉人打的。丁舉人們之所以對孔乙己私設(shè)公堂,是因為他們知道僅憑孔乙己偷書這一行為,官府是很難判孔乙己重刑的,就算是他們把官府買通,也不過是給孔乙己換個吃飯的地方而已,遠不及自己吊起來打孔乙己痛快。孔乙己偷丁舉人家的書固然是錯的,然而對那些被偷書的人而言,尤其是丁舉人,對孔乙己的處置顯然是過度的。丁舉人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借助處置孔乙己來顯擺一下自己作為統(tǒng)治者的一種榮耀,為病態(tài)的生活尋找一種變態(tài)的快感。
像丁舉人這樣的讀書人雖然一生都在讀書,并且是借助讀書換取了功名,但他們讀書僅僅是為了換取功名,古代圣人的思想在丁舉人這里成了考試的工具,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僅僅是存在于紙上的干涸的文字符號。這就導(dǎo)致讀書成功的丁舉人們,只剩下道貌岸然背后隱藏的冷酷的心靈和反人類的殘酷。在創(chuàng)作《孔乙己》的1918年,魯迅在發(fā)表的《狂人日記》中就淋漓盡致地揭示了古代封建社會“人吃人”的規(guī)則和“吃人者”的隱秘心理。在此反觀丁舉人的做法以及背后冰冷的算計,何嘗不是一種對“人吃人”現(xiàn)象的揭露。
二、封建等級制度下兩種知識分子命運背后的思考
孔乙己在酒店之所以被酒店掌柜問及,是因為孔乙己欠了酒店十九文酒錢。酒客才說起孔乙己之所以沒來,是因為他的腿被丁舉人打折了。聽到這一消息后,酒店掌柜和酒客沒有絲毫的憐憫和同情,更沒有從道義上去譴責(zé)丁舉人,而是一如既往地嘲笑孔乙己。這樣的現(xiàn)象的存在充分說明了人們對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的潛意識的認可,對封建社會那種尊卑貴賤等級制度的漠視。在這個酒店,人們按照社會地位的不同自然地分為兩類:坐著喝酒的長衫人和站著喝酒的短衣幫。其中短衣幫的政治地位低、經(jīng)濟受剝削,更可悲的是“做了奴隸而不自知”,他們通過嘲弄社會地位更低的孔乙己來麻痹自己。那群坐著喝酒的長衫人,在小說中沒有明說,不過某些行為應(yīng)該和孔乙己類似,或者說孔乙己是有意地模仿長衫人的言行舉止,例如滿口子曰詩云、仁義道德、一股子傲氣等。而孔乙己則是唯一穿著長衫站著喝酒的人,我們或許可以稱他為第三類人。這三類人雖然同在社會的底層,但是他們之間仍然橫亙著無形而又巨大的鴻溝。孔乙己被丁舉人吊打大半夜并且腿被打折了后,酒客們沒有考慮和顧忌孔乙己可憐的眼神,仍然在嘲笑他,通過嘲笑戲弄孔乙己來獲取自己低俗的快感。魯迅在1925年創(chuàng)作《燈下漫筆》中就講道,“我們自己是早已布置妥貼了,有貴賤、有大小、有上下”,自己雖然受壓迫和欺凌,但是還有更弱小的。自古以來人們就存在很大的差別,所以感受不到別人的痛苦,甚至用兇惡的人的歡呼把悲慘的弱者的聲音遮掩。
在魯迅先生創(chuàng)作的《孔乙己》中,把封建社會中基本的是非觀念和價值觀念全部抹殺了。那些橫行一方的丁舉人等被勞苦大眾視為一種成功,而把像孔乙己那樣的落魄潦倒的窮苦人民視為無用,這樣就會導(dǎo)致人們對強權(quán)政治的敬畏心理以及對弱勢群體的漠視心理,這種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已經(jīng)深深地刻在了勞苦大眾的潛意識中,更成為人們的一種行為模式和精神范式。這種封建社會中人們對苦難群體的冰冷的態(tài)度深刻反映了魯迅的“弱者本位”思想,他從這一思想出發(fā)去極力地批判封建社會的等級制度。魯迅在1921年創(chuàng)作的《故鄉(xiāng)》中,通過描寫少年閏土和中年閏土的變化,揭示出了閏土變化的根本原因,也揭示出了專制社會的本質(zhì)。在專制暴政的社會中,在那個黑暗的社會里,在泯滅人性的官僚政府欺壓下,人們忘記了人的本性,無論在精神上還是在物質(zhì)上,人人都不清楚自己的獨立性。當(dāng)一個社會權(quán)力被無限隨意濫用,腐敗叢生,社會的公平與正義就沒有保障,就會被肆意踐踏。
三、絕佳的隱喻:丁舉人人生背后的隱含
丁舉人是封建社會科舉制度少數(shù)的上岸人,更是封建社會科舉制度下極少數(shù)受益的知識分子,因為科舉考試的上岸獲取了封建社會的特權(quán),人們也因為丁舉人手中的特權(quán)而羨慕和抬捧他;而孔乙己則是因為科舉考試的失敗變得窮困潦倒,勞苦大眾不但沒有對孔乙己的命運發(fā)出同情之心,反而去冷眼嘲笑他。這足以說明當(dāng)時的社會是以功名利祿作為評價讀書人成功與否的標(biāo)準,這一標(biāo)準的產(chǎn)生是由權(quán)力主宰社會造成的,更是森嚴的封建等級制度形成的,并緊密聯(lián)系著科舉制度下讀書人的命運。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讀書的目的是獲取功名,不得不研究八股文,卻忘卻了我們古人思想中的精華和智慧。丁舉人和孔乙己是兩種知識分子的代表,他們的命運是科舉制度造成的,也是勞苦大眾的不理解造成的,因為他們對知識不理解,更談不上在這些知識中受益,只能按照讀書人在功名利祿上的升遷和榮辱來羨慕或者鄙視。
科舉制度造就了兩種讀書人,一種是通過科舉考試爬上去成為統(tǒng)治階級后,又反過來開始殘酷地壓迫廣大勞動人們,成為了以丁舉人為代表的“害人的人”;另一種則是絕大多數(shù)沒有通過獨木橋的人,他們不僅沒有成為高人一等的人,連起碼的謀生本領(lǐng)也沒學(xué)會,成了科舉制度的犧牲品,也就是以孔乙己為代表的“廢人”。幾千年的封建中國,以道德的“善”為唯一的法度,本來是通過獲取知識作為修身養(yǎng)性的手段,但是在科舉制度的指引下,讓知識失去了存在的本來意義。吳敬梓創(chuàng)作的《范進中舉》就是通過描寫范進參加鄉(xiāng)試中了舉人一事,運用夸張的修辭手法刻畫了他為科舉考試喜極而瘋的形象,用岳丈在范進中舉前后的極其鮮明的肢體動作和言語表情,以及中舉后鄰居對他的前呼后擁和鄉(xiāng)紳贈屋的事例重點刻畫出了一種趨炎附勢、熱衷仕途的社會風(fēng)氣,對當(dāng)時的社會及科舉制度進行了辛辣的諷刺。范進在中舉前后就有這么大的變化,何況丁舉人和孔乙己呢?
總之,孔乙己和丁舉人都是一起沿著科舉制度的階梯向上爬的讀書人,不同的是丁舉人爬上去之后不但沒有同情自己的同類,反而利用封建專制制度賦予自己的特權(quán)去摧殘孔乙己,廣大群眾也是對這一現(xiàn)象冷漠無情,孔乙己悲慘地死去了,魯迅只能用“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來結(jié)束文本,這是何等的凄慘?!
[作者通聯(lián):福建武夷山市武夷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