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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灼與反思:論爭中的保羅?肯尼迪和《大國的興衰》

      2024-09-30 00:00:00任東波
      史學集刊 2024年5期

      透過歷史煙云,大國興衰的“戲劇”不僅展示了大國興起時驚鴻一瞥的“姿顏”,也留下了其衰落時令人唏噓的“身影”。對大國興衰歷史影像和軌跡的反思,以及大國博弈現(xiàn)實的焦灼,造就了世人從未間斷的對大國興衰的關(guān)注、思考和書寫。其原因在于,大國興衰不僅匯聚了民族和國家的前世今生,而且昭示了人類文明的前程或“宿命”。在關(guān)于大國興衰的浩繁文獻中,保羅·肯尼迪(Paul Kennedy)在1988年出版的《大國的興衰:1500—2000年的經(jīng)濟變遷與軍事沖突》(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Economic Change and Military Conflict from 1500-2000)引發(fā)的論爭一直持續(xù)至今。這種論爭一方面反映了美國政治上的焦灼心態(tài),另一方面也彰顯了其文化意義上的反思意識。

      《大國的興衰》與肯尼迪“風暴”

      《大國的興衰》緣何一時“洛陽紙貴”呢?2023年9月,保羅·肯尼迪在《大國興衰的重現(xiàn)》一文中解釋道:“因為1988年和1989年是歷史性的一年,全球力量的軸心正在發(fā)生變化,讀者們正在尋求一種解釋,而《大國的興衰》提供了一個解釋:地緣政治的重要性和軍事實力是經(jīng)濟實力的產(chǎn)物,而經(jīng)濟實力是不斷變化的。我寫道:‘世界事務中主要國家的相對實力從未保持不變’,‘這主要是因為不同社會之間的增長速度不平衡,技術(shù)和組織上的突破給一個社會帶來的優(yōu)勢大于另一個社會’。但是,過去的情況同樣適用于現(xiàn)在和未來:某些大國相對于其他大國的生產(chǎn)實力的變化從未停止過,沒有哪個國家可以指望永遠保持第一。因此,與大多數(shù)歷史著作不同,《大國的興衰》具有指導性。”保羅·肯尼迪進而指出,“在經(jīng)歷了這幾個世紀的變化之后,若認為大國興衰的模式已經(jīng)以某種方式終結(jié),那將是愚蠢的。如果聲稱知道下一次重大變革將在哪里發(fā)生,以及未來霸權(quán)戰(zhàn)爭的第一個先兆可能是什么,那也是愚蠢的,但它終將到來”。【 Paul 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Redux,” The New Statesman, 20 September,2023.https://www. newstatesman.com/ideas/2023/09/rise-and-fall-of-great-powers-redux-paul-kennedy, 2024-06-30.】 在肯尼迪看來,大國興衰的“悲喜劇”從未落幕,總是在上演充滿宿命色彩的劇情。

      除了肯尼迪所闡明的原因,《大國的興衰》的流行還有其他因素的影響。例如,1987年10月美國股市崩盤,促使美國經(jīng)濟學家、國防分析師、政治家和權(quán)威人士對美國的走向產(chǎn)生了懷疑;美國出版商的精明營銷,包括在主要周刊和報紙上總結(jié)肯尼迪的論點;美國總統(tǒng)候選人也引用了《大國的興衰》的某些論點。

      《大國的興衰》的主要論點包括:“一流國家在世界事務中的相對地位總是不斷變化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各國國力的增長速度不同;二是技術(shù)突破的組織形式的變革,可使一國比另一國得到更大的優(yōu)勢?!苯?jīng)濟力量與軍事力量是國家地位變化的原動力:“財富通常是支撐軍事力量的基礎,而要獲得和保衛(wèi)財富又總是需要軍事力量。然而,如果一個國家把它的很大一部分資源不是用于創(chuàng)造財富,而是用于軍事目的,那么,從長遠來看,這很可能將導致該國國力的削弱。同樣,如果一個國家在戰(zhàn)略上擴張過分(如侵占大片領(lǐng)土和進行代價很高昂的戰(zhàn)爭),它就要冒一種風險:對外擴張得到的潛在好處,很可能被它付出的巨大代價抵消。如果這個國家正處于相對經(jīng)濟衰退時期,這種困境將變得更加嚴重?!薄皻v史事實還表明,從長遠看,每個大國經(jīng)濟的興衰與其作為軍事大國(或世界性帝國)的興衰之間,有一種顯而易見的聯(lián)系”?!?[美]保羅·肯尼迪著,陳景彪等譯:《大國的興衰:1500—2000年的經(jīng)濟變遷與軍事沖突·前言》,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6年版,第35、36、41頁?!靠傊?,肯尼迪認為,那些未能在政治、戰(zhàn)略承諾與經(jīng)濟實力之間保持平衡的國家,其力量會逐漸衰落。同時,他也警告在過去導致霸權(quán)國家衰落的原因,現(xiàn)在正在同樣導致美國走向衰微。

      1988年春天,保羅·肯尼迪在參議院預算委員會的口頭和書面證詞中進一步闡述了他的觀點。幾位參議員對他表示歡迎,并告知已經(jīng)讀過他的《大國的興衰》及其發(fā)表在《大西洋月刊》上的文章。肯尼迪雖然指出美國相對實力下降,但拒絕承認自己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他明確表示,美國并沒有面臨某種災難或世界末日。與蘇聯(lián)相比,它擁有巨大的優(yōu)勢和力量。然而,美國確實面臨著長期的財富創(chuàng)造和制造業(yè)、商業(yè)與技術(shù)競爭力的下降??夏岬辖又敿氷U述了他的政策建議。關(guān)于美國的外交關(guān)系,他并未排除盟國承擔更多軍事負擔的可能性,強調(diào)美國需要減少海外承諾,同時避免孤立主義和保護主義——這是“競爭力不足”的一種癥候。美國還需要解決被忽視的國內(nèi)議題,包括基礎設施、教育、住房和貧民窟等方面的問題。為了促進未來的經(jīng)濟投資,他開出了不受歡迎的處方:美國必須減少消費和福利或提高稅收,也許兩者都需要??夏岬蠟槊绹鴽Q策者提出的建議表明“他摒棄了歷史宿命論或悲觀主義的觀點,認為明智的領(lǐng)導力可以產(chǎn)生重大的影響”。【 Alan R.Raucher, “The Recent American Declinism Controversy: The Case of Historian Paul Kennedy,” Studies in Popular Culture, Vol.24, No.2(2001), p.39.】

      在隨后的歲月里,肯尼迪不止一次繼續(xù)捍衛(wèi)自己的觀點并向美國決策者提出警示。在20世紀和21世紀之交,他指出:毫無疑問,美國將以世界第一強國的身份邁進21世紀。然而,下一個世紀是否仍將是美國的天下,則有待觀察。因為影響我們這個時代的技術(shù)、金融、人口和環(huán)境變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斷言下一個世紀也一定是美國世紀,未免過于草率。通過明智的政策,美國有可能在未來許多年里繼續(xù)保持領(lǐng)先地位?!?Paul Kennedy, “Will the Next Century Be American Too?” New Perspectives Quarterly, Vol.16, No.1(1999), p.57.】 在2002年,肯尼迪再次強調(diào)了美國在21世紀的領(lǐng)導使命?!澳壳?,國外普遍渴望美國能夠展現(xiàn)出真正的領(lǐng)導力……這種領(lǐng)導力將以寬廣的視野、對人類共同性的尊重,以及我們從他人身上學到的知識為標志。它將向世界各地的弱勢群體發(fā)出聲音,并承諾美國與其他富裕和強大的國家共同努力,幫助那些無法自救的人。最重要的是,它將公開地向美國人民解釋,為什么我們最深層次的國家利益在于認真對待地球的命運,并大力投資其未來”?!?Paul Kennedy, “The Greatest Superpower Ever,” New Perspectives Quarterly, Vol.19, No.2(2002), p.18.】2010年,肯尼迪用他的理論解釋亞洲的崛起。他認為通過亞太地區(qū)的經(jīng)濟增長,可以看出該地區(qū)的地位將顯著提高?!暗貐^(qū)權(quán)力地位的轉(zhuǎn)移同樣是由經(jīng)濟因素決定的,權(quán)力之所以從歐洲和美國等傳統(tǒng)權(quán)力中心轉(zhuǎn)向亞洲,其原理與歷史上強國力量的消長變化規(guī)律是一致的,即增長提供了最為重要的答案,而原來的權(quán)力中心如果想要捍衛(wèi)自己的地位,增長也是最為重要的手段”?!?Paul Kennedy, “Asia’s Rise: Rise & Fall,” The World Today, Vol.66, No.8/9(2010), p.7.

      然而,《大國的興衰》的問世和影響并不僅僅囿于學術(shù)界,肯尼迪在著作中對里根政府進行了溫和批評,對1988年的總統(tǒng)選舉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美國歷史學家艾倫·布林克利(Alan Brinkley)認為這本書是“有力、淵博且極其重要的貢獻”,并指出它觸及了國家的內(nèi)在焦慮,以及里根時代之后最深層、最令人不安的焦慮之一:對國家的恐懼?!?Alan Brinkley, 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 Mar.25-31, 1988, p.319.】肯尼迪掀起了一場持續(xù)至今的關(guān)于大國興衰的政治和思想辯論的“風暴”,“風暴”意指其所代表的衰落論觀點及相關(guān)論爭。這場“風暴”超越了學術(shù)界,進入了更廣泛、更復雜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領(lǐng)域。如果說衰落論是肯尼迪“風暴”的“風暴眼”,那么美國人在政治上的焦灼心態(tài)和文化上的反思意識則是這場風暴帶來的“晴雨表”。

      衰落論的“幽靈”與當代回響

      在美國,那些認為美國相對于其他國家在經(jīng)濟和戰(zhàn)略實力上正在下降的人被貼上了“衰落論者”的標簽,他們持有的觀點被稱作“衰落論”?!八ヂ渲髁x現(xiàn)象可以歸因于二戰(zhàn)后初期過度樂觀和過高期望所帶來的幻滅感。從懷舊的角度來看,他們對美國國內(nèi)外發(fā)生的被認為是‘真正衰落’的變化感到焦灼不安”?!?Alan R.Raucher, “The Recent American Declinism Controversy: The Case of Historian Paul Kennedy,” Studies in Popular Culture, Vol.24, No.2(2001), pp.37, 54.】肯尼迪的著作被《紐約時報》稱為“衰落學派”的一部分,書寫關(guān)于美國和美帝國的衰落?!八ヂ鋵W派”的其他人士包括約翰斯·霍普金斯高級國際研究學院的大衛(wèi)·P.卡萊奧(David P.Calleo)、《新前景》季刊(New Prospectives Quarterly)的沃爾特·拉塞爾·米德(Walter Russell Mead)和馬里蘭大學的曼庫爾·奧爾森(Mancur Olson)。他們與肯尼迪一起,成為這一學派的領(lǐng)導人。他們預測美國社會如不進行重大變革,將從世界主導地位上滑落。他們的觀點是,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達到了巔峰,自那時起,美國在海外軍事承諾和國內(nèi)經(jīng)濟之間沒有找到適當?shù)钠胶?。肯尼迪稱這種不平衡為“帝國過度擴張”,它將繼續(xù)侵蝕美國的基礎?!?Eugene P.Trani, “Pointing with Pride, Viewing with Alarm: A Review Essay,” The Wisconsin Magazine of History, Vol.72, No.1(1988), p.54.】換言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美國人習慣性地認為自己在各個方面都是世界領(lǐng)導者。然而,每隔一段時間,美國內(nèi)部的自我批評會引發(fā)一些人擔心國家可能會出現(xiàn)各種形式的衰落。

      從1960年代開始,就有眾多學者探究衰落論的深層次原因。有學者認為衰落論者存在深刻與復雜的矛盾情緒,有些衰落主義是由于某些特殊人格類型的心理適應障礙,無法應對社會現(xiàn)實?!?Frederic Copie Jaher, Doubters and Dissenters: Cataclysmic Thought in America, 1885-1918, New York: Free Press of Glencoe, 1964, pp.29-30, 32.】還有學者認為,衰落論為那些在世界觀層面無法完全接受社會變革的人,提供了一種抗議和妥協(xié)的方式?!?參見Perry Miller, The New England Mind: From Colony to Provinc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1, p.40; Marvin Meyers, The Jacksonian Persuasion: Politics and Belief,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0, pp.vii-ix.】到1990年代,歷史學家阿瑟·赫爾曼(Arthur Herman)在更廣泛的背景之下,系統(tǒng)地探討了西方歷史中的衰落觀念。他將衰落主義定義為西方知識分子普遍存在的一種癥候。在他看來,肯尼迪和其他當代衰落論者都共享一種悲觀主義哲學。自18世紀以來,衰落論者拒絕了進步思想的主導地位。盡管美國在1980年代取得了真正的成就,但這些衰落論者仍然對本國持有悲觀態(tài)度。《大國的興衰》一書通過歷史與預言的結(jié)合,強化了這種悲觀情緒,在“上層圈子”中盛行,并蔓延到美國社會其他部分。赫爾曼譴責所有這些衰落主義觀點,認為它們既是錯誤的,也是有害的?!?Arthur Herman, The Idea of Decline in Western History, New York: The Free Press, 1997, pp.1-3, 442.】在《大國的興衰》問世之前,衰落論者也曾紛紛著書立說。1960年代初,諾貝爾獎得主、經(jīng)濟學家岡納·繆爾達爾(Gunnar Myrdal)曾警告稱,美國已陷入“相對經(jīng)濟停滯”狀態(tài),需要改變方向,否則最終將落后于蘇聯(lián)。【 Gunnar Myrdal, Challenge to Affluence, New York: Pantheon Book, 1964, p.v.】兩年后,政治學家安德魯·哈克(Andrew Hacker)在《美國時代的終結(jié)》一書中宣稱,美國已失去成為偉大國家的潛力?!?Andrew Hacker, The End of the American Era, New York: Atheneum, 1968, pp.6-8.】喬治·C.洛奇(George C.Lodge)在1975年指出,在長達十年的時間里,美國人表現(xiàn)出不安、漫無目的、萎靡不振、對政治和商業(yè)領(lǐng)袖失去信心以及對未來的恐懼。1984年,洛奇的《美國病》一書將美國與此前失去競爭力的英國經(jīng)濟進行了對比。洛奇認為,美國經(jīng)濟遭受了衰退,如果不改變政策,這種衰退可能會進一步惡化?!?George C.Lodge, The New American Ideology, New York: Knopf, 1975, pp.3, 13, 159; George C.Lodge, The American Disease, New York: Knopf, 1984, pp.x, 18, 63, 93.】1979年,洛奇的哈佛同事兼朋友埃茲拉·沃格爾(Ezra Vogel)出版了《日本第一》,極大地推動了洛奇關(guān)于美國實力相對不足而日本更為優(yōu)越的論斷?!?Ezra F.Vogel, Japan as Number One: Lessons for America, New York: Harper Colophon, 1979, pp.viii, ix, 232-256.】哥倫比亞大學工程學教授西摩·梅爾曼(Seymour Melman)和軍備競賽的狂熱批評者認為,軍費開支導致了美國工業(yè)體系的惡化。由于技術(shù)人才和資本從正常的市場競爭中被空前地集中到軍工生產(chǎn)中,美國在許多工業(yè)技術(shù)領(lǐng)域已經(jīng)成為二流國家。【 參見Seymour Melman, The Permanent War Economy: American Capitalism in Decline, New York: Simon and Schuste, 1985.】

      到了1980年代中期,美國衰落論通過整合多種論據(jù),構(gòu)建了一個看似有力的論點。例如,前尼克松政府顧問、記者凱文·菲利普斯(Kevin Phillips)聲稱,相對于疲軟的經(jīng)濟,美國正在試圖承擔過多的國際責任?!?Kevin Phillips, Staying on Top: The Business Case for a National Industrial Strategy,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84, p.xiv.】肯尼迪政府時期的駐印度大使、經(jīng)濟學家約翰·肯尼斯·加爾布雷思(John Kenneth Galbraith)得出結(jié)論,軍備競賽對美國的經(jīng)濟體系造成了損害,而德國和日本則從中獲益?!?John Kenneth Galbraith, The New Industrial State, Boston:Houghton Mifflin Co., 1985, pp.xxxi-xxxiv.】作為所謂“衰落學派”的“主將”之一,大衛(wèi)·P.卡萊奧表現(xiàn)得異?;钴S。早在1970年,他就指出北約現(xiàn)有的結(jié)構(gòu)是不合理的,而且不可持續(xù)??ㄈR奧一直主張采用一種新的安排,而不是讓美國承擔聯(lián)盟防御的主要責任?!?參見David P.Calleo, The Atlantic Fantasy: The U.S., NATO, and Europe,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70.】他指出,國際力量建立在經(jīng)濟實力的基礎上,而日本相對強大的經(jīng)濟實力使其在國際舞臺上處于主導地位,美國治下的和平已經(jīng)不復存在。國際社會已然是一個多元的世界,沒有“霸權(quán)”的生存空間,“通過軍事收縮來恢復財政平衡” 成為美國唯一的選擇。【 David Calleo, Beyond American Hegemony: The Future of the Western Alliance42a204d2a92069ebcbd6b39a54477ee36b3f6e9654c4d40a9228c28cea9f37ab, New York: Basic Books, 1987, pp.3, 215, 125.】誠如歷史學家唐納德·W.懷特(Donald W.White)所言:“至1980年代,衰落論的警告已經(jīng)是美國社會的主流觀點”?!?Donald W.White, The American Century: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the United States as a World Power,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6, p.376.】

      衰落論的“幽靈”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銷聲匿跡。2024年初,《外交事務》發(fā)表封面文章《自我懷疑的超級大國:美國不應該放棄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再次將美國是否衰落的問題帶回公眾視野。該文的作者是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的著名主持人法里德·扎卡里亞(Fareed Zakaria)。他在文章中指出,大多數(shù)美國人認為他們的國家正在衰落,并引用權(quán)威數(shù)字加以說明。2018年,皮尤研究中心詢問美國人對其國家在2050年時的看法,54%的受訪者認為美國經(jīng)濟將更加疲軟,60%的人認為美國在世界上的重要性將降低。這并不令人意外,美國政治長期以來一直彌漫著一種氛圍,即國家正朝著錯誤的方向發(fā)展。根據(jù)一項長期進行的蓋洛普民意調(diào)查,在過去20年里,美國人對當前形勢感到“滿意”的比例從未超過50%,目前這一比例僅為20%?!?Fareed Zakaria, “The Self-Doubting Superpower: America Shouldn’t Give Up on the World It Made,” Foreign Affairs, Vol.103, No.1(2024), p.38.】法里德·扎卡里亞進而指出:“如果美國因夸大對自身衰落的恐懼而退出在全球事務中的領(lǐng)導地位,將在全球范圍內(nèi)留下權(quán)力真空,并鼓勵各種力量和角色試圖填補這一混亂局面下的空缺?!薄?Fareed Zakaria, “The Self-Doubting Superpower: America Shouldn’t Give Up on the World It Made,” p.54.】無獨有偶,2022年,英國伯明翰大學的羅伯特·羅爾斯頓(Robert Ralston)在《安全研究》上發(fā)表了《讓我們再次偉大:大國衰落論的原因》一文。他指出,特朗普將衰落論引入美國政治舞臺,這種論調(diào)以美國正在衰退的觀念為基礎,并承諾“讓美國再次偉大”?,F(xiàn)實中有關(guān)國家衰落的論調(diào)屢見不鮮,但往往與“客觀”標準衡量下的衰落無關(guān)。他認為,當前國際關(guān)系學者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國家衰落的敘述——衰落論在政治上的顯著性,或?qū)⑺ヂ湔搩H僅視為真實發(fā)生的衰落的副產(chǎn)品。然而,衰落論也可以獨立于真實的衰落。衰落論也有其正面價值,可能會促使領(lǐng)導人選擇他們原本會避免的政策?!?參見Robert Ralston, “Make US Great Again: The Causes of Declinism in Major Powers,” Security Studie, Vol.31, No.4(2022), pp.667-702.】

      從衰落論“幽靈”的衍生、彌漫再到回歸,大國興衰的議題綿延至今。然而,對衰落論的簡單梳理并不能替代對于《大國的興衰》論爭的詳細考察。

      論爭“光譜”中的政治意涵與博弈

      圍繞《大國的興衰》進行的論爭“光譜”既簡單又復雜。簡單是指“光譜”分為駁斥、贊賞和中庸三種類型,復雜是指每種類型的背后都蘊含著迥異的學術(shù)取向、政治立場和文化心理?!洞髧呐d衰》這部著作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學術(shù)界、經(jīng)濟界和政界中眾多大名鼎鼎的人物在論爭的“舞臺”上“粉墨登場”。

      持駁斥態(tài)度的“陣營”云集了眾多聲名赫赫的著名新聞媒體人、重量級學者和學政雙棲的“大人物”。當時為里根政府辯護的人士都被《大國的興衰》和普遍的衰落論激怒了。歐文·哈里斯(Owen Harries)曾擔任澳大利亞駐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大使,后來成為《國家利益》(The National Interest)雜志編輯。作為一位堅定的保守主義者,他持續(xù)批評肯尼迪的觀點,并將其稱為“經(jīng)濟決定論者”。同時,他對肯尼迪過分簡化復雜因果關(guān)系的解釋提出了質(zhì)疑。然而,哈里斯本人在闡明經(jīng)濟“基礎”與政治—文化—意識形態(tài)“上層建筑”之間的關(guān)系時顯得力不從心。相反,他更加專注于美國意志力相對衰落這一觀點。此外,哈里斯強烈反感肯尼迪所獲得的積極關(guān)注,并認為《大國的興衰》一書是更廣泛的“衰落論”學派的智力資源和靈感來源之一,該學派旨在限制美國地緣政治和軍事承諾。據(jù)哈里斯稱,肯尼迪低估了蘇聯(lián)軍事威脅并夸大了來自歐洲的經(jīng)濟挑戰(zhàn),以支持其對美國過度軍事開支的批評?!?Owen Harries, “The Rise of American Decline,” Commentary, Vol.85 (May 1988), pp.32-26; Owen Harries, “Letter to Editor,” Commentary, Vol.86, (August 1988), pp.8-10.】肯尼迪將歷史和預言結(jié)合在一起,《大國的興衰》由此成為自由派在1988年的總統(tǒng)競選中的一種政治策略,進而試圖抹殺美國在共和黨領(lǐng)導下取得的成就?!兜滋芈尚侣劇罚―etroit News)副主編對此斥責道:“肯尼迪的論點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普遍看法,被學術(shù)界、媒體自由派及民主黨候選人引用,他們都在推廣失敗主義?!薄?John A.Barnes, “U.S.‘Decline’: Less Than Meets the Eye,” Detroit News, Mar.30, 1988, A13.】新保守主義作家本·沃滕伯格(Ben WattenBerg)更是指責肯尼迪和其他“學術(shù)衰落論者”不僅認為美國不會繼續(xù)保持首屈一指的地位,而且也不希望望美國成為第一強國。【 Ben Wattenberg, “Neo-Manifest Destinarianism,” in Owen Harries, ed., America’s Purpose: New Visions of U.S.Foreign Policy, San Francisco: No Starch Press, 1991, p.107.】《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的編輯羅伯特·L.巴特利指出,直到1980年代,有關(guān)美國或西方衰落的觀點主要局限于文化保守主義者,但隨著肯尼迪的“暢銷書”問世,衰落主義成為左派常見的話題。在經(jīng)濟繁榮和創(chuàng)造力蓬勃發(fā)展的時期,“一群衰落主義者”否認了其他人所能看到的現(xiàn)實。部分左派人士出于意識形態(tài)偏見,聲稱美國正在走向衰退,并以此抨擊里根政府?!?Robert L.Bartley, “Time to Shake Our Hypochondria,” Wall Street Journal, Jan.2, 1990, A10.】

      與著名新聞媒體人直觀感性的批評不同,重量級學者和學政雙棲的“大人物”從學術(shù)層面對《大國的興衰》進行了深入且有些尖刻的駁斥。曾經(jīng)在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擔任國家安全事務高官的著名經(jīng)濟學家W.W.羅斯托(W.W.Rostow)在《外交事務》上發(fā)表了一篇評論文章,譴責保羅·肯尼迪錯誤的限制政策,以及他對從過去的歐洲到當代美國的線性趨勢的預測。羅斯托在幾個方面批評了肯尼迪的著作:強調(diào)國家在國際體系中權(quán)力地位的經(jīng)濟基礎,忽視了其他類型的國家復興能力,及其提出的“槍炮還是黃油”的政策建議。“我與肯尼迪最根本的分歧在于他對歷史持線性觀點。例如,他顯然認為社會無法再生。他認為要求再生的呼吁是右翼愛國政治家徒勞地試圖逆歷史潮流而行”?!?W.W.Rostow, “Beware of Historians Bearing False Analogies,” Foreign Affairs, Vol.66, No.4(1988), p.867.】幾個月后,《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發(fā)表了哈佛大學教授塞繆爾·P.亨廷頓對衰落論進行特別尖銳批評的長文。亨廷頓聲稱,衰落論者主要是自由左派,他們夸大了國家面臨的威脅,以達到辯論的目的并促進政府的行動,但事實往往都推翻了他們的論點。這種衰落主義與其說是反映了美國的實際經(jīng)濟實力或國家安全,不如說是反映了美國人的心理狀況。與肯尼迪的觀點相反,亨廷頓對美國在20世紀80年代通過加速的經(jīng)濟增長而自我更新充滿信心?!?Samuel P.Huntington, “The U.S.:Decline or Renewal?” Foreign Affairs, Vol.67, No.2(1988), pp.76-96.】十年之后,亨廷頓曾再次表達對美國未來的信心?!霸?1世紀的多極世界中,大國之間不可避免地會以各種組合和排列方式進行競爭、沖突和聯(lián)合。然而,在這樣的世界中,缺乏超級大國與主要地區(qū)大國之間那種定義著單極—多極世界(a uni-multipolar world)的緊張和沖突。因此,美國作為多極世界中的大國,可能會發(fā)現(xiàn)其比作為世界唯一超級大國時更輕松、更無爭議并更有回報”?!?Samuel P.Huntington, “The Lonely Superpower,” Foreign Affairs, Vol.78, No.2(1999), p.49.】

      哈佛大學的另一位著名學者、在卡特政府任職過的約瑟夫·S.奈(Joseph S.Nye)指出,衰落主義并非新鮮事物:自羅馬帝國衰落以來,西方人的想象力就一直被反復困擾,即過早地、錯誤地預見到了西方的衰落。“在1980年代的軍備競賽期間,盡管行動匆忙且浪費巨大,但它并沒有嚴重破壞當時強勁的經(jīng)濟。至于將英國和美國進行類比的說法,我認為是不準確且具有誤導性的。美國擁有比維多利亞時代或愛德華時代的英國更強大、更為多樣化的經(jīng)濟實力,并且無需承擔保衛(wèi)帝國或來自外國競爭對手挑戰(zhàn)等負擔”?!?Joseph S.Nye, Bound to Lead: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0, pp.12-13.】約瑟夫·奈指出:“肯尼迪認為,冷戰(zhàn)結(jié)束后軍事力量的重要性下降,這‘降低了美國在一項國家實力指標上的顯著優(yōu)勢’。然而,這種觀點忽視了美國在經(jīng)濟、科技、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優(yōu)勢,并且也忽視了軍事力量在過去和現(xiàn)在所扮演的角色。【 Joseph S.Nye, “America, the Gloomy,” The Wilson Quarterly, Vol.15, No.1(1991), p.140.】2015年,約瑟夫·奈回答了“美國世紀是否終結(jié)”的問題:“我們并沒有進入一個后美國時代……如果‘美國世紀’始于1941年,那么美國是否仍將在2041年擁有主導地位并繼續(xù)在全球權(quán)力平衡中扮演核心角色呢?我的猜測是肯定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美國世紀尚未結(jié)束?!薄?Joseph S.Nye, “Is the American Century Over?” 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Vol.130, No.3(2015), p.400.】曾在福特和里根政府任職的亨利·R.諾,在1990年出版的《美國衰落的神話》一書中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他認為當前關(guān)于衰落的辯論是一場爭奪“美國知識分子和政治靈魂”的戰(zhàn)斗。他批評肯尼迪關(guān)于大國統(tǒng)治和衰落周期的論斷沒有充分考慮到政策決定的后果。與危險和錯誤的衰落神話相反,美國仍然是“世界上唯一的軍事和經(jīng)濟超級大國”?!?Henry R.Nau, The Myth of America’s Decline: Leading The World Economy into The 1900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vii-iv, 10-11.】

      駁斥和否定《大國的興衰》的各界名人,都代表了某種政治意涵,也折射出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美國的政治博弈。隨著1992年大選的臨近,布什總統(tǒng)再次否認了衰落論者的觀點。他向全國保證,在“新世界秩序”中,美國是“無可爭議的領(lǐng)導者”。“我們是第一”,他吹噓道,“我們將保持這種狀態(tài)”,美國可以展望“下一個美國世紀”?!?Andrew L.Shapiro, We’re Number One! Where America Stands-And Falls-in the New World Order, New York: Public Affairs,1992, pp.vii, xiii.】然而,當時衰落論獲得了更廣泛的公眾關(guān)注。布什總統(tǒng)的競爭對手,民主黨人克林頓和改革黨的佩羅,利用選民對國家衰落的焦慮和恐懼,取得了選舉上的進展。一些記者支持肯尼迪的言論自由,而另一些人則試圖揭露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

      論爭“光譜”中的學術(shù)批判與反思

      與那些曾經(jīng)在政府中服務過的著名人士相比,專業(yè)學者對《大國的興衰》的駁斥往往就事論事,鮮有政治黨派色彩。庫普乾(Charles A.Kupchan)指出,對44個欠發(fā)達國家在1950—1965年的軍費增長與發(fā)展關(guān)系的研究發(fā)現(xiàn),軍事費用支出比較大的國家經(jīng)濟增長最快,而沒有軍費負擔的國家,經(jīng)濟增長速度卻是最慢的?!?Charles A.Kupchan, “Empire, Military Power, and Economic Decline,” International Security, Vol.13, No.4(1989), pp.36-53.】有學者指出:“肯尼迪所使用的模型并不一致,有時還會崩潰。哈布斯堡家族、拿破侖時代的法國、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現(xiàn)代的美國和俄羅斯的利益差別很大。”【 Eugene P.Trani, “Pointing with Pride, Viewing with Alarm: A Review Essay,” The Wisconsin Magazine of History, Vol.72, No.1(1988), p.54.】威廉·伍德拉夫(William Woodruff)批評道:“肯尼迪的論點取決于對權(quán)力的定義。如果權(quán)力被視為能夠把自己意志強加于他人的能力,那么肯尼迪顯然忽略了許多因素。通常決定權(quán)力斗爭結(jié)果的是無形力量,肯尼迪也過于專注于財政和軍事權(quán)力而忽略了其他權(quán)力。”【 William Woodruff, “Reviewed Work(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Vol.94, No.3(1989), p.720.】專業(yè)學者中間也有人提出了更為苛刻的批評,英國的一些批評家認為《大國的興衰》不過是一部“投機取巧的粗制濫造之作”。【 Paul Dukes, “Reviewed Work(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 Vol.104, No.411(1989), pp.444-445.】大衛(wèi)·雷諾茲(David Reynolds)認為,“肯尼迪教授對大國關(guān)系的根本觀點是循環(huán)性的,這可能會掩蓋國際關(guān)系中的某些線性發(fā)展。未來可能與過去有根本的不同,因為世界秩序的性質(zhì)已經(jīng)與1945年前歐洲國家體系的時代大相徑庭”?!?David Reynolds, “Review: Power, Wealth and War in the Modern World,” The Historical Journal, Vol.32, No.2(1989), p.485.】邁克爾·H.亨特(Michael H.Hunt)質(zhì)疑了肯尼迪的觀點,即“戰(zhàn)略權(quán)力的行使可能會削弱經(jīng)濟基礎”。“不幸的是,他未能提供任何證據(jù)來支持這一論點。這給讀者留下了一種誤導性的印象,即各國在零和世界中管理資源。在這種世界里,槍支會擠占黃油和儲蓄”?!?Michael H.Hunt, “Reviewed Work: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The Journal of American History, Vol.75, No.4(1989), p.1285.】更有學者直截了當?shù)匦Q:“到20世紀中期為止的歷史證據(jù)表明,相對經(jīng)濟優(yōu)勢是國家相對軍事實力的一個必要但非充分條件。”【 Kamal S.Shehadi, “Review: The Economics of International Systemic Chang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42, No.1(1988), p.228.

      與駁斥論者涇渭分明的是,新聞界、出版界和學術(shù)界的一些人對《大國的興衰》常常不吝贊賞之詞。《大國的興衰》問世不久后,《新聞周刊》的一位評論員推測,肯尼迪的著作對當代領(lǐng)導人具有特殊的吸引力。它可能會在總統(tǒng)選舉中推動“衰落主義”?!?John Barry, “Is It Twilight for America? A Book of Knells,” Newsweek, Vol.111, (Jan.25), 1988, p.21.】根據(jù)另一位觀察家的觀點,這部著作之所以備受青睞,是因為意見領(lǐng)袖們認為它與當前事務相關(guān),并且其論點需要納入國家對話之中。【 James Tice Moore, “Paul Kennedy’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A Summary and Reaction,” Midwest Quarterly, Vol.31(Autumn 1989), pp.93-105.】《美國歷史評論》的審稿人指出,《大國的興衰》具有及時性,對于渴望深入了解問題根源并對未來做出預測的美國人尤為重要。【 William Woodruff, “Review: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by Paul Kennedy,”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Vol.94, No.3(1989), pp.719-721.】英國國際關(guān)系學者杰拉爾德·西格爾(Gerald Segal)指出:“這本書也可以叫做《大國國際關(guān)系學的興衰》……因為它能夠如此優(yōu)雅地對這一領(lǐng)域進行全面的研究……對于這位充滿自信的‘大歷史學家’,我們應該給予更熱烈的歡迎?!薄?Gerald Segal, “Reviewed Work: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64, No.3(1988), p.498.】還有學者指出,“任何一位美國讀者在閱讀這本書時,都應該自我反省……即使排除了盲目的愛國主義,他仍可能犯錯”?!?W.Scott Thompson, “Reviewed Work: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by Paul Kennedy,” The Fletcher Forum, Vol.12, No.2(1988), p.362.】“這本書之所以重要,不僅因為它所涉及的主題和得出的結(jié)論,而且可能更重要的是它引發(fā)的爭議。顯然,這本書觸及了人們的敏感神經(jīng),是近年來討論最為廣泛的歷史著作”?!?Eugene P.Trani, “Pointing with Pride, Viewing with Alarm: A Review Essay,” The Wisconsin Magazine of History, Vol.72, No.1(1988), p.51.】劍橋大學的一位歷史學家認為《大國的興衰》這本書將“為未來的歷史辯論設定基調(diào)”,并且很可能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具有影響力。【 David Reynolds, “Power, Wealth and War in the Modern World,” The Historical Journal, Vol.32, No.2(1989), p.475.】羅伯特·卡萊爾(Robert Carlisle)的評論略顯老套,“這本書對歷史學家最有價值的地方在于它集結(jié)了軍事、技術(shù)和經(jīng)濟史等多方面信息,有助于揭示更深層次的問題”。【 Robert Carlisle, “Reviewed Work: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The Historian, Vol.52, No.2(1990), p.332.】還有學者指出,“人們對它的爭論令人費解。作為一部正統(tǒng)的歷史著作,它備受尊敬,內(nèi)容翔實、研究精深,文筆流暢、表達優(yōu)雅”?!?S.E.Finer, “Review: The Burden of Tyre,” Government and Opposition, Vol.23, No.4(1988), p.487.】《大國的興衰》對經(jīng)濟學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經(jīng)濟學家面臨著許多值得深思、認同、挑戰(zhàn)和研究的問題,這本書應被視為成功之作。增長理論長期以來一直處于低迷狀態(tài),而這項研究很可能會推動其復興,確實值得一讀”?!?Alan Ingham, “Reviewed Work: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The Economic Journal, Vol.99, No.398(1989), p.1222.】頗具反諷的贊賞來自一位加拿大歷史學家,他對美國淪為二流大國的前景感到興奮不已,稱這本書“非常優(yōu)秀”?!?J.L.Granatstein, “The Sun Also Sets,” Books in Canada, Vol.17(Aug./Sept. 1988), p.23.】

      安東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邁克爾·曼(Michael Mann)、伊曼紐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和查爾斯·蒂利(Charles Tilly)這些一流學者,對《大國的興衰》的態(tài)度秉持了中庸之道,既肯定了肯尼迪的貢獻,又在學術(shù)層面剖析了其缺陷。吉登斯指出,“這本書是一部杰作,完全配得上它所受到的許多贊揚。這本書雄心勃勃,不僅因為它涵蓋了漫長的歷史時期,而且因為它展望了未來”。《大國的興衰》也是一本比較社會學的著作,是對歷史發(fā)展趨勢的描述性分析?!霸谖铱磥恚@項研究的另一個重要特征是,它避免了歷史獨特性與普遍泛化之間的‘非此即彼’……肯尼迪并不認為他的理論適用于整個人類歷史;其適用的背景是歐洲和隨后的全球民族國家體系出現(xiàn)后的國際舞臺。那些接受正統(tǒng)社會學傳統(tǒng)教育的人可以從肯尼迪的著作中學到很多東西”,“然而,在研究和反思了這本書的內(nèi)容之后,我不得不說,我對肯尼迪提出的整體論點及如何將其應用于20世紀后期的世界持懷疑態(tài)度。這本書的潛在取向取決于‘現(xiàn)實主義’立場和一種‘經(jīng)濟—軍事唯物主義’形式的結(jié)合”。邁克爾·曼認為,“這是一本令人敬畏的書。它全面地描繪了過去500年來大國的興衰,對它們的經(jīng)濟資源基礎給予了特別而詳盡的關(guān)注”,“作為一位社會學者,我對肯尼迪——一位外交史學家——的模型所遭遇的兩點批評感到意外。他的模型忽略了一個事實,即他所研究的所有戰(zhàn)爭都是同盟國之間的戰(zhàn)爭”,“要解釋大國的興衰不僅僅是分析它們各自的資源基礎。它需要解釋聯(lián)盟的結(jié)構(gòu),而這反過來又比國民生產(chǎn)總值等數(shù)據(jù)更重要”,“如果我們將這種轉(zhuǎn)換理論化,那么模型就會出現(xiàn)。除了剛才提到的那些特定的地緣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的轉(zhuǎn)變,我們還可以看到一個更廣泛的轉(zhuǎn)變”。沃勒斯坦認為,《大國的興衰》“需要將三個變量捆綁在一起:世界軍事優(yōu)勢作為因變量,國家軍事實力作為干預變量,經(jīng)濟實力作為自變量……結(jié)果很好地展示了干預變量(500年來各個大國的相對軍事實力),而對因變量的描述并不總是清晰的,并沒有真正討論自變量”?!?Anthony Giddens, Michael Mann and Immanuel Wallerstein, “Comments on Paul Kennedy’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 Vol.40, No.2(1989), pp.328-330, 332-334, 336-337.】沃勒斯坦在另一篇文章中則指出:“威尼斯在16世紀中期榮光不在,荷蘭在17世紀下半葉失去主導地位,英國在19世紀衰落,這些曾經(jīng)的霸權(quán)國家都只維持了50~100年,美國的衰落是一個必然的過程。‘美國例外論’終將‘壽終正寢’”。【 Immanuel Wallerstein, “America and the World: Today, Yesterday, and Tomorrow,” Theory and Society, Vol.21, No.1(1992), pp.1-28.】查爾斯·蒂利認為,盡管肯尼迪的著作“確實描繪了衰落和滅亡的過程,但肯尼迪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讀者對他所提出的解釋(即軍事05abfb8057bc29f099011c44bea17af4過度擴張)在中國、莫臥兒印度和奧斯曼帝國的適用性的信心”,“經(jīng)過對肯尼迪的深入分析,我們得出一個國際關(guān)系模型。根據(jù)這一模型,地緣政治地位、商業(yè)聯(lián)系和動員資源的效率似乎在國際關(guān)系中扮演著比肯尼迪自己總結(jié)的更為重要的角色”?!?Charles Tilly, “Review: Rise, Decline, Fall,” Sociological Forum, Vol.5, No.2(1990), pp.327-328.】

      《大國的興衰》所引發(fā)的論爭折射出美國不同時代的政治意涵和博弈,反映了美國精英和大眾的焦灼心態(tài)。學術(shù)界嚴肅深刻的學術(shù)批判,又彰顯了美國社會強烈的文化意義上的自我反思意識。在心理學看來,反思性通常是指“反思一個人的行為如何影響自己”,“心理學中有許多反思循環(huán),即一個完整的心理學理論應該能夠解釋它自己的產(chǎn)生。它既是自身主題的產(chǎn)物,同時在研究這個主題的過程中改變了這個主題”?!?Graham Richards, Psychology: The Key Concepts, New York: Routledge, 2008, pp.207-208.】文化理論通常認為,“反思性是指自己的屬性。因此,反思文化理論將考慮到自身作為文化產(chǎn)物的地位和建構(gòu)”?!?Andrew Edgar and Peter Sedgwick, Cultural Theory: the Key Concepts, New York: Routledge, 2008, p.289.

      *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中國歷史研究院重大歷史問題研究專項“大國興衰的歷史邏輯、規(guī)律與國際秩序演進研究”(22VLS015)】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圍繞保羅·肯尼迪和《大國的興衰》的論爭,影響和塑造了美國最近30多年來的社會心態(tài)、國家行為和思維方式。對于其他國家而言,《大國的興衰》不僅僅是一部暢銷書,而是一面觀測美國政治生態(tài)和心態(tài)的透鏡。超越保羅·肯尼迪的大國興衰觀,需要超越其空間觀、時間觀和認識論,更需要建構(gòu)一種批判思維和認知方式,進而辨識出大國興衰歷史進程中的主旋律和變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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