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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申“南遷”史事考論

      2024-09-30 00:00:00陳支平李定波
      史學集刊 2024年5期

      主持人語(南炳文):本期本專欄推出了陳支平教授等撰寫的《甲申“南遷”史事考論——兼論甲申之際的明廷決策》和龐乃明教授撰寫的《紅夷大炮傳入與晚明戰(zhàn)法更新》二文。前者對與明廷存亡關系很大的甲申年間發(fā)生的撤寧守關、南遷、太子撫軍三事進行了不同前人的深入研究,指出“南遷”與“太子撫軍”似同實異,甲申時期決策的形成與運作,表現了進退失據的特征,并對甲申決策的卒無定見困局進行了深入探析。后者第一次從攻城戰(zhàn)術、城防戰(zhàn)術、野戰(zhàn)戰(zhàn)術、岸防和水戰(zhàn)戰(zhàn)術四個方面深入論析了晚明紅夷大炮在作戰(zhàn)中的戰(zhàn)術應用,揭示了其中西合璧的時代特征和難得的創(chuàng)新成績,是作者多年深入探討做出的難得的學術貢獻。(廊坊師范學院特聘教授、南開大學資深教授)

      摘 要: 甲申年間發(fā)生的“撤寧守關”“南遷”“太子撫軍”三事與明廷存亡攸關,此三事以往被統(tǒng)攝于模糊的君臣矛盾和朋黨話語敘事之下,難以反映當時的實態(tài)。在東西兩線壓力之下,“撤寧守關”之事懸而未決,對“南遷”的討論則由非公開轉向公開,衍生出時人認為更為妥帖的“太子撫軍”之議。明廷對于三事的決策過程曲折且反復,并非崇禎帝或朝臣單方面的失策所致,決策機制的失衡和士論的矯激,使得秩序漸次失效解體,決策陷入僵局?;诖丝疾煸摃r期皇權與士大夫的博弈,有助于解析明末復雜的君臣權力演進。 關鍵詞: 南遷;太子撫軍;會議;召對;決策機制

      甲申之變終結了明廷的全面統(tǒng)治,時人多以“天崩地坼”和“天崩地裂”等形容其影響之大,視為時代與社會的重要變革。此期間的核心問題,即是政治和軍事方面的失策,“南遷”一事則是相關問題的綜合縮影。關于甲申之變及南遷,學界研究除關注史事本身外,集中于君臣評價“話語”的政治思想、君臣形象書寫和南遷的條件分析等方面的討論。①成果可觀卻不免重解釋而輕考證,易忽視歷史演進的復雜過程。對于如何細致區(qū)分“南遷”與“太子撫軍”,以及此時期明廷決策如何形成和運作等問題,已有研究缺乏全面和深入的考察。本文以相關人物和事件為線索,探究史事的發(fā)展過程和朋黨話語標簽下的朝臣觀點,梳理決策機制的變遷與中樞政治的實際運行,敬祈方家學者教正。

      一、似同實異:“南遷”與“太子撫軍”考辨

      “太子撫軍”時常被統(tǒng)攝于“南遷”【“南遷”的含義,不同時期不盡相同。天啟年間,高攀龍同馬世奇、錢謙益同徐汝廉等士人之間,曾議及“南遷”。崇禎年間,則有己巳之變(1629)時首輔韓爌言“遷都”、崇禎十六年(1643)崇禎帝與周延儒密議“南遷”等案例。在以上事件中,“南遷”通常指都城南遷。崇禎十七年(1644)所指“南遷”,則通常指由崇禎帝“圣駕親征”的南遷?!恐拢徽J為是相同的策略。然從主議者觀點、廷臣反應等方面來看,二策雖有聯系,實則并不相同。二策亦有頗多待考之處,如最需厘清的甲申三月前時間線問題,涉及李明睿何時疏言南遷、李明睿與光時亨之間的爭議、李邦華何時上疏等疑點,均需進一步研究。

      (一)“南遷”與“太子撫軍”關系新說

      崇禎十七年初明廷深陷兩線危機,至二月局勢進一步惡化。面對大順軍兵鋒,群臣或建議“南遷”,或主張?zhí)印皳彳娔隙肌保ê胺址舛酢保?,意見紛繁?/p>

      談到二議的聯系,以往史籍存在刻意杜撰主議者【南明追論光時亨之罪,即因其諫阻李明睿南遷。參見(明)李清撰,何槐昌校點:《南渡錄》卷一,崇禎十七年六月壬申條,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42頁。張怡亦言李明睿之議遇阻而“南遷之議隨寢”,故李明睿可視為南遷主議者。參見(清)張怡撰,魏連科點校:《玉光劍氣集》卷四,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90頁。李邦華系統(tǒng)提出了“太子撫軍”的具體策略,其為“太子撫軍”主議者基本無疑議?!筷P系,營造二議相同的書寫。如鄒漪稱“南遷”主議者李明睿與“太子撫軍”主議者李邦華關系密切,李明?!耙钥倯椑畎钊A、總督呂大器特薦召起田間”。【(明)鄒漪:《明季遺聞》卷一,《續(xù)修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42冊第595頁?!繀莻I(yè)亦稱二人同主南遷,“邦華意在南遷,恐朝論不合,欲以太子居南中為之漸”,且提及李邦華聽取李明睿意見,才密疏言太子撫軍,“邦華參以己意,繕疏進”?!荆ㄇ澹﹨莻I(yè)aa630bc05db76eb5720ace2843e09e18撰,李學穎點校:《綏寇紀略》補遺中《虞淵沉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09-410頁?!吭谌绱擞浭鱿?,李邦華被描繪為追隨李明睿的“南遷”主議者。后世史籍多采信以上敘述,如《明季北略》中有一篇目即為《李邦華議南遷》。【(清)計六奇撰,魏得良、任道斌點校:《明季北略》卷二○《李邦華議南遷》,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434頁。】

      受史籍影響,先行研究對二人同主南遷的說法也多予采信,《崇禎南遷之議考辨》(以下簡稱“《考辨》”)即稱李邦華為“南遷主倡者”。【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對于李邦華倡南遷這一說法,錢謙益曾質疑:“見一二野乘禆史,記載甲申議南遷事,不考核忠文建議固守分封之始末,猥與倉皇避敵、委棄廟社者(按:李明睿),同類而共列之”。【(清)錢謙益著,(清)錢曾箋注,錢仲聯標校:《牧齋有學集》卷三八《與吉水李文孫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330頁?!坎⒄J為二李并列頗為荒謬,“小生讠叟聞,冒昧執(zhí)簡,謂公亦唱議南遷,以賊臣劫制而罷,豈不忄孛哉!”【(清)錢謙益著,(清)錢曾箋注,錢仲聯標校:《牧齋有學集》卷三四《明都察院左都御史贈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保吏部尚書謚忠文李公神道碑》,第1209頁。】揆諸史實,其觀點是合理的。

      首先,二議主議者觀點截然相反。正月壬辰(三日),李明睿密議南遷時稱:“只有親征一策,漸圖南遷,可緩目前之急”,【乾隆《南昌縣志》卷五七《藝文記三·召對記一》,中國國家圖書館藏乾隆十六年刻本,第49頁。】其二月間上疏也提到“就使皇上發(fā)策南遷,此亦救時急著”,【(清)張怡撰,魏連科點校:《玉光劍氣集》卷四,第190頁。】他的觀點十分鮮明。而李邦華觀點則與之迥異,首封密疏即在建議“撫軍陪京”的同時,力主堅守京師,“皇上惟有堅持效死勿去之義”。【(明)李邦華:《文水李忠肅先生集》卷六《密請東宮撫軍南京疏》,《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81冊,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315頁?!咳鲁跛厦苁?,仍重申太子撫軍、分封二王之策,并進一步提出堅守方略。【(明)李邦華:《文水李忠肅先生集》卷六《密請寇警豫防疏》,《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81冊,第317-320頁。】

      除奏疏外,還有更有力的證據。弘光詔書中論光時亨之罪,即“未嘗以南遷一議,通指兩家”。【(清)錢謙益著,(清)錢曾箋注,錢仲聯標校:《牧齋有學集》卷三八《與吉水李文孫書》,第1331頁?!慷H為明顯的是,李明睿對李邦華觀點并未表達實際認同。順治十三年(1656),李邦華孫李長世延請李明睿為李邦華著述作序,序中李明睿并未語及二人在“南遷”上的觀點一致,也絲毫未提及李邦華舉薦自己復官翰林之事?!荆ㄇ澹├蠲黝#骸独钪颐C先生〈留丹集奏議〉序》,《文水李忠肅先生集》卷首,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藏乾隆刻本,第1頁a-3頁b?!俊稑椑钤娤怠分休d有李明睿與錢(士馨)的對話,可知他執(zhí)著南遷,“賊犯京,中允李明睿密請南遷。士馨私謁之,泣曰:賊盡得秦隴,晝夜行四五百里,倘繞出畿南以抗警蹕,公將何辭以謝天下?李慚懼。又(按:錢士馨)曰:不如死守以待勤王之兵,先遣太子南行以系人望。李難之”。【(清)沈季友:《槜李詩系》卷二三《東湖遺老錢士馨》,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康熙金南锳敦素堂刻本,第28頁a?!?/p>

      在李邦華著述中也有二人相左的明證。三月乙巳(十七日)李邦華致書倪元璐,尖銳指責李明睿倡言南遷,致使太子撫軍提議被殃及,“而朝臣(按:李明睿)乃竟有露疏以南幸勸上者,身冒不韙,致來群口,一事不成,萬有余喪,此言者之過也”?!荆鳎├畎钊A:《李忠肅公集》卷六《答倪鴻寶太史三首》,南京圖書館藏道光二十二年吉水李氏刻本,第25頁。】

      其次,朝臣顯然未將二議混淆。二月己卯(二十日)東閣會議后,李明睿即因主“南遷”遭多人彈劾。如兵科都給事中戴明說彈劾李明睿,稱南遷為“邪說”,斥責他進“唐宋退避之陋習”,請求將其“竄殛其人,榜示其罪”,【(清)孫承澤輯,裘劍平校點:《山書》卷一六《特糾邪說》,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502-503頁?!看髅髡f的上疏未提及李邦華。而光時亨下獄后所上辨疏除表達彈劾李明睿的正當外,還明言李明睿和李邦華二人不同,以消解時論對自身的影響,“罪臣所糾者為現在廷之李明睿,今傳為殉難憲臣李邦華”?!荆鳎┕鈺r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五《獄中遺稿·辨疏》,九州出版社2023年版,第510頁。】

      綜上,“南遷”與“太子撫軍”因主議者同為江西籍,部分觀點相近(均提及南下),而被史籍附會,實則存在不同。從當時廷臣觀點及遺民的追悔中,可知二議可行性也存在差異,不應混為一談。

      (二)意見紛繁的南遷之議

      正月乙酉(二十日)會議時,即有廷臣“主遷南京”,【(明)李清撰,顧思點校:《三垣筆記》附識中《崇禎》,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19頁。】二月甲戌(十五日)崇禎帝招駙馬都尉鞏永固密對,鞏氏請南遷?!荆鳎╁X:《甲申傳信錄》卷三《大行驂乘》,《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19冊,第245-246頁。 】當日講官項煜經筵時再言南遷,崇禎帝頗有贊同而閣臣不應,“上屢顧閣臣魏藻德,迄無一語,上聳身舒足仰嘆,不終事而起。”【(清)戴笠、(清)吳殳:《懷陵流寇始終錄》卷一七,《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42冊第117-118頁?!棵鎸ξC,二月二十日【(明)光時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五《獄中遺稿·第一揭》,第517頁?!咳撼技h于東閣,形成三種意見:以次輔范景文等人為代表,主張堅守待援;【《明史》卷二六五《范景文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6835頁?!恳陨僬彩马楈希ㄏ惹爸髂线w)等人為代表,主張?zhí)印皳彳娔隙肌?;以李明睿為代表,主張“大駕親征”(即南遷)?!荆ㄇ澹堚?,魏連科點校:《玉光劍氣集》卷四,第189頁。】

      東閣會議后,李明睿公開上疏(第一疏,上于二十日或二十一日)言親征而實倡南遷,“今日所最急者,無如親征一事……皇上吉日啟行”,崇禎帝“然之,下部速議”?!荆ㄇ澹堚?,魏連科點校:《玉光劍氣集》卷四,第189頁?!犊急妗氛J為批語系文華殿召對時崇禎帝對南遷的態(tài)度,且為鄒漪杜撰(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該說不當。首先,批語是二十二日左右的御批,與二十八日召對無關;其次,張怡所記批語與鄒漪基本相同,可見崇禎帝確曾贊同。張怡系甲申之變親歷者,其記載應可信。】隨即遭戴明說、成德和刑科給事中光時亨等朝臣彈劾,【(明)光時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五《獄中遺稿·辨疏》,第510頁?!科渲泄鈺r亨的彈劾最為密集。光氏入獄后,為求生還,淡化彈劾的激切程度,諱言諸多彈劾內容,且將時間刻意置后。

      據光氏自言僅有一次彈劾,疏上于丁亥(二十八日):“至二十八日,時亨不得已疏糾及之,止求頒諭嚴城守”?!荆鳎┕鈺r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五《獄中遺稿·第一揭》,第518頁?!看苏f顯然不實,壬午(二十三日)時崇禎帝即因光氏“參李明睿為邪說”,已不悅而召光時亨面詰:“一樣邪說,卻只參李明睿,何也?顯是朋黨。姑且不究”。【(明)蔣德璟著,粘良圖點校:《敬日堂外集》卷一一《再回奏會議各單》,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第547頁?!靠紤]章奏上達御前所需的時間,則最早的彈劾發(fā)生在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間,而非只有二十八日一次(光氏此前后多次上疏)。疏中內容也并非“止求頒諭城守”,其言“不殺之不足以安人心”,已頗為激切聳動。李明睿被劾后,他于辛巳(二十二日)前后又上辨疏(第二疏),疏中不再以“親征”為飾詞,直言南遷是“救時急著”,力陳南遷之益。崇禎帝閱后“默然”,并未反對。時人稱此事后“南遷之議遂寢”?!荆ㄇ澹堚?,魏連科點校:《玉光劍氣集》卷四,第190頁?!吭撜f不準確(李明睿后仍有上疏),下文有詳細辨析。

      (三)權宜變通的“太子撫軍”之議

      李邦華雖被視為“太子撫軍”主議者,但同時南京也有相似主張者。二月,張自烈向南兵部尚書史可法提道:“昨面承姜先生,商及迎請東宮監(jiān)國事,言公疏、公揭已具,大司馬詰朝專差達御前矣”?!荆鳎堊粤遥骸盾簧轿募肪戆恕渡夏洗笏抉R史公論監(jiān)國書》,《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166冊,第153頁?!客吕畎钊A與史可法通信,也言及上密疏,“兩疏扣閽,天聽杳然”,【(明)李邦華:《李忠肅公集》卷六《與南司馬史道鄰二首》,南京圖書館藏道光二十二年吉水李氏刻本,第28頁?!靠梢娎钍现呖赡懿糠衷从谀暇┩⒊?。

      李邦華何時上“太子撫軍”二疏,未有明載。順治時李氏后人對此已不甚了解,“第未詳初疏在某月某日,次疏在某日”。【 (清)錢謙益著,(清)錢曾箋注,錢仲聯標校:《牧齋有學集》卷三八《與吉水李文孫書》,第1330頁。】吳偉業(yè)記《密請東宮撫軍南京疏》(首上密疏,以下簡稱“《撫軍疏》”)上于二月二十日會議前不久,“疏入未下,尋有旨,以戰(zhàn)守事,卿貳詹翰諸臣會議于東閣”,【(清)吳偉業(yè)撰,李學穎點校:《綏寇紀略》補遺中《虞淵沉下》,第410頁?!吭撜f仍不確。事實上據李氏奏疏可推知時間,《密請二王分封疏》(二上密疏,以下簡稱“《分封疏》”)稱:“頃因寇躪山右,皇上諭閣臣共集廷議(按:即東閣會議),臣有密奏”,【(明)李邦華:《文水李忠肅先生集》卷六《密請二王分封疏》,《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81冊,第316頁。】則《撫軍疏》上于二十日會議后至二十二日間。

      《撫軍疏》主旨有三:分析局勢,力主堅守;提出多項堅守方略;主張?zhí)印皳彳娕憔?。【(明)李邦華:《文水李忠肅先生集》卷六《密請東宮撫軍南京疏》,

      《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81冊,第314-316頁?!俊犊急妗氛J為李氏奏疏不足以打動崇禎帝,流于空談,【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吭撜f似未當。李氏對時局分析頗為切實,其深知堅守在道德上雖無可非議,但在“內備外援,無一足恃”之下,為避免“以神京為孤注”,應命太子“撫軍陪京”。此舉較南遷優(yōu)勢有二:崇禎帝可免遭道德詰責,堅守可穩(wěn)固人心;太子可“督援南來,遙鞏燕云”,故而談遷稱“惟東宮出鎮(zhèn),庶合靈武之事,策最為正”?!荆鳎┱勥w著,張宗祥校點:《國榷》卷一○○,崇禎十七年二月丁亥條,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6031頁?!?/p>

      《撫軍疏》上達后未有批復。李氏又上《分封疏》,疏言:“臣前日密奏,大略如此?!薄荆鳎├畎钊A:《文水李忠肅先生集》卷六《密請二王分封疏》,《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81冊,第317頁。】可知上于《撫軍疏》后二日,【劉同升則言“疏上三日,不報,又密請二王分封”。參見(明)劉同升:《墓志銘》,(明)李邦華:《文水李忠肅先生集·附錄》, 《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81冊,第345-346頁?!烤C合來看該疏上于二十三日【二十三日召對尚未提及分封二王之事,可知《分封疏》上于二十三日召對后。參見(明)蔣德璟著,粘良圖點校:《敬日堂外集》卷一一《再回奏會議各單》,第547頁?!恐炼娜臻g?!斗址馐琛分髦寂c前疏基本一致,即建議分封永王、定王,維系人心且“坐鎮(zhèn)上游而壯江淮之鎖鑰”?!荆鳎├畎钊A:《文水李忠肅先生集》卷六《密請二王分封疏》,《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81冊,第316-317頁。勛戚劉文炳、鞏永固曾與李邦華共同奏請分封二王。參見(明)李長祥:《天問閣文集》卷一,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5輯第87冊,黃山書社2016年版,第444頁。】同時,李邦華在奏疏中對堅守京師提出切實的方略,《撫軍疏》所陳方略之后均被采納施行,而《分封疏》上達數日后,崇禎帝即下令征督撫勤王?!荆鳎┱勥w著,張宗祥校點:《國榷》卷一○○,崇禎十七年二月丁亥條,第6031頁?!坎粌H如此,三月己亥(十一日)崇禎帝接受李邦華等人提議下詔罪己,可見李邦華的提議并非空談,頗有可行性。

      《分封疏》上達后,崇禎帝一度對李氏二疏頗有贊同。至二十八日前,因李邦華的提議被泄露,爆發(fā)激烈爭議。二十八日多次舉行集議,仍致力于商討應對之策,崇禎帝此時在南遷和太子撫軍之間未有抉擇。而深層原因,則是決策機制與人事任用方面的系統(tǒng)性問題。

      二、進退失據:甲申時期的決策形成與運作

      李伯重指出明代圣裁、閣議和廷議三種決策機制并存,且均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纠畈兀骸睹鞔笃趪覜Q策機制研究》,《中華文史論叢》,2019年第1期。】崇禎帝繼位后擴大信息渠道,在廣泛聽取閣議、會議(廷議)和召對等渠道意見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以“圣衷獨斷”為核心的決策。而甲申時期,則呈現出與崇禎初以來趨勢相反的現象,即決策偏向“事權分而眾為政”。

      (一)屢起屢蹶的撤寧決策

      面對清軍的軍事壓力,崇禎十六年十一月,遼東偏裨劉應國、馬玉提議“撤寧并關”,遭嚴詞批駁。十二月,遼撫黎玉田單疏請求“撤寧并關”,【林奎成:《吳三桂與甲申之變》,知識產權出版社2013年版,第130頁?!克E遼總督王永吉也上疏同主此議。在二人同遼東提督吳三桂的合議下,正月兵部尚書張縉彥向崇禎帝面奏,議行撤寧合兵。崇禎帝“深然之”,丁未(十八日)命兵部補奏,發(fā)本交內閣票擬。隨即首輔陳演以“一寸山河一寸金,錦州告警,寧兵萬不可調”【(明)張縉彥:《依水園文集·前集》卷二《關寧調援紀事》,《清代詩文集匯編》編纂委員會編:《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年版,第93頁?!繛橛缮厦芙曳磳ΑJ状问艽旌?,正月戊申(十九日)左右【二十一日御批“前已經廷議”,則十九日或二十日間為第一次廷議,參見(明)蔣德璟著,粘良圖點校:《愨書》卷一一《回奏議撤寧遠揭帖》,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115頁?!砍绲澋勖鼉乳w召集會議,議無定論,又于庚戌(二十一日)第二次命內閣票擬,陳演仍極力反對。遂于當日舉行第二次會議,分歧難定。崇禎帝獨斷下旨言:“兵部議是”,第三次命內閣票擬,再遭陳演密揭反對,“外邊督撫未必來,亦當僉同”,【(清)孫承澤輯,裘劍平校點:《山書》卷一八《調邊兵入衛(wèi)》,第493頁?!繘Q策陷入僵持。【以上事件過程,參見(清)孫承澤著,王劍英點校:《春明夢余錄》卷二四《聞警求去》,北京出版社2018年版,第364-365頁;(明)李清撰,顧思點校:《三垣筆記》附識中《崇禎》,第219-220頁。 】

      面對僵局,崇禎帝恩威并施,先后御批“成與戰(zhàn)功一體優(yōu)敘”【(明)蔣德璟著,粘良圖點校:《愨書》卷一一《回奏寧遠用間揭帖》,第113頁?!亢汀霸瓚壬恐鞒謸?,未可推諉,延緩誤事”,【(明)蔣德璟著,粘良圖點校:《愨書》卷一一《回奏議撤寧遠揭帖》,第115頁。】催促內閣票擬,但始終無進展。次輔魏藻德、方岳貢同樣對此持消極態(tài)度,明言“無故棄地三百里,臣等不敢任其咎”?!荆鳎┼u漪:《明季遺聞》卷一,《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42冊第605頁?!績纱瓮⒆h時,唯吏科都給事中吳麟征力贊此議,其首疏即主張事當權宜,從速撤寧,崇禎帝得疏心動,答以“當與宰相、司馬議之”,【(清)吳蕃昌:《先忠節(jié)公年譜略》,北京圖書館編:《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61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年版,第162頁?!块w臣與兵部商議無果。次日吳麟征又上密疏,稱調兵為“目前急著,不待再計”,【(清)孫承澤輯,裘劍平校點:《山書》卷一八《調邊兵入衛(wèi)》,第493頁?!课匆娕鷱汀6滦劣希ǘ眨┩跤兰厦苁桕悺笆仃P”之利,希望與“當事大臣,密謀而力斷之”?!荆ㄇ澹彾︽埽骸豆獾摯蠓蛏俦<嫣犹@舨可袝皟群矅吩捍髮W士謚文通王公行狀》,(清)龔鼎孳著,孫克強、裴喆編輯校點:《龔鼎孳全集》第4冊,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966頁。】閣臣借故延緩,票擬“俟撫鎮(zhèn)奏明定奪”。二月戊辰(八日)王永吉與順撫楊鶚聯名奏請調兵入關,崇禎帝持疏與閣臣議,陳演、魏藻德因懼怕“事定,而以棄地殺我輩,且奈何!”【(清)吳偉業(yè)撰,李學穎點校:《綏寇紀略》補遺上《虞淵沉中》,第396頁?!繄詻Q反對。

      崇禎帝對撤寧始終贊同,卻未獨斷實施。直至三月甲午(六日)宣大危急,他方才繞開內閣,獨斷發(fā)中旨調兵撤寧,“內發(fā)大人(按:吳麟征)前徙寧遠疏,立詔吳鎮(zhèn)、黎撫,赴援京師”?!荆ㄇ澹﹨寝骸断戎夜?jié)公年譜略》,北京圖書館編:《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61冊,第175頁?!看藭r為時已晚,張縉彥事后感嘆:“上深明利害,卒誤事。機臣(按:陳演)等粉碎不足贖也?!薄荆ㄇ澹埧N彥:《依水園文集·前集》卷二《關寧調援紀事》,《清代詩文集匯編》編纂委員會編:《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3冊,第93頁。】

      (二)逡巡反復的南遷決策

      東閣會議后,李明睿“在內則密請親征,在外則倡言南幸”?!荆鳎┕鈺r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五《獄中遺稿·第一揭》,第517頁?!课娜A殿召對后,群臣已公開議論南遷與太子撫軍,“始群臣猶密奏,后俱昌言”?!荆鳎├铋L祥:《天問閣集》卷上,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2458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5頁?!孔匀录撼螅ㄒ蝗眨┢?,崇禎帝每日都收到早行二事的奏疏,李明睿“請南遷,日日上奏”,【(明)錢:《甲申傳信錄》卷一《睿謀留憾》,《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19冊,第233頁?!块w臣范景文、李建泰及九卿倪元璐、李邦華乃至系獄知縣梁以樟、生員張鑻等人,均在不同場合請求太子撫軍,前后遷延將近兩個月時間。

      值得警惕的是,光時亨及為其辯護的士人,均營造出崇禎帝始終拒絕南遷和太子撫軍的假象,“先帝皆寢其議不行”,【(明)光時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五《獄中遺稿·虜寇本末記》,第464頁?!坎ⅰ懊枥L”出君臣早已堅定信念的情形,“先帝誓死不出,計定于前,公卿議守愈同”,【(明)光時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五《獄中遺稿·第二揭》,第523頁?!抗馐相l(xiāng)人姚康亦稱:“時上已先咈明睿議”?!荆ㄇ澹┮担骸豆饨o諫公傳》,(明)光時亨著,辛德勇整理:《素堂遺集》卷四,第368頁?!渴聦嵅⒎侨绱?,崇禎帝對二議始終躊躇難決,其態(tài)度總體經歷了暗中贊同,又表面反對,最終暗中支持的變化。

      先看南遷的態(tài)度變化。正月與李明睿密議南遷時,崇禎帝對于南遷的提議頗為贊同。在二月末至明亡的多次討論中,崇禎帝一面佯裝反對,明言“國君死社稷”,【(清)吳偉業(yè)撰,李學穎點校:《綏寇紀略》補遺中《虞淵沉下》,第410頁?!恳幻嬗职抵匈澩线w。在東閣會議后,李明睿疏請“親征”(南遷),崇禎帝“然之,下部速議”。二十六七日間,陳演泄露崇禎帝贊同南遷的想法,又引發(fā)光時亨對李明睿的彈劾,“蓋上意實欲南遷,陳演泄之,科臣光時亨露章諫阻,上不悅”。【(清)戴笠、(清)吳殳:《懷陵流寇始終錄》卷一七,《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42冊第120頁?!坷柙獙挿Q此時崇禎帝贊許南遷,對李明睿頗為器重,欲以其入閣,為異見者反對而不果,“先生于時為六袞初度,休暇不遑,顧撟諸鄙謀,倡遷議。幸先帝以為忠,遂俾軍國,即日宣麻,而不與者復多方龁之,事故中寢”?!荆鳎├柙獙挘骸哆M賢堂稿》卷一○《壽李太翁老師六袞序》,《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146冊,第114頁。李氏墓志碑銘亦稱:“師抗議盈廷,為依遷國,烈皇帝幾欲降麻爰立矣。”參見(明)黎元寬:《進賢堂稿》卷二二《通議大夫禮部左侍郎署尚書事前翰林院學士閬翁李公墓志銘》,《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146冊,第469頁。】而崇禎帝先前曾超擢魏藻德入閣,此時仿魏氏故事以李明睿入閣提掣南遷,頗有可能。在二十八日文華殿召對后,李明睿繼續(xù)密陳南遷,得到崇禎帝贊同,“明睿復前膝密陳,上首肯”,【(清)戴笠、(清)吳殳:《懷陵流寇始終錄》卷一七,《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42冊第120頁?!考咨曛冇H歷者李長祥亦言:“惟李明睿南遷議,帝意頗動?!薄荆鳎├铋L祥:《天問閣文集》卷一,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5輯第87冊,第444頁。】

      陳演多次拒絕票擬,又以“閣務殷繁”反對次輔魏藻德、方岳貢前往天津、濟寧,推動南遷?!尽犊急妗氛J為二閣臣出京與南遷無關(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

      ),此說誤。首先,其所據《烈皇小識》記事雜亂、時間錯置,“范、李二臣之請”是指“太子撫軍”,發(fā)生于三月壬辰(四日),而非二十八日的文華殿召對。其次,二閣臣罷遣系陳演阻撓及時事變化所致。參見(明)文秉:《烈皇小識》卷四,《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39冊第127頁;(明)李長祥:《天問閣集》卷上,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2458冊,第22頁。 】其一系列不作為,令崇禎帝頗為不滿,“朕不要做的,先生偏要做。朕要做的,先生偏不要做”,李遜之指出“朕要做的”,即“指南遷及遣兩輔諸事”?!荆鳎├钸d之:《三朝野紀》卷七,《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38冊第214頁。】《考辨》認為崇禎帝在昌平陷落前始終拒絕南遷,【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有待探討。面對“神京無兵無餉無將,人心皇皇,偽示偽官幾遍畿輔”【(清)吳蕃昌:《吳太常殉節(jié)遺書》,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刻本,第11頁b?!康那樾?,南遷是崇禎帝的重要選擇之一。即如《考辨》所舉松山議和,崇禎帝同樣表面反對而實則贊許,對此不應遽下斷言。

      三月間,崇禎帝仍實則贊同南遷,在壓力之下其態(tài)度猶疑實屬正常。【李長祥稱:“帝固原有意而猶豫?!眳⒁姡鳎├铋L祥:《天問閣文集》卷一,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5輯第87冊,第444頁?!颗c此相關,對頗有爭議的運河、海路南遷,崇禎帝同樣有所布局,因意見不一而止,吳殳稱:“海運郎中沈廷楊,殳之鄉(xiāng)人,上曾有密旨,令治海舟,殳聞其事甚確。特恥于自發(fā),欲廷臣力勸而后行之,眾議不同,反有諫者,是以憝憤思自殺?!薄荆ㄇ澹┐黧?、(清)吳殳:《懷陵流寇始終錄》卷一七,《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42冊第121頁。】天津籌備海船一事,亦出自崇禎帝安排,“先帝特簡飚(按:馮元飚)為本兵,而飏撫津門,意謂事亟則羽林龍舟足倚,且相為手足也”?!荆鳎├柙獙挘骸哆M賢堂稿》卷二四《書事一則》,《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146冊,第571頁?!犊急妗氛J為馮元飏籌備海船系個人行為(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

      似武斷。二月天津已“兵甚薄,人心不固”。參見(明)程源:《孤臣紀哭》,(明)馮夢龍:《甲申紀事》第三卷,《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33冊,第400頁。三月丙申(七日)馮愷章入京時,天津形勢已更為嚴峻。馮元飏所奏“躬侯圣駕航海”未必可成行。崇禎帝對天津情形并非全然不曉,而馮愷章為廷臣所阻,奏疏無法上達,故最初的方案落空?!坷柙獙捙c黃宗羲所言一致,即崇禎帝曾命馮元飏防患未然?!荆鳎S宗羲:《南雷詩文集》,吳光主編:《黃宗羲全集》第10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33頁。】觀上述二事,崇禎帝既暗中布置,又期待“舉朝固請而后許”?!荆ㄇ澹﹨莻I(yè)撰,李學穎點校:《綏寇紀略》補遺中《虞淵沉下》,第411頁?!?/p>

      在昌平失陷后,三月甲辰(十六日)崇禎帝密招鞏永固,欲南遷,【(清)戴笠、(清)吳殳:《懷陵流寇始終錄》卷一七,《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42冊第135頁?!勘纾ㄊ巳眨┟苷袆⑽谋㈧栍拦?,二人因“曾議南遷,得詔以為南遷”?!荆鳎├铋L祥:《天問閣文集》卷一,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5輯第87冊,第436頁?!苛頁m中內監(jiān)回憶:“國禎與上有密約,脫不測,以六千義勇護上南幸?!薄荆ㄇ澹?張怡:《讠叟聞續(xù)筆》卷一,《中國野史集成》編委會、四川大學圖書館編:《中國野史集成》第37冊,巴蜀書社1993年版,第595頁?!繐藙t崇禎帝歷經游移不定后,終欲南遷。

      (三)議而難決的“太子撫軍”決策

      對于“太子撫軍”,崇禎帝則經歷了起初支持,再而未置可否,最終贊同的立場變化。李邦華兩上密疏,起初收效甚佳?!稉彳娛琛飞线_后,崇禎帝并未反對,【(明)蔣德璟著,粘良圖點校:《敬日堂外集》卷一一《再奏會議各單》,第547頁?,F存《撫軍疏》并非完全是原疏,如“輔臣知而未敢言,其試問之”即不見于今?!俊斗址馐琛飞线_后,崇禎帝對二疏均頗為嘉許,“先帝袖公疏,繞殿巡行,且讀且嘆。疏稿銜袖,袖已復(覆)出,紙牘漫爛,猶不去手。密諭閣臣陳演:憲臣言是”?!荆ㄇ澹╁X謙益著,(清)錢曾箋注,錢仲聯標校:《牧齋有學集》卷三四《明都察院左都御史贈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保吏部尚書謚忠文李公神道碑》,第1206頁?!慷照賹?,陳演即泄露密疏內容,使得“朝寧誤以為遷(南遷)”。【(明)吳肅公:《讀書論世》卷一四,《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子部第21冊,第415頁?!砍绲澋垡蛐姑艽笈?,在激烈輿論之下擱置李氏建議。彈劾李邦華的為首者仍是光時亨,“一時倡異議,率臺諫哄然起而詆排邦華者,即時亨也”?!荆ㄇ澹┥坶L蘅:《青門簏稿》卷一五《武進三忠合傳》,《清代詩文集匯編》編纂委員會編:《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45冊,第315頁?!慷露巳照賹Γ蠲黝:屠畎钊A分別堅持前議,【《考辨》指出崇禎帝贊同南遷系虛構(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此說誤。《考辨》將二十二日御批與二十八日召對混淆,崇禎帝此時并未有明確表態(tài)。參見(明)錢:《甲申傳信錄》卷一《睿謀留憾》,《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19冊,第232頁?!砍绲澋蹌t并未明確表態(tài)。自三月起,會議和召對愈發(fā)頻繁,廷臣屢言太子撫軍,列表如下:

      概言之,無論南遷還是太子撫軍,崇禎帝均一度遲疑不決,又頗欲施行。雖明言“國君死社稷”,卻并未嚴禁議論,更與諸臣反復商討,其態(tài)度雖未明確卻已隱約體現出傾向。甲申之變親歷者蔣臣即言:“時上雖正色以拒遷議,而意陰有在矣?!薄荆鳎┦Y臣:《無他技堂遺稿》卷一五《遁荒紀略》,《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72冊,第629頁。】三月收到李建泰“愿奉皇太子南去”之疏后,崇禎帝頗為心動,主動召對并“以建泰語示群臣”,【(清)查繼佐著,方福仁點校:《罪惟錄》列傳卷九《李邦華傳》,第1513頁?!考壮剑ㄊ眨├铋L祥請?zhí)映鲦?zhèn),即源于李氏“有量帝之必行其言者矣”。【(明)李長祥:《天問閣文集》卷一,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5輯第87冊,第438頁?!抗识?,崇禎帝觀點反復卻傾向于接受“權宜”之策,并在明亡之際決定實施,可知其真實想法。

      三、卒無定見:甲申決策的困局探析

      在困境之下,崇禎帝對圣裁不再自信,轉而仰賴閣議和廷議。值得注意的是,崇禎年間的召對除“密對”外,常招閣部和翰詹科道等多群體共同參與(即群對),這些群體同時又是會議參與者,故召對可與會議一并討論。下文對決策的過程與決策運作的弊端進行探析。

      首先,頗為重要且被內外寄予厚望的“閣議”,此時卻成為重要阻礙。這與內閣政治的困境、決策機制變遷所致“君臣異心”密切相關。章正宸曾言閣臣宜“感孚帝衷”“贊襄廟謨”,【(清)孫承澤著,王劍英點校:《春明夢余錄》卷二四《忻聞下濟疏》,第385頁。】指閣臣通過票擬、經筵日講及召對,提掣朝事且疏通內外,影響君主從而推動決策。崇禎朝閣臣長期曲事皇權,時常面臨“恩威出于上裁”的窘境。此情形曾有所改善,崇禎十四年(1641)周延儒復出,與崇禎帝形成良性互動,崇禎帝甚至“以君揖臣”【(明)黃景昉撰,朱曦林點校:《宦夢錄》卷二,第66頁?!恳欢葘﹂w臣頗為優(yōu)禮,故而閣權舒張,較為積極輔佐決策。如崇禎帝贊許與清議和,次輔謝陞即一力承擔,周延儒則默許推動,“成則分功,敗不及禍”,【(明)李清撰,顧思點校:《三垣筆記》附識上《崇禎》,第185頁。】“宮府一體”達成默契。

      然而好景不長,崇禎十六年十二月周延儒因“欺罔”被賜死,引發(fā)廷臣恐慌。閣臣選任的弊端則直接影響此后決策。崇禎十五年六月“閣訟二變”后,崇禎帝下旨:“此后枚卜,照舊推詞林……余概罷寢?!薄荆鳎S景昉撰,朱曦林點校:《宦夢錄》卷三,第83頁。】不到一年,即違反先前定制,先后增補的五名閣臣魏藻德、李建泰、方岳貢、范景文、丘瑜,均為中旨入閣(李建泰和丘瑜曾入會推名單而未點用),【(明)談遷著,張宗祥校點:《國榷》卷九七,崇禎十二年三月戊午條;卷九八,崇禎十五年六月己亥條,第5834、5928頁?!坎⒎峭⑼七x任。

      此時除首輔陳演外的閣臣,蔣德璟正月末即乞休,李建泰出督師,范景文和丘瑜為新任難以發(fā)揮影響,影響決策的是魏藻德和方岳貢。二人以修撰和左副都御史此類既不符合廷推,也不合中旨任用慣例的身份入閣,均是出于逢迎后的特擢。通常而言,閣臣“受心膂之托,于外廷疏而于皇上親近者”,【(明)王錫爵:《文肅王公奏草》卷九《因事陳言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本,集部第135冊,第50頁?!看藭r多數閣臣反與君主相左?!俺穼幉㈥P”時,陳演拒絕票擬,并屢次上密揭堅決反對。次輔魏藻德和方岳貢非但無所匡扶,且報復建言者,如方岳貢指責兵部“不應倡守關之說”,【(清)孫承澤輯,裘劍平校點:《山書》卷一八《調邊兵入衛(wèi)》,第493頁?!坎⑸罹虆趋胝鞫嘌裕F溥w轉。

      抉擇南遷、太子撫軍時,同樣“君臣異志”。在南京諸臣公疏“太子監(jiān)國”前,張自烈建議史可法,應當“先移會閣臣,使密啟于上”,【(明)張自烈:《芑山文集》卷八《上南大司馬史公論監(jiān)國書》,《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166冊,第153頁?!繙p少君主對廷臣的懷疑。崇禎帝亦曾希望陳演在南遷上協(xié)調內外,稱“此事要先生一擔”?!荆鳎├钸d之:《三朝野紀》卷七,《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38冊第213頁?!咳欢c其期待相反,在重大決策中多數閣臣力持異議,通過上呈密揭、打壓異己等行為,反抗皇權。

      由上可知,在閣臣對皇權依附表象之下,隱含強烈“疏離”。特簡閣臣的品行與能力,無法應對危局,多庸碌保身。而崇禎帝長期強化權威,對閣臣“明尊實苛”,對廷臣示“圣威不測”,至此積重難返?!邦愊唷钡膬乳w幾乎喪失輔弼職能,難以作為“圣裁”的補充。礙于先前賞罰失當,崇禎帝亦不能行峻法,然朝事氛圍仍令重臣恐懼,正如《野老漫錄》所言:“蓋疑人而自親事,使臣下殆將無功,猶可言也。使臣下得以避罪,不可言矣。當時閣部大臣,惴惴于恩威之莫測,而票旨覆奏,盡從嚴切,紳士無服官之樂,而其憂遂貽社稷。”【《野老漫錄》,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初抄本,第18頁b。】

      其次,集體決策的實際運行,愈加體現出“事權分而眾為政”的弊端。決策受多方因素制約,而言官施加過多影響,使得制度實際運行與定制初衷背離。此時期密集舉行會議(廷議)和召對,尋求應變之策。會議次數雖難以精確統(tǒng)計,然議撤寧遠時已有三次,圍繞南遷和太子撫軍亦有多次,崇禎帝還不時在召對之間穿插會議,甚至在京師城被攻破后,還欲召集會議,【(明)談遷著,張宗祥校點:《國榷》卷一○一,崇禎十七年四月己巳條,第6072頁?!靠芍獣h舉行頻率較高。

      再看召對,自正月庚寅(一日)至三月丙午(十八日)共舉行二十三次(筆者據《崇禎長編》《國榷》統(tǒng)計),實際則不止此數。因國事殷煩,召對異常密集。程源稱“朝廷日日召對”,【(明)程源:《孤臣紀哭》,(明)馮夢龍:《甲申紀事》第三卷,《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33冊,第403頁?!口w士錦言:“自二月至三月十八日,每日召對各臣”,【(明)趙士錦:《甲申紀事》,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7頁。】崇禎帝甚至于二月丙戌(二十七日)恢復暫停多年的翰詹官侍記注之制。【(明)談遷著,張宗祥校點:《國榷》卷一○○,第6031頁。記注之制先前曾施行于崇禎初,“召對記注,惟崇禎戊辰、己巳之歲屢舉行”。參見(明)黃景昉撰,朱曦林點校:《館閣舊事》卷上,中華書局2022年版,第176頁?!?/p>

      各群體廣泛參與,頻繁討論,雖然可以集思廣益,但卻容易陷入“謀而無斷”的窘境。言官雖職在糾劾,然此時言官職能則明顯向起制約作用的“決策者”轉化。顧憲成稱:“言官,操天下之是非”,【(明)顧憲成:《涇皋藏稿》卷七《〈萬歷奏議〉序》,(明)顧憲成著,王學偉編校:《顧憲成全集》中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22年版,第1249頁。】萬歷以來,言官對會議、廷推等重大決策的影響日漸增強,至此時更為突出。在與議廷臣中,或如陳演等閣臣“挾持群下,欲使箝口”,【(清)計六奇撰,魏得良、任道斌點校:《明季北略》卷二○《十一頒罪己詔》,第447頁?!炕虺聊徽Z,發(fā)揮關鍵作用的光時亨等言官,拘于“道德嚴格主義”,【雖然明末清初時思想活躍,發(fā)展出自然人性論,推動了思想解放,但也催生發(fā)展出道德嚴格主義。參見王汎森:《晚明清初思想十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84-90頁。】阻止了李邦華等提出的“經權之策”。馬子木指出晚明時期的言路秩序由寬轉嚴,管理上體現出了威權化趨向?!抉R子木:《晚明言路政策的調整與言路秩序的再造》,《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1期。】然訴諸甲申之際,言路秩序仍顯混沌。

      崇禎帝長期以來對言路的嚴格約束,表面看使言路受到彈壓,但事實上言官對決策影響有增無減。會議撤寧遠時,言者寥寥,吏科都給事中吳麟征毅然擔當,公開贊同并試圖上“公疏”。其他掌科官見此情形,竟“相顧諉讓”,【(清)吳蕃昌:《先忠節(jié)公年譜略》,北京圖書館編:《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61冊,第163頁。】拒絕署名。吳氏雖貴為言官之首,也只能“獨疏其事”,該疏被留中,被留中之因即是該疏難以代表集體意見。討論南遷和太子撫軍時,力持“正論”的言官如光時亨,竟“以君父為孤注”,【(明)徐石麒:《可經堂集》卷一二《簡夏銓部彝仲》,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5輯第26冊,第265頁?!渴冀K反對二策。其他言官對李明睿等人也糾劾不已,稱為“邪妄”之舉?!荆鳎├钋遄?,何槐昌校點:《南渡錄》卷一《直陳會議情形疏》,崇禎十七年六月壬戌條,第29頁。】面對危局,會議時多數言官既明哲保身,又欲坐收“無害之利”,陷入“己既不言,又禁他人言”【《明史》卷一七七《林聰傳》,第4721頁?!康墓秩?。崇禎帝汲汲于構建的“秩序化言路”,實效顯得蒼白無力。

      言路所執(zhí)“道德性公論”,令朝臣多緘默,縱有試圖突破藩籬者,仍無濟于事。如范景文貴為閣臣,二月會議時尚主“固結人心,堅守待援而已”?!尽睹魇贰肪矶濉斗毒拔膫鳌?,第6835頁?!咳乱蛭T诘┫?,他在召對時一反前議,力主“東宮撫軍江南”,為光時亨所阻。同時,崇禎帝也面臨多重道德和輿論壓力,三月其情緒已至崩潰邊緣,“見舉朝無人,每一對未嘗不痛哭回宮”?!荆鳎┏淘矗骸豆鲁技o哭》,(明)馮夢龍:《甲申紀事》第三卷,《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33冊,第403頁?!窟@樣的時氛下群臣“皆練兵加餉套語”,【(明)許重熙:《明季甲乙匯編》卷一,《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33冊,第633頁。】“大僚但稱待罪,庶官默然”,【(明)鄒漪:《啟禎野乘一集》卷一二《馬文忠傳》,《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40冊,第606頁。】君臣均陷入絕望。在危亡之際,廷臣提及頗多的建議,竟是“當今之急,無如考選科道”,【(明)許重熙:《明季甲乙匯編》卷一,《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33冊,第633頁?!繉碗s時弊簡化為言官乏人,顯然于事無補。時人彭而述即言:“考選科道,令人噴飯,尤迂腐而無當者也?!薄荆ㄇ澹┡矶觯骸睹魇窋嗦浴肪硭摹都咨曛儭?,《四庫未收書輯刊》本,第1輯第21冊,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662頁。】

      第三,會議和召對的實效也不盡如人意,易致決策失去重心。大范圍且頻繁的會議,不免出現“百喙齊鳴”的情形。召對多則議論多,議論多則“言既煩囂,聽亦熒惑”,【(明)黃景昉撰,朱曦林點校:《館閣舊事》卷下,第226頁。】使決策者無所適從,而召對過于嚴苛,則極易出現“有召無對”的結果。【(明)黃景昉撰,朱曦林點校:《館閣舊事》卷上,第176頁。】會議的缺陷與此相似,且諸臣懼怕言官彈劾和君主追責,往往“蓄縮不言”和“隨班畫諾”,致使會議多無人主持,“無一出力擔當之人”?!荆鳎┤~向高:《后綸扉尺牘》卷一○《答孫愷陽》,《四庫禁毀書叢刊補編》本,北京出版社2005年版,第64冊第719頁?!繀趋胝骷捶磳σ晃稌h,認為崇禎帝應當“密議之”,采取獨斷而非聽任會議,“委之盈廷,誰肯執(zhí)其咎”?!荆ㄇ澹﹨寝骸断戎夜?jié)公年譜略》,北京圖書館編:《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61冊,第162頁?!?/p>

      決策機制的積重難返,使崇禎帝罷陳演后仍不能暢行其志。繼任首輔魏藻德“益持重”,【(明)李長祥:《天問閣集》卷上,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2458冊,第9頁。】面對軍情要務仍“談笑如?!保荆鳎┰S重熙:《明季甲乙匯編》卷一,《四庫禁毀書叢刊》本,史部第33冊,第635頁?!亢翢o擔當。在此困境下,崇禎帝感嘆道:“留得周某(按:周延儒)在,尚可商量,今無及矣。”【(清)沈荃:《挹齋公傳》,宜興岐耕堂編:《荊南周氏世譜》卷一七,宜興市檔案館藏民國宜興岐耕堂刻本?!控P存亡的撤寧遠決策,最終竟通過廷臣一向反對的“中旨”實施,不得不說是頗為諷刺的結果。

      至此,崇禎帝對朝政已不復“聽朕獨斷行”的掌控力,【三月上旬,崇禎帝的決策已較為紊亂,“但近日舉動,凡遣委封賞,聽言用人,多是手忙心亂”。參見(清)倪會鼎著,李尚英點校:《倪元璐年譜》,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72頁?!績乳w、部院和科道也無力突破制度限制,政治失去重心?!纠钚〔ǎ骸睹鞔鷷h制度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北京大學歷史系,2018年,第255頁。】正如萬元吉所說:“當局者心怵無全利之害,非樸誠通達,誰敢違眾獨行?旁持者偏見無全害之利,意氣筆鋒,必欲強人從我?!薄荆鳎├钋遄位辈|c:《南渡錄》卷一《直陳會議情形疏》,崇禎十七年六月壬戌條,第29頁?!繒h、召對、閣臣密揭等制度,非但無法博采眾議,反而淪為“卸擔之妙訣”【(明)方震孺:《方孩未全集》卷一,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5輯第45冊,第28頁?!颗c“聚訟之場”。

      余 論

      晚明史的問題意識與敘述框架應首先是“順敘”而非“逆推”的?!抉R子木:《重塑紀綱:東林與晚明士大夫政治文化研究》,博士學位論文,中國人民大學,2020年,第6頁?!肯刃醒芯侩m已有可觀的成果,難免忽視明末政治的實態(tài),對甲申史的研究應從容追溯,進行“順敘”的考察。

      此期間君臣觀點因時局變化而多有轉變,并非線性和整齊劃一的書寫分析模式所能盡釋。決策曲折且遷延,蓋因崇禎帝所持 “有名而不傷體”【(明)楊嗣昌撰,梁頌成輯校:《楊嗣昌集》卷四七《與方寧撫一藻》,岳麓書社2008年版,第1092頁?!康姆结?,其體現出頗為矛盾的兩面。一方面有較為清醒的判斷,既“乾綱獨斷”,下中旨撤寧遠。另一方面則又溺于道德輿論壓力,動搖彷徨,試圖南遷、太子撫軍,均“至于晚而始及”?!荆ㄇ澹┡矶觯骸睹魇窋嗦浴肪硭摹都咨曛儭?,《四庫未收書輯刊》本,第1輯第21冊,第662頁?!?/p>

      士人的立場同樣耐人尋味,時人曹溶將明亡歸于黨爭,“則黨禍之中于人心”?!荆ㄇ澹┎苋埽骸冻绲澪迨紫鄠鳌罚独m(xù)修四庫全書》本,第537冊第106頁?!亢笫姥匾u此論,不免遮蔽廷臣內部復雜且深刻的變動。如光時亨這一個案,此前光氏并未有明顯的派系立場(部分研究認為光氏系東林派,無確據)。其自詡為清流,與中立不倚的蔣德璟,親東林的李邦華、范景文,及反東林的陳演、李明睿等之間,均無明顯齟齬。此時他卻同陳演合作,與李邦華、李明睿、范景文等朝臣尖銳對立??梢娍疾焱⒊嫉恼尉駬瘢豢蓹C械套用主觀建構的朋黨政治范式。

      就政治運作與權力博弈而言,皇權固然取得了在中樞政治中的明顯優(yōu)勢,看似削弱了廷臣對其權力的掣肘。然至甲申時期,廷臣并非被動無所作為,反而多有異議。如閣臣于存亡之際,罔顧大局,對“圣裁”多方質疑乃至明言不可,以多種方式制約皇權。這樣的君臣權力關系,與以往認為此時崇禎帝對決策可“片言而定”的觀點,顯然并不一致。相較于君主,時人對閣臣的期待與指責,構成了甲申時期的“有君無臣”?!救缋畎钊A即把密疏無果和應變無方歸為“執(zhí)政之過”。參見(明)李邦華:《李忠肅公集》卷六《答倪鴻寶太史三首》,第25頁。】在絕望的時氛下,被視為有部分近代決策特征的廷議,以及士大夫所謂的清流“公議”,最終均無益于決策,明廷中樞政治亦隨之走向解體。

      責任編輯:孫久龍

      Research on the Historical Events of Jia Shen’s(甲申)

      “Relocation to the South” :Also Discussing the Ming

      Government Decision during Jia Shen Period

      CHEN Zhi-ping,LI Ding-bo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al Heritage,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361005,China

      )Abstract:The three events of “withdrawing Ningyuan(寧遠)to guard the Shanhai Pass”, “relocating to the south”, and “the Crown Prince strengthening the southern military defense ”that took place in the year of Jia Shen(甲申)are crucial to the survival of the Ming court. In the past, these three events had been summarized under the vague narrative of 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ruler and the minister and the discourse of clique, which was difficult to reflect the actual situation at that time. Under the pressure from both the east and the west battlefront, the matter of “withdrawing Ningyuan to guard the Shanhai Pass” was left unresolved, while the discussion of the “southern relocation” shifted from non-public to public, which gave rise to the proposal of “the Crown Prince strengthening the southern military defense” that was considered by the people of the time to be more appropriate. The decision-making process of the Ming court on the above three events was tortuous and repeated, not due to the unilateral misjudging of emperor Chongzhen(崇禎)or courtiers, it was the imbalance of the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 and the extreme criticism of scholars that led to the order gradually break down and a stalemate in decision-making. Based on this, it is helpful to analyze the complicated evolution of the power of Kings and minister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by examin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mperial power and scholar-officials during Jia Shen period.

      Key words: relocation to the south; the Crown Prince strengthening the southern military defense; Huiyi(會議);Zhaodui(召對, The monarch summoned his ministers to answer questions about politics, economics, and so on);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

      DOI:10.19832/j.cnki.0559-8095.2024.0049

      收稿日期:2023-10-11

      基金項目:國家“十四五”發(fā)展規(guī)劃重大學術文化工程《(新編)中國通史》纂修工程《中國經濟史卷》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陳支平,廈門大學歷史與文化遺產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明清社會經濟史;李定波,廈門大學歷史與文化遺產學院博士研究生。

      ① 相關的主要研究成果有:丘良任:《甲申南遷之議》,《紫禁城》,1993年第4期;王昊:《崇禎與 “南遷”之議》,《史學集刊》,1996年第1期;李文玉:《“有君無臣”論——明清之際崇禎君臣的歷史評價與君臣觀流變》,《求是學刊》,2015年第4期;樊樹志:《重寫晚明史:王朝的末路》,中華書局2019年版;侯振龍:《崇禎南遷之議考辨》,《歷史檔案》,2019年第3期;侯振龍:《清代對崇禎南遷之議的歷史書寫》,《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5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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