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將我置于死地的,令我更堅強。
痛苦的呻吟來自飽受病痛折磨的軀體,病患布滿全身,可以列出一張長長的單子,其中最后一項尤其可怕:“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年,痛苦都可怕地變得過量了?!钡拇_,在這群魔亂舞的疾病之殿中,每個病魔都會頭痛,頭痛就像錘子敲擊著使人麻木,它能把暈眩中的人擊倒在沙發(fā)、床榻上數(shù)日之久。伴隨著吐血、胃痙攣、偏頭痛、發(fā)燒、毫無食欲、疲倦乏力、痔瘡、腸阻塞、冷戰(zhàn)和盜汗,這些癥狀令人恐怖地反復(fù)發(fā)作。還有“瞎了四分之三的眼睛”,輕微的勞累,就會使它腫脹、流淚,這個用大腦勞作的人不得不“每天只許用眼一個半鐘頭”。(詳細羅列尼采身上的疾病有哪些,體現(xiàn)其疾病之多、癥狀之嚴重,以表現(xiàn)尼采的精神力量之強大。)
但是尼采不把這些保健措施放在眼里。他每天在書桌前要花掉十小時。這樣,就使過度疲倦的大腦開始報復(fù)了——劇烈的疼痛和神經(jīng)超常的運轉(zhuǎn)。夜晚,身體早已疲憊不堪,卻不肯立即松弛下來,它繼續(xù)著幻象、思考,直到被安眠藥的強力麻痹。但隨著用藥劑量的增加,胃又開始抗議了,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它是不肯的。這樣就形成了惡性循環(huán),甚至因痙攣而嘔吐,再次發(fā)生頭痛時,又需要新的藥物。器官被激怒了,在瘋狂的游戲中,它們將痛苦這只長滿刺的球拋來擲去,這是一場冷酷的、互不相讓的殘酷內(nèi)訌。(運用比喻的手法,把尼采身體和精神的對抗比作“內(nèi)訌”,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了他身上有著一種對抗性。)
在這樣的內(nèi)訌中從沒有休戰(zhàn),沒有短暫的平靜,沒有一個月他能感到輕松愉快,把病魔忘卻;在二十年間的信件里,充滿了痛苦的聲聲呻吟。他的神經(jīng)過于敏感,清醒常常刺激、折磨著他,使他愈發(fā)狂躁和暴怒。“快死掉吧,這樣你會更輕松些!”他就這樣向自己喊叫著,他還寫道,“如果有一支手槍的話倒是很令人愉快的”,或者“恐怖的、不停的折磨使我渴望著結(jié)束眼前的一切,所有的跡象表明,脫離苦海的時刻已經(jīng)臨近了”。他已經(jīng)無法找到極端的詞匯來形容極度的痛苦了,這痛苦是尖銳的,又迅猛地接連襲來??植赖奶柦校瑤缀跏撬詈蟮穆曇袅耍犉饋砟菐缀醪辉偈侨税l(fā)出的,倒像是從他“狗窩式的生存”中傳來的吠聲。這時,人們會忽然為強烈的對比而驚駭,《看哪,這人》中一聲堅忍、高傲、頑強的自白,像一束騰空而起的火焰,仿佛要證明那些痛苦的呻吟是彌天大謊:“總之,從根本上說,我(在最近的十年中)是健康的?!保ㄒ媚岵勺约旱脑捳Z或者作品中的話,強烈而真實,更具說服力。)
究竟哪一個是真實的?是痛苦的呻吟,還是這句豪言壯語?都是真實的!尼采的身體各部分本是健康而有抗病力的,他有高大寬闊的骨架,能夠承受最沉重的負擔(dān)。他的根基深深地扎在健康的德意志游牧民族的大地上。從稟賦、機體、肉體與精神的基礎(chǔ)來說,尼采應(yīng)該說是強健的。只是相對他豐富的感覺,他的神經(jīng)過于敏感,而且總是處在躁動的對抗之中。尼采曾說,他的病痛是“小規(guī)模射擊”,用這樣的詞匯來形容這種危險與安全共同存在的狀態(tài),可謂找到了最精確的字眼。在這場戰(zhàn)爭中,他內(nèi)在力量的堡壘從不曾真的被沖開缺口:他就像格列佛,對他來說,疼痛就像那群小矮人。他們最多只是在他周圍不斷地騷擾罷了。他的神經(jīng)始終處于戒備狀態(tài),時刻警醒、觀察著周圍的所有動靜,準(zhǔn)備去進行艱苦卓絕、耗神費力的自衛(wèi)。(起句用問句,強調(diào)尼采表現(xiàn)出來的矛盾,引起讀者注意。)
(選自《人類群星閃耀時》,有刪改)
◆賞析
本文主要表達了尼采在病痛面前永不言棄的頑強意志。語言樸實,卻十分有力,不僅有著人物傳記的真實性,也與時刻大聲呼號的尼采形象十分貼切。本文在邏輯構(gòu)建上比較有特色,先是描寫尼采表現(xiàn)出來的矛盾:既會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也會說出豪言壯語。然后論證矛盾的雙方其實是統(tǒng)一的,這樣寫使得傳主形象更為立體,給讀者更多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