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山間走過,下了一場“雪”,驀然佇立、側目,是梅花的飄落。雪的白,云的柔,有風吹過,落了一身素白,心底便生出許多美好。我看看天邊的云彩,望望近處的山嵐,心里早已熱淚滾燙。
立春前后,江南偶爾飄著些薄雪??臻e之時,約上三兩好友,徜徉在松陽的山林小道,山間種著茶樹,還有滿山的梅花。從山間走過,輕盈地踏足,慢慢地感動,靜靜地震撼。
在萬物枯槁、天地蒼莽之間,一樹梅花孑然于天地間,遺世而獨立?;ò晔撬匕椎拿?,是梅花中的一種,一陣風搖晃著,片片花瓣隨風飄游,像極了湖心亭的雪,有著張岱看雪時的心境。
素白的物什,予人淡雅,予人高潔,比如月光,比如雪,比如王安石嗅到的那幾枝梅。詩人寫梅,書生畫梅,世人愛梅。愛它的容顏,懂它的性格,知曉它的脾性、風骨。在枝頭上時靈動安然,靜靜地凝視就十分美好,連零落樣子都是那么美麗。凌寒里抽出的幾枝花骨朵,似雪的容顏、如雪的清幽,輕輕的一嗅,淡淡的閃爍,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歸隱的人,喜歡植幾株梅,于寓所,于院落,于房前屋后。在鬧市中歸隱的人,譬如在蘇州,他們建園林種梅花。雖足不出戶,有了梅花,便天地遼闊、海水悠悠,內心不再孤獨,不再寥落。隱于山野之人,亦不忘栽種梅花,天下大雪,生爐烹茶,有暗香來襲,甚是高潔。哪管是大隱隱于市,還是小隱隱于野,對梅花皆有情有獨鐘的偏好。
愛梅是文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遁入山林,棲于山、戲于溪,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林逋即是愛梅之人。他將梅花種Ch5XAoZp9X9LWCwu23SCxYvHXpCwZxrGoTR1co3//5Q=滿孤山,疏疏漏滿月光的枝丫,縷縷清香即是人世間最可親之物。春帷一揭,梅花便開滿孤山。
后來,讀到了王安石筆下的梅花,那日詩人內心澄凈,許是閑散之余悠游此間。天有些涼,而天地一白,簌簌落雪,西風一陣,雪紛紛梅花亦紛紛,而王安石遇到的那幾枝梅花,雪是白的,梅花是白的,鼻尖一嗅,清香漫延開來。
每一個不驚世駭俗的清愁背后,都有一個不為人知而令人動容的故事。比如張棗,比如李煜。張棗詩中的南山,還有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梅花飄落時連著淡淡的清愁零落碾碎,擊起的漣漪洇開去。
而那一年殿中的梅花開得很熱鬧,可想起斯年一同賞梅的人,一個一個地離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應是秋天。李煜派遣弟弟李從善出使宋都汴京朝貢卻被扣留。李煜多次請求宋太祖讓其弟歸國,未獲允許,李煜思念之深,常常悲痛。恰逢初春,萬物蘇醒。在金陵的宮殿里,院墻內白梅開得很盛大,春風吹響了一陣,落梅花瓣隨風飛舞,此種場景,難免勾起了南唐后主的愁緒,憶起往事昔日種種情景。石階上落滿的梅花,在風中凌亂,人身上也落了一身,嘗試著拭拂了幾次,方才抖落干凈,忽然間又落滿了一身。連同石階,連同長廊,都落滿了梅花。
一陣風吹過,如雪花紛紛、仙子翩翩,落在行人寒裘披風上,刺骨的寒風中襲來點點芬芳,是梅。
如雪的梅花應是梅中的白梅。紛紛揚揚,在風中跌宕飄落,一個亂字,將風的無意裝點成別樣的飄逸,風在揚梅花在飄,而心緒卻亂如麻。落梅如雪,有雪的一點點寒涼,那是帝王的思念親人的滴滴愁緒。
寫梅、畫梅、種梅、愛梅的人很多,而用梅花寫一腔愁緒的人卻少之又少,而李煜哀怨張棗凄涼,都有一種曠世的絕美,使人愛之又愛、喜之又喜。
是呀!詩人說:愛上了這婆娑的人世間,便愛上了這絕世的梅花。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