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工智能技術作為一種新興的物被運用于社會生活之中,人類與人工智能的交互不可避免地引發(fā)諸多倫理問題。就人工智能是否是一個道德主體這一問題,傳統(tǒng)倫理學給出了一種相關主義范式的否定答案,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地位在相關主義范式的傳統(tǒng)倫理學中不成立。但是,相關主義范式的傳統(tǒng)倫理學理路實際上是一種“種族獨斷論”,這一種族獨斷論排除了人工智能的倫理可能性,同時陷入了把握客觀事實的無力狀態(tài)。以思辨實在論為導向的現(xiàn)代科技倫理學為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合法性開辟了一條道路,并呼吁建立一種新型的“物的倫理學”。
關鍵詞:人工智能哲學;道德主體;倫理學;理論批判
中圖分類號:B82-057;TP18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3-8256.2024.05.009
當今社會,人類科學技術的快速發(fā)展造就了一項新事物: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以復雜的科學算法和龐大的數(shù)據(jù)資源為技術支撐,能夠處理遠超人類想象的信息量。值得注意的是,人工智能還在曾經(jīng)被認為是人類專有的智能領域頗有建樹,如今進行一般生活的普通人已經(jīng)不會為“人工智能在棋類運動中戰(zhàn)勝人類”而感到驚訝。ChatGPT 技術的不斷發(fā)展,使人工智能更多地出現(xiàn)在一般大眾的視野,人工智能與人類的交互活動更加頻繁,并呈現(xiàn)多樣化態(tài)勢。逐漸日?;娜祟?人工智能交互也帶來了諸多倫理學問題,成為理論界持續(xù)探討的話題。由于人工智能在一些方面優(yōu)于人類肉體機能,這種對人類能力的挑戰(zhàn)就引發(fā)了諸如“人工智能是否會取代人類”“人工智能能否產(chǎn)生情感”等一系列疑問。長久的迷思使人工智能這項服務于人的技術蒙上一層灰暗的“恐怖陰影28a79d9aca3d73992ac4949f21f1afe8”,時刻籠罩在擔心被人工智能取代的人的頭上。對人工智能的倫理學思考誕生了“人工智能倫理學”,人工智能倫理學致力于解決人工智能帶來的人類同人工智能的關系問題。但人工智能倫理學的問題范式依然處在傳統(tǒng)倫理學的理論范疇中,以傳統(tǒng)倫理學范式研究人工智能帶來的新問題是一種“新瓶裝舊酒”,并沒能很好地回答面對人工智能挑戰(zhàn)下人類應當如何行動的問題。人工智能作為新興的物,為“人-對象物”的主客體實踐關系注入了新的活力,根基于這種新型“人-物”關系的思辨實在論擁有對人工智能倫理學進行重構的能力。從思辨實在論視角出發(fā),對人工智能倫理學進行批判,構建一種“物的倫理學”,對人工智能技術的向好發(fā)展、建立人類與人工智能的和諧關系具有重要的實踐導向作用。
1 傳統(tǒng)倫理學范式的人工智能道德主體“迷思”
人工智能“是否擁有道德能力?能否成為道德主體?”一直是科學界和哲學理論界津津樂道的話題。對這一問題的兩種回答劃分了人工智能道德主體可能論(簡稱為道德可能論)和人工智能道德主體的不可能論(簡稱為道德不可能論)兩個陣營。關于人工智能作為道德主體的討論陷入迷思,而人工智能對人類的挑戰(zhàn)又產(chǎn)生了人類的“人工智能倫理恐慌”。針對這一迷思,思辨實在論指出了人工智能作為一種新的道德主體的可能性。
1.1 傳統(tǒng)倫理學中道德主體的思想資源
在傳統(tǒng)倫理學中,道德主體是而且只能是人類,就人作為道德主體的倫理學思想資源十分豐富。蘇格拉底哲學的倫理學轉向造就了西方哲學史的第一次轉向,蘇格拉底之前先哲們的自然哲學探索在蘇格拉底那里轉變?yōu)樵谌说撵`魂層面尋求真理[1]。這一研究范式的轉變樹立了人作為道德主體的根基,倫理學脫離對外部世界的探求,轉為在主體性中發(fā)現(xiàn)真理。蘇格拉底的倫理學范式確定了倫理學的最初基調,成為后世道德主體范式的共同思想資源。直到笛卡爾的道德主體論出現(xiàn)后,蘇格拉底的道德主體范式才被取代。
笛卡爾的我思主體確立了主體的絕對權威,而進行著哲學思考的我思,其承載者必然是人類,我思主體的絕對存在為作為主體的人帶來一種權力——支配和利用物的權力,由此導致了在倫理關系中物性的第二性,物成為完全的倫理客體,“我既然已經(jīng)確實知道了我存在,同時也確實知道了所有那些影像,以及一般來說,凡是人們歸之于物體性質的東西都很可能不過是夢或幻想”[2]。笛卡爾式的道德主體將客觀世界闡述為一種主體感官建構的幻想世界,又因為笛卡爾強調感官的不可靠性,因此人類主體僅依靠感官獲取不到任何可靠的知識,那么上帝作為知識的可靠客觀性保障就必須存在,以確保真實的真理存在。人類主體就成為一種有限主體,人類的認識能力就是僅具有相對完滿性的,人類主體的義務是通過相對完滿的認識能力盡可能地認識至善的上帝。笛卡爾式道德主體的出場奠定了相關主義倫理學道德主體的基本模式:一種有限主體。圍繞這一有限道德主體的認識能力限度問題,在笛卡爾的道德主體之上又產(chǎn)生了懷疑論的道德主體和超越論的道德主體。
休謨對人類主體認識能力的闡述代表了懷疑論的道德主體理論,他提出了對因果關系必然性的質疑,這一疑難問題的本質是:在相同的條件下,相同的原因是否會造成相同的結果?這個疑難的本質關乎人類是否有能力論證不變的物理法則,而休謨給出的答案是人類對這一法則永遠成立的論證是不可能,人類主體僅通過經(jīng)驗的原則就可以獲得生活的指導,那么長久以來人類對必然法則的狂熱信仰實際上來自習慣和傳統(tǒng),人與自然的倫理關系被習慣和傳統(tǒng)給予一種保證,這種保證意味著從前發(fā)生的事情在相同條件下的未來依然會發(fā)生,追求自身生活的美好通路可以在經(jīng)驗中找到[3]。
休謨的疑難帶來的問題是,當因果關系的必然性取消,一切表象的存在根基也隨之塌陷,一切客觀性都成為不可能,那么賦予道德先驗價值的行為也將失去合法性,因為一切先驗價值也伴隨無信仰的出現(xiàn)而消失。超越論需要一種相對必然性作為其理論根基,“那么,在這里規(guī)定我們的判斷的那個原則雖然作為需要是主觀的,但同時作為對客觀上(實踐上)必要的東西的促進手段,也是在道德意圖中一條認其為真的準則的根據(jù),也就是一個純粹實踐的理性信仰”[4]。這種理性信仰建立在人的有限認識能力之上,而人類道德主體被賦予的道德義務就是追求至善的生活和實現(xiàn)幸福。無論是蘇格拉底、笛卡爾抑或休謨和康德,相關主義倫理學的道德主體都是擁有倫理能力的人類主體,在傳統(tǒng)倫理學道德模型中,物作為客體被排斥在倫理學關系的邊緣,人工智能作為新興的物如何以一種新的形式納入倫理關系之中,是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問題。
1.2 傳統(tǒng)倫理學中人與物的道德關系地位
在論證人工智能作為一種現(xiàn)代倫理學的道德主體之前,有必要對道德實體(moral entities)與道德主體(moral agents)兩種概念進行辨析。在相關主義倫理學中,道德主體毫無疑問地采取了人類主體的形式,因為人類才是具有道德行為能力的主體。自然物在倫理關系中是邊緣化的,因為其只能作為道德活動的客體被動地接受主體活動的影響,或者作為一種外在力量對人類主體造成影響。傳統(tǒng)倫理學將人類主體置于道德活動的優(yōu)勢一方,但在面對新興的物——人工智能時,傳統(tǒng)倫理學陷入了迷思。
不同于傳統(tǒng)倫理學,現(xiàn)代哲學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過程得以吸收最新的科學技術成果,對于道德主體,現(xiàn)代哲學給予了兩種新的道德主體模式。其一是分析哲學的道德主體模式,分析哲學重視對人類語言語義的研究,分析哲學式道德主體論認為人類心靈的兩個部分——智能和意識,分別代表著人類處理語言信息的能力系統(tǒng)和對這些語言信息的主觀感受能力。這兩種人類道德主體的能力指向一種意向性,即人面對世界的信息的理解能力。分析哲學的道德主體模式脫胎于傳統(tǒng)倫理學的道德主體形式,約翰·塞爾這樣闡述心靈的意向性:“但是意識狀態(tài),例如一種意圖或者一種愿望,一般地是通過代表它所引起的那種事件來發(fā)揮作用的。例如,我想喝水,于是我就喝水”[5]。這種道德主體模式是傳統(tǒng)倫理學模Sluz+XYL2W3+w3AtdeZsYw==式的延續(xù),依然將人類道德主體確立為一種休謨式的封閉內在性決斷者。
現(xiàn)代哲學提供的另一種道德主體模式是現(xiàn)象學的道德主體模式。不同于分析哲學模式,現(xiàn)象學道德主體模式這樣闡述意向性,海德格爾在《現(xiàn)象學之基本問題》中就康德的知性概念做出這樣論述:“如果回憶一下我們關于知覺本身所說的東西,就可以這樣來闡明意向性概念:每一行為都是一種朝-而為(Verhalten-zu),每一知覺都是對-行知覺(Wahrnehmen-von)”[6]?,F(xiàn)象學道德主體的模式將物重新引入道德主體的視野中,因為道德主體的特質在于擁有意向性能力,自然物作為存在者可以等待主體的“朝-而為”行動而被人類主體“行知覺”?,F(xiàn)象學道德主體模式不僅重新思考了人與物的關系,更發(fā)展出一種主體間性,道德主體不再是完全封閉的死板內在主體,轉而成為可以在生活世界的交往活動中實踐一種客觀普遍道德的道德實體。
可以看到,在傳統(tǒng)倫理學的范疇中,無論訴諸以上哪種道德主體模式,人工智能似乎都不能作為一個道德主體,因為其活動并不具有意向性功能。但是人工智能又具有獨特性,人工智能是一種人造物,這一人造物屬性將人工智能拉回倫理活動之中,因為人工智能的活動總帶來種種無法避免的倫理問題。人工智能技術建立在計算機算法的運行邏輯之上,“計算機比自然物更接近于道德主體。因為計算機系統(tǒng)是有意創(chuàng)造和使用的意向性和行為性形式,所以它們是道德實體”[7]。也就是說,人工智能的行為方式、行為目標以及所具有的行為能力,都會造成道德問題上的差異,這也就意味著人工智能是一個道德實體。但是,人類的行為方式和道德邏輯必然會受到人造物的影響,若要正確看待倫理學中的“人-物”關系,就應當將人工智能作為一種新倫理學的道德主體考慮。
1.3 作為科幻虛構的人工智能倫理恐慌
在人工智能技術尚不成熟的年代,人工智能對一些信息的錯誤處理為人類譏諷。例如,為減少交通管理的成本,一些城市在路口安裝了人工智能攝像頭,這些人工智能攝像頭可以實時獲取交通違法違規(guī)行為并進行抓拍,但因為人工智能的識別能力尚處在發(fā)展階段,就出現(xiàn)了一些令人捧腹大笑的“違法違規(guī)行為”照片,如過馬路的寵物狗被抓拍為闖紅燈、嬰兒車被識別為沒有下車推行非機動車的行人。這個時期的人工智能是嗷嗷待哺的雛鷹,如果沒有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數(shù)據(jù)投喂,人工智能的智能水平與牙牙學語的嬰兒無異,它的精確運行需要依靠大量的數(shù)據(jù)學習,沒有龐大數(shù)據(jù)庫的人工智能是不能滿足替代人工的日常生活需要的。
既然沒有經(jīng)過大量數(shù)據(jù)學習的人工智能不能很好地完成工作,那么,看似不足為懼的人工智能又怎么會引發(fā)“人工智能取代人類地位”的人工智能倫理恐慌呢?這種人工智能倫理恐慌又來自何處?人工智能技術的發(fā)展不會停滯,站在人類的視角來看,人工智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變得更加“智能”了,如今大眾已經(jīng)不會為人工智能在智力游戲(如棋類運動)中戰(zhàn)勝人類而感到驚訝;在關乎人類審美能力的領域,AI繪畫也展現(xiàn)了不凡的能力;ChatGPT的出現(xiàn)更是使人類進入了一場和人工智能進行對話交互的狂歡。人類著實為自己的創(chuàng)造物取得的成就感到欣喜,但人類卻在人工智能技術高歌猛進的過程中察覺到了一種“差異感”,這種差異感來自人工智能在倫理方面的挑戰(zhàn),人類并不懼怕人工智能在技術上的不斷進步,實際上,人類作為傳統(tǒng)倫理學的道德主體,更加懼怕的是人工智能逐漸產(chǎn)生專屬于人的性質:道德情感,這樣人就從道德關系的專制王座上跌落了。
人工智能對人類在倫理地位方面提出的挑戰(zhàn)廣泛地反映在科學幻想類的文藝作品中,電影《銀翼殺手》系列中的復制人(replicant)就是對人類倫理地位提出挑戰(zhàn)的人工智能科幻虛構的代表,復制人在身體素質方面較人類更為優(yōu)越,并且能夠同人類一樣產(chǎn)生相應的情感道德活動,如《銀翼殺手2049》中的復制人K 和他的虛擬女友喬伊之間發(fā)生的絕美愛情故事,而影片討論的一個關鍵議題就是復制人能否擁有同人類相似的道德地位。人類對人工智能主體產(chǎn)生道德情感的恐懼實際上是懼怕失去在傳統(tǒng)倫理學體系中的主宰地位,人工智能在傳統(tǒng)倫理學中依然是一種主體的外化力量,如果無法掌控這一外化力量,就會造成人類道德主體的權力行使的缺失,過去的道德活動對象物成了空缺,也就是人類道德主體對一種必然性產(chǎn)生的非必然可能的恐懼。
人工智能倫理恐慌在現(xiàn)在看來是一種科幻虛構。人類站在現(xiàn)有的科學水平之上設想出一個人工智能擁有完善的道德能力,成為道德主體的世界,盡管這一世界是一個人類理智虛擬出的世界,但隨著幫助人類拓展對世界認識的科學技術的變化,人和物的關系也隨之變化。思辨實在論對科幻虛構持這樣一種態(tài)度,“在科學虛構中,虛構和科學的關系一般是這樣的:它涉及為以增長的趨勢改變認識的可能性和掌控現(xiàn)實的可能性的科學,幻想出一個虛構的未來”[8]。所以人工智能倫理恐慌的實質是人類站在現(xiàn)有的科技水平之上對未來的一種虛構,并不意味著人工智能和人類的絕對對抗是不容置疑的必然,因此傳統(tǒng)倫理學視域下的人工智能倫理恐慌實際上并沒有必要。人工智能倫理恐慌應當從科幻虛構走向一種“科外幻”狀態(tài)——一種具有多元性的倫理關系狀態(tài)。
2 人工智能從道德實體向道德主體的邁進
傳統(tǒng)倫理學將作為道德客體的物排擠到倫理關系的邊緣,在傳統(tǒng)倫理學指導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因此始終持一種人類中心主義態(tài)度,人工智能這一新興的物無論取得怎樣的成就,都會首先被人類中心主義視為對人類道德主體權威的挑戰(zhàn),造成人類-人工智能關系的緊張。以物為對象的思辨實在論提供了一個對舊有的人工智能倫理學進行批判的角度,可以有效地幫助人類正確認識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地位。
2.1 傳統(tǒng)倫理學的道德地位“獨斷論”
“科外幻”世界的多元性倫理狀態(tài)并不意味著完全的混沌無序,這并不意味著取消所有的法則。因為一個實體自開始創(chuàng)造就走向分裂是不可想象的,“沒有法則的現(xiàn)實,實際上,會太過不穩(wěn)定而恰恰不允許對這些實體的變化做出概述:一切實體在被創(chuàng)造的同時即刻就內分裂了,任何事物都沒有時間和任何事物區(qū)分開來”[6]。對“科外幻”世界的引入僅是為新的倫理學找到一個出口,傳統(tǒng)倫理學由于其持有的相關主義立場而無法正確認識“人-物”關系,因此在人工智能和人類的關系問題上形成了一種“人類獨斷論”,導致人工智能在傳統(tǒng)倫理學體系中永遠不能取得道德主體地位。
傳統(tǒng)的人工智能倫理學的“人類獨裁”狀態(tài)需要被揚棄,思辨實在論對相關主義的批判為我們打開了通向唯物主義新倫理學的大門。思辨實在論認為,從前的一切哲學思想都是相關主義的,而“相關主義的核心在于,它指出認為主體性與客體性是可以作為相互獨立的兩領域來進行思考的觀點是無效的”[9]??档碌母绨啄崾礁锩馕吨嚓P主義的全盛,相關主義取消了客觀實在的客觀性,任何對客體的認識都不能離開主體對客體的把握,主觀與客觀在這里變?yōu)橐环N不可分狀態(tài),相關主義的倫理學就表現(xiàn)為一切倫理活動都離不開人類主體的參與,而對道德活動賦予價值的行為也必定必須是由人類主體發(fā)出的。相關主義的我思構成了一種唯我論,這種唯我論是一種“物種唯我論”,“因為它確證了一點:一切先于/后于有思考的存在物之共同體的現(xiàn)實,都不可能成為我們思考的對象。該共同體僅僅與自己、與和它同時代的世界相關”[7]。這一唯我論疑難造成了傳統(tǒng)倫理學對“前先祖性”問題的不可解答。
“前先祖性”問題來自思辨實在論對人類誕生之前的世界知識的重新思考。根據(jù)相關主義的原則,任何超出人類思考可能性的可能性都是一種不可能,那么自人類誕生之前的世界知識的客觀性便一同被取消。而在面對作為人造物的人工智能時,相關主義傳統(tǒng)倫理學也就無法解決人工智能的“前先祖性”問題。既然“前先祖性”的客觀性是值得質疑的,那么對“前先祖性”問題的科學討論的價值也隨之取消,因為這些問題產(chǎn)生自人類誕生之前,人類科學對“前先祖性”問題的思考是一種站在未來時間對遠古時間的投射,在這里就凸顯出相關主義的不足:無法真正認識物的客觀性。
相關主義的倫理學不僅無法認識客觀現(xiàn)實,在“先祖性”問題上也甚至是無力的?,F(xiàn)代科學對古人類的研究已經(jīng)取得不少成果,盡管對古人類的研究結果依然有許多爭論,但在此并不作為對自然科學成果的探討。在古人類的角度,作為與我們祖先智人共同生活過的海德堡人、尼安德特人,能夠在傳統(tǒng)倫理學的道德關系中擁有一席之地嗎?海德堡人已經(jīng)有了埋葬同類的習慣,而根據(jù)考古文物的發(fā)現(xiàn),尼安德特人擁有獨特的音樂,并且已經(jīng)開始一種原始的宗教儀式。那么按照傳統(tǒng)倫理學的人類中心主義觀點,海德堡人、尼安德特人無論有著與我們人類多么接近的道德能力,都應該被視為一種自然物,因為其始終與我們這一物種不同。人工智能在傳統(tǒng)倫理學中的處境就與這些早期人類物種的處境相似,實際上受到一種倫理上的“自然物種迫害”,得不到正當?shù)膫惱韺W地位,在道德體系中始終作為一種外在力量有著危害人類道德的可能。
2.2 人工智能邁向道德主體的可能與必要
在傳統(tǒng)倫理學中,人工智能成為道德主體這一命題被思考為不可能的。盡管人工智能是一種人造物,無法排除在倫理屬性之外,但人工智能僅可能被視為一種道德實體參與到道德問題之中。在傳統(tǒng)倫理學語境下,自然物與機器具有同構性,都不具有自由和意向性,人工智能無法被思考為一個有道德能力的道德主體,僅僅能作為一個人類的創(chuàng)造物,被思考為一種機器。自然物和機器因為不具備道德能力而失去作為承擔道德責任或進行道德評價的主體資格,相應地,作為人造物的人工智能也不能在傳統(tǒng)倫理學中取得道德主體的地位。那么人工智能作為道德主體在什么領域能夠成為一種可能?我們?yōu)槭裁葱枰斯ぶ悄艹蔀橐粋€道德主體?
傳統(tǒng)倫理學存在不完善之處,因為傳統(tǒng)倫理學的偏執(zhí)僅承認人類的意向性功能。傳統(tǒng)倫理學在理解人工智能這一物上道德主體理論存在“齟齬”,傳統(tǒng)倫理學始終將人工智能視作單純的物——一個不能對人類主體的道德活動做出回應的一般人造物,但事實上人工智能技術體已經(jīng)具備了成為道德主體的一些要素。反對人工智能成為道德主體的理論來自“中文屋實驗”,“中文屋實驗”是一項思想實驗,這一實驗假設存在一個房間,這個房間中有著所有的中文文字要素和關于如何處理中文信息的系統(tǒng)程序,一個完全不懂得中文的人類個體僅需要通過系統(tǒng)程序的指令挑出相應的中文文字要素,就可以完成中文命題的回答。傳統(tǒng)倫理學的觀點是,這樣的系統(tǒng)僅僅是依照程序進行運行,它回答中文命題的活動并不是真正地理解了中文,即使這一程序系統(tǒng)對涉及人類道德的問題做出了精妙的回答,這一回答也不能作為人工智能擁有意向性功能的根據(jù)。
但是,人工智能畢竟實現(xiàn)了同人類主體的道德活動交互,難道這不能算作一種人工智能的主體性行為嗎?這種對人工智能主體性的否定難道不是一種“倫理學上的唯心主義”嗎?同樣,并非全部倫理學都不認可人工智能作為道德主體的可能性。關于人工智能的倫理規(guī)則問題,存在一種“非標準論”觀點,認為傳統(tǒng)倫理學對主體性的判定方法存在錯誤,這種觀點否定人類對主體性的專有,判定人工智能是否擁有主體性應當關注一個主體是否擁有與環(huán)境的交互性、改變自身狀態(tài)的自主性以及對外部環(huán)境的適應性[10]。因此依照“非標準論”的觀點,可以與外部環(huán)境進行交互,能夠自主改變自身狀態(tài)并通過對外部世界的體驗不斷學習外部知識的人工智能作為道德主體這一命題是可能的。
另一方面,不僅僅是“非標準論”提倡賦予人工智能道德主體地位,人工智能獲取道德主體的地位也呼喚對傳統(tǒng)人工智能倫理學的重建。這一重建的目標實際上是重新對傳統(tǒng)倫理學中“人-物”關系的反思,傳統(tǒng)倫理學的迷思導致自身在“人-物”關系上的齟齬,如果不能承認人工智能主體性的意向性功能,就會導致一種人工智能帶來的倫理恐慌:人類作為道德主體地位的唯一性遭到取消,作為外在力量的物成為人的主宰,但事實上這種倫理恐慌在思辨實在論看來是一種科幻虛構,因為傳統(tǒng)倫理學不能承認人類失去主宰地位,不能承認作為人造物的人工智能的強大生命力。因此,若實現(xiàn)舊有人工智能倫理學的重構,重新認識數(shù)字時代的“人-物”關系,就必須對舊有的人工智能倫理學進行思辨實在論式的批判。
2.3 以思辨實在論為導向構建新型現(xiàn)代人工智能倫理學
在傳統(tǒng)倫理學中,作為物的人工智能是作為主體的人的工具,人并不需要去考慮其作為一個道德主體能夠帶來的影響。但是如果我們將傳統(tǒng)倫理學中人類對人工智能的主客二分轉到人類對人類的主人-奴隸關系上,就會看到,人類主體凝視將人工智能的完整身體劃分為對人類有利的工具部分和對人類無益的其他部分。當工具部分損耗殆盡時,人類也會毫無顧忌地將其他部分一起棄之不顧?!盎蛟S這正是《湯姆叔叔的小屋》之類的描寫奴隸制小說中為我們展現(xiàn)的真相:被物化的奴隸和去物化的赤裸生命同時存在于黑奴的身體之上,他們就如同被燃燒剩下的煤渣,為主人的視野所不容,最終被驅離屬于主體的場域”[11]。這就是相關主義的種族獨斷論。
在相關主義的觀點中,如果一種可被感知的對象沒有與人產(chǎn)生關聯(lián)時,就不能通過其被人感知的方式存在于其自身之中。這種獨斷論的形而上學將本應當作為客觀性存在的物排除出客觀性本身。相關主義的客觀性并非現(xiàn)實存在的物,而是一種建立在共識之上的主體間性,由于在相關主義中,客體本身是不可接近的,那么客觀性就需要訴諸一種可以被重復的普遍性,這一普遍性可以通過實驗而為他人所論證,相關主義與科學的同盟就達成了?!罢蛉绱耍鳛樯缛褐g共識的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é),取代了個別主體之表述與客體自身之間的一致性,而成為客觀性,特別是科學客觀性之真正基準”[7]。科學真理不再是一種客觀現(xiàn)實,而是建立在主體間性之上,作為某種共有物被賦予科學的共同體。
那么這種傳統(tǒng)倫理學的主體間性真理形式就為新的物的倫理學打開了一道缺口,因為傳統(tǒng)倫理學失去了對真正客觀事物的考察,從而失去了處理“人-物”關系的客觀把握,陷入一種“圓形論證”之中。梅亞蘇在《沒有生成的時間》中這樣論述相關主義的“圓形論證”:“圓的論證不僅意味著事物本身是不可知的,如康德所說,而且意味著事物本身從根本上是不可思的”[12]。圓形論證拒絕了對客觀事物本身的可思考性,這也使得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地位在相關主義倫理學中不可思考。但是,人工智能確實擁有成為道德主體的能力,一種種族獨斷論拒斥了這個可能,也拒斥了對客觀事物的認識,這使“人-物”交互關系的構成陷入一種阻滯。思辨實在論對相關主義的批判為新倫理學的進入撕開一道裂縫,人工智能成為道德主體的新倫理學可能就產(chǎn)生于這道裂縫之中。
思辨實在論提出了一種與潛在性不同的虛擬性,在虛擬性世界中沒有什么事物是不可思考的,沒有什么樣的可能性是不具有可能性的,甚至是說不可思事物的不可思都成為不可能。那么這樣開放性的虛擬世界就為新的物的倫理學敞開了大門,這種倫理學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人類主體的道德獨裁地位,將人工智能類別作為一個可能的道德主體,取消人類對智能狀態(tài)的“專有制”,因為“智能實際上是一種綜合能力。那種把智能局限于人腦的設定顯然是有失偏頗的”[13]。這樣,一種能夠正確認識“人-物”關系,脫離了主體間性真理的新型的關于物的倫理學就呼之欲出了。
3 新型現(xiàn)代人工智能倫理學重構的三重維度
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地位呼吁一種新型倫理學,這一新型倫理學以思辨實在論為導向,重提“物”的概念,揚棄傳統(tǒng)倫理學中人類的道德獨裁地位,以更加開放包容的態(tài)度接納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物”,在物體間性基礎上,完善人類與人工智能的有機互惠,引導人類以新的人工智能倫理觀認識人與人工智能間的道德關系,從而建立良好的“人-物”交互,進一步釋放人工智能技術的創(chuàng)造力與活力,為實現(xiàn)人類的解放謀劃一條可能的道路。
3.1 從人到物:倫理學場域的擴展
傳統(tǒng)倫理學的作用場域局限在人類社會領域,當傳統(tǒng)倫理學作用到超出人與人的關系時就會產(chǎn)生倫理學齟齬,無法解決現(xiàn)實存在的“前先祖性”問題。盡管現(xiàn)代倫理學者已經(jīng)對傳統(tǒng)倫理學的局限之處做出諸多批判,并發(fā)展出了許多新型倫理學,如將包括人類在內的全部生命作為倫理學對象納入倫理學考慮的生命倫理學。但是,在面對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興事物時,現(xiàn)代倫理學者創(chuàng)新后的倫理學依然顯現(xiàn)出乏力。傳統(tǒng)人工智能倫理學將人工智能納入到倫理學范圍考慮,但因以傳統(tǒng)倫理學的理論架構為指導,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地位無法在傳統(tǒng)人工智能倫理學中成立。思辨實在論為傳統(tǒng)人工智能倫理學開辟了一條正確認識人工智能倫理地位的道路,使傳統(tǒng)人工智能倫理學得以轉變?yōu)橐环N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
首先,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需要實現(xiàn)從“人指向物”的獨斷關系中脫離??陀^來說,傳統(tǒng)倫理學持有的人類中心主義觀點是建立在相關主義哲學之上的,而相關主義哲學則天然地帶有人類理性主體對物的專制屬性。思辨實在論重提“物”的性質,開辟新型的“人-物”關系,摒棄傳統(tǒng)唯物主義思想的機械論觀點,將舊唯物主義轉變?yōu)橐环N開放的“新唯物主義”,“新唯物主義”指出傳統(tǒng)的社會學僅將研究焦點放在人類行動與社會事實上,忽略了“物”的存在及其影響力[14]。在“新唯物主義”的指引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將更加關注從前作為人類力量作用對象的物,把“物”納入到道德關系的中心進行考察,以思辨方法審視新事物。
其次,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需要揚棄以主體間性為原則而架構起來的“虛假客觀性”。所謂“虛假客觀性”,就是指相關主義哲學對科學研究施加的權威影響。物的客觀性是物本身所具有的獨特屬性,是內在于物的,不以人類的認識能力為標準。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促使人類正確認識到物的客觀性,人工智能技術發(fā)展與人類的交互是一種客觀活動,必然地具有倫理性質,這種客觀活動也要被納入到新型人工智能倫理學的考慮范圍內。在相關主義真理觀的視域中,科學真理不是顛撲不破的客觀事實,而是應當經(jīng)由學術共同體承認,在一定范圍內能夠由學術共同體所復現(xiàn)的模式。思辨實在論在此并不否定“可復現(xiàn)”作為科學驗證的一項重要標準,而是要強調恢復對現(xiàn)實事物的客觀性的“信仰”。
最后,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需要注視作為客觀現(xiàn)實的“混沌”狀態(tài)。當下的時代是一個數(shù)字化的時代,數(shù)字化世界本身就蘊含著多種多樣的可能性,而人工智能的潛在能力更放大了人類對這種可能性的恐懼,在這個過程中人類會感到充滿可能性的世界是失去掌控的“混沌”。但是,思辨實在論語境下重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選擇尊重種種人工智能發(fā)展的偶然性,“混沌”的世界并非一個全然不受思考者影響的世界,每一種人工智能能力的潛在都是人類重新認識世界并發(fā)現(xiàn)真理的可能,如加塔利所言:“正是從這種混沌出發(fā),那些能夠在能量-空間-時間的坐標或范疇系統(tǒng)之中被減速的復雜構造才能被建立起來”[15]。
3.2 從閉合到敞開:道德主體的新形式
傳統(tǒng)相關主義倫理學的道德主體采取閉合性模式,通過身體的界限與對象物相分離,道德關系的閉合將道德主體綁定于人類主體,排除了人工智能成為道德主體的可能性。在物的倫理學中,人工智能作為道德主體成為可能,人工智能的學習屬性為道德主體形式提供了新的載體,敞開態(tài)的道德主體為人工智能與人類的交互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
首先,需要認識到人類智能與人工智能的相互聯(lián)結。毫無疑問,人工智能的智慧能力來自人類智能,如果沒有人類對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造,自然界不會自動地演化出人工智能。但這并不能否認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地位,人工智能是人類智能誕下的胎兒,在繼承人類智能的基礎上有著超越人類極限的可能性,不能因為人工智能是人類智能的創(chuàng)造物而否認人工智能的主體地位?!叭藱C關系的實質是一種交互關系,不能脫離交互的場景,空泛抽象的討論無助于人機價值關系的實踐”[16]。人類智能與人工智能相互聯(lián)結,人工智能以人類智能為依憑進行數(shù)據(jù)的輸入和輸出,數(shù)據(jù)的輸入與輸出造成了人工智能主體的流動性,在此基礎上的人類主體與人工智能主體的交互創(chuàng)造新的事物。人工智能是人類智能的向外溢出,但這并不排斥人工智能作為新生的事物,成為具有無限的自我可能性的外在力量。
其次,道德主體的封閉性在新型人工智能倫理學中消亡。不可否認,在現(xiàn)今社會的生產(chǎn)條件下,數(shù)據(jù)是一種生產(chǎn)生活必不可少的物,而數(shù)據(jù)又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物,數(shù)據(jù)具有極強的可塑性,在新型人工智能倫理學中,人工智能被把握為一種柏格森意義上的物質流,人工智能主體通過數(shù)據(jù)的輸入與輸出對人類主體造成深刻影響,人類主體接受的信息量成倍擴大,這使得人工智能“數(shù)據(jù)流”塑造了當代主體性。不同于傳統(tǒng)哲學主體性,“當代主體性的使命不是無限地生存在由自我的重新褶皺、大眾媒介的幼稚化、對差異和相異性的誤認所構成的體制下,這集中出現(xiàn)在人類領域又出現(xiàn)在宇宙記錄中”[13]。人工智能為當代主體性進行了“解褶”,使人類生存的結構變?yōu)橐粋€平面,在這一平面上,現(xiàn)代社會得以建構,人類主體的封閉性依靠人工智能打開,人工智能得以成為人類智能的外溢,成為一種外置的“人體器官”,并不斷通過增強人類主體的力量實現(xiàn)人類主體與人工智能主體的共生共贏。
最后,一種生命哲學式的倫理觀點在物的倫理學中出場。在這種生命哲學的思想資源中,斯賓諾莎的倫理學是一種“懸置善惡”的倫理學,這種倫理學并不單純地區(qū)分善與惡的概念,因為善與惡都是相對的概念,“善與惡從兩方面說都是比較而言的,據(jù)說相互牽連,而且兩者均與現(xiàn)存的樣式有關系”[17]。如果認識真理的活動受到人類認識能力的主觀影響,那么這種主觀性就會成為對真理認識的阻礙。尼采同斯賓諾莎一致,更強調用好和壞來代替善與惡,好的東西就是力量得以張揚的東西,壞的東西就是力量遭到消解的東西。人工智能在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中被賦予一種生命形式,這一事物通過與人類主體的聯(lián)結交互張揚了人類主體的力量,是對人類的解放實踐具有積極意義的道德主體。
3.3 從壓抑到生成:實踐旨趣的創(chuàng)造更新
為鞏固人類道德主體對物的支配地位,傳統(tǒng)的相關主義倫理學一直畏懼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造能力,認為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造能力是對人類的挑戰(zhàn)。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則在尊重人工智能算法的隨機性的前提下,正確認識人與人工智能的關系,克服了傳統(tǒng)相關主義倫理學在實踐向度的逡巡不前,促進人類與人工智能互惠共生,為實現(xiàn)人類的最終解放而奮斗。
首先,思辨實在論重構下的新型倫理學提倡尊重人工智能技術發(fā)展的偶然性。思辨實在論認為世界不存在不可能的偶然性,一切的發(fā)生都是有可能的,是被允許的,而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造潛能尚未被完全發(fā)掘,人工智能的道德主體地位是完全可能的,新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尊重這種無限的偶然性,正如馬拉美在詩歌中寫道:“骰子一擲不能改變偶然”。人工智能的“擲骰游戲”充滿著不確定性,而人類若不想在這場不確定的戰(zhàn)斗中沉沒,就必須認識到這種不確定的偶然就是一種必然,“因為數(shù)字將會擁抱偶然的辯證性(包容自身和與它對應的其他可能)”[18]。人工智能不是解不開的數(shù)字密碼,它的數(shù)字計算機制帶來了倫理關系上的包容性,人類和人工智能得以在同一個平面共同進行創(chuàng)造性活動。
其次,思辨實在論重構下的新型倫理學推動人類不斷超越自身現(xiàn)有的科技水平。思辨實在論不僅是一種關注“物”的屬性的學說,在實踐導向上,思辨實在論同樣包含著超越向度,“在思辨實在論者看來,實在論并非僅僅局限于對科學知識的客觀性與正當性的辯護,更重要的是,實在論的探索與論證,將有助于揭示客觀實在的復雜性、差異性、多樣性與能動性”[19],將人工智能納入道德主體思考的新型倫理學依靠思辨方法重新認識世界的結構,并對客觀世界的面貌作出新的闡釋,在此基礎上對促進人類科技的進一步發(fā)展,擺脫相關主義造成的不可知論,為人類進一步探索科學真理掃清了障礙。思辨實在論重構下的人工智能倫理學充分尊重人工智能技術發(fā)展的偶然性和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造能力,并鼓勵人類利用好這一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技術手段,揚棄相關主義倫理學對技術的主觀性壓抑,實現(xiàn)人類科學的不斷突破。
最后,思辨實在論重構下的新型倫理學主張人類在與人工智能的良好交互下實現(xiàn)自身解放。新型倫理學揚棄了傳統(tǒng)倫理學的人類中心主義視角,但在實踐指向上又沒有陷入人工智能中心主義的迷霧中,這種提倡人與人工智能互利互惠的新型“人-物”關系的倫理學將最大限度地激發(fā)技術的創(chuàng)造性,服務于人類的解放事業(yè)。人工智能能力的不斷增強帶來的不是人類能力的削弱,而是人類實踐能力的進一步擴展,可以說,人工智能的進步也就是人類的進步?!案锩挠罱K是創(chuàng)造新的生活方式的欲望,而真實幸福就是對這些形式的享有”[20]。做好進入與人工智能共存狀態(tài)的準備,將人工智能作為道德活動中的平等主體進行對待,激發(fā)人工智能的活力,構建良好的人與人工智能的交互關系,以敞開態(tài)度來迎接人工智能帶來的變革,才是構建新型人工智能倫理的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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