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稱白菜為菘,李時珍在《本草綱目》里解釋:“按陸佃《埤雅》云,菘性凌冬晚凋,四時常見,有菘之操,故曰菘。今俗謂之白菜,其色青白也?!泵髂┣宄酰憬m溪人李漁在《閑情偶寄·飲饌部·蔬食第一》中說:“膾不如肉,肉不如蔬?!彼€說:“大白菜食之可忘肉味。”雖然說得有些夸張,卻說出了他的偏愛,也道出了那白菜,作為“秋末晚菘”,乃人間美味。蘇東坡曾在詩中寫道:“白菘似羔豚,冒土出熊蟠?!卑撞酥牢?,毫不遜色于羔豚鮮美,熊蟠佳肴,一樣是至極美味。
齊白石曾贊嘆:“牡丹為花王,荔枝為果王,菘乃菜王也?!饼R白石先生,淡泊名利,生活簡約,為人從容平和,常食粗茶淡飯,衣著布衫。他畫的《清白圖》,有一只螳螂伏于一棵大白菜上,畫得精致,藝旨高,有妙意,曾多次被拍賣出天價。齊白石生前,與白菜曾有逸事,是在初冬早晨,他在街上溜達(dá)時,看見一馬車大白菜,青翠欲滴,讓人煞是喜愛。他提議,自己畫一幅冊頁,換那一車白菜。結(jié)果,當(dāng)場被賣菜老農(nóng)一頓搶白,弄得灰頭土臉,非常尷尬。
李苦禪生前和齊白石一樣簡樸,后人總結(jié)他時說:“畫得很好,生活很窮。”其實,他以白菜入題,畫了不少作品,寥寥數(shù)筆,畫得簡約從容,栩栩如生,越看越有味道。每幅畫中,那主角白菜,或一株兩株,隨意傾倒,在肥碩喜人里,渾樸稚拙,平白里見奇絕。那畫風(fēng),那畫意,讓人恍然臨境,覺察出深刻的畫意來。我看李苦禪畫的白菜,是他投己所好,且有得意之態(tài),在心間游弋,不露聲色。他說,別看不起那白菜畫作,認(rèn)為它是“土老鄉(xiāng)”,可是要讓畢加索,或者馬蒂斯見了,準(zhǔn)得叫好稱絕。
梁實秋先生,家藏印章很多,其中有一方印,白文刻有“春韭秋菘”。據(jù)說,這印是他生前至愛,視為珍寶,常將其鈐于畫作之上,頗為自得,十分欣賞。我想,梁先生,愛的是印之藝境,還是那春韭鮮嫩,秋菘爽口,已經(jīng)不得而知?;蛟S,二者多有,是相得益彰,讓他心身靜爽,好不愜意。在古代南方,那白菜,其實是青菜。那秋菘,古時是北方菜,也被稱為黃芽白,在當(dāng)?shù)胤浅F毡???墒?,運(yùn)到南邊,它就名貴起來,價值不菲,被尊稱為“膠菜”“紹菜”。魯迅先生曾寫文章說,那珍貴的白菜,用紅頭繩穿了吊起來,不是放在菜攤上,而是掛在水果店門前,招搖人來購買。真是物以稀為貴,讓一些人不敢問津。
有位詩人寫道:“拔雪挑來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濃。”那尋常白菜,是家常小菜,卻讓人吃得痛快,烹煮炒拌,無所不可。那白菜,跟肉與粉條同燉,是北方美食。還有涼拌嫩黃白菜心、酸菜魚等等,清涼爽口,非常好吃。汪曾祺生前回憶說,老舍先生請客,席間備有火腿、臘鴨、小肚、口條等,當(dāng)家里人把熬白菜端上來時,他竟舉起筷子招呼客人說:“來來來!這才是真正的好東西!”汪曾祺還說,這份平淡質(zhì)樸讓人安靜滿足,那是人間有味,是清歡,也是風(fēng)情滋味。汪曾祺的文章,善于寫美食,在他的《汪曾祺散文全編》出版時,有人寫評論說,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是這本書的品味,也是對汪曾祺的最高褒獎。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