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在盎格魯-撒克遜時期英格蘭的地方治理體系中,郡長是最重要的郡政官員之一。早期郡長職權范圍十分廣泛,其中軍事職能是其職位身份的顯著特征??らL通常領有一郡,隨著其權勢地位的發(fā)展,后來可統(tǒng)治數(shù)郡。10世紀末,由于丹麥人入侵,同時伴隨著國王對郡長的態(tài)度變化,郡長數(shù)量減少,開始走向衰落??伺貢r期,伯爵逐漸取代郡長占領了郡社會。直到盎格魯-撒克遜晚期,隨著伯爵退出郡政統(tǒng)治,郡守漸漸成為地方社會的實際管理者。此外,在這一時期郡政官員的發(fā)展中,國王的里夫、郡管事和郡執(zhí)行吏也在不斷磨合共生。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郡政官員對早期地方社會產生了重要影響,進而奠定了中世紀英格蘭的地方治理模式。
[關鍵詞]盎格魯-撒克遜;郡長;伯爵;郡守;地方治理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01(2024)03—0094—13
盎格魯–撒克遜時期,英格蘭由多個相對獨立的地區(qū)性王國(kingdom)構成,形成了早期英格蘭的王國政治形態(tài)。這些地區(qū)性王國彼此之間存在著復雜的政治關系,中央王權相對較弱,世俗貴族在地方治理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大約10世紀時,郡制漸趨穩(wěn)定。與此同時,郡政官員結構復雜多元,既包括世俗貴族身份的郡長(ealdorman)、伯爵(earl)和郡守(sheriff),也涵蓋負責具體地方事務的國王的里夫(king’s reeve)、郡管事(scirman)和郡執(zhí)行吏(scir-gerefa)等。盎格魯–撒克遜時期英格蘭的郡政官員與地方社會關系密切,甚至超過了國王與地方社會的關系。諾曼征服之后,英格蘭引入了大陸的封建制度,并進行了相應的政治改良,王國的統(tǒng)治模式和政治文化隨之發(fā)生變革,地方治理呈現(xiàn)出“后征服”(post-conquest)時代的特征。然而,這并不意味著1066年后英格蘭的政治統(tǒng)治具有某種“斷裂性轉折”。正如道格拉斯(D. C. Douglas)指出,征服者威廉在英格蘭的統(tǒng)治在于維持一種“本質的連續(xù)性”(essential continuity),而這種連續(xù)性恰恰源于舊有的盎格魯–撒克遜傳統(tǒng)。因此,從地方官員視角剖析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地方官制形態(tài),以及郡內各類地方官員的身份職能,對于理解和把握“前征服”(pre-conquest)時期的地方治理不乏價值。這一討論不僅豐富了對盎格魯–撒克遜地方治理的認識,同時也是對英國憲政史研究中“輝格解釋模式”的一次嘗試性回應。
西方學界以往的相關研究,主要從憲政主義角度出發(fā),將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郡政官員視作地方社會和中央合作的中間人,尤其是這一時期以郡守為主要代表的地方官員是少數(shù)集中化(centralizing)的職位之一,包含了地方和中央政府之間密切合作的萌芽。也有學者強調大貴族身份的地方官員所具有的獨立性和自治性,以及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地方治理之于諾曼征服后政治結構的影響。由于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郡政官員類型較為復雜,既包括大貴族身份的地方權貴,又涵蓋處理具體郡務的小官員,因此現(xiàn)有研究在探討這一時期地方官員的職能屬性以及不同官員之間的內在關系方面尚顯不足。鑒于此,本文旨在系統(tǒng)梳理和分析盎格魯–撒克遜時期主要郡政官員的發(fā)展和演變,揭示各類官員與地方社會的關系,特別關注世俗貴族身份的地方官員在郡社會中所表現(xiàn)出的獨立性和半自治性質,借此管窺諾曼征服前英格蘭的地方治理生態(tài)。
一、大貴族地方統(tǒng)治權的確立與發(fā)展
在盎格魯–撒克遜時代,一郡的最高統(tǒng)治者稱為郡長(ealdorman)。早在《伊尼法典》(The Laws of Ine)中就已記錄了郡長的地位。據(jù)法典記載,到長者愛德華時代(899—925),郡長一直是郡內的最高首領,此后幾個郡通常歸一位郡長統(tǒng)轄??らL是王國的主要人物,僅次于國王,有時身份甚至是王室成員。早期郡長職權范圍十分廣泛,涵蓋政治、軍事、外交、宗教等多個方面,可以稱之為一郡的總“首領”或總“將領”??らL一般由大貴族充任,由國王任免,在王國權力機構中組成御前會議,掌握地方行政和軍事大權,負責執(zhí)行國王政令。1007年,埃德里克(?dric)被任命為麥西亞的郡長,并在王國事務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雖然郡長在名義上作為國王的“下臣”接受統(tǒng)治,但在編年史中也有郡長繼承王位的例子。653年,在郡長皮達(Peada)的帶領下,中盎格魯人得到了真正的信仰。655年,皮達繼承了麥西亞王位。這表明,郡長的身份僅次于國王,甚至有時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國王直接來自于郡長。郡長大多聽命于國7GHe9ABSrtJzEA4C9G6bew==王并接受國王的統(tǒng)治,但有時也并非完全受控于國王的命令,而是與國王站在對立面。992年,國王與其全部大臣下令,要求所有可用的船只在倫敦集結。國王將遠征隊托付給郡長埃爾弗里克(?lfric)、伯爵索雷德(Thorod)、主教埃爾夫斯坦(?lfstan)和主教埃斯克維格(?scwig),令其于海上誘捕丹麥軍隊。然而,郡長埃爾弗里克派人警醒敵人,并在戰(zhàn)爭前一晚逃離,結果導致敵人逃脫,只有一艘敵船被捕獲。隨后,丹麥軍隊遭遇了來自東盎格魯和倫敦的船只,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廝殺,最終喪失了船只和所有的武器裝備。早在阿爾弗雷德時代(871—899),最常見的貴族稱謂即郡長和塞恩(thegn)??らL憑借大貴族身份在王國享有崇高地位,國王在軍事方面往往需要依靠郡長的支持,甚至通過聯(lián)姻等方式與郡長結為同盟,以鞏固統(tǒng)治。例如,阿爾弗雷德就曾將自己的妹妹和女兒分別嫁給了麥西亞的國王和郡長。這種政治聯(lián)姻行為更多被視為西撒克遜人對麥西亞政治控制的一部分。然而,郡長為了自身利益并不總是受制于國王,這種“反叛”對國王在王國內的有效統(tǒng)治構成了一定威脅,甚至可能影響其他郡長。但總體而言,郡長的任命始終由國王主導,國王可以根據(jù)自身和王國的統(tǒng)治需要挑選忠誠可信的人來擔任新郡長。
此外,郡長還充當國王的見證人。664年,國王要求埃塞爾雷德的兄弟和國王的姊妹基內伯和基內斯威思擔任見證人。除了國王的姊妹,見證人還包括在場的羅切斯特主教伊撒馬爾、倫敦主教威尼、麥西亞主教賈魯曼、圖達主教、威爾弗里德神父(后來成為主教)、塞克斯伍爾夫院長、伊明郡長、埃德伯特郡長、赫里弗里斯郡長、威爾伯特郡長、阿博郡長、埃塞爾博爾德、布羅達、威爾伯特、埃爾蒙德以及弗里蘇吉斯。國王頒布特許狀的程序和儀式得到了較為完整的記錄。首先,國王捐贈事實的確認遵循一定的程序和規(guī)則。通常,先由國王本人口頭確認,然后通過畫十字的儀式以獲得基督的確認,接著由其他國王或國王親屬予以認可,最后經過全體見證人的一致同意,宣告此次捐贈事實最終成立。其次,宗教因素在國王特許狀的頒布中具有重要意義。在整個捐贈程序中,至少需要經過三次及以上的宗教儀式(畫十字)。第一次是捐贈人(國王)確認捐贈事實時的畫十字;第二次是其他國王、國王親屬和大主教表示認可和贊同時的畫十字;第三次是全體在場見證人給予最終同意時的畫十字。每一次畫十字都是為了獲得基督的確認和靈魂的救贖。最后,作為王國高級貴族和僅次于國王的貴族等級,郡長通常會出席諸如國王特許狀頒布等重要場合,并作為見證人見證國王政令頒布的合法性。事實上,國王同樣希望通過這些儀式獲得貴族的認可和同意。這反映出,盎格魯–撒克遜時代更多實行的是由貴族主導的王國政治與社會秩序。
除了國王令狀和特許狀外,遺囑同樣是反映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王國政治的重要參照。在這一時期的遺囑中,郡長成為遺囑的主要參與者和見證人。一方面,留存下來的盎格魯–撒克遜遺囑文獻主要源自國王、主教以及郡長等大貴族。作為貴族身份的郡長,在遺囑的構成中占據(jù)重要地位。例如,郡長埃爾夫希(?lfheah)在其遺產處置中,將兩處地產賜予修道院,以祈禱靈魂安息。另一方面,郡長還常常擔任貴族立遺囑的見證人。在郡長埃爾夫希的遺囑中,國王授權的見證人包括國王的妻子埃爾弗里斯(?lfthryth)、主教埃塞爾沃爾德(?thelwold)、郡長埃爾菲爾(?lfhere)、郡長埃塞爾瓦恩(?thelwine)以及修道院院長埃斯克維格(?scwig)??らL作為遺囑見證人的主要目的在于確保遺囑實施過程的有效性和官方認可,從而避免在立遺囑者去世后,關于遺囑中涉及的財產權利分割等問題產生歧義和糾紛。例如,在埃爾夫海姆(?lfhelm)的遺囑中,涉及大量土地財產的贈與和分割。其中規(guī)定,在埃爾夫海姆死后,利特爾伯里(Littlebury)將交給利奧弗西奇(Leofsige),條件是其在郡長面前達成的協(xié)議有效。從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遺囑來看,郡長不僅位高權重,掌握王國大量財富,還因其權勢地位常常充當遺囑見證人。同時,郡長遺囑的受益者往往是其家族成員或次級貴族,從而進一步鞏固了郡長的大貴族地位。
郡長權勢的另一個體現(xiàn)是其可以隨時擴大領地范圍,并憑借國王的青睞從而獲得宗教義務的豁免權。779年,修道院院長伯恩納在全體修道士的建議下,將斯溫斯黑德地區(qū)的10塊田地連同牧場、草地以及一切附屬設施租給卡思伯特郡長,條件是卡思伯特必須付給修道院院長50鎊,且每年供給1天的食物或30先令。而在他去世后,上述土地應歸還修道院。此外,郡長布羅達也曾請求國王出于對其愛顧,免除他在沃金教堂的義務。最終,國王同意免除沃金教堂對國王、主教、伯爵及其他所有人的義務,除了圣彼得和修道院院長外,其他人無權干涉??らL憑借其強大權勢可以承租修道院的地產,但前提是仍需履行對修道院的義務,例如支付薪金和提供必要的食物。835年,雷普頓的女修道院院長將德比郡威克斯沃斯的土地租給了麥西亞的亨伯特郡長,條件是后者每年需向坎特伯雷支付300先令。需要注意的是,郡長通過經濟手段擴充地產的行為必須經過國王的認可。只有在國王和主教等顯貴人士共同見證郡長和修道院達成的地產租賃意圖一致后,國王才會予以確認,而后方可成效。10世紀晚期,郡長埃爾弗里克在北安普敦郡全體貴族的見證下,從弗雷納(Frena)手中購買了一塊地產。郡長獲得宗教義務的豁免權同樣需要見證人的參與和批準。此外,郡長還擁有強大的經濟特權,包括從地方法庭的收益和自治市的貿易稅收中抽取三分之一的特權,這種特權被稱為“第三便士”(The Third Penny)特權。
在盎格魯–撒克遜早期,每個郡通常由一名郡長負責。大約9世紀時,威塞克斯的每個郡均設有一名郡長??らL負責管理郡內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等各項事務。蘭伯特(Tom Lambert)指出,在9世紀的威塞克斯,國王與其附庸之間的政治關系已從相對松散的從屬關系轉變?yōu)橐环N更為堅定的服從關系,而這一變化成為國王與郡長關系的重要特征。在西撒克遜王國,每個郡同樣設有郡長。然而,隨著郡長權勢的逐漸擴大及其數(shù)量的減少,郡長的實際管轄范圍卻在不斷增大。10世紀的郡長以及11世紀郡長的繼任者伯爵,較之前都擁有更廣泛的統(tǒng)轄范圍。進入10世紀,郡長及其繼任者伯爵的統(tǒng)轄范圍較之前更為廣泛。到了10世紀下半葉,一名郡長的管轄范圍遠遠不止一個郡,這是很常見的。伴隨著郡長管轄范圍的擴展,原本“一郡一長”的地方治理模式演變?yōu)椤耙婚L多郡”制,這導致郡長在廣泛的統(tǒng)治范圍內難以實施有效的郡政治理。最終,由于郡長事務繁忙,具體的郡務管理責任逐漸轉由另設的郡守承擔。
郡長的衰落大約發(fā)生在10世紀下半葉至11世紀初,這一時期恰逢不列顛與丹麥作戰(zhàn)。郡長的衰落可大致分為兩個階段:前期為10世紀下半葉,至克努特國王統(tǒng)治整個英格蘭;后期是11世紀初,克努特國王初步統(tǒng)治不列顛時期。前期,郡長走向衰落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其一,長期與丹麥人的戰(zhàn)爭導致郡長陣亡人數(shù)增加,從而消減了郡長的政治影響力。其二,郡長同不列顛國王的反抗斗爭也時常遭到國王的迫害與殺戮。985年,郡長埃爾弗里克被驅逐。993年,國王下令將埃爾弗里克郡長的兒子埃爾夫加(?lfgar)的眼睛弄瞎,以示懲罰。 1006年,郡長埃爾夫海姆也因政治原因被殺。在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國王對郡長的人身迫害加速了郡長的實際消亡,郡長對國王的反抗成為國王對其實施打壓的導火索,這一現(xiàn)象在克努特徹底征服不列顛之前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后期,郡長衰落的主要原因在于克努特國王對英格蘭大貴族的誅殺和排擠,進而放棄不列顛郡長而重用丹麥伯爵。1017年,克努特國王繼承了整個英格蘭王國。同年,郡長埃德里克被殺。1020年,克努特國王返回英格蘭時,郡長埃塞爾沃德以及埃德威格(Eadwig)被視為非法,并遭到國王的放逐??伺貒踉诔跗诮y(tǒng)治英格蘭時,采取了極端手段大力消減前朝的政治力量,旨在鞏固丹麥人在不列顛的統(tǒng)治。這一過程致使英格蘭本土郡長進一步衰亡,并在克努特時代(1016—1035),郡長在郡法庭的位置被伯爵所取代。這一變化在令狀文書的頒布對象上也同樣得到了體現(xiàn)。盡管克努特時代的郡長仍然存在,但國王頒布令狀文書的對象已轉向伯爵,而非郡長。這恰恰顯示了郡長逐漸退出王國事務的政治參與。
二、丹麥戰(zhàn)爭后貴族地方統(tǒng)治的新走向
丹麥人的入侵影響了英格蘭的郡政變革。1017年,克努特國王繼承了英格蘭王國,并將其劃分為四大郡政區(qū):威塞克斯歸克努特國王所有,東盎格利亞歸索凱爾,麥西亞歸埃德里克,諾森伯利亞歸埃里克。在這些郡政區(qū)內,統(tǒng)治者被稱為伯爵。伯爵最初往往只統(tǒng)轄一個郡,但隨著權勢坐大和漸趨世襲,伯爵的統(tǒng)治范圍不斷擴大,甚至可以統(tǒng)治多個郡。到10世紀末和11世紀初,伯爵的職權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協(xié)助國王管理轄區(qū)內的司法事務;第二,領導統(tǒng)轄區(qū)內的軍事力量,以維護地方安全與穩(wěn)定。從職權范圍來看,伯爵往往與王國的地方治理密切相關,并通常表現(xiàn)出對王權的支持,尤其在王國安全受到威脅時尤為明顯。1066年,挪威國王哈羅德和托斯蒂伯爵在約克附近登陸,意圖迅速調集部隊進攻英格蘭北方地區(qū)。在哈羅德還未能及時趕到之前,埃德溫伯爵和莫卡伯爵已經從各自的轄區(qū)內盡力召集隊伍與入侵者作戰(zhàn),并取得一定勝利。這表明,在外族入侵時,伯爵負有十分重要的軍事職能,與國王共同維護王國的安全和穩(wěn)定。孟廣林認為,伯爵本質上是王領內的政治代表,戰(zhàn)時奉國王命令指揮郡內軍隊,平時則依照國王政令與主教共同主持郡法庭。伯爵通常支持王權,只有在征服前偶爾出現(xiàn)權勢膨脹、羈勒王權的情況。此外,伯爵之間的沖突和矛盾有時也會促成某些伯爵與國王之間的合作。例如,擁有財產的次級伯爵在郡和百戶區(qū)法庭所擁有的地位和權力使其與王室建立了政治和經濟聯(lián)系,同時他們也承認財政和軍事義務是服務于王國共同體的,而非地方利益。簡言之,諾曼征服前的伯爵大多屬于區(qū)域性伯爵,地方權勢較大,但本質上仍是國王在地方的政治代表,基本依靠國王并支持王權。
然而,伯爵在軍事方面的權勢相當大,部分權力日益膨脹的伯爵甚至對王國統(tǒng)治構成威脅,與國王形成對立面。1051年,娶了愛德華國王的姊妹為妻的尤斯塔斯(Eustace)在多佛(Dover)登陸。在此期間,尤斯塔斯伯爵的部下殺害了一名城鎮(zhèn)居民,導致當?shù)孛癖妶髲?,最終造成尤斯塔斯的7名隨從被擊斃,雙方的軍事裝備也遭到重創(chuàng)。尤斯塔斯的部下逃往國王所在的格洛斯特地區(qū),國王答應給予尤斯塔斯保護。戈德溫(Godwine)伯爵因這一事件發(fā)生在其轄區(qū)內而震怒,隨即開始在全轄區(qū)招募兵員,他的兩個兒子斯韋恩(Sweyne)伯爵和哈羅德(Horold)也在各自轄區(qū)內集結力量。最終,他們在格洛斯特郡的朗特里(Langtree)聚集成一支龐大的軍隊,準備與國王作戰(zhàn)。這一事件顯示了伯爵在其轄區(qū)內的政治軍事權力,不僅可以招募士兵、擴充兵力,還能領導軍隊向國王宣戰(zhàn)。一旦其實際利益受到威脅,伯爵便會迅速動用權勢進行反擊。此外,伯爵的權勢還體現(xiàn)在其被打壓的難度之大與重生的速度之快。1058年,埃爾加(Elgar)伯爵被放逐,但在格里芬(Griffin)的幫助下,他很快又強行回歸英格蘭。這一現(xiàn)象說明,伯爵與國王的關系既有合作也有斗爭,其對國王的效忠程度往往取決于雙方利益的一致性。
伯爵不僅具有治郡職能,還與主教共同負責郡法庭的事務,但其最重要的職能仍然是軍事。伯爵參與地方郡政往往在其轄區(qū)內進行。伯爵轄區(qū),又稱作伯爵領地或伯爵領,是伯爵憑借其貴族身份而獲得的地產和統(tǒng)治區(qū)域。伯爵轄區(qū)的面積通常相當廣泛,主要通過兩種方式實現(xiàn)。第一種是國王的官方授予或贈與。1048年,利奧弗里克(Leofric)伯爵的兒子埃爾加被贈予哈羅德(Harold)曾經領有的伯爵領地;1055年,國王將西沃德(Siward)伯爵的領地賜給戈德溫伯爵的兒子托斯蒂(Tosty);1068年,國王威廉將諾森伯蘭郡的伯爵領地授予羅伯特(Robert)伯爵。此外,盎格魯–撒克遜時期貴族的遺囑中也有關于贈與伯爵地產的記載。據(jù)凱特爾(Ketel)的遺囑顯示,在其去世后,將摩蘭(Moran)的一半地產贈予哈羅德伯爵。第二種是家族內部的世襲繼承。1053年,戈德溫伯爵之子哈羅德繼承了父親的伯爵領地,埃爾加伯爵則繼承了哈羅德原有的伯爵領地。盎格魯–撒克遜時期最有聲望的伯爵家族當屬戈德溫、利奧弗里克和西沃克家族,他們分別領有當時最大的伯爵轄區(qū),即威塞克斯、麥西亞以及諾森伯利亞地區(qū)。彼時,伯爵轄區(qū)可通過家族繼承,實際上成為了伯爵的世襲財產。這種權力結構不僅鞏固了伯爵的地位,也為盎格魯–撒克遜晚期王國的政治格局產生了復雜的影響。
事實上,克努特國王統(tǒng)治英格蘭時期的郡制重組并不穩(wěn)定。更小的地區(qū)時常被分離出來,賦予獨立的伯爵區(qū),導致11世紀形成了一種普遍趨勢,即一片廣闊的王國土地被切碎并置于每位伯爵的控制之下。伯爵依靠其龐大的地產和強大的實力,在各自轄區(qū)內實行強有力的統(tǒng)治。首先,作為轄區(qū)內的軍事首領,伯爵負責保衛(wèi)轄區(qū)的安全與穩(wěn)定。其次,伯爵與主教共同負責轄區(qū)內郡法庭的召開等事項。在盎格魯–撒克遜晚期的英格蘭,主教與伯爵或其副手共同成為當?shù)乜しㄍサ闹匾宋?。直到諾曼征服后,威廉一世、亨利一世和亨利二世陸續(xù)進行郡制改革,伯爵才漸漸退出了郡法庭的管轄,但在地方事務的管理上仍保留一定特權。例如,在亨利二世時期,為了籠絡大貴族,國王允許保留伯爵在其領地內收取郡法庭罰金的三分之一的貴族特權。而在斯蒂芬時期,由于內戰(zhàn)導致伯爵領數(shù)量急劇增加,王權衰弱而伯爵權力迅速膨脹,有時甚至完全控制了一郡或數(shù)郡的政務。此外,伯爵轄區(qū)的出現(xiàn)和發(fā)展,顯示了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地方政府的雛形。克努特統(tǒng)治后期,郡長基本喪失了高級貴族的身份內涵,伯爵成為這一時期新的高級貴族等級。特別是在諾曼征服之前,地方政府的展開正是基于早期伯爵轄區(qū)的出現(xiàn)。到了威廉一世時期,并不是每9uHyOATiZxnV1NG3WXLGuw==個郡都有伯爵,但大部分伯爵的稱謂與郡名相關,被稱作某郡伯爵。這同樣體現(xiàn)了伯爵治郡的政治傳統(tǒng)。即便到了1066年,一些伯爵依舊比其他官員重要得多,直到當征服者威廉認為自己足夠強大時,才開始將伯爵的頭銜降低為一種身份象征。事實上,盎格魯–撒克遜時期既有的伯爵轄區(qū)一直持續(xù)到諾曼征服后的1071年,最終原有的盎格魯–撒克遜系伯爵才被威廉任命的英格蘭–諾曼系伯爵所取代。
總的來說,盎格魯–撒克遜時代的伯爵權勢較大,其統(tǒng)轄范圍隨著權勢的增長而擴大。特別是在克努特時期,王國公共事務的決定均離不開伯爵的參與。伯爵的權力之大,以至于學者坎貝爾認為,只有當伯爵之間意見不一致時,王室政策才會生效。事實上,伯爵與國王的關系體現(xiàn)了地方大貴族與王權之間的平衡和較量,二者的政治互動也受到其實力對比的影響。另一種觀點認為,郡長和伯爵的職位本質上屬于個人,持有人在不斷變化的職權范圍內行使權力,其范圍主要根據(jù)國王的意愿而改變。從郡長到伯爵,這一時期郡政官員的變化體現(xiàn)了貴族體制在地方社會的映照,地方社會表現(xiàn)出明顯的大貴族治理特征以及一定程度的政治獨立性。
三、盎格魯-撒克遜晚期的地方官制形態(tài)
9世紀末,郡長的勢力不斷增強。然而,由于同丹麥軍隊作戰(zhàn)以及與國王的政治對抗,郡長的數(shù)量逐漸減少。與此同時,郡長的治郡范圍也隨之擴大,開始統(tǒng)轄多個郡的區(qū)域。隨著郡制統(tǒng)轄區(qū)域的不斷擴展,郡長在管理實際郡務時常無暇應對,因此需要下設其他副職來協(xié)助處理郡務。這些人員包括國王的里夫、郡管事、郡執(zhí)行吏等,他們漸漸取代了郡長在郡內的部分事務管理職能。由此,西方學者將這些副職人員視作早期郡守的原型之一。
“里夫”這一稱謂源自郡守的一種衍生含義,最早出現(xiàn)于11世紀早期的一份文件中。由此,肯布爾(Kemble)和斯塔布斯(Stubbs)認為郡守的起源非常早,但這一觀點遭到了拉森(Larson)、查德威克(Chadwick)和李伯曼(Liebermann)的抨擊。根據(jù)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王國法律,國王的里夫是王國內十分重要的司法官員。他們在法庭中享有一定的司法權力,不僅可以根據(jù)證人的證詞處理民事案件,還負責審理刑事案件。埃塞爾斯坦統(tǒng)治時期(925—939),里夫的司法職能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可以與主教共同頒布法令,并為每個百戶區(qū)提供司法組織的單元。同時,文獻中還首次證實了郡(scir)的存在。在郡的范圍內,里夫須承擔維持郡內和平的責任,并負責帶領本郡民眾追捕盜賊。這顯然帶來一個疑問,即這一時期在地方郡政中是否已經出現(xiàn)了后期十分重要的郡守(shire-reeve)一職?不可否認的是,里夫的某些職能與后來的郡守頗為相似,里夫在郡法庭中行使其司法職能便是有力證據(jù)。早期,國王的里夫是指在堡(burghal)或王室領地內的官員,后來發(fā)展為百戶區(qū)或小邑(wapentake)中的某些官員。埃塞爾斯坦國王之后,隨著郡制的不斷發(fā)展,小邑和郡中都出現(xiàn)了大量的里夫,但法律文獻中僅記錄了國王的里夫,并未說明其出現(xiàn)的地域。因此,為了更好地區(qū)分里夫與郡守,有必要對國王的里夫的地位和職能進行更深入的分析。
國王的里夫的職能主要體現(xiàn)在與郡相關的事務上,大致可分為四個方面。第一,為王室提供相關服務,并對國王保持忠誠。10世紀時,王國法令規(guī)定,里夫如若藐視國王,將面臨120先令的罰金??伺貢r期,國王同樣要求執(zhí)行吏(gerefan)忠誠地履行職責。而國王的里夫僅需提供王室要求的相應服務,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強加。第二,在法庭履行司法職責。里夫通常負責公共集會的召開。在法庭中,國王的里夫常常以“法官”身份對各類案件進行審理,其下級官員有義務執(zhí)行由里夫頒布的法庭命令。在埃塞爾雷德時期,領導郡內民眾軍事作戰(zhàn)的里夫以及與主教共同主持審判的里夫,顯然接替了原先郡長的職務。國王的里夫在履行司法職能時須保持公平正義,克努特國王曾命令所有里夫在任何地方都要公正對待民眾。第三,作為見證人定期參與民眾大會(folkmote/folkmoot)。埃塞爾斯坦時期,國王的里夫是市場交易的必要見證人,承擔著對市場購買貨物的擔保責任。里夫所見證的市場交易,意味著其在民眾集會上對貨物所有人合法權的擔保,這有利于市場交易的有序進行,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貨物所有人的合法權益。第四,作為王室財政官員履行相應的經濟職能。有時,國王的里夫充當財政官員,負責征收罰金和沒收財產。擔任此職位的人員一般由教會任命,教會往往選任特殊的神職人員提供這些世俗服務。例如,里夫負責從欠稅者那里征收什一稅,以幫助修道院院長滿足其世俗需求。有趣的是,在文獻記載中,第一個為人知曉姓名的郡守,其身份竟是牧師。因此,從里夫的經濟職能出發(fā),可推測國王的里夫或許是郡守的前身??傊瑖醯睦锓虻穆氊煵粩嘣黾?,其身份可以是教會人員,通過教會職能和王國公共職能的重疊,最終強化了自身職權。
里夫最初是盎格魯–撒克遜時代國王的地方長官,既承擔王國的公共職責,又負責管理國王的私人領地。隨著封建制度的確立,里夫逐漸不再負責公共事務,僅為領主打理莊園,特別是監(jiān)督領主直領地的耕種,且通常由熟悉農事的農奴擔任。究其本質,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國王的里夫是負責管理王國具體行政事務的官員,同時承擔了主持民眾集會、執(zhí)行法令、維持秩序、管理王室領地、征收稅款、逮捕和懲罰罪犯,以及可能執(zhí)行的軍事任務等職責,因而歸屬王國的行政官員序列。然而,里夫在履行職能時也存在一些弊政。例如,克努特國王曾處理過德文郡的里夫壓迫教會地產的案件。通過對國王的里夫的含義、身份和職能進行分析,可以基本認為國王的里夫并不單指某一類具體官員,而更多指一類效忠于國王的辦事人員的統(tǒng)稱。在郡中,里夫可能是郡管事或郡執(zhí)行吏等具體的行政官員;在百戶區(qū),可能是主持百戶區(qū)法庭的百戶區(qū)管事人員;而在村莊中,則可能是村頭或村長等基層地方官員。必須承認,這類行政人員在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地方社會中發(fā)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對王國的社會管理起到了重要影響,以至影響了后來的王國法律和行政慣例。
郡管事(scirman)最早出現(xiàn)于西撒克遜王國的郡中。由于當時郡管事負責領導郡民進行軍事作戰(zhàn),因此在郡中保留了這一稱謂。但這并不意味著郡管事即郡守的前身,西方史學界普遍認為郡管事更相當于郡長。在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地方治理中,郡管事與郡長共同管理的現(xiàn)象也時有發(fā)生。斯塔布斯指出,郡管事是國王的地方代表,郡長是地方大貴族的代表,二者似乎不存在隸屬關系?!翱な亍边@一稱謂直到克努特時期才開始出現(xiàn),但在埃塞爾雷德統(tǒng)治時期,有一位名叫沃爾夫西格(Wulfsige)的牧師在肯特擔任了郡管事,并履行了郡守職責。這說明郡管事和郡守之間確實有某種關聯(lián)。然而關于郡管事是否為郡守原型的問題始終存在爭議,學術界至今未能達成一致觀點。
此外,郡執(zhí)行吏(scir-gerefa)也是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地方官吏群體的重要組成部分???zhí)行吏的職能類似于后來的郡守,但其行使的司法職權從屬于郡長。從文獻資料看,郡執(zhí)行吏顯然沒有主持過郡法庭,因為其與郡長并未同時出現(xiàn)在郡法庭會議中。但在阿爾弗雷德時期,郡執(zhí)行吏可以主持民眾集會。同時,在民眾集會中擔任各種事件的官方見證人。國王的執(zhí)行吏(king’s gerefan)包括郡內各類行政官員,其中很有可能涉及具有郡守職能的行政人員。然而,10世紀晚期和11世紀早期的郡守與郡執(zhí)行吏之間仍存在區(qū)別,他們并不是同一類王國行政人員。因此,不能簡單地將10世紀或11世紀法律中提到的任何“gerefa”都直接視為郡守。另外,由于郡執(zhí)行吏可以在司法審判中有時私自占有罪犯的動產,或因賄賂而出賣基督、玷污靈魂,因此在埃德加時期(959—975),郡執(zhí)行吏的某些不法行為受到了人們的譴責和批駁。盡管郡執(zhí)行吏在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王國行政體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也反映了這一時期郡政官員可能存在敲詐勒索和不良行為的風險。
盎格魯–撒克遜晚期英格蘭的另一重要的郡政官員是郡守(sheriff)。大約在埃德加統(tǒng)治時期,英格蘭郡制逐漸穩(wěn)固。伴隨著郡長的衰落以及伯爵從郡法庭的退出,郡守在郡中的地位開始顯著提升,負責主持召開郡法庭并主管一郡的具體事務。盎格魯–撒克遜系郡守職能較為多樣,包括行政、司法、財政、軍事和公共服務等多個方面。丹麥戰(zhàn)爭后,郡守取代了過去堡(burghal)內的里夫的職權,逐漸掌握了財政和司法權力,并開始負責維持郡內治安。到11世紀左右,郡守的司法權力已漸漸衍生,并承接了過去郡長或伯爵的權力。同時,郡守在這一時期還承擔了部分王國的財政職責,作為國王的財政官員,負責征收國王要求的稅款,并為國王提供必要的財政服務。此外,領導郡民進行軍事作戰(zhàn)也是郡守的職責之一。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郡守承擔了征召民眾、領導作戰(zhàn)和維護安定的軍事責任,這體現(xiàn)了地方社會履行軍事義務的必要性。最后,郡守還負責為郡內民眾和國王提供必要的公共服務??な厥蔷S護和保證“王之和平”(king’s peace)的重要責任人,如若有人破壞郡內民眾的和平與自由,將遭到懲罰,通常是處以高額罰金。總之,這一時期的郡守開始具備了地方社會專業(yè)行政官員的身份屬性。雖然身份上仍作為地產所有者,但在統(tǒng)治權威上卻無法與郡長和伯爵相較。另一方面,郡守也不同于郡內的里夫、郡管事和郡執(zhí)行吏。郡守職位開始走向專業(yè)化,體現(xiàn)了地方和中央中間密切合作的萌芽。尤其是在諾曼征服后,郡守職位愈發(fā)制度化,郡守也真正成為國王在地方社會的“代理人”。而在此之前,地方官制尚未系統(tǒng)化和專門化,國王的里夫、郡管事和郡執(zhí)行吏在王國的具體事務中始終不斷磨合與發(fā)展。
結 語
郡政官員的發(fā)展和演變,反映了盎格魯–撒克遜時期英格蘭地方社會的本質與特征。這一時期,郡政官員和地方社會的關系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首先,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郡政官員主要以世俗大貴族為主,且大多出自王室,因而憑借身份特性在地方社會往往保有較大的權力和較強的獨立性。負責具體郡務管理的小官員則主要起到輔助作用,形成了明顯的權力層級。其次,盎格魯–撒克遜王權對地方社會的影響力相對于諾曼時期較弱。以郡長、伯爵為首的大貴族通常借助于郡法庭、伯爵轄區(qū)等場域實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自治。到了盎格魯–撒克遜晚期,郡守開始取代郡長和伯爵,承接了地方郡政的管理職責。雖然在盎格魯–撒克遜時代,地方往往大于中央,但地方治理與王權統(tǒng)治并不矛盾。這一時期自治也并非絕對自治,而更多表現(xiàn)為一種“半自治”性質的地方治理模式,且對于諾曼征服及其以后的英格蘭地方社會影響深遠。
需要注意的是,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法律觀念”和“地方治理”并非封建制度統(tǒng)攝下的產物,而更多源于日耳曼和羅馬的政治傳統(tǒng)及法律習慣。這并非意圖構建一個盎格魯–撒克遜英格蘭的“自治傳統(tǒng)”的神話,相反旨在對憲政史家語境下的“輝格解釋模式”進行祛魅。這一時期所呈現(xiàn)的“半自治”地方治理模式,其本質是基于一種日耳曼式的盎格魯–撒克遜王權形態(tài)。因此,盎格魯–撒克遜王權與地方社會既不能簡單歸于“有限君權”的“輝格式”,也不能純粹納入“王在法下”的“封建式”,而是源于特定的“傳統(tǒng)”(traditio)和“習慣”(consuetudo),這對于理解英格蘭封建主義的學術命題至關重要??v然中世紀英格蘭封建王權的“有限性”十分明顯,但這種“有限君權”更多源自早期英格蘭的政治傳統(tǒng),而非封建制度的直接影響所致。孟廣林曾提出,英國封建王權具有一種“晚熟”的權力屬性,因而其政治權威帶有有限的張力。但這并不意味著諾曼征服后“舶來的封建主義”天然為英格蘭王權賦予了某種政治枷鎖,或以封建契約形式澆筑了英格蘭“平等”和“權利”的社會之基。相反,封建制實際上助推了英格蘭王權的形成和發(fā)展。因此,在探討盎格魯–撒克遜時期英格蘭的地方自治問題時,不應以一種歷史的“后見之明”去倒推,形成觀念錨定和制度構想,而應回到特定的歷史語境中去探討和分析。如同沃倫(W. L. Warren)在評價12世紀的英格蘭政治所言,在12世紀英格蘭的政治語境中,“專制王權”極少被提及,并不是因為當時的社會中充斥著“有限王權”的思想觀念,而是由于國王缺乏將專制王權應用于現(xiàn)實政治的有效工具而已。同理,盎格魯–撒克遜時代的“地方自治”并非源于“封建制度”下的“王在法下”思想,更非來自“日耳曼式自由民主”鼓吹下的“有限君權”觀念。前征服時代的“地方自治”深深植根于盎格魯–撒克遜的政治傳統(tǒng)與法律習慣,是日耳曼、羅馬,甚至基督教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卻為后征服時代英格蘭封建王權的發(fā)展保存了有利的政治遺產。
(責任編輯:李 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