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郊外城堡區(qū)的圖斯庫魯姆山丘由于風景秀美、地勢優(yōu)越，從古羅馬時期便是皇家與貴族的別墅區(qū)，西塞羅、奧古斯都、歷任教皇都曾將這里作為避暑地。這群別墅中最令人矚目的便是飛龍別墅（Villa Mondragone），一座占地18公頃、修建在古羅馬皇家別墅遺址上的絕美莊園，由年輕的紅衣主教阿爾滕普斯于1573年至1574年間建造，獻給了新任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Gregorio XIII）作為夏宮。

歷法在這里革新

別墅是著名建筑師馬蒂諾·隆基的杰作，他利用古羅馬遺跡作為下層結構，建造了一座氣勢恢宏的新建筑?！帮w龍”這個名字則源于格里高利家族紋章中一只展翅的飛龍。雄偉的別墅中囊括幾十座壁畫裝飾的大廳，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莊嚴的“瑞士廳”，雖然廳內沒有任何華麗裝飾，但這里曾發(fā)生過一件歷史事件，改變了世界。教皇格里高利于1582 年下令改革歷法，用新的格里歷取代已實行了1500多年的儒略歷。新歷法以教皇的名字命名為“格里歷”，重新定義了閏年，調整了春分日，確定了基督教的重要節(jié)日。

“時間是什么？無人問我時，我似乎有所了解，若要向詢問者解釋，我便一無所知。”偉大的哲學家圣奧古斯丁曾感嘆。時間是人類永恒的難題，它似乎并不存在，卻又無所不在，不停地到來并逝去。觀察時間、測量時間、思索時間……這些話題始終貫穿著人類的歷史。我們每天使用的各種時鐘和歷法，便是人類孜孜不倦探索時間的結晶。

衡量時間的難題

最早制訂歷法的是生活在尼羅河畔的埃及人。當天狼星經過數月的隱匿后從東方升起，便宣告著尼羅河泛濫的季節(jié)來臨。因此埃及人將一年分為洪水、耕種和收獲三個季節(jié)。該歷法以新月為起點，共12個月，分別為29天或30天，一年持續(xù)354天，每3年增加1個月。公元前3000年，埃及人又制定了一個陽歷：一年為12個月，每個月30天，另外再加5天來慶祝新年，一共365天。同時代的蘇美爾人也采用相似的太陽歷。巴比倫人通過觀察星象發(fā)明了以12個月各30天為基礎的歷法。

古羅馬人沿用了古希臘人的歷法，每年最初僅由 10 個月組成，一年為 355 天，除二月外，其他月份均為 29 天或 31 天。公元前1世紀，亞歷山大城的埃及天文學家索西金（Sosigene）計算得出，一年的長度應為 365 天 6 小時，為了彌補 6 小時的差異，他提出每 4 年應多計算一天，從而引入了“閏年”。公元前 46 年，身為羅馬獨裁官的儒略·愷撒執(zhí)行了歷法改革，以其名字命名的“儒略歷”誕生。

儒略歷將每年劃分為12個月，奇數月為大月，每月31日；偶數月為小月，每月30日，這樣每年便有366日。由于2月是當時羅馬處決犯人的月份，于是在2月減少1日為29日。這樣，普通年為365日，閏年為366日。

愷撒改革歷法的這一年重新調整了春分時間，使得羅馬人度過了漫長的 445 天，這一年也被稱為“最后一個混沌之年”。公元325年，歷史上第一個接受天主教信仰的羅馬皇帝君士坦丁頒布決議，確立了天主教會的紀年為正式紀年，即以耶穌誕生年為元年。天主教教會的節(jié)日則分為日期確定的節(jié)日（如圣誕節(jié)）和不定期節(jié)日（如復活節(jié)）。復活節(jié)的日期被確定在春分后第一個望月后的第一個星期日，公元325 年的春分是 3 月 21 日，這一天也從此成為春分日的固定日期。

但儒略歷并不夠精確，因為索西金犯了一個錯誤，這在當時是不可能認識到的：地球公轉的時間實際上是 365 天 5 小時 48 分 46 秒，而他測量的多了約11分鐘。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逐漸發(fā)現：與一些恒星的精確位置相對應的春分日發(fā)生了變化，不再對應 3 月 21 日，并且差異不斷增大，因此所有“可移動日期的節(jié)日”都變得搖擺不定。這意味著人們會在錯誤的禮拜天慶祝復活節(jié)，這對于虔誠的天主教徒來說是難以忍受的。當時的天文學家和數學家們比如哥白尼都曾指出儒略歷不準確的問題。英國哲學家培根說，舊歷法“令智者無可奈何，令天文學家望而生畏，并且受到數學家的愚弄和嘲笑”。到了1582年，儒略歷和實際的太陽時間事實上相差了11天，重新調整日歷成了不得不面對的挑戰(zhàn)。

歷史上消失的10天

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選擇面對這個挑戰(zhàn)。插排格里高利來自博洛尼亞的一個富賈之家，畢業(yè)于博洛尼亞大學法律系并在母校任教。后來，他受雇成為教廷的法律顧問來到羅馬并選擇皈依教廷。當時的教皇保羅三世十分欣賞格里高利，令其參與了意義重大的特倫多大公會議，該會議便討論了歷法改革的可行性。之后格里高利逐步晉升為紅衣主教、駐西班牙大使和教皇秘書，并于1572年當選教皇，直至1585年去世。在擔任教皇的13年里，格里高利對教會進行了大量徹底的改革，尤其是積極促進歷法改革，被認為是對現代歷史影響最大的教皇之一。

1582年，已經古稀之年的格里高利召集了一場天主教專家會議來改革歷法。當時，受委托的意大利天文學家路易吉·吉廖提出了閏年的規(guī)則：每過100年，閏年當恢復正常年，但每400年的閏年除外。這樣，每400年就可以累積97個閏日，而不是100個，從而彌補了實際的延遲。因此，1700 年、1800 年和 1900 年都不是閏年，而 2000 年是。

與儒略歷一樣，格里歷是一種太陽歷，月份和月長也都與儒略歷相同。每年12個月，每個月28至31天，一年有365天；閏年為365天，需在2月份加上一個閏日。比起儒略歷平均一年365.25日的128年誤差1日而言，格里歷更加精確，將一年的平均長度調整為365.2425日，更貼近地球圍繞太陽公轉的365.2422日的回歸年。之后，格里高利在飛龍別墅頒布了教皇詔書，決定 1582年10月4日次日便為10月15日，并重新確定了閏年的規(guī)則。這份修訂版的歷法，此后一直被稱為格里高利歷，簡稱“格里歷”。

將10天從歷史上刪除，這瞬時引起了民眾的恐慌和知識分子們的不滿。農民們不愿為這不存在的11天多付地租，雇主們也不愿為這11天支付員工工資。但如同儒略歷使羅馬人度過了混沌的一年一樣，歐洲人也不得不艱難適應新的歷法。為了最終驗證格里高利歷法改革的準確性，之后的教皇克萊門特十一世委托數學家和天文學家弗朗切斯科·比安奇尼在羅馬市中心的圣瑪麗亞天使與殉教者教堂內建造了一座巨大的日晷，以精確顯示春分和復活節(jié)的到來，其他各地的教堂也紛紛效仿。

格里歷首先在歐洲傳統(tǒng)天主教國家實行。東正教和新教的基督徒仍堅持使用儒略歷，伏爾泰曾寫道：“英國的普羅大眾堅持使用他們自己的歷法，寧愿與太陽唱反調，也不愿與教皇一致?！?但格里歷最終勝出。不是因為它完美，而是因為它實用：在長達兩千多年的時間里，它都能將太陽年的所有天數囊括在內。一個多世紀后，新教國家也慢慢接受了新歷法，此時他們曾堅持使用的舊歷已經落后了新歷11天。俄羅斯在1917年發(fā)生十月革命（而按照格里歷應為十一月）后，于1918年1月24日實行格里歷。中國則在1912年推行格里歷，且“新舊兩歷并存”。因農歷這一中國傳統(tǒng)歷法是陰陽歷，故格里歷在中文又稱“陽歷”或去除了宗教味道的“公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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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為了不引起混淆，1582年10月15日之前的歷史日期仍遵循當時的歷法，而不會“溯及既往”轉換成前推格里歷。如今，與格里歷并存的還有穆斯林歷和猶太歷，在一些東正教國家中的節(jié)日還沿用著儒略歷，其復活節(jié)要比西歐復活節(jié)晚幾個星期。

后記

1613年，紅衣主教博爾蓋塞購買了這座別墅，在接下來幾年里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擴建工程。他修建了連接兩棟別墅之間的走廊，擴建了花園、門廊、噴泉，以及大型四方形庭院等外部建筑。在18世紀耶穌會買下了這里，并建立了一個重要的教育機構，供貴族子弟研習古典學。白首窮經的神父們也在這里留下了一頁神秘的歷史，別墅中保存著一些至今未被破解的手稿。

1981年，耶穌會將該別墅贈予剛剛成立的羅馬第二大學，它成了該大學的總部和舉辦各種活動的絕佳場所。如今，這里有精致的藝術畫廊、生物實驗室和科學館，對游客開放，由該大學的學生們提供導游服務。莊嚴華麗的建筑和復古的花園也使其成為眾多奢侈品廣告、電影甚至一些韓劇的取景地。在這里，人們可以感受藝術的震撼和歷史的回響，享受清涼幽靜的世外桃源，俯瞰整個羅馬的星光點點，并眺望地中海的浩瀚無垠。

隨著現代科技的發(fā)展，精確地測量時間已經不再是難題，但時間是永恒不變的嗎？牛頓這樣定義時間：“時間，就其自身及其本質而言，是永遠均勻流動的?！睈垡蛩固箘t提出，時間只是人類的幻覺，它的流逝速度是會變化的?？傊?，我們對時間的認識還十分膚淺。在格里歷誕生的飛龍別墅科學館中，設置著多個測量時間的儀器，提醒著人們不要停止探索時間的奧秘。

（責編：劉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