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路燈的姿勢介入夜晚
黑的緊握,凝滯的呼吸
一棵灌木在車鳴后放下戒備
我嗅見雨水在階梯上生銹
略帶苦澀的嗓音,與身后的寂靜舌吻
本想趁機大放厥詞,像抓住一對偷情的蝴蝶
但構建的詞語已被打碎
甚至驚動了準備跳上窗臺的貍貓
對于黝黑的世界,我從不吝嗇恐懼
渾身的松針,越來越難以形容
體察冷的日子,雙肩剝落著木屑
我想起了雪的生動和懺悔
從天而降的異域,美麗的絲帶舞
以及我未曾見識過的海市蜃樓
一再霸占我的倒影
企圖將這副虔誠的盔甲參透
嘉陵江之夜
有多久沒有注視你了,嘉陵江
那段日子我常坐在石頭上想你
想念你周身搖蕩的夜色
想念你把漁船高高舉起
奶奶和我站在碼頭
她將雙手放在身后——深知時間不可抵擋
但不明白,怎么就匆忙嫁出去了一生
孫子怎么又吵鬧著
要站在這里,看船
江面上的燈光越來越年輕
但是嘉陵江,你知道嗎?
那以后,我反復途經(jīng)
流水并不與我相認,也不再對我溫柔
那些被我舍棄的石頭
正一塊又一塊重疊在奶奶的身體上
它們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墳
像植物的人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關于泥土的一切
他們屈服在大爺爺?shù)哪_下,滲著地下水
向外界吐露見不到光陰的孤獨
燈火通明的夜晚來臨時
又將那些閉上眼睛的人包裹進去,做伴
熊娃、我那瘸腿的爺爺,然后是大爺爺自己
猶如堅硬的青岡樹,直挺挺地躺下去
我第一次明白人的生命永遠離不開土壤
像植物。出生時,裹著炭灰
活著時,吃著觀音土,死了也要埋在土里
但我不一樣,老墳山的李子樹枯萎了
肖家灣的一座座房屋坍塌了
我離開了,也喪失了根
肖柴胡,2001年生于重慶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