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回顧我國館校合作發(fā)展歷程,可將其大致劃分為四個階段:以簡單參觀訪問、資源外借等形式為主的萌芽期(1905—1949年);以意識形態(tài)教育活動為核心的發(fā)展階段(1949—1978年);博物館資源進入校本課程、地方課程的變革階段(1978—2013年);博物館納入學校教學體系機制創(chuàng)建的深入階段(2014年至今)。為推進館校合作更全面、更長效,未來還需在強化思想引領、喚醒全社會對博物館教育價值的認同,完善頂層設計、建立健全館校合作保障機制,強化隊伍建設、系統(tǒng)化館校合作師資培訓體系等方面持續(xù)著力。
關鍵詞:館校合作;內涵要義;歷史進程;發(fā)展前瞻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2.025
近年來,我國高度重視館校合作并頒布系列指導性政策文件。然而,館校之間的全面深入合作并非通過簡單的呼吁或行政手段便可達成,兩者之間的復雜性受各自系統(tǒng)的歷史演進、社會變革等多重因素影響,因此有必要對館校合作的歷史脈絡進行深入考察,以期更有效、更深入地推進。
1 館校合作的內涵要義
館校合作涉及博物館與學校這兩個主體,因此在明確館校合作的內涵要義前首先需要先理解“博物館”與“學?!眱蓚€概念。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2007年對博物館做出定義,認為博物館是面向公眾開放的非營利性機構,以教育、研究、欣賞為目的,征集、保護、研究、傳播并展出人類及人類環(huán)境的物質及非物質遺產。同時,該定義將那些除被指定為博物館的機構外同樣具有博物館資格的機構納入其中,如科技館、藝術館、天文館等。學校則是指教育者有目的、有組織地對受教育者開展系統(tǒng)教育活動的組織機構,主要包括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等。對比博物館與學校的定義,兩者的重要共同點在于均強調教育職能。基于此,有部分學者認為館校合作是一種基于教育本身的合作,雙方有各自的目標,進行教育資源互享,這一過程以學校為主導,博物館僅是學校的補充與延伸①。本文則傾向于國內多數(shù)學者的觀點,認為館校合作是指博物館與學校面對同一教育對象,以同一教育目標為指向,共同協(xié)作開展教育活動。
2 我國館校合作的歷史進程
回顧博物館與學校合作實踐的發(fā)展歷程,大致可將其劃分為四個階段。
2.1 萌芽階段(1905—1949年):以簡單參觀訪問、資源外借等形式為主
中國現(xiàn)代博物館事業(yè)發(fā)端于1905年張謇創(chuàng)立的南通博物苑。自南通博物苑創(chuàng)立之時,張謇便主張博物苑“以為學校之后盾,使承學之彥,有所參考,有所實驗”②,其選址緊靠民立通州師范學校,以方便滿足學校的教學參考之需要。此后,各地多有博物館設立,并開始逐步脫離附庸地位而單獨存在,一些大型國立博物館和省級博物館也陸續(xù)成立,如故宮博物院(1925年)、河南博物館(1927年)等,數(shù)量有七八十家。然而從1937年至1949年,持續(xù)的戰(zhàn)爭使中國博物館事業(yè)基本處于停滯狀態(tài),1949年博物館僅存25家③。
在這一時期,雖然張謇“設苑為教育”的思想與實踐蘊涵著館校合作思想的萌芽,但南通博物苑實質上“是一所附設在學校里的學校博物館”④,與現(xiàn)代意義上所理解的館校合作相去甚遠。當時中國現(xiàn)代學校制度尚處于初始狀態(tài),學校在內部課程、師資尚無法得到保證的情況下,也難以產生更高層次的外部需求。加之,該時期博物館資源的稀缺性以及動蕩不堪的社會環(huán)境,博物館與學校的合作受到極大限制。囿于相關史料的缺乏,博物館在該時期公共教育領域中所扮演的角色無法窺其全貌,但對比同時期同處于起始階段的國際館校合作形勢,多數(shù)學者認為主要以簡單的學校到博物館參觀訪問、博物館資源外借學校教學等形式為主。
2.2 發(fā)展階段(1949—1978年):以意識形態(tài)教育活動為核心
伴隨著新中國的成立,我國博物館事業(yè)也開始了一定程度的發(fā)展。經過幾年的改造與整頓,至1952年我國博物館事業(yè)已基本恢復,至1978年全國博物館數(shù)量增至349家⑤。在這一過程中,蘇聯(lián)新型博物館的經驗對我國博物館的組織架構、功能定位、陳列形式等方面均產生了直接且深遠的影響。具體而言,以“三部制”(即保管部、陳列部和群眾工作部)作為博物館業(yè)務部門設置的組織架構逐漸固化,研究功能被確定為博物館的首要職能,而陳列展覽為政治服務的政治傾向性逐漸凸顯⑥。與此同時,我國學校教育也逐漸開始穩(wěn)步發(fā)展,為館校合作提供了一定的條件。但受到政治環(huán)境、博物館數(shù)量等因素的影響,館校合作未成規(guī)模,內容與形式也較為局限。
該時期我國的教育理念受到蘇聯(lián)教育家凱洛夫的影響,認為“除學校以外,各種機構對于兒童所施的教育工作均屬校外活動”⑦。這一概念的使用,便將包括博物館在內的各類社會機構定位于校外活動范疇,同時也使不同機構在教育中有了正規(guī)與非正規(guī)、學校內部與學校外部的劃分。1951年文化部明確指出“博物館事業(yè)的總任務是進行革命的愛國主義教育”⑧。此后,意識形態(tài)教育成為博物館教育職能的重要部分并不斷被強化。因此,這一時期的館校合作以學校組織開展的博物館參觀活動為主,其中以意識形態(tài)教育占大多數(shù)。
2.3 變革階段(1978—2013年):博物館資源進入校本課程、地方課程
1978年的改革開放政策對我國社會制度變革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隨著政府對文化、教育、科技領域投入的增加,博物館事業(yè)有了較大的發(fā)展,國家級、省市級博物館不斷發(fā)展壯大,縣級博物館也相繼建立,至2013年我國博物館數(shù)量達4165家⑨。除了數(shù)量有了大幅增長外,博物館的類型也更加多元化,出現(xiàn)了大批科技館、藝術館、天文館、專題館等,在理念、陳列等方面也具有了較大超越。除了博物館系統(tǒng),學校系統(tǒng)也施行了一系列教育改革,教育理念發(fā)生了巨大轉變,在教學目標取向上從社會本位到社會、個體本位兼顧,教學內容上由規(guī)定性到統(tǒng)一性與靈活性相結合,教學方法上由重教師教到重學生學再到主體間性等,這些都為館校合作提供了可能的空間。博物館作為社會教育機構所具有的能夠為學習者提供互動生成的學習環(huán)境、多形式的學習機會、多元化的學習體驗等教育價值與學校的教育需求相契合⑩。
隨著課程管理權力的下移,博物館資源逐漸獲得了介入地方課程、校本課程的機會。然而對于博物館而言,意識形態(tài)教育仍然是館校合作的基本訴求,如1994年《中共中央關于印發(fā)〈愛國主義教育實施綱要〉的通知》、1997年《國務院關于加強和改善文物工作的通知》、2004年《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的若干意見》等系列文件,均強調博物館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重要作用。但由于意識到博物館對于學校教育的巨大潛能,國家也逐漸強調博物館在科技、自然、美術等學科教學方面的資源供給,如2006年《國務院關于印發(fā)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計劃綱要(2006—2010—2020年)的通知》指出要深化中小學科學課程改革,利用科技館等基地提升未成年人的科學素養(yǎng)。
2.4 深入階段(2014年至今):博物館納入學校教學體系的機制創(chuàng)建
博物館和學校作為具有公共事業(yè)屬性的機構,它們之間的合作直接受行政力量的牽引。2014年,國家文物局發(fā)布《關于開展“完善博物館青少年教育功能試點”申報工作的通知》,明確提出要“建立館校合作機制,切實將博物館青少年教育納入中小學校日常教學體系”k,意味著此前游離于正規(guī)學校教育體系之外的博物館,正式開啟進入學校日常教學體系的歷史進程。隨著2021年“雙減”政策的發(fā)布,館校合作也有了更切實的發(fā)展條件與空間。
據(jù)國家文物局最新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至2023年我國博物館總數(shù)達到6833家,相比新中國成立前、改革開放發(fā)展初期,我國現(xiàn)有龐大的博物館數(shù)量也為館校合作提供了堅實的保障。當前,除了繼續(xù)強調博物館在青少年思想道德教育方面的價值外,博物館在科學文化素養(yǎng)方面所發(fā)揮的作用也越發(fā)凸顯,不僅學校系統(tǒng)強調在語文、歷史、地理等各學科教學上融入博物館資源,博物館系統(tǒng)也開始明確博物館教育要涵蓋不同學段不同類型的學校課程。在“開設校內博物館系列課程并將其納入學校課后服務內容”的要求下,館校合作開發(fā)的自然、歷史、科技等系列活動課程內容也愈發(fā)多元。在政策的有力推動下,館校合作進入全面深入階段,長效合作機制的探索與建立也逐漸成為館校合作的焦點。
3 我國館校合作的發(fā)展前瞻
盡管當前我國博物館與學校的合作空間得到了極大拓展,但囿于傳統(tǒng)教育觀念的束縛、合作保障機制的不完善、師資隊伍力量薄弱等現(xiàn)實問題,館校合作的潛能還遠沒有真正被激發(fā)出來。未來,我國館校合作仍需聚焦主要矛盾和關鍵問題,一一突破,以期最大化實現(xiàn)協(xié)同育人。
3.1 強化思想引領,喚醒全社會對博物館教育價值的認同
長久以來,囿于傳統(tǒng)教育觀念的束縛,博物館教育一直被排除在正規(guī)學校教育之外,而以“第二課堂”的身份作為學校教育中校外活動的延伸和補充而存在。雖然近年來有關部門和社會各界對博物館教育職能的認同有了一定的提升,但在分數(shù)、升學率等硬性指標面前,館校合作協(xié)同育人的重要性與必要性還未能達成普遍共識。然而,唯有明確育人為本的教育理念,提高全社會對博物館教育的重要性認知,館?!奥?lián)姻”才能穩(wěn)固長久發(fā)展,博物館在館校合作的潛能才能得到充分釋放。
一是在政府層面,我國館校合作的動機主要是自上而下的,即源于政府,而非發(fā)軔于博物館與學校自身的發(fā)展需求,政府作為館校合作中起主導作用的重要第三方,應切實肩負起館校合作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宣傳教育工作,提高全社會對于博物館在構建學習型社會、開展素質教育與終身教育過程中所具有的獨特性、重要性的價值認知。具體而言,政府應多渠道、多形式、全方位開展宣傳工作,包括可引起社會廣大民眾關注的媒體輿論宣傳,可聚集博物館學、教育學及其他關涉領域專家學者的學術宣傳,可激活博物館、學校教師等參與主體自主性意識的實踐宣傳等。
二是在博物館與學校層面,需要提升博物館工作者自身、學校教師對于博物館教育價值的理性判斷,明確自身在館校合作中的主體性地位,激發(fā)館校內部自發(fā)性的合作意識,強化自身對館校協(xié)同育人重要性的認可。博物館要善于向學校及社會大眾推廣自身資源,可通過完善館內設施、加強數(shù)字化建設、提升互動學習體驗等方式吸引學生及家長,也可通過打造博物館特色活動、融媒體宣傳平臺等全方面開展自身宣傳工作,讓公眾可充分了解博物館教育全貌,提升價值認同;學校也要積極組織教師到博物館參觀交流,深入了解博物館教育的特性,尋找博物館與學校教育教學的結合點,同時積極引導、鼓勵學生及家長充分利用好博物館資源。
3.2 完善頂層設計,建立健全館校合作保障機制
頂層設計作為各領域改革時進行整體謀劃的指導思想,對于改革的整體功能定位、明確重要矛盾和前進方向具有重要作用。在文教事業(yè)大繁榮大發(fā)展的當下,應當明確館校合作的科學規(guī)劃,具體包括目標、任務、實施步驟等,并聚焦整體設計,明確內容、優(yōu)化載體、強化保障,以規(guī)劃作為引領和戰(zhàn)略導向l。同時,規(guī)劃的細化落實需要依靠一系列政策制定去實現(xiàn),相較于頂層設計,在我國當前館校合作事業(yè)中,中層的制度設計更亟待加強。
一是領導與統(tǒng)籌機制。在我國博物館與學校隸屬于不同系統(tǒng),因而存在各自為政、分工不明等問題,為此需要健全跨部門統(tǒng)籌協(xié)調機制,發(fā)揮教育與文管部門的雙重主導作用,明確各自的職責分工??赏ㄟ^建立館校合作聯(lián)席會議、成立館校合作領導小組等形式,打破現(xiàn)有文教管理體制中的條塊化僵局,沖破各利益關系。
二是經費保障機制。館校合作作為公益文教事業(yè),涉及各項經費(場館建設、項目開發(fā)、宣傳推廣等)支出,經費保障是重要的物質基礎。因此需健全以中央財政為主、省/自治區(qū)/直轄市財政為輔、社會資助作為補充的專項資金投入制度,同時在經費的分配使用上,可以“項目申請”的方式將經費落到實處。
三是考核評價機制。評估過程的規(guī)范性、評估主體的多元性等是科學考核評價制度建立的重要影響。基于此,可建立由政府、學校、博物館、社會力量等多方代表組成的評估小組,共同介入館校合作的考核與評估工作,實現(xiàn)以評促改、以評促建、評建結合的目的。
3.3 強化隊伍建設,系統(tǒng)化館校合作師資培訓體系
在任何事業(yè)發(fā)展中,人才才是最大的驅動力。在館校合作中,教師作為直接實施者,不僅要具備教育教學知識,還應具備豐富的場館經驗,師資培訓作為教師成長的重要渠道,應當貫穿其職業(yè)生涯全過程。
一是將場館經驗納入師范生培養(yǎng)體系。目前我國有不少高校擁有自己的博物館,其主要任務是為學生提供專業(yè)實踐場所,并且已有部分高校率先面向師范生開設博物館類課程,如華東師范大學、上海師范大學等m。除了面向師范生設置博物館課程外,還應鼓勵師范學校、師范學校所提供的實習單位與博物館建立協(xié)同合作關系,鼓勵部分博物館作為師范生實習基地,為師范生將所學的學科教育教學知識與場館經驗的融合提供實踐機會,學生實習的內容可包括教育活動擬定、教學設計撰寫、教育活動的具體實施開展等。
二是在教師入職后的培訓中增加場館學習內容。教師培訓地點選擇在場館內更加方便適宜,可邀請場館教育領域專家采用短時間集中授課的形式開展,一方面集中授課可以節(jié)約培訓時間,另一方面在場館內直接培訓更有利于教師學習掌握。培訓內容應圍繞使培訓教師了解場館學習對于學校日常教學的意義以及如何利用場館資源開展教學等方面展開,使教師能夠切實將學科教育教學知識與博物館資源融合運用。
三是在場館教師培訓中加入教育教學知識。場館教師的培訓可邀請教育學領域專家進行授課,培訓內容應包括教學法、學生心理學、課程論等方面的知識,提高場館教師的教育教學知識與技能,以便為學生提供更優(yōu)質的教學服務。
注釋
①劉杰.館校合作課程的意義:基于學校的立場[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22:4.
②梁吉生.舊中國博物館歷史述略[J].中國博物館,1986(2):71-85.
③宋嫻,孫陽.我國博物館與學校合作的歷史進程[J].上海教育科研,2014(4):44-47.
④宋伯胤.博物館與學校教育:兼論博物館專業(yè)的學制與課程(一)[J].文博,1986(2):67-75.
⑤宋嫻.中國博物館與學校的合作機制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4:75.
⑥楊汶,戴煒.建國初期蘇聯(lián)博物館事業(yè)對我國的影響[J].文史博覽(理論),2013(2):9-12,28.
⑦凱洛夫.教育學[M].陳俠,等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0:60.
⑧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對地方博物館的方針、任務、性質及發(fā)展方向的意見[Z].1951-10-27.
⑨中國政府網(wǎng).我國博物館數(shù)量達4165家 年參觀人次超6億[EB/OL].(2014-05-18)[2024-05-28].https://www.gov.cn/xinwen/2014-05/18/content_2681675.htm.
⑩王秋華.館校合作視域下博物館教育價值釋放路徑探究[J].科教文匯,2023(22):35-37.
k國家文物局.關于開展“完善博物館青少年教育功能試點”申報工作的通知[Z].2014-01-21.
l鄭奕.博物館與中小學教育結合:制度設計研究[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20:165.
m王樂.館校合作的反思與重構:基于扎根理論的質性研究[J].中國教育學刊,2016(10):72-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