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柿子

樹上柿子密集，像一盞盞的燈。黃昏時分，柿子點亮了姜桂玉門前的柿樹。

姜桂玉心里窩著氣。她要把氣一點點地撒在樹上，撒在柿子上。她拿了一根長長的竹竿，對著樹上的柿子一番亂打。她的眼里，柿子一個個急急地落下來，跟著飄落下來的，還有柿樹葉。

姜桂玉心里清楚，以前，她跟自己的男人劉全發(fā)不是這樣打柿子的。

每當柿子成熟，姜桂玉跟劉全發(fā)一同打柿子。兩人像是分工了一樣，劉全發(fā)負責打，她負責撿。除了配合默契，兩人還有說有笑。

打柿子前，姜桂玉會在地上鋪一層厚厚的稻草，再在稻草上鋪一張很大的布墊子。她還在離柿子樹不遠的地方放了兩個籮筐。鋪草、鋪墊、放筐，這是為打柿子做的準備工作。她要讓打下來的柿子，一個也不損壞，全都放進籮筐里。

“可以打柿子了！”只要姜桂玉一發(fā)話，劉全發(fā)便拿著竹竿打柿子，竹竿在樹枝間不斷碰撞、晃動，柿子也就一個接一個落下來。等布墊子上落下十來個柿子后，姜桂玉一一撿起，然后，一個個放在籮筐里。

姜桂玉最喜歡這樣的打柿子場景。她語氣很柔和地說：“劉全發(fā)，接著打！打呀！”劉全發(fā)聽見后，便握緊竹竿，一個接一個打下柿子來。在這樣的場景中，她也喜歡劉全發(fā)。

偶爾，劉全發(fā)會在布墊上撿一個柿子，趁姜桂玉撿柿子時，砸在她的屁股后，讓她有小小的驚訝。

姜桂玉知道，這是劉全發(fā)逗她玩兒。她不埋怨他。她愿意他用這樣的方式對自己。

柿子打完，裝了兩滿筐。兩人商量，賣了柿子。在賣柿子上，姜桂玉同意，劉全發(fā)也同意。有個收柿子的販子來收柿子，姜桂玉跟販子談好價格，那些柿子就賣給了販子，筐里的柿子換成了姜桂玉手上的一張張票子。

天慢慢暗了下來。樹上的柿子沒先前那么亮了。柿子的顏色慢慢地褪了。姜桂玉對著柿子樹上的柿子一陣橫掃，跟著就是柿子七七八八地落下來。

姜桂玉內(nèi)心里怨恨劉全發(fā)了。兩年前，小鎮(zhèn)上開了一家茶館。茶館是喝茶的地方，更多時候，茶館是娛樂的地方。很多人在茶館里打牌，有打字牌的，有打麻將的。

茶館老板供飯，供茶。吃飯喝茶的錢，在打牌打麻將的人身上收。劉全發(fā)在茶館里打麻將，打一次，輸一次。姜桂玉勸他別打了。他說，說不定哪天能贏一次。姜桂玉說，輸了就輸了。劉全發(fā)不依，還是去打麻將。用姜桂玉的話說，他的心思全在茶館全在麻將上了。

晚秋，樹上柿子熟了。姜桂玉說：“劉全發(fā)，打了柿子再打麻將。”劉全發(fā)說：“柿子不值錢，讓它們爛了吧！”

姜桂玉沒有想到，在對待柿子上，他會是這種態(tài)度。等劉全發(fā)走后，她暗暗地流了一次淚。

姜桂玉再不求劉全發(fā)，她沒讓柿子爛掉。她想了一個法子打柿子——在竹竿上套了一個布袋。打柿子時，把布袋對準柿子，或上下?lián)u動，或左右搖動，柿子的蒂就脫落了，柿子便落入袋中。就這樣，樹上的柿子，一個個打下來。

姜桂玉收完樹上的柿子。剛好，有販子來收柿子。樹上的柿子，變成了她手上的票子。

“柿子呢？”劉全發(fā)回來，看見柿樹上沒了柿子，問姜桂玉。

“賣了?！苯鹩裾f。

“錢呢？”劉全發(fā)再問。

姜桂玉從衣袋里拿出錢來。看見姜桂玉手上的錢，劉全發(fā)說：“還欠賈麻子兩百塊錢的賬，把錢借給我還賬?！?/p>

“還賬可以，不可以再去賭。”姜桂玉說。

“不賭了?！眲⑷l(fā)說。

第二天，劉全發(fā)告訴姜桂玉，賈麻子的賬沒還，還借了茶館老板三百塊錢。姜桂玉一聽，心都涼了。她后悔不已，怎么會有這么不爭氣的男人。

姜桂玉拿著竹竿，在樹上一陣橫掃，樹上的柿子又落下來。她一邊掃，一邊罵：“劉全發(fā)，你不是人，偷偷喜歡外面的婆娘?！?/p>

一年前，劉全發(fā)跟崔彩鳳伙在一起。

“你家全發(fā)跟不三不四的崔彩鳳攪在一起。”有人告訴姜桂玉。姜桂玉不信。她說：“劉全發(fā)不是那樣的人?！?/p>

后來，說的人多了，姜桂玉信了。

有一回，劉全發(fā)說要出去。姜桂玉說天快黑了，勸他不出去。劉全發(fā)堅持要出去，也不說出去的理由。

劉全發(fā)走后，姜桂玉遠遠地跟著。她發(fā)現(xiàn)，劉全發(fā)果真是朝崔彩鳳家去的。姜桂玉不再跟著，轉(zhuǎn)身回來，一邊走，一邊罵：“狗日的劉全發(fā)！人家崔彩鳳是啥婆娘，你還往前湊。狗日的劉全發(fā)！”回來的路上，她不停地罵。

柿子落了一地，很多柿子趴在地上，身子破碎，像一盞盞破碎的燈，樣子很難看。

天完全黑了下來。姜桂玉坐在樹下，她不知道，劉全發(fā)還回不回來。

夜色無端地淹沒了姜桂玉。遠處的狗叫了起來，她猜測，可能是劉全發(f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