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勝發(fā)
三連的張道傳同志,我們彼此雖不怎么熟悉,但他給我的印象卻極深刻。
去年冬天,因我們團的衛(wèi)生所缺少初級衛(wèi)生人員,上級調(diào)我到師衛(wèi)生營去實習(xí)。那時,我的思想可不通呵:這個工作是文人干的!我們拿槍桿的人,怎么能到醫(yī)務(wù)戰(zhàn)線上去呢?
頭幾天,穿上了雪白的工作服,戴上了工作帽和口罩,很不習(xí)慣。走進病房,病員的眼睛好像都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使我不敢抬頭;病員的呻吟,使我坐立不定。照顧這,伺候那的,真弄得我沒法休息。當時,我想,這個工作,要手腳靈敏的人來干才適合;叫我們當兵的來干這一行,怎么能行呢?
一天,從八五醫(yī)院轉(zhuǎn)來一個病員,說是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人體很正常,就是站不起來。那時,我只知道轉(zhuǎn)來了一個病員,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卻有點認識我,向我打招呼。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我們團里的人。
他的病,經(jīng)軍醫(yī)梁中山同志的診治,需要每四小時注射十萬單位盤尼西林(青霉素),才能制止疾病的蔓延。那時,我下病房只有七天,一切東西都很生疏,只有跟著別人熟悉病房情況。就在這天,老手金開中同志,帶我一道去給他注射。一跨進他的病室,他就熱情地向我打招呼:“哎,你調(diào)到這里來啦?”他那時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躍進兩個月,就要回團去的!”我托著手上的皮膚消毒盤回答道。
“兩個月!”他驚奇了:“兩個月怎能學(xué)會做衛(wèi)生員工作?”
我紅著臉,沒有回答他的話,只顧跟金開中同志做注射的準備工作。他可有些緊張,看看自己的胳臂,又望望我紅著的臉,好像有好多話要講似的,可又一時講不出來。停了一會,坦率地說道:“來,你給我打!”
我一聽,以為是耳朵聽錯了話,便追問了一句:“什么?”
“你給我打!”他還是那樣說,兩只眼睛在望看我。
病人總喜歡技術(shù)較好的人打針,以減少身上的痛苦。然而,他卻主動叫我這樣一個生手打針,真出乎我意料之外。當時,我又是緊張,又是高興,不知說什么是好。
“沒有關(guān)系,你打吧!”他微笑著鼓勵我說:“痛點怕什么,只要你早日學(xué)好技術(shù),早日回團給戰(zhàn)士們服務(wù)就行了。”說著,卷起了衣袖,作出讓我注射的姿勢。
我呆呆地看著他,臉上覺得怪熱的,一時說不上話來。金開中看到這情況,也給我鼓勵:“來!小馮,不要怕,我來給你做皮膚消毒,你就給他打吧!”說著,就把抽好的十萬單位盤尼西林排完了空氣,遞給了我,并且還向我簡單地介紹了如何進針、如何注射和如何出針的原理。
我接過了注射器,手哆嗦得不由我使喚,臉也變得更熱了,好像剛洗了個冷水臉。小小的一支注射器,真比演習(xí)場上扛一挺重機槍還重,心里緊張得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不知該如何擺布。
“不要過份緊張?!苯痖_中做好了皮膚消毒,輕輕地對我說??晌夷抢镞€聽到他的話呢?左手使勁地握住病人的胳膊,想減少他的痛苦,誰知我進針的速度太慢了,痛得他咬緊了牙齒??此吹臉幼?,我羞愧地問道:“痛得厲害嗎?”“沒有什么,你只顧打吧!”他說著,還是咬緊了牙齒。
出針后,他卻笑著對我說:“這次不就行了嗎?打針么,不要怕,以后還是你給我打吧?!苯痖_中也在朝我笑。我可太難受了,只顧默默地收拾注射器,連看也不敢朝他看一眼。
回到值班室里,我暗暗地翻閱了他的病歷卡片,才知道他是我團三連的一個班長。他叫張道傳。我盯住他的病歷卡片,不禁淌了幾滴感激的眼淚。
如今,我已安心工作,并且熱愛自己的工作了。每當我熟練地拿起輕便的注射器,就會想起張道傳同志。“來!你給我打吧!”“痛點怕什么,只要你早日學(xué)會技術(shù),早日回團給戰(zhàn)士們服務(wù)就行了。”這些話,就在我腦中出現(xiàn)。張道傳的名字使我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