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筆下的“吃”

男童們吃飯的地方是一座石墻大廳，大廳盡頭放著一口鍋；開飯時，一位大師傅系上圍裙，由一兩個女的作助手，用長柄勺子從鍋里舀稀粥。每一男童可以領(lǐng)到一小碗這樣的佳肴，沒有更多的了，除非逢到盛大的節(jié)日，那時才外加二又四分之一英兩的面包。粥碗從來不需要洗。孩子們總是用湯匙把碗舔到恢復锃光瓦亮為止。刮完了以后，他們坐在那里，眼巴巴地望著粥鍋，恨不得把砌鍋灶的磚頭也吞下去，同時十分賣力地吮自己的手指頭，指望發(fā)現(xiàn)偶然濺在那上面的粥嘎巴兒。男孩子通常胃口都很好。奧立弗·退斯特和他的伙伴們?nèi)淌芰巳齻€月這種慢性饑餓的折磨，最后實在被餓火燒得快要發(fā)瘋了。有一名個子長得比年齡大、沒有過慣這種日子的男童，陰郁地向他的伙伴們暗示，除非每天再給他一碗粥，否則難保某一天夜里他不會把睡在他旁邊的一個幼弱孩童吃掉。他說時目露兇光，餓相嚇人，大家都深信不疑。孩子們經(jīng)過協(xié)商，用抽簽的辦法決定由一個人在當天晚餐后去向大師傅要求添粥。中簽的是奧立弗·退斯特。

到了傍晚時分，孩子們紛紛就座。大師傅系著廚子的圍裙在鍋旁一站，充當助手的貧婦站在后面，粥都分到了，毫不費時地食事之前冗長的感恩祈禱也做了。碗里的粥已一掃而光，孩子們開始交頭接耳，向奧立弗擠眼睛，離他最近的就用胳膊肘碰碰他。他雖是個孩子，卻已被饑餓和痛苦逼得不顧一切，鋌而走險。他從桌旁站起來，拿著碗和湯匙走到大師傅跟前，對于自己這樣膽大妄為自己也有些吃驚地說:

“對不起，先生，我還要?！?/p>

(節(jié)選自《奧立弗·退斯特》)

評析

這段文字通過對孩子們吃飯場面的描寫，生動地再現(xiàn)了上一個世紀英國貧民習藝所的凄慘生活。狄更斯懷著深切的同情寫出了“嚴酷的真實”；貧民習藝所就是窮人的監(jiān)獄。孤兒奧立弗·退斯特和其他男童們在這里忍受著非人的“慢性饑餓”的折磨，一碗稀粥就是一頓飯，這對于正在成長中的男孩子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作家通過孩子們“舔碗”、“吮手”的細節(jié)，寫出了孩子們那種難以忍受的饑餓!作家又以一個孩子的嚇人的“餓相”，寫出了所有孩子快要餓瘋的慘象。這里真是活地獄!孩子們誰也不敢吱聲，作家描寫他們的恐懼心理表明他們除了饑餓之外還要受到另一種折磨:精神上的統(tǒng)治。孩子們有自己的辦法:以抽簽的方式推舉代表，奧立弗代表那些饑餓的孩子鋌而走險，來到大師傅面前，勇敢地說出了“我還要”這三個字。這是一旬多么凄慘、令人心碎的叫聲!它是對資本主義制度的控訴?！拔疫€要!”這三個字包含著巨大的社會容量，所以一百多年來反復地被人們評論和引用。

(孟憲)

(摘自《語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