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博華
我這個人厚道,故連一位挺苛刻的朋友也慷慨的送我一副對子:“有索必酬,無求不與”,橫批是:“大人大度”。“大人”一詞讓我臉紅,“大度”一說則敢照收不誤。如對機關分蘋果之類的事我就從不介懷,堆大或堆小,紅的或青的,一律馬虎不計。與其為這等事苦惱,不如干點正經(jīng)事。我信這個:節(jié)流莫如開源。
但我這回卻為兩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較“真”了。一次是去醫(yī)院看病。舉目四望,未見存車處,便把車掖到墻根兒??赐瓴〕鰜硗栖嚕娨淮鬂h走來:“交存車費!”錢掏出來,卻沒交給他。我覺得有必要讓他澄清三個問題。一、如果存車是種營業(yè)性工作,他應該有營業(yè)執(zhí)照。不能隨便一個什么人,穿件破大衣,脖子上橫套個“軍挎”,張手就可以要錢。對此,他并不作回答。二、我付兩分錢可以,但這錢是委托別人為我服務的報酬。我存車前并未看到他(更談不上委托),為什么要交這不明不白的委托費呢?對此,他說放到這兒就是委托。我反駁道:“閣下是否交我五塊錢?”他問:“憑什么?”“憑我給你看家了。”“可誰讓你給我看家的?”“可誰又讓你給我看車了?”我這樣說,明顯是胡攪蠻纏,但他要我二分錢的理由就真那么充分么?三、這二分錢雖少,但其中責任很大,而責任的區(qū)分是需要憑據(jù)的;譬如“存車牌”“存車卡”之類?,F(xiàn)在北京地區(qū)存車簡化了這道手續(xù),是對存車人利益的默默侵犯。車沒丟,你掏錢;車丟了,他不管。他可以毫不費力地繳你的械:“誰證明你的車存在我這兒了?”
第二件事是搬家。我把手推車放到胡同一側,忽然從一雜貨店閃出三五個人,說:“這得罰款五元?!庇形徽f得罰七元。我說,掏錢不難,但也要說清兩個問題:一、根據(jù)哪一級成文或不成文的法規(guī),我把車放此處就定要罰款。他們雄赳赳地扛出一面牌子,上書“在此處放車,罰款五元?!边@倒讓我松了口氣,原來此牌所本的是該店“政策”也。我說:“請各位先湊五元給我!因為貴店的煙囪經(jīng)常熏我們?!薄靶υ挘@又不是你的地盤?!蔽艺f:“那么何以證明胡同這塊地方乃貴店之屬?”二、此店罰五元之處分出自何典?他們無言以對,但態(tài)度依然蠻橫:“我們就是這么定的?!薄澳敲?,因污染了民宅,擾亂了民生,各位首級搬家可否?”“你憑什么?”我答:“本宅就是這樣定的?!?/p>
這是抬杠,不折不扣的抬杠。我得承認,道理并不會在我這一邊,我之所以要抬杠,因為他們更無道理。”“憑什么?”他們也好,我也好,誰都找不到牢靠的憑據(jù),信口雌黃而已。倘我隨地吐痰被罰款,執(zhí)罰的哪怕是老太婆,我也不能不認,因為那是市府的規(guī)定,和罰款人是否孔武有力無關。
在我看來,法不可能包羅萬象,連手推車放到哪兒都作出明確規(guī)定。但你又不能不說社會生活的每個小環(huán)節(jié)上可以沒有法的精神。
就說存車這件小事吧,我們不妨作個假設。如果我未經(jīng)有關部門批準,是不是可以在閑來無事的時候,往最熱鬧的地方一站,伸手向所有把車存在馬路上的人要錢?是不是可以收夠了錢,把車子扔到一邊,回家涮羊肉去?是不是可以突然宣布“今日存車費均提高至兩角?”我想是不行的。開飯館要有執(zhí)照,擺地攤也要有執(zhí)照,這執(zhí)照不僅證明經(jīng)營活動的合法,甚至還明確規(guī)定它的經(jīng)營范圍以及諸多細則要求。不然的話,會不會真有掛羊頭賣狗肉的事也未可知。所以我說,存車事小,但較起真來也不簡單。
另方面,我們的生活中還存在著類似“本店就是這樣定的”土政策。我的一位親戚按《婚姻法》規(guī)定的年齡完全可以“辦事”了,但那個單位的領導就是不批。他們不否定我那位親戚的年齡已經(jīng)達限,卻又說“我單位提倡男25女23歲?!痹蹅兊纳钪芯褪怯羞@樣的怪事:提倡并不是提議倡導之義,那意思你明白就是了。而咱們常說的“有法必依”,在很多地方也并不一定有“必須”之義。倡導也好,必須也罷,胳膊肘總是朝里拐;對我合適的就“必須”,對我不合適的就“不提倡”。結果好端端的法,到了有些人手里竟可以變成違法的避風港或保護傘。
我這次和存車的大漢及雜貨店的一群較量了一回,覺得還是較一下真好。有人就愛拿“家法”充“國法”、治“國法”。對付他們的最好辦法是“對簿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