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弢
我讀過襲小龍同志翻譯的托·艾略特的《四個四重奏》(包括《荒原》),最近又讀到他譯的《意象派詩選》(彼德·瓊斯編),我覺得譯詩難,譯意象派或者艾略特的詩更難。小龍同志盡找難的事情做,值得佩服。
我不僅覺得譯詩難,甚至認為有些詩是根本無法翻譯的。三十年代我對艾略特的詩一度入迷,當時就懷疑這些詩能夠翻譯。但讀新詩社一九三七年出版,由葉公超作序、趙蘿蕤譯出的《荒原》,卻比較滿意。這回知道小龍同志將刪去的部分也補譯了,所以千方百計想找《四個四重奏》來讀。從譯筆說,各有千秋。看來兩書很不相似,相似的一點是:他們都對詩作了注,許多注。注詩彌補了譯詩的不足??墒亲g者裘小龍說:“從另一個角度說,這些注釋可能是完全多余的?!闭娴?,也是從另一個角度說,我完全同意襲小龍同志的這個意見。
《意象派詩選》不僅有許多注,而且有許多類似題解的《附記》,譯者為了要系統(tǒng)地介紹這一流派,著實花了一些功夫,如果說“多余”,《附記》比注釋更加多余了。譯者自承“多余”而仍舊留著它們,我同意“多余”而仍舊覺得好,覺得譯者著實花了一些功夫,那就證明事實確是需要,并不“多余”。
全國解放前,有一次,詩人卞之琳告訴我,他將《維多利亞女王傳》原稿交給一家書店,注釋占了正文的一半。編輯覺得累贅,將注釋全部刪去,留下光脫脫的正文排印出版,氣得他幾個晚上不能睡覺。我至今還記得詩人當時那種憤憤然的無法平靜的神情。
目前,出版物的質(zhì)量正在兩極分化——同時出現(xiàn)了好的和壞的,差距很大,好的真是好,壞的又實在壞。一方面有不少經(jīng)過思索,認真地寫、譯、注,甚至可望躋身于經(jīng)典地位的書籍;另一方面又充斥著東剽西竊,粗制濫造,完全是欺世盜名的所謂學術(shù)著作。詩難譯,注詩足以協(xié)助譯詩,使讀者理解,從這點出發(fā),我推重《意象派詩選》的做法。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八日
(《意象派詩選》〔英〕彼德,瓊斯編,襲小龍譯,漓江出版社一九八六年八月第一版,1.2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