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以勉
無須裝飾孔雀的羽裙和翎冠,也不必舒動輕柔的臂膀,只憑她綽約的身姿;端莊美麗的風度;憑舞蹈《雀之靈》留給人們的記憶;楊麗萍無論在哪里出現(xiàn),都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國寶
楊麗萍1979年主演舞劇《召樹屯與楠木諾娜》飾孔雀公主,人們開始注意到她的魅力。翌年,她調入中央民族歌舞團任獨舞演員。
三年后,她參加大型歌舞《中國革命之歌》,演出獨舞,傾倒和轟動了文藝界內外,不論是排練還是演出,只要逢到楊麗萍跳的那場,側幕兩邊擠滿同臺演出的演員,舞臺監(jiān)督趕都趕不走??此枘苌习a,看她跳舞能著魔。一間住著六名男演員的宿舍里,每人的床頭居然掛著同一張楊麗萍的舞蹈劇照。
去年,在濟南舉辦的“希望工程”義演首演式晚會上,海峽兩岸歌星們的演唱,催得體育館里萬名觀眾情緒鼎沸。
楊麗萍卻神情如往,進行化妝的最后一個程序,在修長美麗的手上涂些油,然后閉起雙目,兩手相互輕輕揉搓。待她再睜開眼時,身心如同都被油浸潤過,幻出神采,她提著長裙迎著狂熱的喧嘯走去。
不知為何,當燈光托出她孔雀的舞姿時,全場如中魔法,搖滾和歌迷同造的熱浪嘎然消失,寂無雀聲,靜謐持續(xù)到舞蹈結束,持續(xù)到楊麗萍走下臺,真有點令人出神入化了。直到全場爆起掌聲,捍汗的人們才松了這口氣。
晚會結束后,后臺的戲又開始了,港臺的歌星們成了戲的主角,先是一位男歌星對楊麗萍說:“看到你方知六宮粉黛無顏色是何情景?!焙笫桥栊莻兿嗷ネ谱屨l都不肯緊挨著楊麗萍合影,原因是“怕失去顏色”。最后推出“國寶”這個詞加冕給楊麗萍,這場戲后戲才有了尾聲。
農民
平日楊麗萍總說自己是“農民”。
在生活中她的確沒什么修飾味,明星氣,吃喝不考究,在家中不僅擔任主婦親自下廚,甚至連洗碗的活也做。她從不用高級化妝品,據(jù)她講,越高級皮膚越消受不得。平日的衣著也隨便,她求新穎不求高檔華貴。時下北京女士們鐘愛用塊大花方巾圍頭,楊麗萍卻把這種方巾纏在腰間當筒裙穿。說也奇怪,十幾元一塊的方巾,抑或幾元錢一件的T恤衫,經(jīng)她改造穿在身上,能穿出時裝的效果。
她確實出生在農民之家,一個云南偏僻的小寨子里,這個白族姑娘的童年生活得再平凡不過了,家中她是大姐,有一個弟弟三個妹妹,背水、拾柴、照看弟妹她樣樣做。而楊麗萍與寨子里其它小姑娘不同的是她更愛美,更愛跳舞。一次偶聞用泉水刷牙牙會變得更白,于是清晨的薄霧里多了個光著腳悄悄溜出寨子的小姑娘,小姑娘跑到泉邊,不顧泉水冰涼,一咕腦地往嘴里送。每一口泉水都冰得小麗萍渾身顫抖一次,可是有小胸膛里那顆熱熱地心頂著,再涼她也不怕。
“我覺得自己是為舞蹈而來到人世的。”楊麗萍講這話,不似功成名就的裝潢,反象一位農民述說自己命中注定要種田那么本分、誠懇。
小時候,她的父母親分住在大理和西雙版納,一年里她要往返兩地數(shù)次。母親想她了就托人捎信到大理,告訴小麗萍西雙版納又有什么節(jié)慶活動要她跳舞了;或是說,文工團正在招舞蹈演員,母親知道一向聰明伶俐的女兒,只要用舞蹈作誘餌,定會慢慢的上鉤。有一次為了趕回去跳舞,她硬是爬在擠滿人的長途汽車椅子下顛簸了幾小時。
“我沒進過一天舞蹈學校?!边@話是遺憾還是驕傲,是命運沒給她機會,還是她超越了命運的主宰?楊麗萍自己也說不清。反正她的舞蹈藝術是從一個自治州的小文工團開始的。
當時學舞蹈的條件很有限,教室沒有鏡子地板。跳舞時,頭上頂?shù)氖撬{天,腳下親吻的是紅土地。太陽敲響她上課的鐘聲,鳥兒送來伴奏的音樂,風、雨、森林、花草、動物教會她許多舞蹈姿態(tài),游動的月光掠走她最后的舞影。楊麗萍舞蹈的根兒,的確是扎在泥土里、自然中,有股香香的泥土味。
每當進入舞蹈創(chuàng)作或排練,楊麗萍的那份勁頭與農民把種子、禾苗當兒子,整天吃在地頭,睡在地頭的憨樸相差無幾。創(chuàng)作獨舞《雨絲》,她足足在排練廳里泡了三個月,一招一式地磨。《雀之靈》就更不必多說,演出六年,數(shù)百場之多,直到最近她還要修改,難怪友人們嘆道:麗萍不把《雀之靈》送進故宮博物院,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孤獨
舞蹈給人的印象與“熱鬧”分不開,而楊麗萍“熱鬧”的背后,卻有許多“孤獨”相伴。
她調到中央民族歌舞團十多年了,很少與其它的演員合作,善于“天馬行空”。即便在每天舞蹈演員集體進修的訓練課上,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跳自己的舞,練自己的功,楊麗萍已習慣這樣。孤獨有時也會痛苦,但沒有這孤獨,失去了自我的藝術特色,楊麗萍會更痛苦。
俗話說:芭蕾舞練腿,古典舞練手、眼,民族舞練腰。舞蹈的功夫,尤其是腿的功夫,往往是折服觀眾,令人嘆為觀止之所在。然而,在全國舞蹈比賽中,在腿功技巧激烈的角逐中,楊麗萍爆了冷門,她以奇妙的雙臂戰(zhàn)勝了那么多的雙腿,震驚四座,舞界發(fā)出“胳膊終于擰過了大腿”的感嘆。
“孤獨的胳膊”成為楊麗萍舞蹈的特色,一種在稠密、平常的舞蹈現(xiàn)象中,出現(xiàn)的稀有獨到的特色。
為籌備個人獨舞晚會,1988年的春節(jié)被楊麗萍遺忘了。大年初一,歌舞團里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熱鬧里沒有楊麗萍大家也習慣了。只有導演心里總覺得不對勁兒。
導演推開排練廳的門,只見楊麗萍在曠冷中,人顯得更單薄了,她每跳一下,呼吸便在沒暖氣的廳里變作一團霧氣散開,每停下歇一分鐘,就凍得發(fā)抖。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也該休息一天?!?/p>
“哪我干什么呢?”
“隨便干點什么,包餃子……”
“除了跳舞,我真不知還該干什么?!?/p>
導演啞口無言,因為他知道,眼前的楊麗萍是“胳膊擰過大腿”的楊麗萍,無法改變她,也無法說服她,他只能在這空寂,寒冷的排練廳里,默默地祝福她“孤獨”的成功。
(柏達、聞樺摘自《深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