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如/搜集 ●張海城/插圖

提起藥王爺孫思邈來,那幾乎大人小孩沒有不知道的。都知道他醫(yī)術通神,救的人都得成千成萬地數(shù),就連他的徒子徒孫也都是朝野聞名的國醫(yī)圣手。老百姓把他稱為活神仙。

誰想這位活神仙一百歲時卻得了病,自己根據(jù)病情開了幾服藥,煎好喝了,沒見效,反而越來越重。老伴挺著急,就勸他:“當家的,俗話說醫(yī)不自治,你自己開藥既沒多大動靜,何不找別人看看呢煛

藥王心里話:老百姓都尊稱我為藥王,普天下的名醫(yī)差不多都是我教出來的,誰能給我治病啊熜睦镎餉聰,嘴里可就嘟噥出來了:“找人治病,找誰啊煛笨蠢次蘼凼裁蔥械,技藝達到絕頂?shù)娜?都是非常寂寞的。

藥王奶奶一聽孫思邈的話口活動了,趕緊接了話茬:“找誰熣夷愕牡蘢影犇悴懷Ｋ得,師不必賢于弟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么煛

孫思邈一聽,也是。自己的學生最小的也有五六十歲了,行醫(yī)這么多年,救了不少人,各有不少看家的本事,倒不妨試試。他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說:“好吧牎

藥王奶奶得著老頭子這句

話,趕緊打發(fā)家人去叫自己的徒

弟。徒弟們一聽說老師病了,再忙也得把事撂下啊牷八統(tǒng)雒渙教煨

急的道近的就來了幾位。周圍府縣的徒弟也是急火火地朝這兒趕,陸陸續(xù)續(xù)到了不少。一時間,黑胡子的、白胡子的、黑頭發(fā)的、花白頭發(fā)的、白頭發(fā)的,可以說是濟濟一堂。

徒弟們見過師娘,問起師父的情況,藥王奶奶倒是嘎崩響脆,說:“你們的師父病了,自己開了幾服藥也沒治好。特意讓我把你們幾位叫來給他看看?！?/p>

徒弟們一聽,立刻到臥室里去見師傅。大師兄打頭,后邊的自動挨個,排著隊進了屋,給師父請了安。大師兄就坐在病床前開始給師父診脈,接著二師兄,三師兄……按著次序一個個來。別看這些人在當?shù)囟既宋迦肆?讓人當活神仙供著,可在師父面前,卻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家伙兒診完脈,就退出了臥室,到書房里去斟酌處方。也別說,藥王爺這些徒弟是真有本事,一致認為師父的病是由風寒引起,氣郁不舒、思慮過度。大家你說一味藥,我說一味藥,連劑量大小也斟酌再三,最后,由大師兄執(zhí)筆,開出方子,去征求師父意見。

藥王爺看了看處方,點了點頭:“好吧牎貝笫π止ЧЬ淳吹贗肆順隼,抹了一把汗,這才叫人去照方抓藥。藥王爺連吃了三劑,結果病不但沒有起色,反而連飯也不想吃了。氣得藥王奶奶把徒弟們都趕跑了,藥王孫思邈覺得沒有了指望,往床上一躺,就等駕鶴成仙了。

這一天,藥王爺門口來了一個游方郎中,挽著牛心發(fā)纂,穿得破衣拉撒,腰里系著一條草繩子,手里搖著串鈴,嘩鈴鈴,嘩鈴鈴的,在藥王門口走來走去,大聲吆喝:“專治各種疑難病癥,起死回生,藥到病除,神仙一把抓牎

開始時,也沒人理他,你嚷你的?？墒沁@個游方郎中,認準這塊地方了,嘩鈴鈴,嘩鈴鈴,連搖帶喊的?？撮T的可不吃味了,出來擋住了這位先生:“我說先生,你別搖了行不煛

游方郎中一下子停住了:“怎么,你想看病煛

看門的說:“我沒病,我是讓你別搖了牎

“別搖了,誰知道我是看病的煵豢床,我的晌午飯還沒轍呢牎

看門的一聽,哎喲喝,這位還賴上了,心里說:跟他,不惹氣犂咸爺病著哩,怕吵,給他倆錢打發(fā)他走就得了?？撮T的打兜里掏出半吊錢遞了過去:“先生,我這里有半吊錢,送給你喝兩盅吧牎

按說有這好事,游方郎中還不麻利接著熕想郎中連眼角都沒瞥:“你收起吧犇愕蔽沂且飯的呢,我是不看病不要錢牎

看門的這個氣呀,心說:你是什么東西,給臉不兜著犎艘簧氣,說話就不好聽了:“你沒打聽打聽這是誰家么熣饈且┩跛錮弦家,憑你也看病熣獠皇ト嗣趴諑舭偌倚彰礎牎

游方郎中呵呵一笑:“沒有擒龍手,敢闖龍宮么熤尾【偷酶藥王爺治,給別人治不過癮牎

兩個人各說各的理,最后游方郎中嘩鈴鈴一搖串鈴,長嘆了一聲:“我這也是多事,白跟你費這么多唾沫牳嫠吣忝羌抑魘碌,明天我還來,叫他別錯過機緣,我喝酒去了牎幣槐咚狄槐嚀咚踢塌趿拉著破鞋走了。

藥王奶奶聽見門口吵吵嚷嚷,不知出了啥事兒,趕緊打發(fā)丫環(huán)來問,看門的氣囔囔地把情況說了。丫環(huán)回去一學說,藥王奶奶點點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不準是個不露相的真人。明天他來了,就說我有請牎

第二天大早上,游方郎中就來了,嘩鈴鈴地直搖他那個串鈴兒。看門的趕緊進來向藥王奶奶稟報:“老夫人,那個吹大話的先生又來了。”

藥王奶奶說:“知道啦,你先等等?！彼幫跄棠踢M了臥室:“當家的,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位先生來啦犜勖喬胨看看,反正你是行家,行呢,咱們吃他的藥,不行呢,也沒啥壞處?！?/p>

藥王孫思邈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好吧牎幣┩蹌棠談廈Ψ愿:“有請先生牎

一會兒工夫,游方郎中踢塌踢塌進來了。藥王奶奶還真沒敢小看這位先生,趕忙請先生坐下,接著把孫思邈的病情簡單地跟先生說了說,那先生呵呵一笑:“不妨事,不妨事,我保他當天起床,當天吃飯牎

藥王奶奶一聽,挺高興:“那敢情好,就請先生進屋診脈吧牎

“不用,不用犖矣瞇絲診脈牎畢壬說著就把捆腰的草繩子解了下來,往旁邊站著的丫環(huán)手里一遞:“麻煩這位丫環(huán)姐姐把繩子拴在你們老爺腳脖子上,我好診脈。”

丫環(huán)在藥王府上見到診脈治病的事多了,還沒見著把草繩子往腳上拴的,不由得抬頭看了看老夫人。藥王奶奶也覺得二乎,可又想看看下回分解,就點了點頭。丫環(huán)見老夫人點了頭,這才拿著草繩進了臥室。

藥王孫思邈在里屋一聽游方郎中的大話,心里就有氣。心說:你以為你是誰呀,連我藥王都沒轍了,你行犓這兒正氣得五迷三道的,丫環(huán)拿著草繩子進來了,說大夫要懸絲診脈,差點兒把孫思邈給氣樂嘍,他把腳丫子從被子里伸了出來,讓丫環(huán)拴上了,心里話:我倒瞅你能玩出什么花活來

外間屋里,那游方郎中煞有其事的用三個手指按著草繩子一頭,靜心屏氣診脈。過了一會兒,告訴丫環(huán)說:“把草繩解了吧,我已經(jīng)診清你們老爺?shù)牟×??！?/p>

丫環(huán)把草繩解了,游方郎中把草繩重新纏在了腰上,然后朝藥王奶奶作了兩個揖:“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你家老爺是身懷六甲,要生孩子了牎

藥王正躺在床上,支棱耳朵聽著這“蒙古”大夫怎么診斷他的病情,聽到這話,氣得登崩一下子坐了起來,一口濃痰狠狠地啐到了地上,怒叫了一聲:“給我轟了出去牎

那個游方郎中沒等轟,早就跑到院子里去了,接著話茬說:“你不轟我也走,就等著三天后吃喜面了牎

那個先生走后,藥王還氣得在地上直走縷兒:“什么玩藝兒,這哪是看病,這不是拿我孫思邈打差么煛憊了一會兒,覺得嗓子眼干得冒煙兒,趕忙叫丫環(huán):“小春,給我泡碗茶來牎

小春趕緊泡了碗茶送了過來,一看老爺在地上走縷兒,驚喜地叫了聲:“老爺,您什么時候能下床了煛

孫思邈也醒過悶來了,是哩,我怎么能下床了熕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煵恢不覺中把一碗茶喝了下去。你想想好幾天水米沒進了,哪架得住茶往下這一打,肚子里咕嚕咕嚕地直叫喚。

這工夫,藥王奶奶把那先生打發(fā)走了,進來想看看當家的氣壞了沒有,一見面還沒等她問話,當家的就說話了:“快叫廚房給我弄碗粥來,我餓壞了牎

丫環(huán)沒等藥王奶奶招呼,立時就跑到廚房去了。一會兒,端了碗粥進來,遞給了藥王。藥王孫思邈稀里呼嚕就把粥喝了,這才顧得上和藥王奶奶叨咕這碼事:“你說這事也邪了,我喝了這么多藥沒管事,愣讓這‘蒙古大夫給氣好了,你說怪不怪煛

藥王奶奶說:“反正這大夫第三天頭還來呢,這事你跟他探討吧犖銥膳不清楚?！?/p>

第三天,藥王門前又響起了嘩鈴鈴的串鈴響。藥王孫思邈經(jīng)過這兩天的自我調理,顯得神清氣爽,精神多了。一聽串鈴聲,趕快吩咐管家:“有請先生牎彼鎪煎鬩哺轄粲了出來。大老遠看見游方郎中踢塌踢塌地來了,孫思邈迎頭就是一禮:“多謝先生妙手回春牎

這位游方郎中也不那么張狂了:“哪里,哪里,劉河間這里給藥王前輩請安牎痹來,這游方郎中叫劉河間。

賓主到了客廳坐下,彼此客氣了幾句,藥王孫思邈就迫不及待地問起劉河間給自己治病的事。劉河間哈哈一笑:“先生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久治不愈,吃虧在醫(yī)理高深,把病情復雜化了。您把病情所有的發(fā)展趨向都考慮到了,結果郁結在胸,勞神過度。您的學生走的也是您的路子,怎能治好您的病熞虼松,我故做張狂,逗您生氣,氣動則血行,血行則病散,先生的病自然也就好了牎

孫思邈一邊聽著,一邊點頭。聽劉河間說完了,孫思邈長嘆了一聲:“不慮則不通,過慮則病生,先生的話太有道理了。”

打那以后,孫思邈和劉河間成了忘年交。劉河間惡治孫思邈的故事,也被當做一件醫(yī)苑佳話流傳下來,一直流傳到現(xiàn)在。

選自《民間文學》1997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