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黛

北京開世界婦女大會那年我路過北京，機(jī)票突然緊張，怎么也買不到，因為急趕回來送小孩上學(xué)，就冒險清晨直奔機(jī)場撞運(yùn)氣，或者有機(jī)動票或者有人退票，好事兒還是有的，就看你有心無心。我排在機(jī)場售票處的第一位，后面陸續(xù)來了些人，有人手上還有管用的紙條。售票員沒來，大家還是有點兒緊張，心里沒底就說話聊天，有人說不理解中國民航搞什么，突然臨時漲價，連個說法兒也沒有，害他昨天就因為差幾十元錢沒走成，又返回北京城找人借錢。我聽說此事就感嘆說幸虧昨天我朋友給了我一些錢，不然，我哭也哭不回去了。

不知怎么那個清秀的小伙子找準(zhǔn)了我，他臉紅了，對我說：“能不能借給我300元錢，我回成都就還你?！蔽乙材樇t了，我說：“對不起，我也是個缺錢的人，我?guī)筒涣四?。”他不好意思地轉(zhuǎn)身離開，我覺得自己既可憐他又無力幫他也很不好意思。

一個陌生人或只知其名而你并沒有見過面的人，突然開口找你借數(shù)目不大也不小的錢，你除了要考慮自己的財經(jīng)實力之外，腦子里還會一閃念：他是不是騙子?這是很正常的。這是一個雙方都尷尬的處境。

沒想到那以后不久，我因生活突然遭遇不幸而做了那樣的傻事，把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以及沒見過面的熟人都推上了那個尷尬的境地，我向他們開口借錢。借給我的我要考慮怎么及時還上，沒借給我的我會考慮打消他們的顧慮繼續(xù)和他們友好往來，這都不必多說。叫我特別內(nèi)疚的是那些敏感的知其名沒見過面的熟人，我害他們體驗了我在首都機(jī)場上的那種飛來橫禍一樣的心情。我真對不起他們。

有個廣州的熟人，他在電話中對我說錢不是問題，又問我能不能告訴他一個鐵哥兒們的電話。他要打電話去問一問才能決定。后來他與那個我也認(rèn)識的鐵哥兒們通了話，然后他對我說“我恐怕幫不了你?！蔽夷菚r情急之中粗心得很，像個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樣還問他：500元也不行嗎?另有一個廣州的熟人，他曾經(jīng)給我寄過資料，挺幫我的，就因為我找他借錢，他不敢或不好意思再與我聯(lián)系了。他們是非常不錯的人，本來可以成為我朋友的，就因為我自己的愚蠢而斷送了這樣的可能。如今我連向他們道歉的機(jī)會也沒有，我怕我再次讓他們感覺飛來橫禍一樣的壓力，本來他們是不必體驗這樣的心情的。

錢不是問題。借錢卻是個大問題，必須小心翼翼地處理，否則傷人傷己，無論如何也找不回往日的單純關(guān)系單純心情了。我很后悔。

(摘自1998年10月16日《中國婦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