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金
1971年發(fā)生的那場震驚中外的“九一三”事件已經(jīng)過去近30年了,它當時留給人們的震撼業(yè)已平息,然而對于我這個事件的目擊者來說,依然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近20多年來,在國內(nèi)外報紙書刊中發(fā)表了許多與事件及林彪、葉群有關(guān)的回憶、記述、評論,“至今已覺不新鮮”。在此期間,也曾有出版社、雜志社朋友要我寫點關(guān)于這方面的東西,我都回絕了。一是我在“林辦”的時間很短,所知情況不多;二是忙于日常工作和學術(shù)研究,無暇顧及;三是不愿意回憶那段噩夢般的日子。如今覺得有責任把當年所見所聞的一鱗半爪記錄下來。何況偶有記者作家來訪,要我講述那段經(jīng)歷呢!經(jīng)過別人轉(zhuǎn)述與剪裁,總難免走樣失真。為表述準確起見,還是由自己來寫為好。
30多年前,我作為一名年輕的史學工作者,是什么契機使我走進“林辦”?這還要從頭說起。這對于今天的青年人了解那個特殊的年代及從事“文革”史研究者來說,也許不是多余的。
一、離家赴京
我到“林辦”前是東北文史研究所的一名學員,專業(yè)方向為中國古代史。東北文史研究所是60年代初創(chuàng)建的一所頗具特色的人文學科研究機構(gòu)。1959年,周恩來在哈爾濱的一次干部會上講到,東北文化落后,文風不盛,人才甚少,將來有機會應該補救這個缺陷。為了貫徹這一精神,東北局決定建立東北文史學院。當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高教部沒有批準,于是決定籌建東北文史研究所,隸屬東北局宣傳部,當時部長是關(guān)山復同志。由我國老一輩史學家佟冬任所長。辦所宗旨是培養(yǎng)文史研究人才及為各級領導機關(guān)輸送干部。這個所于1961年在沈陽籌備就緒,同年冬遷往長春。1962年7月正式掛牌。文史所于1961、1962、1965年先后從全國大學文史哲專業(yè)應屆畢業(yè)生中招收三批學員。我是1962年從吉林大學歷史系畢業(yè)后經(jīng)考核被分配到研究所的。
1966年“文化大革命”起,東北文史研究所很快被“砸爛”,學員相繼進“學習班”,上干校。當時我被調(diào)到吉林省清查敵偽檔案辦公室(簡稱“省清查辦”)工作。我們在軍代表的領導下,整日翻閱日偽和國民黨時期舊報紙及其他檔案,從中查找當時革命隊伍中投敵變節(jié)分子的線索,登記造冊,以備查辦。1968年,我同辦公室的一位同志受命到吉林省扶余縣進行外調(diào)。據(jù)悉,“省清查辦”接到中央專案組指示:據(jù)一名在押重要“案犯”交待,日偽時期,我黨在東北的一高級領導人“投敵變節(jié)”后,到了讀音為Fu Yu的地方。與此音相近者,有黑龍江省富裕縣和吉林省扶余縣。上級指示兩省分別派員到兩縣調(diào)查。我們“清查辦”同當?shù)毓膊块T組成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到扶余開展工作。這是一次線索渺茫、漫無邊際的調(diào)查,加之我們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實際工作經(jīng)驗,其結(jié)果是可想而知的了。
在外調(diào)期間,一天我接到通知說:立即回省城,有要事。我匆匆回到長春。在我所在單位學習班軍代表指引下見到了兩位身著綠軍裝的來訪者。一位40歲左右,另一位20多歲。前者和藹可親,后者精明干練。那位中年軍人問了我的基本情況及對教育革命有什么看法。我一一做了回答。簡短的來訪,十幾分鐘就結(jié)束了。后來才知道那位中年軍人是“林辦”的陽秘書,青年軍人是當?shù)伛v軍十六軍劉參謀??磥碓儐柋静皇悄康模蠹s算是面試。后來我同這兩位軍人成了同事或朋友。從他們那里知道,陽秘書在此前曾走訪了東北三省主要綜合大學和社會科研機構(gòu)。大約是因為我的出身好、是預備黨員,業(yè)務不錯,并從事中國古代史研究,符合要求。劉參謀則為我的出身、經(jīng)歷、社會關(guān)系等跑遍關(guān)內(nèi)外,進行廣泛調(diào)查。他說查了不止祖宗三代,有的線索恐怕連我也不會知道,調(diào)查材料足有一尺多厚。這是“文革”后的80年代初我去鄭州參加一個學術(shù)討論會期間再次見到劉參謀時,他對我說的。當時他已轉(zhuǎn)業(yè)到當?shù)厣虡I(yè)部門,顯然是受了牽連。這是后話。當時我覺得很奇怪,匆匆把我從外地召回長春,只是隨便問了幾句不關(guān)緊要的話。此后幾個月過去了,再無什么消息,我仍在“省清查辦”工作。
1968年底,我接到省里通知:近日內(nèi)動身,臨時借調(diào)到外地工作。至于去什么地方,什么部門,做何工作,一概不說,并且不許我告訴任何人,包括家屬。承辦此事者是那位劉參謀。臨行前,十六軍政委藥天祿接見了我,并囑咐到北京后好好為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工作之類的話。劉參謀說可以告訴家屬臨時去北京工作。因為所乘60次列車開往北京,那是盡人皆知的。于是我懵懵懂懂地乘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命運。
到達北京站后,一位與我年齡相仿的軍人(后來知道他是“林辦”李秘書)把我送到西郊空軍司令部大院的一座小樓里。先后在這座小樓里為“林辦”看書、編寫資料的還有幾位部隊和地方同志。部隊的有政治學院黃××、宋××,軍事學院魯×、高××,總參儲×、空軍政治部張×。兩位地方同志分別來自鄭州大學和開封師范學院。平時由李秘書給我們布置工作。
這年夏天,我被召到毛家灣。在此后的兩年間先后隨“林辦”兩赴蘇州,一過大連,兩赴北戴河,并于1971年9月12日晚在北戴河經(jīng)歷了那場驚心動魄的事件。隨后是四年審查,三年勞動。以下記述的主要是我直接經(jīng)歷的事情。
二、日常工作與見聞
從我在空軍大院“幫助工作”到隨“林辦”外出及正式調(diào)入“林辦”,歷時兩年半。日常工作主要是根據(jù)林彪、葉群的布置(據(jù)我判斷,除一兩個題目外,多是葉的要求)編撰中外歷史和古代文學資料。正式調(diào)入“林辦”后,分管歷史、文學方面的學習,不管文件及日常生活。
(一)編寫世界七個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由弱變強過程的資料提綱
在空軍大院期間,根據(jù)李秘書傳達,我同另外兩位地方同志分別編寫英、法、美、德、意、日、俄七國由弱變強發(fā)展過程的提綱。李秘書說,材料是供軍委辦事組首長用的。要求簡明扼要,提綱挈領。其實我們?nèi)酥?,只有一位是從事世界史教學的,另一位是教中國近代史的,而我則是學中國古代史的。好在不是專題研究,我們便參考當時流行的蘇聯(lián)多卷本《世界通史》、列甫寧科夫著《世界近代史講座》和我國學者周一良、吳于鯜主編的《世界通史》及有關(guān)的國別史等,寫成每篇萬字左右的提綱。李秘書陸續(xù)來取,帶回“林辦”。
由于事情不多,我們在那里倒也清閑。每天翻翻書,散散步。在空軍大院里有這么幾個身穿陸軍裝或老百姓便裝的晃來晃去,別人覺得奇怪,我們也有些尷尬。我們住的小樓原為空軍副司令員鄺任農(nóng)官邸,里院則是吳法憲宅院。有一天,吳法憲攜“吳辦”主任陳綏圻在張秘書的陪同下來到我們房間,噓寒問暖以示關(guān)懷。見面時,吳法憲還按軍人習慣敬了個軍禮,弄得我們幾名沒見過世面的書生手足無措。
過了一段時間,大約是由于中央對國際形勢有了新的估計,林彪提出“用打仗的觀點,觀察一切,檢查一切,落實一切”的要求,毛澤東提出關(guān)于國際形勢有可能突然惡化的估計,以及黃永勝等的“林副主席第一號令”下達緊急指示等一系列新情況,我們準備材料也告一段落。另兩位地方同志返回河南原單位,而我則被留了下來,穿上空軍裝,編制在空政宣傳部。
過了很長時間,我到毛家灣后曾給葉群扼要地講過一兩個國家由弱變強的過程,她聽了以后嫌簡略,讓我繼續(xù)準備。后來她沒有再找我講這個題目。探討七國由弱變強這個題目應是林彪所出,由于他不愿接觸生人,經(jīng)葉群轉(zhuǎn)述。從平時接觸中可以發(fā)現(xiàn),葉群對此類題目是不會感興趣的。
(二)收集圖書
1969年夏天,我初進毛家灣,至此才知道是在為“林辦”工作。毛家灣大院外觀并不起眼,四周是灰磚圍墻。我到此后,住在后院小平房中。房屋低矮潮濕,加之是我平生頭一次離開東北家鄉(xiāng)在北京度過夏天,頗不習慣。具體工作是隨同借調(diào)在此幫助工作的空軍政治部文化部官××為林、葉收集圖書,名為“借調(diào)”。后來空政宣傳部張×有時也參與此事,還有一位東北籍的戰(zhàn)士、內(nèi)勤小孫。
為什么要大量“借調(diào)”圖書?據(jù)葉群說:首長(林彪)經(jīng)??磿芯繂栴},如果去圖書館借閱,容易傳出去,不便保密,外面還往往隨之一窩蜂地跟著讀起來。所以自己要收藏一些圖書。當時我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葉群指示,我們出去收集圖書時,使用軍委辦事組名義,不要說是“林辦”的。介紹信的抬頭并列許多單位,這樣就可以讓他們看過后再將它收回。葉群還要我們每個人一律使用化名,大家只好胡亂起個名字。從這個小小細節(jié)也可以看出葉群是很工于心計的。我們先后跑了空軍二高專、空軍學院、解放軍藝術(shù)學院、政治學院、軍事學院以及教育部、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等部門的圖書館。從中索取最多的是當時決定撤銷的軍事院校,而地方部門,有的只是看看,或借來用過后就歸還了。在此期間,還曾去琉璃廠中國書店購書,價錢自然很低,是象征性的。
在收集圖書過程中,葉群曾點名要過線裝插圖本《金瓶梅》和《香艷叢書》等。當時這兩種書不像如今這么好找。近年,《金瓶梅》已有多種排印本,影印《香艷叢書》者也不止一家出版社。當時弄得還很神秘,葉群交待不許我們看《金瓶梅》,取來后立即封好上交。其實這兩種書并非不能讀?!督鹌棵贰穼τ谘芯棵鞔鐣?,《香艷叢書》對于研究中國古代婦女生活及女性文化,都是不可不讀的書。當然葉群要它們的目的不在于此。不過我想她也不會真有耐心去讀僅有斷句而無標點的《香艷叢書》之類。
當圖書收集得初具規(guī)模時,“林辦”東院辦公樓已修繕完畢,專用兩個寬敞明亮的大房間收藏圖書。葉群吩咐將圖書分類、登記、上架。她還把官××、我和當時在“林辦”幫助工作的政治學院黃教授找去,讓我們到陳伯達家參觀書柜和圖書陳列情況。我們到陳伯達住處后,他嘰哩咕嚕說了幾句,我連一句也沒有聽懂。然后,由“陳辦”王秘書陪同,我們參觀了陳伯達家的部分藏書。毛家灣的書柜就是參照陳家書柜設計制作的。
葉群以怕林彪讀書泄露出去不利保密為借口,憑著手中權(quán)力,乘當時混亂之際,大肆化公為私,這是她私欲惡性膨脹的一例。
在收集、整理圖書的這段時間里,對我個人來說倒是收益匪淺。在那個大“革”文化“命”的歲月里,我可以借著“為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服務”的機會,盡情閱讀在外面看不到的中外名著、歷史典籍,而且毫無風險,不會受到批判,這是很難得的。為了圖書編目上架,我在過去所掌握的一點圖書版本目錄學知識的基礎上,讀了幾種圖書分類法書籍,最后是采用中小型圖書館分類法登記、上架的。
(三)給林彪讀兵書
我到“林辦”不久,林彪通過秘書要我為他準備《武經(jīng)七書》,具體要求是分類摘編,并說不必著急,可以慢慢地準備。
《武經(jīng)七書》包括《孫子》、《吳子》、《六韜》、《司馬法》、《三略》、《尉繚子》、《李衛(wèi)公問對》等七部兵書。宋朝元豐年間(1078~1085),神宗命國子監(jiān)將這七部兵書校定刊行,作為兵書教材,并將其定為武舉考試科目。后來明清也沿襲宋制,以《武經(jīng)七書》試士。此書匯集了我國古代兵法的精華,是兵書經(jīng)典。它的頒行,被軍事史研究者認為是我國傳統(tǒng)兵學定型化的標志。
此前,我只讀過《孫子》,其他均未看過。找來書后,我便細心閱讀,并分類摘編。大體上是依照當時流行的小紅書《毛主席語錄》模式,按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官兵關(guān)系、紀律、團結(jié)、獎懲等分類,并將其要點繪制成大表。過了很長時間,林彪召我去講。我作為整天鉆故紙堆的一介書生去給久經(jīng)沙場運籌帷幄的元帥講兵書,當時的緊張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到林的房間后,他先問我是哪里人,學什么專業(yè)的,做什么工作等等,我一一回答后,開始按準備好的材料講給林聽,并想做進一步的說明。他擺擺手,表示不必解釋,說明他對這些書很熟悉,不過是讓我略作歸納梳理罷了。大約講了二十來分鐘,他就讓我退出了。在我離開前,他說:“可以慢慢來,先讀兵家,然后再讀儒家、法家、道家……”不過以后未作具體布置,我也沒有再為林讀其他書。后來聽60年代的一位老秘書說過,林彪在1960年任國防部長后,就讓秘書為他讀《武經(jīng)七書》、《資治通鑒》及讓葉群為他讀《綱鑒易知錄》等。
(四)抄錄、整理詩詞卡片
我不知道葉群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好起舊體詩詞來的。我到“林辦”后,已有人為她抄錄了許多詩詞卡片,總有幾千張吧。葉群讓我繼續(xù)補充,并將抄就的卡片進行分類整理。我大致是按詠史、懷古、哲理、愛情、抒情、山水、花鳥等目,用導卡標明,分裝在卡片盒中。在給葉群講課時,她偶爾還背誦幾首,特別是對詠史、愛情詩有較大興趣。
我想葉群愛好詩詞,大約有三方面情況:第一,從在批林中揭發(fā)出來的林、葉熱衷歷史上的政變事件及葉群偏愛宮闈故事和詠史詩等,說明葉群想從歷史上汲取她所需要的經(jīng)驗教訓。第二,葉群借此顯示博學,附庸風雅。毛澤東、董必武、朱德、陳毅、葉劍英等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都擅長詩詞,康生、陳伯達等也有較好的國學根底。葉群自我膨脹、野心勃勃,想在各方面顯示才華。然而這畢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到的,所以只好借助外力。有一次,葉群可能是在中央開會,打電話給辦公室,要我立即查出兩句詩的作者與全詩來。這兩句詩是:“大樹無枝向北風,千年遺恨泣英雄?!蔽移綍r雖也讀些詩詞,但畢竟是學歷史專業(yè)的,對一些唐宋名家名句尚可略知一二,至于對明清詩則所知不多,當時沒有立即回答出來。因為沒有完成任務,著實緊張、慚愧了好一陣子。后來才知此乃明初著名詩人高啟所作七律《岳王墓》中的首聯(lián),該詩為詠岳飛的名篇。全詩如下:“大樹無枝向北風,千年遺恨泣英雄。班師詔已來三殿,射虜書猶說兩宮。每憶上方誰請劍,空嗟高廟自藏弓。棲霞嶺上今回首,不見諸陵白露中?!边@是一首對仗工整、意境悲涼、寓意深刻的佳作。高啟也是一個悲劇人物,他由元入明,拒同明太祖合作,過著隱居幽閑的生活。后來因受知府魏觀株連而被腰斬。我不知此詩是哪位首長、在什么背景下引用、要說明什么問題的。但可以推測,當是在別人吟及此詩時,葉群趕忙出來打電話詢問。我若能及時回答出來,她便很可炫耀一番了。第三,我想也不能排除她有常人那種對舊體詩詞的愛好,因為有些詩詞與政治并無關(guān)涉。
(五)修改詩詞
為林、葉修改詩詞是我經(jīng)歷的又一件事。葉群不僅讓人為她大量抄錄舊體詩詞,而且還找人為林彪和她代寫、潤色詩詞作品。大約是1970年春夏之際,葉群找官××、張×、閻肅與我為之推敲、修改《西江月》(重上井岡山)、《延河水》、《紀念五一三》等。在我們四個人中,官××熟悉中外小說;張×有深厚的中國古典文學修養(yǎng),并能倚聲填詞;閻肅是歌詞名家,早在“文革”前即以所作歌劇《江姐》聞名;我僅讀過一點舊體詩詞和王力的《詩詞格律》之類,但從未嚴格地按格律填過詞曲,遵命充數(shù)而已。
官××從葉群那里接受任務之后,向我們轉(zhuǎn)達了葉群講述的一些背景,我們便一首首逐句逐字推敲起來?!段鹘隆?井岡山)就是后來在批林運動中為眾所周知的那首,詞曰:“繁茂三灣竹樹,茫茫五哨云煙。井岡搏斗憶當年,喚起人間巨變。
紅日光彌宇宙,戰(zhàn)旗涌作重洋。工農(nóng)億萬志昂揚,誓把敵頑埋葬。
四十年前舊地,萬千往事縈懷。英雄烈士蒿萊,生死艱難度外。
志壯堅信馬列,豈疑星火燎原。輝煌勝利盡開顏,斗志不容稍減?!焙髞淼弥?,此詞系儲×代林彪寫的。當時我們從字面上很快過了一遍,至于平仄則未及細究。當然,我們都未覺察出其中像后來批判那樣的反動本質(zhì)。至于《毛澤東選集》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文系針對林彪的悲觀情緒而作,不是當時我們所能知曉的。《延河水》用《憶江南》詞牌,是葉群回憶延安時期她同林彪的愛情生活的。對這組詞,且不說其平仄韻律,僅就詞句而言,我們誰也不敢恭維,但又無法大改,只對個別詞句略作改動,交差了事?!堆雍铀坊蛟S基本上出于葉的手筆,尚未經(jīng)別人大改?!都o念五一三》,忘記是什么詞牌了。“五一三”事件是“文革”初期一次武斗事件。1967年5月13日,三軍中一派的文藝演出受到另一派沖擊。張云生在《毛家灣紀實》的《“五一三事件”真相》一章中詳細敘述了葉群在事件前后的活動。最近,王年一撰《一場大有來頭的小型武斗——“文革”中的“五一三”事件》(《百年潮》1999年第1期)也對此作了論述。
(六)學術(shù)班子與繪制圖表
依靠學術(shù)班子和利用圖表,是林彪、葉群學習的兩種方式。
所謂學術(shù)班子,并非一個正式的機構(gòu),而是臨時從軍內(nèi)外借調(diào)來那么一批學者,為林、葉查資料,編提綱,講專題等。
我國古代帝王設有御前講席。漢代曾置《五經(jīng)》師,教授于御前。唐朝開元三年(715年),唐玄宗說:“朕每讀史籍,中有闕疑,時須質(zhì)問,宜選耆儒博學一人,每日侍讀?!彼烀溯喠魇套x。后來,太子、諸王亦設侍讀、侍講。(見《唐會要》卷二六)及至宋代,正式形成經(jīng)筵制度,設員為皇帝編寫教材,講授經(jīng)史。以后元明清諸朝也承襲此制,大都設侍讀、侍講,講論文史,以備皇帝顧問。我國歷史上的經(jīng)筵制度在提高最高統(tǒng)治者的素質(zhì)和保證最高統(tǒng)治者及時作出正確決策方面起了積極作用??陀^地說,這一制度至今仍不乏借鑒意義,關(guān)鍵是為誰而用。
隨著葉群的自我膨脹,學術(shù)班子不斷擴大。據(jù)我所知并記憶起姓名者不下十五六人。他們分別來自軍事學院、政治學院、空政文化部和宣傳部,哲學社會科學部(今中國社會科學院)及鄭州大學、開封師范學院等。學科涉及哲學社會科學的主要學科,包括科學社會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文學、史學、哲學、國際政治等。大約是葉群為了使用方便,這個班子以中青年為主,亦有老學者,其中不乏卓有成就的老專家。如楊老先生在“文革”前就是著名歷史學家;還一位當時尚在中年,也是理論界的著名學者。
借助圖表學習,可以提綱挈領,加強記憶,本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方法。只是在林、葉那里可謂發(fā)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關(guān)于畫圖表的緣起,我不得而知,但它比較符合林彪提倡的“走捷徑”的一貫思想,而且有的題目是根據(jù)林彪要求繪制的,所以可把它視為林的主張。至于后來把繪制圖表弄得一發(fā)而不可收,則要歸于葉群了。在一段時間里,葉群要求把許多學科的知識都反映在圖表里。許多人分別在編寫、繪制、裱糊,日夜忙碌著,簡直在“林辦”辦起了一個連續(xù)作業(yè)的小作坊。
(七)葉群印象
對于林彪,我僅見一次,已如前述,說不出更深的印象來。
對于葉群其人,“九一三”事件后,在中央文件及知情者的回憶中多有記述,歸納起來不外是野心勃勃,貪得無厭,好說假話,生活奢靡。而平時一般工作人員所能覺察到的主要則是她的貪得無厭和好說假話。
從我到“林辦”幫助工作及正式調(diào)入的兩年半時間里,目睹到的她借著手中權(quán)力及“文革”混亂之機,大肆收掠圖書、文物,組織學術(shù)班子,要人沒完沒了地抄寫詩詞,繪制圖表以及無休止的“選美”等,都可反映出她的這一秉性。
好說假話,善于偽裝是葉群的另一品行。她的霸道與難侍候僅次于江青,這是許多人所共知的。但葉群對同她接觸較少的人,如給她講課的學者,在表面上尚講禮貌,還用“請坐”“謝謝”之類的客氣話。至于在背后如何評論,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對于葉群,一般來說是在“林辦”工作時間越長,對她了解越多,印象也就越壞;反之,時間短,接觸少,壞印象的程度則輕些。這也是她善于偽裝的表現(xiàn)吧!葉群對于工作人員的態(tài)度,正如張云生在《毛家灣紀實》一書中所說,“固然十分霸道”,“但比起江青來,她還是好一些。在江青身邊工作過的人大多數(shù)被整得很苦,但林辦的工作人員大多還能落得個“好離好散”。也許正因為如此,“好離好散”(這個成語應作“好聚好散”)也就成了“林辦”工作人員的企盼和“口頭禪”。我到“林辦”后,曾向陽秘書(林辦黨支部書記)流露過,想離開那里。陽說:“既然來了,就得干上幾年,誰都不會長期留在這里的,爭取好離好散?!卑础傲洲k”的規(guī)矩,秘書從這里出去后,大都被打發(fā)到外地,不能留京。
此外,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