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仲山

1998年10月下旬，我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xué)查閱資料。《世界日報》刊登的一則新聞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條消息是“長島蔣夫人住宅出售，供游人參觀三天”。

近些年，蔣介石夫人宋美齡遠離臺灣政壇，客居美國長島的景況，不時見諸報刊。但百聞不如一見，有這樣一個親臨實地的好機會，當(dāng)然不能錯過。

長島屬紐約州，和紐約市的皇后區(qū)相鄰，是一個南北窄、東西寬的狹長島嶼，面積約665平方公里。10月24日一早，我和朋友從曼哈哈頓出發(fā)，過東河，經(jīng)皇后區(qū)，一個多小時便駛?cè)腴L島。開始還需問路，后來只見華人的車流向同一方向行駛，知道都是參觀蔣夫人住宅的同路人，只要跟著開就行了。

長島林木茂密，環(huán)境清幽，濃濃的綠色之中掩映著的幢幢精美建筑是富商巨賈的住宅或別墅，真是居住休閑的好地方。不久，車便開到長島拿騷郡蝗蟲谷鎮(zhèn)費克斯路，路兩旁停滿了各色汽車。我們停好車，隨著人流步行幾分鐘便來到宋美齡舊居前。

舊居建于1913年，原先屬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任美國駐蘇聯(lián)大使哈里曼的女兒所有。1943年孔祥熙、宋靄齡夫婦購得此宅，因位于長島，故俗稱“長島孔府”。

“長島孔府”占地面積37英畝(約225畝，其中包括72畝樹林)，林間有網(wǎng)球場、游泳池。附近多為豪門巨宅，近鄰即為華爾街大證券商美林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翱赘蓖庥^為白墻白柱的三層莊園式建筑，參觀后才知道實際只有兩層，三層是閣樓，作貯藏室用。

舊居前排著長長的隊伍，估計有四五百人，我們排在隊尾，耐心地等候。趁等待時，和前后的人聊起來，知道他們有的來自中國大陸，有的來自香港、臺灣，還有的來自新加坡、菲律賓、印尼、馬來西亞，絕大部分都是華人，個別“老外”也是被華人親屬拉來的。

排隊的人越來越多，秩序有點亂，工作人員大聲叫喊，讓大家安靜，遵守紀律。直到警察出現(xiàn)，封鎖路口，不準后來的人進入舊居院內(nèi)，先在路上等候，人群才逐漸安靜下來。

由于一次只準進入20人，所以等到快一點時，才輪到我們參觀。舊居仍按原主人居住時的式樣陳列，一進門便是一間寬敞的大客廳，沙發(fā)、茶幾環(huán)列四周，墻上掛著古色古香的油畫，吊燈灑下柔和的光線。有的人坐在沙發(fā)上談笑、照像，體驗當(dāng)年被孔宋家族邀請當(dāng)客人的感覺。一樓還有書房、起居室、會客室、餐廳、廚房及一個三面裝設(shè)落地玻璃窗、可享受陽光與觀賞花木的暖房。

給人印象最深的是三個用大理石和橡木裝飾的餐廳，最大的餐廳約六、七十平方米，小的也有二、三十平方米，餐桌上和餐室柜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成套餐具，有乾隆年間燒制的上書“萬壽無疆”的皇家餐具，有青花釉瓷餐具，有玻璃的和銀制的西式餐具。這滿目的琳瑯非常容易使人想象出當(dāng)年主人在此大宴賓客、觥籌交錯的熱鬧場面。

二樓有三個內(nèi)附壁爐的套房，左手邊最大的一間是宋美齡的住房，內(nèi)有獨立的起居室、閱讀室及臥室，墻上掛著宋美齡的書畫；緊鄰的套房，為孔二小姐孔令偉當(dāng)年來陪伴時所居；接著是孔祥熙夫婦生前住的套房，再后還有多個房間。整幢住宅共有15間臥室，8個帶浴室的衛(wèi)生間，6個壁爐。三樓的貯藏室里雜亂地堆放著落滿塵土的物品，看來主人決定變賣這幢房子時也無力來整理這眾多的東西。

由于參觀時間嚴格限制在10分鐘內(nèi)，我們只能走馬觀花地匆匆一過，但腦海中留下的印象還是深刻的。因為前來參觀的人太多，在樓房周圍也不能久留，我們只好“打道回府”。車行到高速公路路口，只見長長的車隊停在高速公路一側(cè)，遠處還有車流涌來。

警察只好封閉路口，舉著“同胞們，前面的路不通，請回去吧!”的中文大字標語，勸告涌來的華人隊退回去，但人們誰也不愿回去，都在默默地等候，盼望放行。回程的路是暢通的，看對面汽車的車牌，知道有紐約的、新澤西的、康州的、華盛頓的、甚至更遠處的。

回到曼哈頓住所后，我仍然關(guān)注著有關(guān)“長島孔府”的報道。有兩點印象最為深刻。一是說三天的參觀期，第一天引來四、五百人，第二天便涌來四千多人，第三天人更多，給幽靜的蝗蟲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華人潮”。一所已經(jīng)破舊的豪宅被出售，竟然會引來成千上萬的華人，令許多美國人莫名其妙。

二是“長島孔府”變賣中的趣聞。原來宋美齡與大姐宋靄齡感情彌篤，所以宋美齡來紐約，大多住“長島孔府”。六、七十年代，孔祥熙夫婦先后過世。蔣介石死后，宋美齡淡出臺灣政壇赴美國后仍住“長島孔府”。近年來孔祥熙四個子女中的三位：孔令侃、孔令偉、孔令杰因癌癥先后故去，只剩下80多歲的孔大小姐——孔令儀。

隨著時光的流逝，宋美齡年事日高(據(jù)臺灣報紙報道，宋美齡今年在紐約渡過了102歲生日)，越來越感到遠居長島鄉(xiāng)間很不方便，如有突發(fā)事故，恐會延誤治療，造成不應(yīng)有的遺憾。紐約冬天多雪，有時積雪達一米多厚，造成交通、電力中斷，因此，宋美齡近年來已很少住在長島，搬到孔令侃當(dāng)年在曼哈頓購買的格雷西廣場公寓中(位于紐約第五大道中央公園旁邊，是紐約最高級的住宅區(qū))，與孔令儀毗鄰而居。

孔令儀也已是耄耄老人，對幾成空宅的“長島孔府”無力照料。再加上225畝的地產(chǎn)稅和水電、維護費用，每年約需20萬美元，也是一項沉重的負擔(dān)。此外，“長島孔府”的地價下跌，也促使孔令儀決心將此舊宅早日賣掉?；认x谷位于長島北側(cè)，本世紀初至30年代，北側(cè)號稱“黃金海岸”，大批富商巨賈在此蓋了住宅或別墅，全盛時期此地共蓋了700多棟房子。但是1929年——1933年美國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使北側(cè)日漸衰敗，迄今僅剩下二、三百棟房子。近年來，名人巨富都到長島南側(cè)靠近長島尖端一帶建房、渡假。

由于上述原因，孔大小姐決定變賣“長島孔府”。但孔家自40年代末期以來交友面甚窄，只與美國上流人士及少數(shù)好友、幕僚往來，故其出售房產(chǎn)的消息，紐約富有的華人和臺港富商都不知道，所以有一段時間要出售的孔府竟然乏人問津。后來，紐約建設(shè)公司斯蒂爾曼集團聞讀后捷足先登，與孔大小姐委托的經(jīng)紀人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280萬美元成交，房屋中的遺留物品也包括在內(nèi)。

精明的斯蒂爾曼計劃將“長島孔府”的地產(chǎn)分割、開發(fā)后再出售，據(jù)說開價已達650萬美元。美國和港臺的華人富商聞訊后均后悔不迭，后悔沒有搶到這筆名利雙收的好買賣。由于孔家人手少，舊物太多，大量的家俱和物品都沒有搬走，斯蒂爾曼決定把這些東西拍賣。為賣出好價錢，他利用名人效應(yīng)，打出將拍賣“蔣夫人住宅”的旗號，將拍賣品在“長島孔府”預(yù)展三天，并在報紙上發(fā)布新聞。始料未及的是，消息一傳出，成千上萬的華人蜂涌而至，使幽靜的小鎮(zhèn)剎那間變成了喧鬧的“唐人街”。斯蒂爾曼遭到蝗蟲谷居民和官員的斥罵，但已無濟于事，只能出動大批警力維持秩序。

“長島孔府”遺留物品的拍賣會于1999年1月30日在康州的伯萊斯威爾藝術(shù)廊舉行，729件物品共售得約50萬美元。

孔家后悔因搬家匆忙，在舊居中遺留了一些應(yīng)該保留的物品，如宋美齡書畫、蔣介石的手杖等，經(jīng)律師交涉，索回一部分，其他有紀念性的物品只能在拍賣時通過電話以高出底價數(shù)十倍的價格購回。

以上是我在“長島孔府”易主過程中的一些見聞。時間雖然已經(jīng)過去一年，但在異國它鄉(xiāng)所感觸到的華人情結(jié)卻越來越濃，令我久久不能忘懷。